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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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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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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英魂》连载

第九章 泯灭的花朵


  兰嫂很快就刨到一个女娃娃的身体,她吓得惊叫一声,一下把那满身都是泥土和鲜血的女娃娃抱起来,跑到操场边上,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才发现那娃娃已经停止了呼吸。那孩子的脸变成了青紫色,乌黑的秀发上还在一滴一滴的流着血,一只变得青紫的手上还紧紧地捏着课本。

夏老师也抱起一个娃娃走过来,他浑身都在战抖,“没救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鲜血淋漓的学生说。“俞小强。陈娟娟。”他哭喊着两个学生的名字,泪水模糊了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

烟尘在慢慢散去,留下一个让人魂飞魄散的场景摆在邱凤兰的面前。她已经暂时忘记了儿子和家里的亲人,心里只有一个意念在支撑着她的灵魂:“快来救人啊!一定还有活着的孩子呀!”她悲恸地喊。有几个学生在惊慌的喊:“夏老师快来呀!这里有人。”她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在废墟上面,有一只小手从砖块下面伸了出来,接着,那堆砖块动了一下,就呼的一声从砖头里冒出来一个男娃娃的半截身子,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娃娃。他是兰嫂的儿子崔浩东。东东一身一脸都是尘土,眼里却流露着坚毅和刚强。“东东!”兰嫂一把抱住儿子,激动的喊。夏老师和其他娃娃们也都拥上来,把东东和他背上的学生弄下了废墟。

兰嫂把东东背上那个已经昏迷的同学抱下来,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东东却转身又朝废墟上跑,“妈。那里面还有同学呀!”他边跑边喊。夏老师追上去拉住东东说:“上面还很危险哪!”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可怕的轰响声,把娃娃们又惊吓得抱着头哭叫。兰嫂紧张地喊着:“孩子们。快到操场边上来呀!”学生们惊慌失措地跑拢来,“大家别怕,都蹲下来!”她一个个的安慰他们说。

夏老师一把抱起东东跑到兰嫂面前,“你看着他们,我去救里面的学生。”他说,转身就朝废墟上面冲去。兰嫂揩了一下儿子脸上的尘土,颤声说:“东东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你留在这里照顾同学们,妈去救其他的同学。”东东只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双刚毅的眼里滚动着泪水。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头上被砖头砸伤了,一股鲜血顺着脸庞流淌在肩上。他不知道疼痛,脑子里还浮现出刚刚发生的噩梦。

时间倒流回十五分钟前。

夏老师正领着三十多个娃娃在操场上跑步。突然。东东看见一股浓烟,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山谷下面直冲上来。“夏老师。快看!那是什么呀?”东东大声喊。夏老师和同学们都停了下来,张望着那片恐怖的烟云。但顷刻间,地面就剧烈的摇晃起来了。恐怖的浓烟和巨响霎时就笼罩了整个学校。

“不好!是地震。大家快抱住头蹲下!”夏老师大声喊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剧烈的震荡把他和学生们都推到在地上。恐怖的响声和同学们的惊叫声在浓烟中回荡,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像闪电般的冲向摇摇欲坠的教学楼。他是崔浩东。他抱起两个倒在楼梯上的同学,立即跑回操场,把那两个同学放下后,又飞快地朝快要崩塌的教学楼冲过去。

无数的砖头和泥块,已经从教学楼上滚落下来。他不顾自己被砸伤的危险,看见一个女同学正哭叫着倒在了楼梯口,就冲过去背起她,还想再去抱起身边的同学时,一声剧烈的轰鸣,教学楼倒塌了,把他和几十个同学,还有四个老师全部埋在了废墟里。

一块水泥板向东东的头顶压下来,他赶紧把身子蹲下,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背上那个女同学的头,然后侧身躺在地上,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块水泥板。好在那块水泥板被一个倒下的砖柱挡住了,没有压在他的身上。

剧烈的摇晃停了下来,“小娟。你伤到没有哇?”他紧张的问身边的女同学。没有回答声,小娟已经被吓得昏了过去。东东有些害怕了,他想大声喊“救命”,但他的头和脸都被一堆转头和坭土堵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睛也无法睁开。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东东镇静下来,他动了动手,又伸了伸脚,居然都可以动,就慢慢地把压在头边的转头和坭块一点点地移开,给自己挖出一个窄小的空间来,终于,他的身子能够移动了。

