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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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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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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英魂》连载

第一十一章 生死情侣


水根背着阿秀的遗体,步子艰难地跟在后面。他那张英俊朴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从那双包含着滚滚泪水的眼睛里才能看出,他是把痛苦强制地压在自己心里。他是怕背上的阿秀看见他流泪,听见他的哭声,阿秀最不喜欢别人流泪。秀秀。我们回家了。他一直反反复复地对阿秀说着这句话。
邱凤兰此时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沉重,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使她的精神和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村寨里死了那么多人,受伤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人下落不明。所有的房屋都跨了,所有的家园都在一瞬间毁灭了。活下来的人该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她脑子里乱轰轰的像塞着一团麻,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从小寨子到中寨子这段路似乎变得非常漫长,水根背着他老婆的遗体回到家里时,天色就已经黑了。他的家在寨子的上边,那是一座刚修起来的新房子,除了房顶上的瓦和房梁及墙壁有些损坏外,其他的也都完好无损。秀秀。我们到家了。他推开那扇还贴着大红囍字的门说。
屋里一片漆黑,他刚走进去,身后突然一亮,是兰嫂打着火把站在门口。兰嫂从别人手中拿来火把,一直把他们送到家里。她借着火把的光,看见屋子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还是把阿秀放到到外面去吧,屋子里还很危险。兰嫂对他说。
水根只是摇了摇头,他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损坏的家具,轻轻把阿秀的遗体放在一张破损的椅子上。火把的光照着阿秀那张标致的脸,兰嫂见那脸上显得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从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来,鼻孔里也在往外流着血。妹子。你一路走好啊!兰嫂泣不成声地说。
水根找了两根蜡烛,在兰嫂举着的火把上点燃后,双腿跪着把那燃着火苗的蜡烛安放在阿秀的脚前秀秀。天黑了,我跟你照着路呢!他哽咽了一阵才站起身,满脸悲伤地对兰嫂说阿秀已经怀了身孕。兰嫂听了就觉得眼前天混地暗的旋转起来,手上的火把也差点跌落在地上。
水根急忙扶着她说嫂子。你一定要挺住呀!寨子里有很多事需要你,你去忙吧!兰嫂极力控制住了自己,默默地拍了拍水根的肩膀,又注视了片刻阿秀,才忍住悲伤的泪水,扭头离开了。
秀秀。你和我们的娃娃好生在这里睡吧,我去烧热水给你洗个澡哈!水根喃喃的说。他知道阿秀爱干净,就忍着悲痛的泪水,替阿秀把眼角上和鼻子上的血迹擦干净,又用手指轻轻地梳理了一下她额头上有些散乱的头发,就到厨房里去了......
俞水根搭着他心爱的老婆到了白龙镇,刚好有一辆从县城开过来的班车停在镇口。他把摩托车停在那辆班车的前面,对阿秀说秀秀。你去街上等我。我揽完生意后就回来找你。秀秀紧紧地贴在他背上,抱住他不松手不嘛。我要跟着你,死了也跟着你呢!阿秀撒娇地说。
乘客们从车里出来了,有个羌族老汉看见了水根,打着招呼向他走过来,他经常搭水根的车。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水根在老婆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阿秀才依依不舍的下了摩托车,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去。
你两个真是好得形影不离呀!那老汉赞叹的说。老汉背上背着一个包,他是去县城看他的儿子,他儿子在北川中学读书。水根听了心里就热乎乎的,他把车开得很快,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飞一般地奔驰。
离老汉的山寨已经不远了,水根突然感觉到摩托车抖动起来,开始他以为是路面不平造成的,但很快就抖动得更加厉害。他还没有来得及刹车,就连人带车被剧烈的摇晃甩下了公路。幸好那路边上是一块平缓的坡地,他和老汉都没有受伤。
水根急忙爬起来去扶老汉,是大地震来了。叔。你老伤着了没有?他惊恐地问。老汉脸上已经吓得没了一点血色,水根连自己也站不稳,根本无法扶起他。两人就只好匍匐在草坪上,听着周围隆隆的响声,看着身边那些树木,山峰和峭壁在摇晃中倾斜,颠覆,崩塌。
摇晃很快过去了,地上却还在抖动。水根一下子站起来,把老汉也扶起来,见他已吓得浑身发抖,嘴上不住地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地震啊!完了完了,家里的房子恐怕垮塌了。水根想起他的阿秀,这么凶的震荡,一定倒了许多房子,一定死了许多人。阿叔。你老自己走回去哈!他说着就去推起摩托车走上了公路,朝来的路上返回去了。
