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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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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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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英魂》连载

第一十六章 与死神拼搏

阴森森的草坡上,被雨水淋了一夜的尸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阿珍和她母亲守在陈老汉的遗体旁边,阿珍的脸上一直挂着泪水,陈大嫂的脸上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她从天亮就在这块草坡上,扭着身子,踏着脚步来来回回的不停地走动。她的神智已经麻木了,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像疯了的女人。阿珍看着母亲那呆痴痴的模样,心里就更加痛苦。

四个战士抬着俞翠萍的遗体来到这里,他们把她安放在草坪的最上面,那里有一丛盛开的羊角花。马文兵和其他的战士退到草坪边上,惊呆地望着这些遇难者的遗体,每个人的心里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又情不自禁地一齐举起了右手,这是他们来到山寨,来到这个死亡谷里敬的第四个军礼。

阿珍走到俞翠萍的遗体前,揭开她头上的白布,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惊讶了一下,就忽地哭出声来。她的眼前浮动着俞翠萍生前那张清丽而又和善的脸容,她曾经亲切地关照过阿珍,曾经给过她无数次的安慰和温暖。阿珍一直都把她当亲姐姐看待。“翠萍姐。你,你一路走好啊!”她啼哭着呼喊。

陈大嫂却站在女儿阿珍的身后,用一双呆痴的眼睛盯着俞翠萍的遗容,她突然疯狂地跑去摘那些羊角花,她把摘下来的花,一片片地撕扯下来,撒在俞翠萍的遗体上。她边撒边哈哈地痴笑,那笑声比凄惨的哭声还让人毛骨悚然。

“哎呀!陈嫂疯了”徐素贞惊恐地说。她走过去扶起哭得悲痛欲绝的阿珍,安慰她说:“妹子。好了,你哭得再伤心,翠萍姐姐也醒不过来了。快去照顾你阿妈吧。她已经神志不清啦。”

阿珍听了才止住了哭泣,哽咽着盖上俞翠萍的脸,就去把她母亲扶着离开了。徐素贞一边安慰着陈嫂,一边把她们母女送到草坪边上,那里静静地站立了好些人。

马文兵也站在他们前面,他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情景,也早就闻到了从那些遗体身上发出的难闻气味。“这样很危险啊。”他心里焦急地想。凭他学到的救灾知识,他知道大灾之后必定有大疫,如果再不进行防疫措施,这些幸存活下来的人都会有危险那。

他想到这里,急忙走到邱凤兰面前,正要跟她商量,兰嫂却突然惊叫起来:“哎呀!这娃娃咋个发高烧了呀!”她是发现怀里的婴儿一直都在沉睡,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才觉得不对劲,就揭开她脸上的绣花帕子,看见娃娃的脸红扑扑的,就伸手去抚摸了一下。

“赶紧送诊所去呀!”好些人都惊慌地喊。兰嫂才抱着婴儿,慌慌忙忙地向下面的寨子跑去。

姜玲一直跟在兰嫂身边,她也想跟着去,却又想留在马文兵这里。她抬眼看了看马文兵,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两人心里都会意,就一起往下面走去。玲玲看见王军在人群里,也拉着他,三人一起追兰嫂去了。

兰嫂心里急得像燃着一团火,恨不能立即飞到诊所里去。“孩子。你别吓唬阿姨哈,别跟你那狠心的娘去呀!她都丢下你不要了啊!”她边跑边对小婴儿说。她已经跑得很快了,像在飞。她的身后掀起一阵风,两里多路,她几分钟就跑拢了。

“快!娃娃,娃娃发高烧了。”兰嫂刚刚踏进诊所那间棚子,就急切地把婴儿递给刘玉娇。她正在清理马文兵他们带来的药品。她知道俞翠萍已经遇难,那俊丽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刘玉娇很麻利地解开婴儿的布包,用听诊器给她听了听,“还好,发现及时,要不就,就随她母亲去了啊!”她低声的说。兰嫂听了就松了口气。玲玲和马文兵也跑来了,看见刘玉娇正在给娃娃打针,就默默地站在旁边。王军也呆呆的立在棚子外面,闷着脸望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

“糟了。她的尿布湿了,得给她换换。”刘玉娇说。她看见了那部手机,看见了上面的字。“是翠萍妹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她女儿的遗言。”兰嫂悲情地说。

刘玉娇听了,一下就失声哭起来。她这一声哭,却把婴儿也哭醒了,她就边哭着,边给她换了尿布。婴儿那细脆的哭声,给兰嫂,玲玲,马文兵,和王军,还有那些正在伤痛中顽强挣扎的伤员们,心里带来了一点点安慰。

