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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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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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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英魂》连载

第一十八章 古寨惊魂夜

他们离开了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走下了山坡。马文兵对玲玲说:“玲玲。你去休息吧。”玲玲还想跟他去,兰嫂也说:“妹子。你累了这么久,得好生休息一下。我也要去照顾孩子了。”玲玲才跟着兰嫂往寨子下面走了。马文兵和小李就继续去搜寻遇难的人。

临时搭起的避雨棚子里,挤满了十几个女人和小孩。徐素贞抱着那个婴儿,躺在地板上已经睡了。东东还在火把的光焰下做作业。兰嫂进去看见了,就很激动。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这一天多来她连东东的手都没有摸过一下啊!

“去睡吧。”她把东东的头捂在怀里说。玲玲呆怔地立在棚子门口,她看见里面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兰嫂就去把几个小娃娃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来:“妹子。到这里来将就躺一下吧。”她悄声说。

玲玲轻脚轻手地走过去,兰嫂把儿子东东抱在怀里,三个人勉强能斜靠着躺下。姜玲刚刚闭上眼睛,突然,那个女人的哭声又从山坡上面传来。兰嫂一下就皱起了眉头,玲玲心里也打了个冷战,“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呀?”她悄声问兰嫂。东东也回头盯着母亲问道:“妈。是哪个阿姨啊?她哭得好伤心呀!”

兰嫂正在想着心事,“别说话。快睡吧。”她悄声说。她把寨子里活下来的每个人都在脑子里一一的过了一遍,都没有想出是哪个女人,会这么深更半夜的,跑到山林子上面去哭自己死去的亲人。但这哭声又是怎么回事呀?

棚子上响起了吧嗒吧嗒的声音,是下雨了。兰嫂想起来去寨子上面查看,但她浑身像瘫软了一样,根本动弹不了。东东已经睡着了,还不住地呼唤着他的那些遇难同学的名字。玲玲把身子紧紧地靠着她,一只手还压在她的胸脯上。

她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她已经很累很累了,但她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那些遇难亲人和同胞们的身影和笑容。还有那个一直在风雨中哭泣的女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人世间真的有鬼魂吗?兰嫂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子里,“难道会是她?”兰嫂想着,就一下坐了起来,摸到手电筒就轻轻地走出棚子。

雨落得很大,雨点扑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有些冰凉。那个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好像就在她背后的山坡上。她就用手电筒往山坡上照看了一遍,但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已经没有了睡意,就打着电筒,在那些帐篷周围查看了一遍,有些帐篷漏水了,她就轻轻地把遮雨的塑料布重新拉起来盖好。

等到每个帐篷都检查完后,她才放心,但她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湿透了。那女人凄凉的哭声还在黑暗中传来,“不行!不管她是人是鬼,我都要去弄清楚。”她心里想,就冒着淅淅沥沥的风雨,又朝那个哭声传来的山坡上走去。

邱凤兰又走回那个停尸场,那凄凉的哭声却又消失了。她沿着布帘子又查看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人影,就满怀悲痛和迷惑地在那里站了一阵,才又失望地往回走。她刚刚离开,那哭声却又在后面传来,她急忙又返回停尸场,那哭声又霎时消失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像和她捉迷藏似的,把她折磨了大半夜,她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又回到帐篷里躺下。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见棚子外面有些光亮,就悄悄起身走了出去。一片废墟的老寨子,还隐藏在朦胧的晨曦中,天空露出了一缕乳白的光,天快亮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觉得脑子里格外轻松,就趁着朦胧的亮光,往下面的中寨子走去。

兰嫂抬起头,望了一眼山坡上那个弥漫着晨雾的停尸场。那个折腾了大家一夜的哭声,还时不时地从那里传来。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在那里哭了一夜的人。她现在就要到下面的寨子去证实,到底这个人是不是她心中猜测的那个女人。

她走得很快,寨子口那个倒塌了一半的碉楼,凄惨地出现在她的眼里。她抬眼凝望了一下碉楼,却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碉楼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她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呢?她想。

兰嫂走近了才看清,是老俞叔。他的手里还捏着那只羌笛,晨曦的微光把他的脸变得有些灰暗,他好像在那里已经坐了很久。“俞叔。”兰嫂招呼了一声,脚步放慢了一点。她不想耽搁时间。

“昨晚。有人在上面哭。”老俞头声音低沉的说。兰嫂就停下来看着他问:“你晓得是哪个吗?”隔了一阵,老俞头才喃喃地说:“是冤魂。那些不想离开亲人的冤魂啊!”兰嫂听了有些失望,但她心里却又感伤起来。“俞叔,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呀!”