一路上的情景使他心里更加焦急,他看见一片片的山体在滑动,一幢幢的房屋在垮塌,还有好些车辆滚下了沟坎,好些受伤的人在惊恐中四处逃窜。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车速,穿梭在那些飞滚的石头和倒塌的树木之间。
白龙镇很快就出现在他眼前,仅仅才离开十几分钟,这里的惨状让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片废墟笼罩在滚滚烟尘里。
公路和街道都被废墟堵住了,水根丢下摩托车就朝镇子里跑。有些惊恐万状的人们却从他身边跑向镇子外边,好些人头上脸上都在流血,一些男人只穿着一条短裤,还有些女人却只穿着内衣,在废墟上疯狂地奔跑。
街上两边的商铺都变成了一片废墟。水根找遍了整个一条街都没有见到阿秀的身影。他又返回刚才和阿秀分手的地方,站在那片满是破砖烂瓦和死人尸体的废墟上,焦急地喊秀秀。你在哪里呀?周围只有一阵阵哭声和惊叫声,还有四周传来的隆隆声。
他急切地在那里等待着,期盼着,希望阿秀能从哪里跑出来,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
但他的希望被满目凄惨的景象扑灭了,他的心开始沉落,满身的血液却在往上涌动,恐惧和悲伤同时撞击着他的头脑。不会,不会。秀秀不会有事的,她也许已经逃出了这里。水根这样安慰着自己,就跟着那些奔跑的人们,往镇子外面跑去......
厨房里已经变得很乱,破碎的碗和桌椅还有塌下的泥块散了一屋子。水根就踩着那些碎片走到锅灶前,他洗干净锅里的尘土,舀满一锅水,就坐下来烧火。熊熊的火光映红了他那张悲伤的脸,他的眼里装满了两眶晶莹莹的泪。灶膛里的火燃烧着,也烧着水根的心。
他抹了一把泪水,拿着蜡烛爬上楼梯,楼上是他们的新房。虽然已经结婚快两年了,屋子里的摆设依然是那个样。他搬开那些塌下来的房梁,捡去落在床上的瓦片,然后把那间床拆下来扛到楼下,再把床安放在那间堂屋里,又上楼去扛下席梦思床垫铺在上面。
他看了一眼秀秀,她似乎睡得很安稳。他生怕惊醒她,就尽量做得轻些,那间床铺好了,上面是崭新的床单和被子,还有两个秀着大红喜字的枕头。他要把阿秀的遗体放在这间床上。按羌家人的风俗,人死后是不能放在床上的,水根就不管这些。他要秀秀睡得舒服,睡得安稳......
白龙镇外面那片开阔的田地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死亡的阴影仍然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人群里没有哭声和说话声,像是被恐惧吓掉了魂魄。好些人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好些人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作揖。他们的眼睛都呆滞地盯着天上,好像那吃人的恶魔会从上面的云层里,猛扑下来吞噬他们似的。
水根在人群里一个挨一个地寻找,看见一个熟人就问看见我的秀秀了吗?那些人都只是呆怔怔地望着他摇头。他找遍了整个田地,喊哑了嗓子,仍然不见阿秀的踪迹。也许阿秀还在镇上等我呢。水根这样想着,就又跑回了街上。
街道上的人都跑光了,阴森森的废墟上只有一些鸡和狗在走动,街面上有一滩一滩的血迹,那是从废墟下面流出来的死难者的血迹。水根就呆怔怔地站立在那些血迹里,预感到灾难也降临在他身上了,预感到他心爱的阿秀已经被埋在这片废墟下面了。
秀秀。你在哪里?你别离开我啊!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呀!你说过要把我们的娃娃生下来的嘛!他边说着边在那些废墟上寻找,在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里去寻找。他看见有的手和脚露在废墟上面,就走上去刨开来看,他刨出来的都是些陌生的,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
他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和害怕,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找到阿秀,哪怕把整个废墟翻遍了,也要把阿秀找到。他也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才陆陆续续的返回这里。
有好些人朝这里走过来,带头的是个女人,她是许艳丽。那些人继续匆匆忙忙的往前走去,许艳丽却停在水根身边,她认识他好兄弟。这里无关紧要,你跟我们去镇政府救人吧。那里也都垮塌了,还有好多干部没有跑出来呀!她声音有些沙哑,眼睫毛上挂着一行晶莹的泪珠。
水根没有停止在废墟里刨,他顿了一阵才低沉地说我要找到阿秀。
许艳丽晓得阿秀是他的老婆,她默默地注视着水根,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又走过来十几个人,她对他们说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其他的跟我去镇政府吧!她就带着些人急匆匆地走了。
水根感觉得到阿秀就在自己身边,他恍惚听见她的声音在废墟下面呼唤,这也许就是心灵相通的反应。那几个人跟着他紧张地搬动那些砖块和断木,大家都一言不发,虽然互不认识却都很默契。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服装超市,许多裹着泥土的服装被刨了出来。水根记得阿秀说过,她想给还没出生的娃娃买几件衣服。她一定是在这间超市里买衣服时没有逃出来......