那婴儿却一直哭个不停,并且越哭越凶,哭得让人心碎。刘玉娇怎么诓她都诓不住。“她是不是饿了呀?”玲玲说。刘玉娇点点头,却皱起了眉毛说:“没有奶,怎么喂她呀?这么小的娃娃,喂粥是不行的。”

兰嫂也很着急,现在到哪里去找奶呢?她正在苦思冥想,猛然觉得自己的乳房胀胀的,这几天她的乳房开始溢出些奶水来,她就每天都要换一件内衣。“把孩子给我吧,”她伸手从刘玉娇怀里接过婴儿,就在那里找个地方坐下,解开衣襟上的扣子,把一颗樱桃似的奶嘴塞进小婴儿的嘴里。

娃娃果然就不哭了,还拼命似的吸着兰嫂的奶水。兰嫂心里宽松了许多,刘玉娇也放下心来,她站在兰嫂旁边,看着她喂婴儿的奶。她在几天前跟兰嫂做了引产手术,已经六个月大的胎儿啊!当时她就劝说兰嫂把娃娃生下来,但她坚持不要,还说有个娃娃是个拖累,会耽误她很多工作。“兰嫂。崔书记还在生你的气吗?”她问。因为她这个引产的胎儿,她跟老崔大吵了一场。

兰嫂看了刘玉娇一眼,心里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就悲伤地说:“他一直想要我给他再生个娃娃啊!东东现在都十岁了,我也快四十的女人啰!他老崔应该理解我嘛!唉。就不晓得他还在生我气没有哟!”

棚子外面又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杜月娥抱着她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儿子,着急地走进来问道。“玉娇妹子,你这里有奶粉吗?我这娃娃像是饿了,他哭的很。”刘玉娇难过地摇了摇头。杜月娥看见兰嫂在喂婴儿的奶,就走过去看了那孩子一眼,心里一下明白了,“翠萍妹子啊!你走得好狠心呀,丢下这么个奶娃娃,今后谁来养活她啊!”她哽咽着扭开了脸。

邱凤兰这时的心情平静了一些,“这时候,到哪里去找奶粉。快把娃娃递给我吧。”她对杜月娥说:“我这只奶也胀得疼呢。”“哦。兰嫂,你腹中那个胎儿也太可惜了,还是个男胎呀!难怪崔书记要生那么大的气嘛。”杜月娥说。她把儿子递给兰嫂,看着她把另一只奶头喂进她儿子的嘴里,那幼小的娃娃果然就不哭了。“我这两只奶就不争气,挤不出一点奶水来。你就干脆收我这个娃娃做干儿子吧!”她揉着自己的乳房说。

兰嫂说:“月娥妹子,你的身体条件差一些,又受了惊吓,就没有那么快产奶水了!”她的眼睛盯着两个娃娃吃奶的模样,心里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杜月娥在她身边坐下来,用手里的绣花帕揩着两个娃娃小嘴上溢出的奶,她的手触摸到兰嫂那两只圆圆的,胀胀的,像两朵绽放的红莲花似的乳房,心里突然升起了对兰嫂的敬慕之情。她把身子紧紧地偎着兰嫂,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昵喃地说:“要等那么多天?恐怕我这两只奶,会长不出奶水来啊。唉!这娃娃真有点奇怪,还不到一天,他就睁开眼了,还哭闹着要吃奶呢。”

兰嫂抬眼看着她说:“不要担心,我的奶够这两个娃娃吃呢。”在她那敞开的胸脯上,两个婴儿吃饱了香甜的奶,嘴里还含着奶头,就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了。

“哦。都睡着了。”兰嫂细声地说。她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心里平静了许多。她轻轻地把自己的奶头从两个婴儿嘴里拉出来,然后把杜月娥的孩子递给她说:“我去烧点水来,给娃娃们洗个热水澡。”

她把衣襟上的纽扣扣好,把婴儿递给姜玲:“抱抱她吧,我去烧水。”玲玲正要伸手去接过孩子,刘玉娇走过来说:“还是我去。那个懒猪还在里面睡觉。”她说完就独自朝棚子里面走去。从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得出,她心里隐藏着无尽的痛苦和忧伤。

姜玲玲接过婴儿,“就让我抱抱她吧。”她看着娃娃那张熟睡的脸蛋说。兰嫂只点了点头,她向马文兵走去,她知道马文兵一定有事要给她说。“兰嫂。来帮我一下。”刘玉娇却在里屋喊。兰嫂只好对马文兵说:“等我一下,我去给娃娃洗澡。”

