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又悄悄来临了,河谷里的白龙镇,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没有电力,没有通信,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发出的光,闪烁在一片帐篷周围。老寨子撤离出来的人们,就全部安排在这些帐篷里。这一排帐篷后面,是十几间还没有倒塌的危房,前面就是那条白龙河。
每个帐篷里都挤着十几个人,因为帐篷太少,还不能分家庭住,所以把男人和女人们分开,安排在这批军用帐篷里。阿珍和刘玉娇,还有春桃等十几个女人,就挤在临河边的那个帐篷里。大家领到一瓶矿泉水,一包方便面。这些东西都是飞机空投下来的。通往山外的路还没有抢修通,救援的人和车辆都无法进入这里。
帐篷里黑黢黢的,每个女人都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她们睡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却都睁着双眼不敢入睡,心里都还被恐惧和担心笼罩着。只有阿珍不一样,她刚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她太累了,几天来的伤心和痛苦,惊吓和恐惧,还有饥饿,劳累,已经把一个弱小的少女折磨得精疲力倦了。夜深了。帐篷外面静悄悄的,一个黑影在阿珍住的那个帐篷前,一直站立了好久。
半夜过后,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个黑影冒着细雨蹿进了阿珍住的那个帐篷里。阿珍正在迷糊地睡着,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太困倦了,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阿珍以为是在做梦,谁会抱她呢?是母亲,她不是在诊所里吗?或是父亲,父亲以前就爱抱她。她头脑里迷迷糊糊地想。
过了一阵。阿珍感觉自己又被放下了,有人在解她的衣服,身上的衣服好像都被脱光了,连胸罩也脱了下来。阿珍正在觉得奇怪,阿妈怎么会把她身上的衣服全扯掉呢。突然。她恍惚看见一条恶狼向自己扑来,把她紧紧地压在地上,用一张长着利齿的嘴撕扯着她身上的肉。
阿珍想喊叫,想挣扎。但她已经精疲力竭了,连眼睛也无力睁开,就只好任凭那恶狼撕扯她的肉体,吞食她纯洁的身心。她恍惚又觉得有一条毒蛇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一阵阵猛烈的摇动,又把她带回了那个惊魂的灾难时刻,那天翻地覆的摇晃,那灵魂和肉体的覆灭,使她绝望地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呤和哭泣。
那猛烈的摇动持续了很久,那条毒蛇在她的身体里来回窜梭,在无情地撕裂她纯洁的肉体。直到她听见一个男人像猪一样嗷叫的声音,阿珍才在迷糊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体里的一阵阵胀痛和头脑里的羞辱,还有那全身上下无法承受的痛苦,使她渐渐地昏迷过去了。
邱凤兰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寨子里那些遇难同胞的身影,还有她男人老崔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容。她还没有来得及去祭奠他,天就黑尽了。她从救灾指挥部回来,东东给她留着领到的食品,她只喝了点水,就一头倒在铺着稻草的地铺上,她想好生睡一觉,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但她无法入睡,指挥部领导的指示,使她辗转难眠。他们还要往龙门山外撤离,这个地方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危险。白龙河上游有几个堰塞湖,还有其他几条支流河上,也有几个这样的堰塞湖。如果这些堰塞湖一旦崩塌,那么整个白龙镇就会变成一片汪洋。他们和其他几个村寨撤离出来的三千多人就会面临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在撤离之前,要把所有的牲畜消灭掉。也就是要把老寨子的人带出来的牲畜全部杀掉掩埋。这样才能避免灾后疾病的发生和传播。这个工作的难度很大,要说服人们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宠物,这比要他们的命还难。
兰嫂就反反复复的想着很多问题,直到深夜时,她才迷迷惑惑地想睡了。她身边是儿子东东,怀里搂着俞翠萍的女儿。东东突然细声的说:“阿妈。外面好像有人在哭。”原来东东也没有睡着。兰嫂仔细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啊。”她也小声的说。“真的有个女孩子在哭,好像就在后面的房子里。”东东说。
兰嫂又听了听,仍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快睡吧。明天带你去看看你阿爸。”东东就不做声了。兰嫂也咪起眼睛,尽量让自己沉沉地睡了一阵,天就蒙蒙亮了。她一下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和那个女婴,就轻轻地走出了帐篷。