老俞头又不吭声了。兰嫂刚要走,他又说:“前面那片山岗子地,风水不错,能够埋几百人。”兰嫂听了很感动。原来他是去那片山岗子上看墓地去了。她转过身走到老俞头面前,握着他那只干瘦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俞叔。我们就按你的意见,把我们的亲人,都安埋在那里吧!”

老俞头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却不能说出口。兰嫂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安慰他说:“我们只有用简单的仪式,来送亲人们上路了。”她说完,就转身走了:“仪式方面。俞叔你去安排吧!”老俞头盯着她那走得匆匆忙忙的背影,又吹起了他的笛子。

兰嫂听着那忧伤的笛声,心里的泪水又波涛般的翻滚起来。她极力忍住快要流出的泪水,走进了诊所那个避雨蓬,刘玉娇正在给每个伤员擦洗伤口,兰嫂知道她又是一个通宵没有睡觉。那双清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阿珍呢?”兰嫂悄声问。她怕惊醒那些熟睡的伤员。

刘玉娇不知道兰嫂为什么找阿珍,就说:“她刚刚去睡,我劝她好久她才去睡了。让她多睡一阵吧!”阿珍一直留在诊所里帮她做事。兰嫂听了转身就走,刘玉娇追出来问:“看你这么急匆匆的,是不是出了啥事呀?”

兰嫂犹豫了一下说:“我来找陈大嫂。你看见她了吗?”刘玉娇一听就急了:“哎呀!我把她给忘了。昨天就没有看见她了呀!”兰嫂听了更急:“我去那些棚子里找找看。”刘玉娇说:“别去了。我刚刚在每个棚子检查过,不会有人。”

刘玉娇是去看看那些住在避雨蓬里的老人和孩子,有没有人得了病。兰嫂知道她很辛苦,一个人要做那么多的事情。“糟糕。出事了!”兰嫂转身就要往回走。阿珍突然跑了出来:“兰姨。我阿妈在那里?”兰嫂上去拉着阿珍就走:“快跟我回寨子去。”

“你跟月娥妹子说,我很快就转来喂她娃娃的奶。”兰嫂头也不回的跟刘玉娇说。

阿珍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却有着成熟少女那淡淡的红润,那高高隆起的胸脯和匀称迷人的身姿,透露着美貌女孩的魅力。“姨。我阿妈怎么啦?”她焦急的问兰嫂。“姨也拿不准。去看看就明白了。”兰嫂说。她扭头看着阿珍,见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里又想起了寨子里那四朵金花,那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四个美貌姑娘。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多久没有见到你阿妈的?”兰嫂问。阿珍想了想说:“昨晚吃过饭就没有见过她了。我忙着做事情,就没去管他。”兰嫂听了,心里肯定那个在停尸场哭了一夜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陈大嫂。

天色明亮了一些,被地震撕裂得破碎的山谷呈现在人们眼里。群山的峰峦上出现了一片血红的朝霞,那血色的光芒把白龙河两边山林染成了秋天的景色。兰嫂看见这片血红的景色,心里就想起那些遇难者身上流出的血。

两个女人又走回老寨子那个碉楼前了,老俞头还坐在那块石头上面吹着笛子。兰嫂不想去打扰他,就静静的听着他的笛声走过去了。到了那个停尸场外面,兰嫂才拿出绣花帕子蒙在脸上。阿珍也拿出口罩戴着,兰嫂先揭开布帘子看了看里面,见没有陈大嫂的人影,就沿着布围子查看了一遍,也不见她的身影。

兰嫂心里迟凝了一下,突然想起那片树林,就拉着阿珍跑进林子里。果然就在一棵树下发现了陈大嫂。她斜靠在那棵树干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是昏迷过去了。她的双手紧紧地捏着一条男人的青布帕子。兰嫂认出那是阿珍她爸头上的帕子。

阿珍一下扑过去哭泣起来。兰嫂急忙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都还正常,“陈嫂。你醒醒阿!”她哭泣着喊。

陈大嫂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兰嫂和阿珍。她突然一把抱住兰嫂嚎哭起来“你这个莫良心的为啥才回来呀?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女不管了啊!”