李茂财伸着懒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姜玲,又看见她怀里抱着个娃娃,就好奇地走近玲玲跟前,盯着婴儿问:“谁家的娃娃呀?这么小。”玲玲的眼前又浮动着废墟上的那一幕:“她的母亲,也遇难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唉。可惜了。”李茂财摇了摇头。他盯着玲玲那个高高挺起的胸脯,就伸手过去说:“让我也抱抱这可怜的娃娃吧。”姜玲玲急忙后退了一下。兰嫂从屋里出来说:“水热了。把娃娃给我。”姜玲玲这才急忙抱着婴儿,跟她去了屋里“我也去帮帮你。”她说。

李茂财望着玲玲那个倩丽的背影,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又看见杜月娥抱着娃娃,在旁边跟几个受了伤的女人说话,就凑过去,挨着她身边坐下来说:“这娃娃长的乖嘛。”就伸手去摸婴儿的脸。杜月娥拍了一下他的手说:“别动他。他正睡觉那!”李茂财就笑了笑,抽出一只香烟点燃,独自慢慢吸着。

马文兵心里有些着急。他本想从王军那里了解一些这里的灾情,可王军的神情淡漠,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很使他难为情。他只好离开王军,走到那些受了伤的山寨羌民面前去,能握手的,他就紧紧地握握他们的手;能说话的,他就问问他们的伤势情况。他眼里噙着泪水,对他们说:“各位乡亲父老,你们放心,指挥部一定会派人来救大家出去的啊!”

他激动地说完,又向这些伤员敬了个慰问的军礼。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五个军礼。那些伤员们身边都放着一瓶矿泉水和一包干粮,那是马文兵和那九个战士,从白龙镇上背进来的, 战士们把这些干粮和水全部分给了这些受伤的人。但谁也没有吃,惊恐和悲伤使他们难以咽下这些东西。

兰嫂把洗过澡的孩子抱了出来,那婴儿身上还在滴着水珠,她把她放在那个临时的手术台上,用一块干净的布搽净娃娃身上的水,然后用那条绣着羊角花花的裹布把婴儿包起来。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很急很快,那裹在襁褓里的孩子睁开了一双细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兰嫂。她好像在辨认眼里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她那张细小的脸蛋上就露出微微的笑。邱凤兰看着孩子露出了笑容,一个做母亲的那种愉悦心情就涌现在她脸上。她刚才也把自己的脸和手洗了一下,那张丰润端庄的脸上就显的有些苍白。一连十几个小时的紧张,恐惧和悲痛,再加上劳累,使她那两个眼角上突然间增加了几条细细的皱纹。

姜玲从房间里出来,她也洗了一下脸和手,但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睛里仍然噙满了泪水,那身衣服上的血迹和泥水也无法洗掉。她的目光投向马文兵,看见他在向那些伤员敬礼,那心里就油然升起了一股爱慕之情。全身的血液也在激烈地喷涌,脸上就顿时升起两朵朝霞般的红晕。

她正要朝马文兵走去,兰嫂却喊住了她,“妹子。来帮我一下。”兰嫂拿着一条背带,要把婴儿背在背上。刘玉娇从里面出来,见了就说:“兰嫂。你还是把这娃娃留在我这里,让我来照顾她吧!”她就走上前去,争着要把孩子背着,兰嫂说:“你的事情多,这么一百多个伤员需要你照顾那!让我带着她,喂奶也方便些嘛!”

刘玉娇没有再争执了,她眼里滚动着泪花,望着兰嫂那张温和的脸,眼前恍惚是一片盛开的羊角花,一个年轻的母亲敞开自己丰满的胸怀,在那片殷红的花丛里喂着孩子的奶。她的身上洒满了朝霞,她的周围飞舞着无数的彩蝶,她是那片绽放的,永不凋谢的羊角花!