锅里的水热了。水根伸手试了试,那水温还合适。他用脸盆把热水端到堂屋里,倒进一个大洗澡盆里。“秀秀。水热了,我给你洗澡吧。”他贴着阿秀的脸低声地说。阿秀似乎还能听见他的话,那紧闭的眼睛里又流出两滴血来。
水根看见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滚出了眼眶。他一下跪在地上,一边哭泣着,一边摘下她头上的绣花帕子,一头秀丽的长发就散乱地飘下来。他解开她胸前的衣扣,脱下她的外衣和胸罩,那丰满的胸脯上还盛开着两朵迷人的莲花。
阿秀的身体还是软和的,只是那身洁白的肌肤已经变得冰冷,像一尊寒冰里的冰雪美人。她的肚子已有些鼓突,那里面是一个怀了快五个月的胎儿。水根抚摸着阿秀那个肚子,无法忍住心里的悲伤,就伏在她身体上失声啼哭起来。
他哭了好久,才抹一把泪水,轻轻地把阿秀抱起来放进洗澡盆里,她的身体奇迹般的漂浮在冒着热气的水面上。水根先替她洗了头发,然后给她洗了脸和身子。他用毛巾轻轻地擦着她那软和的身子,一根手指一根脚趾都仔细地给她洗着。
他把阿秀全身上下都洗干净了,又擦干她身上的水迹,然后把她抱上床,给她盖上被子。他望了一阵阿秀那张安静的脸容,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拿起一根蜡虫朝楼上的卧房走去......
水根看见地上出现了血迹,他心里猛地颤抖了一下。秀秀。是你吗?是你在里面吗?他急切的呼喊着,两手飞快地刨着。其他几个人也都朝这里跑来,他们帮着把上面的砖块弄开,一个女人的身体出现在大家眼里,她是个姑娘,不是阿秀。
他是从那个羌族姑娘的衣服上认出的,他心里又失望又哀伤。但他仍然把那个姑娘从废墟里抱出来,发现她却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惊奇地喊,心里也升起了希望,他的秀秀也一定还活着。
那个姑娘只是腿上受伤昏迷了。水根把她交给其他人说快送医院。有个男人却低沉地说哪里还有医院?那里也都变成一片废墟了。水根像没有听见地大声喊医生!这里有医生吗?他的喊声却把那个羌族姑娘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好一阵才说快!里面还有人。
水根急切地问是阿秀吗?你看见阿秀了吗?那姑娘只点了点头,又昏了过去。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把受伤的姑娘抬走了。水根不顾一切的又在废墟里刨,他的双手已经被瓦片和尖利的砖块刺伤了,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路。
时间在慢慢流逝,那个服装店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墟被清理出去了。一个大货柜出现在大家面前,几个人齐心协力地把那个货柜抬开,就看见阿秀的身子趴在地上。她的头埋进一堆衣服里,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一件婴儿的衣服。
水根一下子扑过去抱起阿秀,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早就停止了呼吸。医生。快去叫医生呀!他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又拼命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许艳丽带着一个男医生赶来了,那医生上去看了看阿秀那张乌黑的脸,向许艳丽摇了摇头。水根兄弟。她已经走了,她与镇上许许多多的人一道走了。我们把她抬出去,好好安葬她吧!许艳丽对水根说。她说完就向立在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些人就上去要把阿秀的遗体抬走。
你们不要动她。水根推开他们我要把阿秀带回家。他哽咽着说。许艳丽正在打手机,她从灾难发生时就不住地打手机,但没有一次打通。就让他带走吧!她说。她领着人们已经从废墟里挖出好几百具尸体,那些死难者的遗体都集中安放在场镇外面的荒地上。
秀秀。我们回家了。水根哀伤的说。他解下腰带和头上的青布帕子,把阿秀的遗体背起来。许艳丽上去帮着扶起他两人,默默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眼里噙着泪水说你们寨子可能也遭了难,请你转告邱凤兰,一定要挺住,尽快把村寨的情况反映过来。
水根只点了点头,就背着阿秀离开了。他去找到自己那辆摩托车,然后穿过一片废墟的白龙镇,朝通往老寨子的那条小公路上驶去......