外面还飘着细雨,兰嫂感到有些凉爽。她望了一眼其他的帐篷,大家都还在睡,只有徐素贞从另一帐篷里钻了出来。“兰嫂。你怎么起这么早呀。”徐素贞说。“睡不着,闷了一阵,就醒了。大家都还好吧?”兰嫂打着哈欠问。
“阿珍不见了。我起来找找她。你看见了吗?”徐素贞说。兰嫂听了心里一惊:“是不是,找她母亲去了?”她问。徐素贞想了想说:“她好像,出去好久了。她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的哪敢到处乱跑呀!”兰嫂听了就更紧张,她突然想起东东昨晚说的话,“糟糕。”她跺了一下脚板说。
春桃和刘玉娇也起来了,两个女人都还在穿着衣服。“阿珍妹妹不知哪里去了。”春桃说。刘玉娇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她没有说出来。兰嫂心里更加慌了,“你们跟我来。”她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帐篷后面走去。徐素贞也感到出了事,就跟着兰嫂走去,春桃搀着刘玉娇也往帐篷后面走去。
兰嫂边走边查看着周围的情况,从帐篷到那片危房只有二三十米,她径直走进离帐篷最近的那间危房里。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下出现在她的眼前。在这间危房的一个角落里,阿珍光着身子卷缩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凌乱地丢在一边。凭着女人的敏捷,她立即明白在阿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徐素贞也随后过来了,她看着兰嫂那惊呆和愤慨的模样,又看见阿珍的那个惨烈的身子,竟然惊吓得不敢迈进屋子里了。春桃和刘玉娇走过来,见了阿珍那凄凉的模样,春桃就叫喊着跑过去问:“阿珍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呀?”她扑在她的身边,惊恐得身子都在发抖。
“是哪个畜生呀?这么丧尽天良!她才十六岁啊!”徐素贞大声地叫骂着。兰嫂走过去,把惊魂未定的阿珍扶起来,一声不吭地给她披上衣服。兰嫂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嘴唇气得发紫,“不要声张。”她对身边的三个女人说。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子的名节啊!
徐素贞却气愤的说:“一定要查清楚是哪个坏蛋。让他千刀万剐,让法律严惩他!”春桃也明白阿珍是被人奸污了,她心里很气愤,也非常同情阿珍的遭遇。刘玉娇却呆怔怔地望着阿珍那可怜的身姿,还有地上留下的一滩带血的液体。她的头脑里轰地响了起来,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失去贞节的悲哀和凄凉。
兰嫂用自己的一件外衣,把阿珍的身子裹了起来,然后她抱起阿珍,“阿珍。我们回帐篷里去吧!”她淡淡地说着,就抱着阿珍出去了。徐素贞和春桃也走了出去,刘玉娇还呆愣着站在那里。一个人的阴影在她的脑海里翻滚着,她不敢再往下细想,就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帐篷去了。
兰嫂把阿珍抱回自己住的帐篷里,她把东东和其他女人都喊出帐篷去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阿珍染上了疾病。但从徐素贞那张愤慨的脸上,女人们已经猜出阿珍出了什么事。于是气愤和骂声就传进了兰嫂的耳里,刘玉娇也耳听目睹了这一切。她连去看一眼阿珍的勇气也没有了。
大家都守候在帐篷外面,一切都只有等阿珍平静过后才能弄清楚。兰嫂也很清楚这一点,她边为阿珍整理着头发和衣服,边亲切地安慰她,并开导她说出那个害她的人是谁。阿珍却死劲地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啊!”她哭泣着说。
兰嫂心里感到为难了,如果连阿珍都不知道害她的是谁,那查出这个人就很难了。俗话说‘捉奸捉双’,这么多人,又这么复杂的人群,怎样才能追查到这个丧尽天良的魔鬼呢。“报案吧。对。报案。”兰嫂心里想,但她又怕把事情闹大,这对阿珍很不利呀。
阿珍突然一下扑在兰嫂的怀里,声泪俱下的说:“兰姨。我好怕啊!我想,想洗个热水澡。”兰嫂的泪水就一下流淌在脸上,“好!妹子。姨去给你烧热水去。你要想宽些啊!你阿妈还需要你照顾那!”她说完,就擦着脸上的泪水,走出了帐篷。“你帮忙照顾一下阿珍和我那女儿。”她对门口的徐素贞说。“我去给阿珍找点洗澡水。”
“我跟你去。”春桃说。两人就朝那个供应热水的帐篷走去。
刘玉娇一直站在帐篷门口,她听见了兰嫂和阿珍的对话,心里犹豫了一阵,就狠下心来,一个人走进自己住的那个帐篷里,她从药箱里找到一根玻璃试管和一个吸筒,然后悄悄走到阿珍被伤害的那间危房,她从地上那滩带血的液体上,吸了一点在玻璃管里,然后盖好盖子。又悄悄返回帐篷,把那根试管放进医药箱里。
她刚刚藏好那个带血的液体,李茂财就蹿进来了。“我今天就出去了。”李茂财在她背后说,把她吓了一跳。刘玉娇惊了一下,“能出去么?”她冷冷地问。李茂财一下坐在地铺上,拿出香烟来,点燃后狠吸了一口才说:“昨晚我跟医院里的熟人说好了,混在他们送伤员的车里出去。”
刘玉娇好一阵没有说话,她心里反复地想着阿珍被人奸污的情景,而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坐在她面前的自己的男人呢。“昨晚。珍珍被人糟蹋了。”她突然很气愤地说。她是想试探一下李茂财,看看他的反应如何。但李茂财却淡淡地说:“哦。可惜了。我还想带她出去给她找个工作呢。现在,唉!可惜一个好女孩了啊!”