一个年轻母亲用生命保护了她的孩子,另一个母亲将用心血来承担起哺育孩子的责任。“妹子。怎么了?”兰嫂已经把那孩子背好,见刘玉娇那发呆的样子,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刘玉娇像从梦境里醒过来一样,竟一下扑在她的怀里,激动得泪水奔流。

兰嫂那稍微平静的心又沸腾起来,她懂得这个像同胞姊妹一样的女人心里的苦楚和哀伤。她想安慰她几句,却哽咽着说不出口。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流出来,她急忙伸手揩去了泪水,拍拍刘玉娇的肩膀,就离了她,朝马文兵走去。

“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和我谈。”她极力保持平静地说。马文兵点了点头,他不得不钦佩面前这个像大姐姐一样的女人,她能从你的脸上读懂你的心。

兰嫂观望了一下周围,她要找一块安静又平坦的地方,但周围到处都是紊乱的废墟,只有小公路边的一段路面上还完好无损。那里有几棵树,树尖上悬挂着一轮殷红的太阳,树叶茂盛地投下一片阴凉。“小马。我们到那里去谈。”她看见玲玲也跟着马文兵,又说“妹子。一起过来吧。”

陈宏春和俞会计正好向这里走来,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汉子。每个人脸上都阴沉沉的,像冬天霜打的树叶。兰嫂认出那几个汉子都是村寨里的党员,“老俞。大家都到这边来一下。”她对他们说,那声音有些激昂,又有些悲怆。

他们看见兰嫂背着一个婴儿,心里都明白那孩子是谁的,“我们,正是来和你商量一下事情的。”陈宏春说。兰嫂注视着这些一脸疲惫和痛苦的羌家汉子,顿了好一阵才说:“那就开个支部会吧。”她领头朝那片树荫下走去:“有好些事情要紧急处理一下啊!”

大家一走拢那片树荫下面,就都瘫坐在地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紧张和恐惧,把他们的身心和肉体都摧残得萎缩了。只有兰嫂还支撑着身体站在大家面前。玲玲和马文兵坐在一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上。

俞会计递给兰嫂几张纸说:“这是初步统计的灾情报表。”兰嫂看见她的一双手在簌簌发抖,看见那个报表是用学生的作业本写的,那上面详细地写满了死亡人数和他们的名字。写着还活着的人员名单和他们的家庭情况。还写着村寨里房屋倒塌的具体数量。

邱凤兰读完手里的那份报表,全身的血液像波涛般地翻滚着,她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远处的雪山,注视着雪山脚下那已经消失了的寨子。她沉侵在极度的震撼和悲痛之中。

“我和老俞,已经把情况向上级党委汇报清楚了。”陈宏春说。俞会计却痛苦地说:“还有啥子上级党委呀!乡镇上现在只有许秘书一个人,和救灾指挥部的干部们在领导工作那!”

兰嫂听了,好一阵才问:“上级,哦。指挥部有什么指示?”“要我们马上转移,全部转移到镇上去。”陈宏春回答。他在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香烟,他是靠吸烟来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和精神。

马文兵也说:“指挥部派我们赶来,也是让我们把大家安全地转移出去。”“马上转移吗?”邱凤兰很激动地说:“我们现在能走吗?几百个亲人和同胞的遗体还露在那里,有些人还埋在石头下面。我们怎能丢下他们不管,丢下他们逃命去吗?”

兰嫂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大家心里,没有人再提走的事。沉默了一阵,兰嫂才问马文兵“小马。你谈谈你的想法吧。”

马文兵本来已经想好了现在要做的几件紧急事情,但他突然感觉自己全身像瘫软了一样,头脑里昏昏沉沉的,眼前是一片闪动的金花。他极力抑制着自己,隔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说:“目前是暂时还不能转移,但最关紧要的事情,是要做好这里的防疫工作。”

好些人都不懂什么叫防疫,更不知道这个工作该怎么做。姜玲玲见兰嫂和其他的人都沉默不语,就补充说:“就是要进行消毒,采取卫生防疫措施。”兰嫂也听说过,大灾之后必定有大疫。但具体要怎么做她也不懂:“小马。你就给我们安排吧。”

“首先,要对遗体进行消毒。”马文兵觉得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些,就说:“接下来要对我们大家,包括那些伤病员,包括寨子里所有的牲口,还有那些倒塌的房屋,都要进行消毒处理。”

大家听了都没有吭声,邱凤兰也知道这件事必须做。否则。一旦染上疾病,恐怕活下来的这三百多人都有生命危险。但一个难题摆在大家面前,就是用什么来消毒呀?寨子里根本没有大量的消毒药品。“大家稍等一下。我去诊所那里问一下刘医生,看看有没有消毒药。”兰嫂说完,就朝诊所那里走去。

邱凤兰很快就从诊所里走出来,她的背后跟着刘玉娇。兰嫂的步子迈得很沉重,像背着一座山。她走到大家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说;“消毒办法行不通,诊所里根本没有消毒液。”刘玉娇的脸上很难看,那挂着泪珠的眼睛有些浮肿。“平时诊所里就没有储备这种药品。哪里晓得现在要用呀!”她说。

大家听了都有些失望。马文兵看了兰嫂一眼,又把目光移向陈宏春和其他几个汉子。说道:“只有用简单的防范措施了。”兰嫂立即问:“小马。用什么办法,你就给大家吩咐吧!”