他揉了揉被尘土迷住的眼睛,睁开往头顶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模糊地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喊。“小娟。别怕,老师和同学们会来救我们出去的。”他安慰身边的女同学,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但过了好一阵,仍然不见有人朝这里走来,东东就鼓起勇气,费力地把小娟弄在背上,自己爬着,然后伸手一块一块地把转头往身后移动,一点点地向废墟上面爬。终于,他和他背上的小娟从死神嘴里逃了出来。

    现在,惊魂未定的崔浩东望着变成一片废墟的教学楼,想到还有同学和老师被埋在废墟里,就揩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又向废墟前面跑去。

    陈宏春也赶到了学校,他望着面前的凄惨情景,吓得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

    兰嫂怀里抱着一个娃娃的遗体走到他跟前,她手上和身上都是血迹,“你快,快,快去幼儿园!”她极其沉重的说,就把那娃娃的遗体轻轻放在操场边的地上,那里已经摆放了十几具学生娃娃的遗体。

“老寨子也完了。”陈宏春声音低沉的说。兰嫂听了像一个炸雷打在头上,她双腿一抖,身子歪了歪差点倒在地上。陈宏春急忙上去护着她。“我没事。快去幼儿园救那里的娃娃。”她对赶来的几个人说,然后用沾满血迹的手拍着昏沉沉的额头,见崔洪就站在自己身边,就对他说:“你快去下面的寨子里多叫些人来呀!”

崔洪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身子和手都在发抖:“杜月兰还在里面。”他望着幼儿园的那片废墟,喃喃地说。兰嫂回头看了一眼幼儿园那边,想着那二十几个天真可爱的幼小生命,悲恸得泪水夺眶而出,“快去小寨子叫人来呀!”她颤声的对崔洪说。崔洪点了点头,转身跑下山去。

好些学生的家长从山下跑来,一见躺在地上的娃娃,都大声痛哭起来。有的找到了自己的儿女,就扑在遗体上面悲痛欲绝地哭喊。有的却在那废墟上面疯狂地寻找,拼命地去刨那些砖块,一声声地喊着自己娃娃的名字。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震撼着白龙河谷,震撼着这片被阴云笼罩的天地。

陈宏春站在幼儿园废墟的前面呆住了,这里比小学那边垮塌的更惨,竟然连一处残墙断壁都没有剩下,只有一堆被撕裂的楼板和砖头,像阴森恐怖的坟墓立在人们面前。那地面上有一条裂缝,把那个栽满鲜花的小院子塌陷成了一个大坑,那道大门和围墙全部陷进了坑里,那些开得正鲜红的羊角花,像被魔爪撕裂的少女,躺在那片残枝碎叶里哭泣。

这个像骑士一样刚强的汉子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几步跳过那个大坑,冲到废墟上面,在那些砖硌瓦片里刨着,“小龙。小凤。快出来跟阿爸回家了!”他疯狂地喊。小龙和小凤是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他们才刚满四岁,是一对人见人爱的龙凤胎,是山寨里两颗璀璨的小明珠,也是陈宏春夫妻俩的命根子。

废墟上面寂静得让人胆战心惊,只有天地间还在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哭泣声,那是在为被埋在废墟下面的二十多个幼小魂灵的沉痛的哀悼。“小龙小凤。快出来跟阿爸回家了。”他反反复复喊着,绝望地瘫伏在废墟上。

他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呼唤声,那声音很沉,像是从他身子下面的地底里传出来的,但他听得很清楚,“是儿子,是小龙。”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绝望的眼光盯着面前几个也已经惊吓得麻木的人,“我儿子在下面叫我呢”他说。没有人说话,都以为他是被极度的悲痛气昏了头。

“兴许还有娃娃活着,快些把这些砖头弄开。”陈宏强说,他是陈宏春的兄弟。他那张惊恐的脸上冒着汗水,他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几个人就急忙去刨那些砖块。陈宏春又伏下身子去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

他一边喊着儿子和女儿的名字,一边紧张地刨着砖块。一块被砸裂的半截楼板出现在他的眼里,楼板下面露出了一个娃娃的衣服。“快来。这下面有人。”他激动地喊。大家听见他的喊声,急忙赶过来把那半截楼板抬开,两个娃娃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认不出他们的模样了。一个娃娃的小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另一个娃娃的衣角,鲜红的血染红了他们身子周围的砖头和泥土。

所有的人都惊呆地望着两个娃娃的遗体,血液在每个人的周身上下猛烈地燃烧着。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在扭曲,一双双眼睛里滚动着极度悲恸的泪水。