刘玉娇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表情很平稳,一点也不像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就松了口气。“你去吧。”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对他说。李茂财就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声:“那我走了。”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她心里感到有些酸楚,又把那个玻璃管拿出来看了一阵。她是一个医生,学过这方面的知识,知道只要把这个东西递交给指挥部,就能查出害阿珍的那个人是谁了。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该怎么办呀?她真想把手里这个东西扔掉,但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把试管放进了药箱里。
刘玉娇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帐篷,她要去看看阿珍,她毕竟是很关心她的,如今她失去了亲人,母亲又疯疯癫癫的,她又遭遇到这么沉重的身心伤害,这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来说,要承受多么沉重的精神压力啊!
天色已经大亮了。老寨子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围在帐篷外面,议论和猜测的声音灌进刘玉娇耳里,她心里既内疚又害怕,就好像是自己做了这件亏心事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她鼓起勇气走进了那个帐篷,阿珍正在洗澡,徐素贞和春桃在她身边,为她洗着头发和秀美的肩背。
兰嫂坐在地铺上喂婴儿的奶,她抬头看了一眼刘玉娇问:“妹子。你脸色这么难看,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刘玉娇只点了点头。她走到阿珍身前,她已经洗完澡了,那身嫩白的肌肤和优美的曲线,在晨曦里发出温玉一般的光芒。
徐素贞正在用梳子替她梳着那头秀发。“让我来吧。”刘玉娇说。她就给阿珍梳着,包含在眼里的泪水一下流了出来:“珍珍。是刘姨对不起你啊!”她激动地拥抱着阿珍哭泣起来。阿珍却没有哭,甚至连一点眼泪也没有流。那张靓丽平静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像绽开的花朵那样的光彩。
刘玉娇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走到兰嫂面前,悄悄对她说:“你跟我来一下。”兰嫂喂完了孩子的奶,已经把婴儿背着了。她知道刘玉娇心里有事,就点点头跟了出去。“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吧。”她对围在帐篷外面的人们说。
兰嫂走进另一个帐篷里,刘玉娇正在打开那个药箱,从里面拿出那根玻璃管。“我想拿这个去替珍珍报案。”她十分冷静的说。兰嫂盯着玻璃管里的液体,一下明白了。“你怀凝是他。”她低声的问。刘玉娇叹了口气说:“唉!但愿不是吧。可是不管是哪个,总不能让珍珍含冤受辱啊!”
其实兰嫂心里早就有些怀凝了。她只是为了刘玉娇今后的日子,才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好妹子!”她激动地搂着刘玉娇的肩膀说。刘玉娇在药箱里又找到一张她和李茂财的DNA化验单。那是他们前些日子到县医院去做的生育化验,上面有他的DNA数据。
“我们一起去吧。”刘玉娇把那两样东西放在药箱里,然后背起药箱,对还在沉思的兰嫂说。“先去找那个秦医生,看看她怎么说。”兰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刘玉娇也正有此意,就答应了一声。两人就走出帐篷,却看见秦医生正领着几个医务人员,给每个灾民发口罩。刘玉娇却又犹豫了,她如果报了案,那个受到法律严惩的,毕竟是自己一生依靠的丈夫啊!
