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白龙镇仍然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一只没有番号的部队已经从空中降落在这里,那些年轻的军人们脸上都挂着悲痛的泪水,他们忍着干渴和饥饿,在废墟上紧张地默默地搬移着那些石块和砖头,救出了好些埋在下面的羌族儿女。
军用帐篷里既紧张又混乱,一部唯一的报话机接连不断地响着,几个军官脸上都挂着泪痕,严肃的脸色上有一种军人特有的镇定气质。“喂。喂!我要医务人员,药品,食品。还有大型挖掘机,直升机喂。什么?道路不通。直升机也进不来,哎呀!这里的伤员很多,喂,喂!”
通信又一次中断,他失望地甩下话筒:“糟糕。事情很严重哇!我们这里变成了一座孤岛。”他看着其他几个军官,指着一张军用地图说:“更严重的恐怕是这里,根据卫星图上显示,这个老寨子村的灾情恐怕也很严重,这里又成了孤岛中的孤岛。从这里通向村寨的唯一一条公路几乎崩塌了十几里,人进不去,车更进不去。”
他叫韦志军,中尉的军衔与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称,那张还带着娃娃气的脸上看上去显得有些幼稚,只有那双英俊明亮的眼睛,和他那高大威武的身材,才显示出他身上包含着一个年轻指挥官的智慧和特有的精神气质。
“我们能不能先派一只小分队进去?”周指导员问大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苍白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他刚刚从中学那里回来,那个地方死了许多学生和老师,还有许多需要急救的伤员。
“我们只有一个中队的战士,都分到抢险第一线去了,哪里能抽得出人来呢!”韦志军心急火燎似的说:“再说,这条公路垮塌得成了悬崖,连鸟都飞不进去,别说是人了。”
“问一下当地政府,看看有没有另一条线路通向山寨。”周指导员说。他的话刚说完,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把大家都惊了一下,都抬头望着门口。“报告,我晓得一条路可以走到山寨去。”
他是个年轻汉子,个子矮小却长得结实,像一块铁墩子。他叫赵强。“几位首长。我的家就在老寨子那里。我晓得一条小路能进去,我本来想一个人回去的,只是这天快黑了,我害怕,”他走近大家面前,滔滔不绝地说。
“小伙子你说慢点,你是说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山寨?”韦志军打断他的话,指着地图问:“你给我们指一下,是哪条路?”赵强看了一眼地图说:“这个,我看球不懂。首长。我老婆她快生娃娃了,现在还不晓得怎样了呢,求求你们嘛!”他急得快哭了。
周指导员拍了拍赵强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然后对韦中队长说“那我们就派一个班的战士跟他去吧。”“可是,我们没有更多的人手呀!”韦志军有些为难地说。
许艳丽急匆匆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肖镇长和一个年轻士官。“首长们。”她哽咽着说:“老寨子那里的灾情可能也相当严重,我们要赶紧派人前去支援啊!”
周指导员问:“那里有多少人?”肖镇长回答说:“在家的大慨有七八百人,今天又进去了一辆旅游车。”许艳丽说:“还有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有三个记者正在那里采访那!”她激动得快哭了,身上那件粉红暗花的衬衣上沾满了泥浆和血迹。
年轻士官听了很着急,他心里有一个牵挂的人,“报告!马尔康消防支队马文兵前来报到,请求去老寨子村救援。”那庄严又有些悲壮的声音让几个军官听了都很感动。“你们支队来了多少人?”韦志军问。
“只有我一人,还有一车消防器材。”马文兵回答。他刚刚走到半路就发生了强烈震动,但那个地方震动得不是很凶,他的车只是有些摇摆。他以为是车子出了毛病,就停在路边跳下车,才感觉地面和周围的山峰都在摇晃,“不好。地震了。”他心里想着,就又跳上车急速往前开。
马文兵很快就接到通知,要他立即返回附近受灾最严重的乡镇去援救。“我们中队的人已经从马尔康出发,往这里赶来了。”他补充说。
“那还等什么。指导员。你去街上的三分队哪里抽调几个人,由你马文兵负责,马上出发从小路进去,一定要尽快赶到老寨子。”周指导员点点头就要走。韦志军又说:“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那里急需什么,估计最缺的是药品,你去急救站搞点药品带去吧!”
“那我呢?”赵强问。“你当然就带路了。”周指导员说:“快跟我去准备吧。”马文兵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就要离开,韦志军把一个报话机交给他说:“那里的通信联络已经完全中断。你一定要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请中队长放心吧!”马文兵坚定地说完,又向大家敬了军礼,转身随周指导员离开了。
韦志军对许艳丽和肖镇长说:“目前有许多问题需要立即解决。我们是不是商谈一下,把急需要做的再安排一次。“有啥好谈的,现在老崔和其他六个镇干部都遇难了,镇政府领导班子已经毁灭了,白龙镇各个村寨也都毁灭了,剩下的村民都在各自往外逃命。我也要赶到州政府去汇报情况哪!”肖镇长情绪激动地说。
大家听了有些气愤,许艳丽眼里滚动着泪花说:“肖镇长。你可不能走哇!你如果一走,整个白龙镇的领导班子就彻底瘫痪了呀!灾民们就更加乱了啊。”她眼里的泪水又忍不住流淌出来。“我又不是去逃难,我是去汇报工作嘛。”肖镇长也很激动,他刚才和许艳丽已经争吵了一阵,是许艳丽硬把他拉来见部队领导的。
韦志军心里虽然也有些不满,但人家是地方政府的党委领导,他要决定的事,他是不便干涉的,他想了想说:“肖镇长。我们也不阻拦你走,只是现在通往外面的所有道路已经全部被垮塌的山体阻断了,外面的救援车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可能也根本出不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把活着的领导干部组织起来,带领村民们战胜这场灾难啊!”