她是把兰嫂当成了她的男人了,兰嫂这才明白陈大嫂是被极度的痛苦迷失了心智。她任由陈大嫂在自己怀里哭泣,也许这样会把她的心智哭醒过来。但陈大嫂马上就迷迷糊糊地又乱跳乱笑了,还一把推开她,转身就往围帘子里面跑。

兰嫂立即把她抱住,一边安慰她,一边把她背在背上,“快!把你阿妈送到诊所去。”她对阿珍说。就背起那个折腾了她和大家一夜的疯迷女人,又往下面的寨子跑去。

她背着陈大嫂一阵疾跑,很快就又走拢诊所了。刘玉娇看见兰嫂背上的女人垂着两手,就紧张得脸色都变白了。她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跛着身子走了过来,“快扶她到手术台上。”她战惊惊的说。

“她不要紧,只是脑子不清醒。”兰嫂说。她把陈大嫂放在一张木板床上,累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阿珍去帮着刘玉娇把她母亲的头扶起来,刘玉娇给她看了看说:“我给她打一针,再服几片药,让她好好睡一觉。可能会恢复过来。”

兰嫂听了就松了口气说:“我该去喂娃娃的奶了。珍珍你照看好你妈哈。”阿珍默默的点了点头。兰嫂就急匆匆地走进杜月娥那个棚子。里面只有杜月娥一人,她正在给娃娃换尿片。“赵强兄弟呢”兰嫂一屁股坐在那张木板床上“你这床太硬了,谨防以后身子疼。”

杜月娥看着兰嫂,脸上很是激动的说:“这么早,你是跑下来的呀?”她看见兰嫂脸上淌着汗水,就递给她一条热毛巾。“陈大嫂病在上沟了,我把她背回来的,顺便来给娃娃喂奶。”兰嫂洗了一下脸说。

兰嫂已经解开了衣领上的扣子,把乳房露出来,用毛巾擦了擦奶嘴。又挤了点奶水在地上,才把婴儿抱来喂他。“这娃娃饿了一晚上了。”她看着娃娃那吸奶的馋像说。杜月娥挨着她坐下来,她把自己的衣襟也解开,露出两只洁白圆润的乳房。

“兰嫂你看看,我这乳房是不是产不了奶水了呀?”她用双手捏着自己的奶头说。兰嫂就伸手去捏了捏她的两个奶头,又摸了摸他那很有弹性的乳房。她心里明白了,杜月娥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她的乳房已经不能有奶水了。但她没有说出来“等条件好些了,炖点补品吃,会有奶的。”她安慰她说。

李茂财突然蹿进来,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杜月娥急忙把身子转过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没看见人家在喂娃娃奶呀!”她斥责李茂财。“哦。我啥都没有看见呀。我是来找赵强兄弟呢。”李茂财说。“他到老寨子救人去了。”杜月娥口气生硬地说。

他盯了一眼兰嫂的胸脯,才慢慢退出了门。“霉气。一大早就挨了骂。哎!倒还饱了一下眼福。”李茂财心里想着,就又走进了另一个棚子。里面只有阿珍和陈大嫂。是刘玉娇把她们安顿在这里的,她给陈大嫂打了针,又灌了她几片安眠药,陈大嫂才安静地睡了。

阿珍守在她的身边,脸上滚动着两行晶莹的泪水。李茂财就走过去挨着阿珍坐下,伸手抚摸着她的肩背,安慰她说:“你别伤心了。等我们出去了,叔在城里给你找个赚大钱的工作。把你母亲的病治好,然后再在城里租套房子住下。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啊!”

阿珍听了很感动,她真希望能有这样的美好前景,就默默地点了点头。李茂财就用另一只手去给她擦脸上的泪水,那目光却盯着阿珍那个丰满迷人的胸脯。他很想伸手去抚摸里面那两朵诱人的花蕾,但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咽了一口啐液,然后点燃一只香烟慢慢吸着。

兰嫂喂完了娃娃的奶,就又过来看看陈大嫂。李茂财看见她进来,就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兰嫂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她觉得这个人变得有些阴阳怪气。她问了问阿珍,就放心地离开了那里。

邱凤兰刚走上那条小公路,俞会计就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稀饭追了上来。“快趁热吃了吧!你都累了一晚上了呀!”俞会计激动地说。兰嫂愣了一下,就端起那碗稀饭转身又走了,“我边走边吃。”她说。但她没有吃,而是一路奔跑,来到寨子口那座碉楼前,把那碗稀饭放在老俞头面前的石头上。

“还热腾腾的,俞叔你吃吧,”她说完就急匆匆地走进寨子里去了。老俞头一直在那里吹着羌笛,他看了一眼面前那碗稀饭,又盯着兰嫂那个像凤凰飞翔般的身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滚出两行激动的泪水。

邱凤兰刚刚走到那条通往山坡上的小路时,就看见马文兵和几个战士抬着三具遇难者的遗体走过来。“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马文兵沉痛地说。兰嫂心里一阵难过,走上去揭开遗体头上的布单看了一眼,都是与她同生共死的乡亲啊!