水根把倒在楼板上的衣柜扶起来,从里面找到阿秀结婚时穿的那件玫瑰红的衣裙。这是阿秀最喜欢穿的一套衣服,那上面绣着鲜艳的花朵和两只鸳鸯。阿秀说过她要像那对鸳鸯一样和他生死不离。他又在衣柜里找了些干净的内衣,胸罩,鞋子,袜子和阿秀结婚时戴的头帕,然后抱着那些衣物回到堂屋。
阿秀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他费了好一阵时间才给她穿戴齐整。阿秀变得像新娘子一般的漂亮了,只是她的脸色还有些难看,那紧闭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水根想了想,就又走上楼去,从梳妆柜里找出阿秀的化妆品。阿秀生前喜欢化妆,她每天都要在脸上涂一点脂粉,抹一点口红。
屋子外面落起了小雨。那雨滴嘀嘀嗒嗒的声音传进屋里,像水根心里哭泣的泪水。他轻轻地,仔细地在阿秀的脸上涂着脂粉,在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上抹着口红,又用眉笔画着她那两道秀美的眉毛。
他刚刚给阿秀画完妆,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在一片昏暗中,屋里的墙壁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四周的恐惧声和远处人们的惊叫声,就像至身在恐怖的地狱里一样可怕。但水根没有向屋子外面跑,他一下扑在阿秀的遗体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被震落下来的土块。
震动又停了。地上的蜡烛熄灭了几根,只有阿秀头边还有一根蜡烛在燃着,微弱的光映在她那张呆板的,已经扭曲得有些变形的脸上,看上去有点毛骨悚然。水根却一点也不害怕,他轻轻地拂去妻子身上的尘土,又点燃那几根蜡烛。屋子里亮了许多,他看见屋顶有几根房梁倾斜交错着,随时都有砸下来的危险。
还是在外面去搭个棚子,让阿秀睡在棚子里,免得把她吓着了啊!水根心里想着,就点燃一个火把,去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开始搭建帐篷......
通往老寨子那条窄小的公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有些地方还裂开了很宽的缝。俞水根背着阿秀的遗体,驾驶着摩托车在那些石块和裂缝之间穿梭行驶。强烈的震动虽然已经停止了,但还有些石头,从山崖上滚落在他的车前车后,他躲避着那些飞滚的石块,拼命的往老寨子赶。
只行驶了一段路,那条公路就被一大片塌方堵住了。水根望了一阵那片被撕裂得满目沧桑的山体,只好丢弃了摩托车,背着阿秀走进那片还在移动的乱石坡里。
他爬过了那片几百米长的滑坡地段,就已经累得热汉淋漓了。从这里到老寨子还有十多里路,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在等待着他。但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也忘却了恐惧和伤痛,他一遍遍地呼喊着秀秀。阿哥背你回家了!