马文兵挺起精神说:“那,我就提几点建议。第一。必须立即把遇难人员的遗体隔离开,不能让活着的人与遗体呆在一起。包括那些动物,也不能让它们靠近那些遗体。”

兰嫂明白他这种办法的重要性。但陈宏春却反对说:“小马。你这种办法行不通,我们羌家人的风俗是,亲人走后,要守孝七天七夜呀!”俞会计也支持说:“这工作恐怕很难做。”

马文兵听了就有些着急了的说:“这是防范疾病的关键。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我观察到那些遗体已经被雨水淋过了,很快会变质腐烂,这会产生一种尸毒,人一旦中了这种毒就,就会引起疾病传染呀!”

兰嫂看见陈宏春和老俞都低着头不吭声,就说:“好吧!这个工作我来做。我们得抓紧时间,你接着说。”马文兵点点头说:“第二,得尽快把那些遗体处理了,不能露在地上太久。”

陈宏春又想反对,一看邱风兰那沉重冷静的脸色,就不吭声了。兰嫂也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同志们。在这非常时刻,我们必须打破常规呀!就定在明天吧!送我们的亲人们上路。”

“第三,大家,我说的是包括所有活下来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必须进行自身的防疫保护措施。”马文兵激动地说。刘玉娇见大家都困惑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军人,就补充说:“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进行消毒。”马文兵又说:“对。一是每个人都要带着口罩。二是每个人都要用热水洗一次澡。三是要把身上的脏衣服全部换掉。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们大家不会染上疾病。”

他说完,扭头望着玲玲那身染了血迹和污泥的衣服。玲玲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但出门时只穿了这一身衣服,现在她又哪里去找一身干净衣服来换呀。她想到这里,就为难地低下了头,那脸上立即浮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玉娇妹子。诊所里还有多少卫生口罩呀?”兰嫂问。刘玉娇想了想说:“大概只有三四十副吧。还在屋子里面压着呢。”“这咋个够嘛。”兰嫂着急地盯着马文兵。“那就想另外的办法。把毛巾和干净的布帕子,用开水煮过消了毒,捂着嘴也一样有效。”马文兵建议说。

“那,先把口罩给那些伤员带着,还有那些娃娃。玉娇妹子,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来完成。我再给你调派一些人手帮你。”兰嫂说。刘玉娇点了点头,就转身回诊所去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她注视着每一个人的脸问。马文兵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还有话要讲。”

他没等兰嫂同意,就接着说:“我们一定要做好这次防疫的宣传工作。还有,不要让大家喝冷水。对井水和饮用水,都要进行消毒处理。哦,对了。最好是别让大家用河里的水。不能让大家吃被砸死砸伤的牲畜!”“这些都很重要呀!”他补充了一句。

“就这样吧。”兰嫂说:“我来安排一下。宏春,你就组织一些人,挨家挨户的宣传刚才小马讲的这些防疫办法。老俞,你带一些人去,把能吃的粮食,蔬菜和肉,都清理起来,集中堆放在一个地方。再把锅灶架起,煮点东西给大家吃。”

她正说着,背上的婴儿哭了起来。她拍着婴儿诓她,又说:“老天叫我们活着,我们就得好好活下去。”但那婴儿却哭得更厉害了。“哦。可能是又饿了。”兰嫂说。就把孩子放下来,又解开衣襟喂着婴儿的奶。然后又抬起头,对大家说:“要吃点东西,让大家都吃饱了,才能战胜眼前的困难那!”