只有陈宏春还稍微镇定些,他从两个娃娃的衣服上认出不是自己的宝贝儿女,他怔了片刻,就小心翼翼的去把第一个娃娃的尸体抱起来,那娃娃的手却牵着另一个娃娃的衣角不放。“乖孩子啊!你阿爹来接你回家了。”陈宏春悲伤的说。那只小手就一下松开了,他流着泪水把那娃娃的遗体抱到一块平坦的草地上,给他揩了揩小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又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娃娃身上。

陈宏强也俯身去抱起第二个娃娃,却发现那个娃娃的小手也紧紧地拉着下面另一个娃娃的衣服。“快来呀!下面还有,”他惊叫着,用另一只手去分开那只抓着衣服的小手,下面果然露出另一个娃娃来,是一个小女娃娃的衣服。

陈宏春听见喊声,几步冲到这里,“快把上面的砖捡开哪!”他喊。山下又跑来十几个人,他们都是从死神嘴里逃出来的,有些人手上和脸上都淌着血,“完了完了。”他们绝望地跪在废墟前,泪流满面的向天空哭喊:“天神阿!救救孩子们吧!”

“天神救不了他们,快来帮着挖呀!”陈宏春对那些跪在地上祈求的人喊,他的手上捧着那个小女娃娃的尸体。大家抹了一把泪水,用铁锹,用锄头,用双手去刨那些压在娃娃们身上的砖块和残缺不全的楼板。

砖块和泥土刨开了,残缺的楼板被抬开了,从下面抱出来的却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肢离体碎的尸体。那些娃娃们都是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小手仍然还紧紧抓住前面一个娃娃的衣服,好像正在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恶魔就这样无情地夺去了他们幼小的生命。

每当发现一个孩子的遗体,陈宏春的头顶都会轰的一下炸裂一声,周围的人们也会失声痛哭一阵。直到第二十三个娃娃的遗体从废墟底下刨出来,也没有他的那对宝贝儿女。“小龙,小凤。你们在那里啊!”他双手抱住快要炸裂的头,绝望地哭喊。

“杜月兰老师在下面!”陈宏强紧张地大叫。陈宏春抬起头,摸一把眼泪猛地跳过去,就看见一整块水泥楼板的下面,露出杜老师的身子。“快抬开楼板。”他声嘶力竭地喊。几个人就赶紧围过去,拼着全身力气将楼板抬开了。

一个让人魂飞魄散的场景出现在大家眼里,杜月兰的身姿伏在一张课桌上,两只手伸开,紧紧抓着两边的桌沿,那几百斤重的水泥楼板就压在她那瘦削的背上,整个上半截身子陷进了断成两截的桌面里,血还在一滴一滴地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而桌子下面,正是陈宏春的两个宝贝儿女。

空气仿佛凌固了,四周一片死寂。每个人的心脏好像也停止了跳动,都静静地肃立在那堆废墟上面。

陈宏春竟然忘记了上去救出自己的儿女,他扑通一下跪在破砖烂瓦上,无声地悲泣着。人们也默默地跪在废墟上,悲伤的泪水模糊了每个人的眼睛。

邱凤兰来到幼儿园这边,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神魂出窍,扑通一声跪伏在杜月兰的遗体前,泪水顺着她那张俏丽而又苍白的脸,洒落在她面前的那滩血迹上。她的眼前浮动着杜月兰那张娇柔可爱的脸容,浮动着那一群天真可爱的,烂漫如花的羌家儿女的音容笑貌。她恍惚看见杜月兰带着那些可爱的娃娃,漂浮在头顶的云雾里,慢慢向天堂里走去。“杜老师。孩子们。你们一路走好啊!”她泪流满面地哭喊。

一团云雾从山顶上移下来,它也不忍心看着这凄惨的场景,就用乳白的面纱盖在那些娃娃的遗体上。风轻轻地摇着学校周围的树林,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呜呜声。那是在为惨死在这场灾难中的无数个生命的沉痛哀悼,也是那几十个学生娃娃们生离死别的哭啼声。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离灾难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十五分。还有许多人被埋在废墟下面,奄奄一息的生命在痛苦中呼唤,在与死神拼命挣扎,在等待着活着的人们去救援。

兰嫂突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呻呤,那声音是从杜月兰身体下面传出来的,“快!娃娃还活着。”她兴奋地跑过去,轻轻把杜月兰的遗体抱起来,那断裂的课桌下面,果然是两个已经昏迷的小龙和小凤。她既紧张又激动的喊“快来救孩子啊!”