“大家一定要记得戴好。别取下啊!”秦医生叮嘱着每一个拿到口罩的人。兰嫂和刘玉娇走了过去,她也一人发了一副给她们。秦医生看见兰嫂背上的孩子,就对她说:“你这孩子也要戴才行那!”她从另一个医生的手里选了一个小一点的口罩,亲手给孩子戴上了,“你这孩子才出生十几天,要到我们那里给她检查一下。你还在月子里,也要检查一下。”她对兰嫂说。
刘玉娇急忙替兰嫂解释:“这孩子不是兰嫂的,她的母亲已经遇难了。”秦医生怔了一下,“你就是邱凤兰同志吧。”她望着兰嫂惊讶的问。兰嫂点点头说:“我们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向你反映。”秦医生激动地握着兰嫂的手说:“好吧。你们跟我来。”
兰嫂和刘玉娇跟着秦医生,来到另一个帐篷里,秦医生倒了一杯开水给她们。“什么事?看你们都很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兰嫂犹豫了一下才说:“是这样,我们寨子里的一个女孩子,昨晚在一间危房里被人奸污了。”秦医生听了一惊,就气愤地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哪个男人这么大胆?”
刘玉娇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兰嫂就把早晨发生的情况向秦医生讲了。刘玉娇才从药箱里拿出她在现场取的罪证样本,和那份化验单一起交给了秦医生。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痛苦在折磨着她,心里的羞辱和压力使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兰嫂见了她那个模样,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的说:“妹子。你要坚强些啊!”
秦医生看完那份化验单,似乎明白了一点:“你们去把那女孩子带到这里来。我还要给她检查一下,写一份案情报告。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兰嫂和刘玉娇听了,都松了口气。“那我去把阿珍带过来。”兰嫂说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秦医生又看了看那份刘玉娇和李茂财的生育检验单。她很敬重面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她清楚一个做了妻子的女人,要做出这样一种选择,是要付出极大的牺牲和勇气的“不要太难过。事情还没有结果。也许,”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兰嫂就着急的撞了进来说:“糟了。阿珍不见了!”
春桃和徐素贞,还有几个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秦医生见大家都很焦急,就说:“再找找看,不会走远的呀!”刘玉娇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她难道会想不开么?”她不敢往下想:“我去找她。”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兰嫂说:“这里都找遍了,没有人呀!”
春桃着急得流出了泪水,她伤心的说:“阿珍说她想出去方便,我要陪她去她不肯,她就一个人出去了。”徐素贞接着说:“我刚刚去梳洗了一下,回来就不见阿珍了。我们去厕所那里找了,根本就没有人。问了她们,也说没有看见阿珍出来。唉。”
兰嫂心里一直很紧张,也极其担心,这里离河边那么近,阿珍如果想不开,那她急忙说“大家赶快再去分头找呀!”女人们就跟着兰嫂紧张地走出了帐篷。正好碰见陈宏春领着一些武警兵往这里走来。“阿珍不见了。”兰嫂跟他说。
陈宏春却无动于衷的说:“哦。她一个大姑娘了,不会走哪里去嘛。上面布置的工作,我们得抓紧时间安排。”兰嫂问:“什么工作?”“解决牲畜的事情呀!”陈宏春说。兰嫂想了想,对身边的徐素贞说:“你领着大家在四周找找看,”又对陈宏春说:“这件事情你去安排吧。我找到阿珍后就来。”
她没等陈宏春答应,就领着春桃朝河边走了。陈宏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满。他也知道了阿珍昨晚出了事,他对这件事有些不以为然。一个村支书,竟然放着紧要的工作不做,却去为一个女孩子四处奔波呢。她把这么一个烫手的工作交给自己,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啊!