一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射下来,刚好照在兰嫂那丰满迷人的胸脯上。她身边那几个男人,包括马文兵,都避开了目光。但眼角的余光仍然瞟着那个洁白如玉的地方。俞会计先站起身说:“我这就去喊些人,先把今天的两顿饭搞起来再说。”

马文兵说:“我们小分队的战士分成三个小组,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兰嫂对那几个汉子说:“你们跟老俞和陈宏春去吧。再喊些人去帮刘医生,她那里也需要人。哎呀!这娃娃拉尿了。”

玲玲急忙走去帮兰嫂解开婴儿的襁褓。“你们先去,要抓紧时间那!”兰嫂说。陈宏春和俞会计各自带着几个汉子走了。马文兵的目光一直盯着玲玲那高高隆起的胸脯,他知道那衣服里面藏着和兰嫂那样迷人的东西,那苍白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升起两团羞涩的红颜。

玲玲正在给兰嫂扣着衣领上的扣子。她对兰嫂这种大方和毫无顾忌女人羞涩的做法,心里既钦佩又感到羞愧。她一抬头,发现马文兵正一脸绯红地看着自己,那颗被惊恐和悲痛缠绕了很久的心,猛然间就扑扑咚咚地沸腾了。“还不去做事,看着我干嘛哪!”她羞答答的用普通话说。

马文兵对她深情地看了一眼,就拘谨地转身走开了,姜玲望着他那高挑的背影,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他该不会也是喜欢上我了吧!”

兰嫂把婴儿又背好了,她看见玲玲正痴痴地盯着马文兵的背影,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已经恋上了。如果不是这场灾难,唉!这场灾难不知给多少人带来心灵上和感情上的伤痛啊。她悲戚地哀叹了一声,对玲玲说:“妹子。我们回诊所吧。”

她们走进诊所那个棚子。刘玉娇已经在倒塌的屋子里,找出来一堆卫生口罩。她正分给那些伤员,看见兰嫂和玲玲进来,就递给她们一人一个口罩。“只有几十幅了,刚好够这些伤员用。”她说。

兰嫂把口罩还给了刘玉娇:“还是留给其他的人用吧。”她就从身上找出一条绣花帕子戴上。玲玲也把自己的口罩还给了刘玉娇。“你就戴着吧。”兰嫂说。玲玲只是摇了摇头,她看见王军也戴了口罩,他正和那个李茂财坐在棚子的角落上谈话。

玲玲走过去拉起王军说:“我们到上面去看看苏大哥吧。那里要隔离了。”李茂财犹豫了一下,丢掉一只烟头,站起来戴上口罩说:“我也去。”就急忙紧跟在玲玲身后出了棚子。兰嫂背着孩子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玲玲紧跑了几步跟上了她。

兰嫂见玲玲没有带口罩,就把自己的绣花帕子解下来要给她戴上。玲玲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条手巾,“我用这个就行啦。”她把手巾折叠起来,兰嫂亲手给她戴好,又关切地问:“这样能行吗?”玲玲就说:“能行。我的身体抵抗力强,没事。”

学校那里传来一阵哭声。两个女人的心又拎紧了,就加快了脚步,朝学校上面走去。阳光炙热地烘烤着山谷,空气又开始闷热了。

陈宏春和好些人都在劝说那些遇难者的亲人们,他们哭泣着就是不愿离开。兰嫂走来看见了,就想过去劝,有几个妇女拦住了她说。“你带着个幼小的娃娃,就别过去了。”她们眼里都滚动着泪水。兰嫂就只好跟着她们,在操场的另一边,帮着把一块块白布连接起来。那是用来隔离那些遇难亲人的布帘子。

马文兵正领着几个战士在遗体周围打木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玲玲看见他没有戴口罩,就把自己的手巾取下来,走过去给他戴上。马文兵推辞说:“我用不着戴,还是你戴着吧。”玲玲望着他的脸,命令地说:“听话!”

他就没敢再推辞,乖乖的让玲玲把手巾给他戴上了。他闻到了手巾上一股淡淡的芳香。“我们去看看苏大哥。”玲玲说。马文兵的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淡淡的红颜。“你先找个口罩戴上再过去。”他关切地说。

玲玲点了点头,看见王军站在学校那堆废墟边上不敢走过来,“你忙吧。”她对马文兵说。就走到王军那里说,“你怕苏大哥吃了你呀。”她有些生气,拉起他就走,却又转身走到李茂财面前说:“把你的口罩拿下来。”李茂财望着她那张矜持又诱人的脸,急忙解下口罩递给了她。

“你用不着,自己再去找一个吧。”玲玲接过口罩就走了。“好霸道的美女哦!”李茂财咽了口垂涎说。玲玲刚把口罩戴上,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她见王军还等着自己,就把他脸上的口罩解下来,“你戴这个。”王军只好戴上。

他们走到老苏的遗体旁边,两人都肃静地站了一阵,玲玲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淌了出来。王军只是唉声叹气。老苏亲手摘的那束杜鹃花,还摆放在他的胸前。玲玲扑通一下跪在遗体前,揭开他头上的白布,老苏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但模样还是那样温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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