还跪在一边的陈宏春冲上去,惊狂地几下掀开破烂的木桌,一对宝贝儿女像睡着了一样,卷缩在四周被砖块挤压的窄小空间里,两个娃娃的身上都是鲜红的血,那是从杜月兰身体里流出来的,她用自己的鲜血护住了山寨里两颗璀璨的明珠。

陈宏春一手抱起一个,紧紧地把他们贴在胸口“小龙,小凤。跟阿爸回家了。”他急切地呼唤着,把娃娃抱出了废墟。“快叫刘医生哪!”陈宏强跟在他后面焦急的喊。人们四处寻找刘玉娇,却不见她的人影。“刘玉娇还在诊所救人哪。”兰嫂哭泣着喊。陈宏春就抱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娃娃向诊所跑去。

兰嫂把杜月兰的遗体轻轻放在草坪上,她双脚跪在地上,给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和沾满血迹的衣服。杜月兰那张已经变得乌紫的脸上很干净,那双秀丽的眼睛紧闭着,像睡着了一样安然祥和。

时间倒流回一小时三十五分前。

    杜月兰像往常那样,把二十五个娃娃都哄诓着,伏在课桌上睡午觉,然后就守在教室前面,为孩子们洗着毛巾。那教室边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小脸盆,她每天都一个一个地,把娃娃们的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的,盛夏天里还给他们洗澡洗衣服。娃娃们也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一个个像春雨后的羊角花蕾那样动人可爱。寨子里的人说“把娃娃交给杜老师,比在自己身边还放心。”

天空一下子黯淡下来,她突然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那声音像惊雷,又像山洪暴发,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要落雨了。”她心里想,就走出教室,到外面去收几件娃娃们的衣服。

浓黑的云团滚滚而来,天色突然一下就变得极其昏暗,像一块黑幕一下子盖在了头顶。接着,地面开始猛烈地抖动,把她那苗条迷人的身姿都抛了起来。“不好。”她立即感觉到是地震,就偏偏倒到地冲进教室里。有些娃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响声惊醒了,吓得大声哭起来。

“孩子们。快站起来,跟阿姨到外面去抓小鸡哪!”她惊慌失措地喊叫着,以极快的速度把二十几个娃娃拉起来站成一排,娃娃们做惯了这种游戏,都一个抓着一个的衣角。有几个娃娃被强烈的抖动摔在地上,她几步冲过去把他们拉起来,又迅速赶到前面。“大家快跟着阿姨走啊!”她喊。

剧烈的抖动变成了天翻地覆似的摇晃,她和娃娃们都被摔倒在地上。墙壁和楼板被撕裂得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课桌,凳子和那些洗脸盆都在四处乱滚,被撕裂的墙壁开始往下掉落砖头,地面也在嚓嚓嚓地爆裂,有几个娃娃已经被落下的砖头砸伤了头。

她惊得喊叫一声,就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想把娃娃们抱出教室,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刚抱起身边的小龙小凤,就听见哗啦啦的一声巨响,头顶的水泥楼板一下子向教室里垮压下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飞快地将两个娃娃推在课桌下面,然后将自己的身子猛扑在那张桌子上。

“轰”的一声,她感觉到自己背上像压着一座山,也意识到自己身子下面有两个娃娃,就拼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身子。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沉重的东西挤压得爆裂了出来,身体也在慢慢地飘忽起来,冉冉地升向了云雾缭绕的天空。

“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回去救那些宝贝们。”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就拼命地喊,拼命地挣扎。但她喊不出来,身子好像也被紧紧地捆绑着。“快放开我!我要回去救孩子们哪!”她拼命的呼喊着,使劲地挣扎着朝云雾下面跑去。

一群活波可爱的娃娃出现在她眼前,他们手里捧着鲜艳的羊角花,脸上露出欢乐的笑容围在她身边。她一个个的喊着他们的名字,却发现没有小龙和小凤。“他们还在教室里,我得去救他们出来。”她心里激动地想着,就带领着那二十三个娃娃,在那云遮雾绕的天路上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阿姨。你是要带领我们去天堂吗?”一个小女孩抬头问。她才明白这是去天堂的路,“对。阿姨带你们去天堂。”她激动地说。娃娃们摇着手里的花束欢呼起来“好啊!阿姨带我们去天堂抓小鸡啰!”突然。一团浓雾围着了他们,眨眼间又变成无数像萤火虫一样的亮光,向遥远的天空闪去,消失在天际里了。

兰嫂取下头上的绣花帕子,轻轻地盖在杜月兰的脸上。她望着杜月兰和那二十三个娃娃的遗体,听着那些失去孩子的家长们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心里像刀绞似的难受,泪水像溪流般的从她眼里淌出来,她抹了一把又一把,却发现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那是她手上的血,那双手已经被砖头瓦硌划破得皮开肉绽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她极其痛苦的问自己。一眨眼就死了这么多人,还有两个寨子的情况还不清楚,小学那边的废墟下还埋着几十个学生娃娃。这些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实啊!