还有,陈宏春也看不惯兰嫂成天背着个婴儿,根本不理解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完全可以把那个娃娃交到孤儿园去嘛。即使想自己收留,也可以让其他女人帮着带孩子。总之,兰嫂的形象已经在他的心里有些淡漠了。
“大家挨着每个棚子搜。除了人以外,一个活着的东西都别放过呀!”陈宏春大声地对身旁的十几个年轻汉子说。那声音很气愤,也很威严。
春桃沿着河边寻找阿珍,但连阿珍来过河边的一点痕迹也没有见到。兰嫂查看得很仔细,河边的每一个草丛,每一个脚印,她都要去看一看。春桃却一直在心急的喊着阿珍。静静的河面上,只有几只白鹭鸟在飘飞着,根本没有阿珍的影子。
河岸上的帐篷那里,突然传来鸡飞狗叫的声音,还有人们的苦苦哀求和大声骂人的声音。兰嫂听了那些声音心里就更加难受,好多人又要经受一次生离死别的沉重打击了。虽然那些都是些狗和猫,都是些不能说话的动物,但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阿珍妹妹。你到底去哪儿了呀?”春桃伤心地望着河面喊。兰嫂一直在思考着阿珍可能去的地方,现在看来她好像没有来过河边。那么,她会不会又返回寨子去了?她一个女孩子,是不可能回到那个伤心又恐怖的地方去。“唉。但愿,阿珍不会再出事了啊!”兰嫂心情沉重的说。
“我们回去吧。”兰嫂去搀着泪流满面的春桃,正要返回去,却看见徐素贞惊慌地朝这里跑来,她怀里抱着那只神狗花花。“快!快救救阿花。他们要打死它呀!阿花可是救过七个人的命啊!”徐素贞跑到兰嫂面前,惊恐的说。兰嫂看见陈宏春带着几个人往这里追来了,但她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春桃就过去抱着那只阿花,是它救了她一条命呀。“让我抱着它,看谁敢来动它一下!”春桃愤然地说。她见阿花吓得浑身发抖,就抚摸着它的头,伤心的说:“花花你别怕。我的命是你救的,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陈宏春已经追到河边来了。兰嫂看见他后面跟着的,不是武警兵,而是镇上的几个小混混。“快把那只狗交给我!”陈宏春厉声的向春桃喊。同时又瞪了一眼兰嫂,他心里想,看你邱凤兰今天怎样来解决这件事情。
兰嫂此时也六神无主,只呆怔地站在河岸边,望着春桃怀里的那条可怜的神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有两个混混已经一步步向春桃走去,他们要去夺她手上的狗。春桃见了,就一步步往河边上退,她的两只脚已经踏进了河水里:“别过来!你们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往河里跳。”春桃边退边说。
“哈哈!美女。你跳啊!跳啊!”那两个混混步步逼近的说。兰嫂看见春桃已经退进河水里了,如果再往后退,她身后就是深水区。“危险!”她惊骇得喊了一声,就跳进水里,一把抓住春桃。“陈宏春。你想逼出人命来吗?”兰嫂转过身,厉声的斥责说。
那两个混混也不敢再往前走了,都盯着兰嫂那张愤怒的丽脸。陈宏春站在岸上冷冷的说:“不是我们狠心,这是上面交代的嘛。再说,寨子里所有的狗都交出来了。”兰嫂说:“这个花花可是救了七条人命啊。是你亲眼看见的,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陈宏春向那两个混混使了个眼色说:“是狗的命重要,还是我们这两千多人的命重要?邱书记你自己考虑吧!”兰嫂一时也没有话说。一个混混说:“给你们三分钟,好好想想。是你们自己交给我们呢,还是我们动手。”
徐素贞见兰嫂如此为难,就跑进河里。一把从春桃手里夺过那只花花,痛苦地对它说:“阿花。你记着是哪个没良心的把你逼死的啊。来世你投胎做人,一定去找那个人报仇呀!”说完。她一狠心,就把阿花丢进河水里面去了。“不要啊!”春桃惊得大声的喊。
花花惊叫了一声,就落进了激流滚滚的漩涡里。它在水里拼命地挣扎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泪水汪汪地望着它的主人和春桃,兰嫂。它嘴里在不住地惨叫着,似乎在向人们求救。“花花啊!”徐素贞和春桃都极其伤心地喊着。喘急的河水已经把它冲到河中间去了,花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一个大漩涡立即把它卷进水底不见了。
岸边的三个女人,眼睁睁的望着河里,身子都在颤抖。陈宏春和他带来的几个男人,也静静地看着河面上。直到那条狗没有再冒出水面。他才领着那些人扫兴地走了。“唉!可惜。你不是说要卖很多钱吗?”一个混混低声地对陈宏春说。“闭嘴!”陈宏春骂了他一声。
兰嫂听见了他们的话,心里立即明白了,也从此和陈宏春结下了解不开的心结。她安慰了一阵徐素贞和春桃,把他们劝到岸上,三个女人在那里默默地望着河面,望着河面远处的龙门山脉。阿珍不见了,阿花又被逼死在河里了,这一个个的打击,把三个柔弱的山寨女人的精神和意志彻底摧毁了。
她们在河边默默地站了好久,痛苦了好久。直到天空突然落起了大雨,直到凌厉的狂风,吹起河面上的水浪扑向她们,直到一声声霹雳似的惊雷,在河谷上空炸开,三个心力交瘁的女人才挽着手,一步一步的走进帐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