他的话说得字字铿锵有力,连许艳丽听了都含着泪水不住地点头。肖镇长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你们不是给大家说有飞机要来吗?不是说会运来帐篷,食品和粮食吗?为啥现在连个飞机的影子也见不到?”
许艳丽正要跟他争辩,头顶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声,肖镇长听了,吓得一头往桌子地下钻:“哎呀不好!地震又来了!”他浑身哆嗦着喊。
韦志军和几个军官早已听出是直升机来了,大家心里就像看见了救兵似的,都一齐走出了帐篷。许艳丽白了一眼桌子下的肖镇长,“是救援的飞机来了。”她冷冷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了。
阴霾的天空上,一架直升机正在缓缓降落。地面下那些幸存活着的人们,都欢呼着从各个地方往那里奔跑。“大家不要靠得太近了!危险!”韦志军站在前面挥着手喊。他的声音被直升机的轰轰声盖住了,人们依然推挤着朝前跑。
直升机掀起的风,吹倒了几个跑在前面的人,大家才停住。从直升机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军官,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就径直走到韦志军面前敬了个军礼说:“你就是韦中队长吧?我们奉救灾指挥部命令,前来接运重伤员。”他叫赵振海,他说话的声音很沉重,端庄严肃的脸上掩饰不住心里的悲痛。
韦志军与他握了握手说:“情况紧急。这里的伤员有近千人,有一百躲人都还处在危险之中。希望机长回去向指挥部汇报,多派几架直升机过来。”机长听了脸上显得很为难,他回头向机箱里喊:“小张。先把里面的药品和帐篷卸下来!”又转过脸对韦志军说:“我们中队的机组已经全部出动了,只是受灾的地方太宽,目前恐怕只有我能来这里了。”
“那,那就先把最严重的伤员送走吧。”韦志军心情沉重地说完,就领着几个士兵去抬伤员。许艳丽却已经领着一群村民,抬了几十个伤员赶来了。“大家快让开!”她急切地朝那些挤在直升机前面的人喊,她的背上背着一个还在昏迷中的伤员。
赵振海马上跑过去,帮着扶住她背上的伤员,“只能上去八个伤员。”他对韦志军说。肖镇长从后面跑上来,朝直升机上挤。飞行员小郭拦住他喊:“你不是伤员,快走开!”
肖镇长不顾一切地朝机箱门口挤,大声喊着:“我是白龙镇副镇长,我有紧急情况要到州政府去向领导汇报。”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机箱,小郭硬把他推下去说:“你就是省长也不行!”赵振海把一个个伤员护上了机箱,“实在对不起。这上面只能装八个人,你如果上去了,就得少送走一个重伤员呀!”他对有些气愤的肖镇长说。
韦志军帮着把第八个伤员抬上了机箱。他探头看了看里面,问赵振海:“老赵。你来回要多长时间啊?”赵振海说:“恐怕得一个小时呐。”韦中队长脸上凝重得像天空的阴云,他在心里想,照这个速度,一百多个重伤员,就这么一架直升机,恐怕运到明天也运不完呐!他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没有吭声。“肖镇长对全镇的灾情比较清楚。他去向上级领导汇报,会多争取一些地方政府的支援。”他对韦中队长说。
赵振海盯着天空说:“今晚可能会下雨啊!”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肖镇长那张吓得发抖的脸,只对他默默地点点头。肖镇长就二话没说,一下子钻进了机箱里。好些人都不满,却不敢吭声。
赵振海此时的心情就像那灰蒙蒙的天空一样沉重:“乡亲们。你们的灾情牵挂着全国人民的心,”他站在机箱门口,望着面前的几百名灾民说:“大批的救援部队已经往这里赶来,大量的救灾物资,也从全国各地往这里运来了。希望大家克服一下暂时的困难,和我们的武警官兵一起,战胜这场灾难哪!”
他的声音很洪亮,盖住了机车的轰鸣声。他说完后,庄严地向灾民们敬了军礼,就走进驾驶舱去了。小郭也庄严地敬了礼,才关了机门。直升机慢慢升上了天空,很快就消失在阴沉沉的山峦里了。
坝子上那些灾民们的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机长的话给了大家一些鼓舞。许艳丽望着那些绝望和失落的乡民说:“乡亲们!大家别伤心,我们的家园虽然毁了,但我们羌民族的精神和意志不能垮呀!我希望是干部的,是党员的都振作起来,首先要带头克服困难。现在天快黑了,有好多亲人还埋在废墟下面,有好多亲人还等着我们去救哪!”
这里的人都是镇上逃出来的居民,许秘书平时在他们心中,就像一个女神那样既崇拜又尊重。就有好些人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韦中队长虽然才与许艳丽接触几个小时,却已经对这个既漂亮又坚强的女人十分敬重了。“明天还有各个村寨的伤员和灾民转移到这里,现在我们急需要做的是赶快搭一些临时的避难帐篷,还有就是搜集一些食品和干净饮用水。”他对她说。
“这些都让我们来做吧!”许艳丽说。她极力忍着悲痛和劳累,极力让自己高度紧张的头脑冷静下来。“我们来分一下工作吧。”她对身边的几个党员干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