她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就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小学那边走去。她走到那个操场的空地上站定身子说“党员干部都过来一下!”她的声音不高却刚强有力。立即从废墟上走下来几个人,他们一脸一身都是尘土和血迹。兰嫂望着他们,他们也望着她,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的泪水。

夏老师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灾难哪!刚才他们都还在欢欢喜喜的唱歌呀。咋个一转眼他们就,就,”他悲伤得昏了过去。

兰嫂本来已经忍住了眼泪,看见夏老师哭昏在地上,那泪水就止不住扑簌簌地流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扶起夏老师,使劲地掐着他的人中。夏老师才慢慢缓过气来“快去救孩子。”他哭泣着说。一些学生走过来,默默地围着夏老师。东东眼里噙着泪水,无言地望着母亲,他一直都没有哭,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兰嫂看了他一眼,亲切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对夏老师说“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们不能只顾悲痛伤心了,”她擦着泪水,对其他几个人说“得赶紧把人员组织一下,尽最大的力量把受伤的人从废墟里救出来。”“兰嫂。你就吩咐吧!”陈宏春在她背后说。他是刚刚从诊所跑来的。兰嫂回头问“小龙小凤怎么样了?”“已经醒过来了。他们的母亲在照顾。”

邱凤兰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目前老寨子和新寨子那边情况还不清楚。我们分一下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洪就从山坡下跌跌撞撞的哭叫着跑来“完了!新寨子完了啊!”他一下跌坐在大家面前,脸色变得死一般地难看。

所有的人都扭头往山谷底下看,平时从这里可以看见新寨子的全景,但现在大家看见的只是一团浓浓的烟尘。兰嫂立即感到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老陈。你快带些人去老寨子,看看上面的情况。我去下面的寨子看看,其余的就留在这里继续救孩子吧!”她没等大家回话,就心急火燎地往山下跑去。

有几个人也跟在她后面急急惶惶的跑。兰嫂跑上那条小公路,正好碰上从诊所里出来的姜玲,她才想起还有记者在村寨里。“你那两个同伴呢?”她惊惶地问。“他们,他们还在沟底下那个寨子哪!”玲玲一脸惊恐的说。她的身子也在簌簌发抖,眼里噙着泪水。她已经晓得学校死了许多娃娃。

“糟糕。”兰嫂跺了下脚说“快。我们到下面的小寨子去!”她拉着玲玲就走。一路上的景象使他们几乎魂飞魄散。公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歪歪斜斜的树木,两边的石头房子没有一户是完整的,寨子口那座碉楼也倒塌了半截,剩下一堆残墙断壁在那里哀鸣。对面的山体上不见了葱绿的颜色,只剩下一片裸露的崖石,像被剥了皮的青龙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呤。

那条小公路一边的山坡上,还在轰隆隆地往下滚着大块大块的石头。兰嫂他们胆战心惊地躲避着那些飞滚的石块,跳过那些横在路上的树木,他们走进了那团烟尘里。眼前的情景却让每个人都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个景色秀丽的新寨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出现在他们眼里的,是一大片从两边山体上垮塌下来的泥土堆。那条通往山外的小公路,已经变成了十几米深的悬崖。河谷两边那座山峰不见了,白龙河被那些倒塌下来的两座山峰,堵截住流水,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不断上涨的堰塞湖。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在做恶梦。”兰嫂疯呆似的说。玲玲却吓得傻痴痴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兰嫂,就像落水的人生怕手上的救生圈失落那样。那几个跟着兰嫂跑来的羌家汉子,也吓得惊恐万状的立在那里发呆。

“苏大哥。王军。”玲玲突然惊呼起来。她的喊声惊醒了大家,“快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兰嫂说。那几个汉子就急忙在那些乱石堆里寻找。玲玲一边喊着老苏和王军,一边跟着兰嫂,战战惊惊地四处寻视着。“这里有人!”有个汉子在远处喊。兰嫂就拉着她向那边跑去。

有一个老汉趴在泥土和乱石上,用手拼命地刨着地下。他的身子下面已经刨了个大坑,那双青筋骨突的手流着血,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沾满了尘土和血迹。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是那干裂的嘴唇在不住地抽搐着。他是俞春祥,是那个吹得一手好唢喇的俞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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