水根回忆起两年前他们相恋的那段日子。他和阿秀是在一次偶然中相遇的,那天水根把在山外打工的阿秀搭回她的家。阿秀的家在离白龙镇十几里远的另一个山寨。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故障,他的摩托车后胎突然爆裂了。他急得有些手脚无措,盯着阿秀只是憨憨地笑。阿秀也看着他,虽然心里有些失望,却爽朗的笑起来没关系。我走回去就是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才搭了我一半的路,就减半,给你。阿秀挺认真地笑着说。水根没有伸手去接她手上的钱这是我的责任嘛,哪敢收你的钱。他既愧疚又腼腆地说。阿秀又笑了起来那就不客气了哈!她说,就把钱放进那个很好看的小挎包里。
水根看着公路前后心里想,这里隔她的山寨还有好几里路,他不能把她丢在这个荒山野林上,况且她还有那么沉重的行李。要不,我给你背行李,送你回去吧。他试探地说。阿秀心里正在为难,她当然高兴了那我再给你加十块。
他没有吭声,只是憨厚的笑了下,就去把摩托车上的行李解下来背在背上,然后把车子推在路边就默默地上路了。阿秀一直望着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撞击着她的心扉。你,你就不怕你的车丢了么?她跟在他后面问。丢不了。水根回答。他心里却说如果真丢了,但愿一部车子能换回一个美女吧!
他想着脸上就露出愉悦的笑。阿秀发现了他那诡秘的笑你偷偷笑啥?她问,脸上升起两朵羞怩的红晕,她从他的脸色上读懂了他的心。水根看了她一眼,心里却像一下子泼了一盆冷水人家是一朵娇艳的鲜花,我只不过是一棵路边的小草;人家是天上翱翔的凤凰,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别痴心妄想啦!
他变得沉默了,一路上都没再说一句话。那天也是个郁郁葱葱的春天,是个让他们情窦初开的日子。
他们走拢阿秀的家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阿秀的父母,哥嫂见她领着个英俊的小伙子回来,那脸上的热情和笑容就像天空的太阳那么温暖。但水根放下背上的行李,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了。
喂!喂!我还没有给你钱呐!阿秀追上他,一把把他拉住,她有些生气你这个人咋个啦!水根头也不回地说我的车还在路上呢。阿秀就只好把钱塞给他,水根却推开她手上的钱这回,算了吧。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却不知道他已经带走了一个姑娘的芳心。
阿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委屈和失落使她真想哭。但就从那天起,她没有再到外面去打工了。她几乎每天都要走十几里山路,到白龙镇去找到水根。两人就开始了一段甜蜜的恋情。
他们相恋了一年就结婚了。结婚那天,十几辆摩托车搭载着阿秀的嫁妆,水根搭着阿秀,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回了村寨。娶亲的队伍到了寨子口,按照羌家人的习俗,他要把新娘背进屋。水根就用红腰带背着新娘阿秀,从新寨子一直背到他们的新家。
那天村寨里的人都来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寨子里的乐队为他们奏响了欢乐的喜庆音乐,为他们跳了一天的喜庆锅庄舞。那气派,那欢乐的歌声和笑语,至今还回响在他的耳边,浮现在他的眼前。
震动很快又停了。水根抬起身子,望着妻子阿秀的面容说秀秀。你没有吓着吧!你别怕,阿哥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他边喃喃的说着,边拍去阿秀身上的尘土,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又把自己那条深蓝色的,上面是阿秀给他绣着五色图案的头帕折叠起来,盖在她的脸上。
他又去找来几跟蜡烛,点燃后放在床脚边,一共是九根。这是羌家人的风俗,那是给阿秀照着通向天堂去的路,据说那条阴间的路很黑很难走,如果阳间的人不给他们点着灯,他们就走不拢天堂。秀秀。我给你照着路呢!你慢慢的走吧,路上要当心点,别摔了筋斗啊!
水根坐在阿秀身边念叨着,他是怕她路上孤独,就不停地讲着,哽咽着,哭泣着。夜深了,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从破烂不堪的屋顶上滴落下来,把地上积起了一滩水潭。阿秀的遗体上也淋湿了,水根就找来一张塑料布,遮住了妻子的身体。
山坡上不时地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和悲痛的哭声,那声音撕裂着水根的心,他知道是兰嫂带领着人们,在小学那里紧张地抢救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学生和老师。秀秀。你晓得不?学校垮塌了,好多娃娃都还埋在下面。我要去帮忙救他们哪!你就在家里好生睡吧。等我把那些娃娃都救出来,再回来陪着你!
他哽咽着对妻子的遗体说完,就在屋里找到一顶斗笠,一件蓑衣披在身上。然后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提着一把铁锹,出门朝山坡上的学校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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