“你们,也要休息一下,别把身体累坏了啊!”她强忍着泪水,对他们说。然后,她心情沉重地走到那片帐篷房子里,却听到人们正在议论昨晚听到的鬼哭声。

邱凤兰极力把涌到心口的泪水吞进肚里,大声对那些议论的人们说:“不是什么鬼哭。是陈大嫂,我刚刚把她送诊所里去了。”大家听了都很惊讶。议论声很快变成了同情和惋惜。兰嫂听见婴儿的哭声,就径直走进了棚子。

姜玲已经起来了,她正在和东东讲着课本上的作业。徐素贞在给婴儿擦洗身子,那娃娃的啼哭声像夜莺的嘀叫,听着让人心酸。兰嫂过去帮着把婴儿的衣服穿好,“是饿了吧?”她说。徐素贞看了兰嫂一眼,见她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就关切地说:“你别把大事小事都揽着自己去做呀!累坏了身子,我们这些人靠谁那。”

玲玲也说:“你去山上也不叫着我,独自一个人跑上跑下的,看把你累的。”兰嫂明白她们这是关心自己,就没有埋怨:“陈大嫂病了。我去找到了她,刚刚把她送到诊所。”

“原来。昨晚那个哭声就是她呀!”玲玲惊奇的说:“害的大家一晚上都担惊受怕的啊!”徐素贞哀叹了一声说:“唉。可怜的陈嫂,平时就总是沉默寡言的,有事情就闷在心里。”棚子外面有人在喊吃早饭,是陈宏强的声音,但没有人往那里走。

“你们去吃点吧!”兰嫂对屋子里的人说。她把婴儿又背了起来对儿子说:“东东你也去吃点。”东东抬起头看着她说:“阿妈不吃我也不吃。”兰嫂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妈不饿。你和阿姨们去吃点,好好温习功课。”徐素贞拉着兰嫂的手,硬把她拉到煮饭的大棚子里。

陈宏强就给兰嫂端了一碗稀饭和一些咸菜来,“没有搜集到多少米,荞面和麦面都给雨水淋湿了,根本不能吃。”他有些沮丧地说。兰嫂听了很吃惊,寨子里各家各户平时储备的粮食就不多,“能维持几天呢?”她问。

“我马上召集人到碉楼去搜寻一下。如果村里储备的粮食没有淋坏,也只能够三百多人吃一星期。”陈宏强说。兰嫂看着那碗稀饭,却没有胃口吃。她把碗放在桌子上,对陈宏强说:“把能吃的东西都煮给大家吃了吧。我们很快就要撤离出去了。”

徐素贞惊讶地大声说:“我们真的要出去逃难啊!”她的话引来了好些人围过来,大家各说各的理由,有说不能走的,有说必须走的。兰嫂听得出来,好些人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兰嫂心里也不想离开,可是现在的情况仍然很危急,没有粮食,没有房子住,还有那几十个伤员没有药治疗。

“我们只是暂时离开,等这里的条件好些了,我们还会回来的呀!”她对大家说。陈宏强也动员大家说:“我们暂时撤离到镇上去,那里有各地支援来的食品,药品和衣物,还有部队给我们搭起的帐篷。条件比这里好些,也更安全些呀!”

大家没有再反对了,都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兰嫂心里对陈宏强很佩服,他们两兄弟在这场灾难中所表现出的坚强和带头作用,给大家的心灵创伤起到了很好的慰藉。

兰嫂在匆匆忙忙中又度过了一天,一直到黄昏,搜寻遇难人员的工作才结束。最后搜寻出来的这些人中,只有三户还有亲人在外面打工,其余的几乎是家破人亡了。

暮色把那片山岗子地染成了灰蒙蒙的黄。兰嫂带着陈宏春,姜玲和马文兵,还有刚刚从那片废墟上撤下来的几名武警战士,来到了这里。随后又有几十个汉子拿着工具赶来了,老寨子村遇难的二百多人的遗体将要埋在这里。

老俞头已经领着几个老汉,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每个人的坟墓划好了位置,每个位置上都用木板写着名字。兰嫂他们就要在这些位置上挖一个坑,然后在坑里放上木柴,再把遗体放在木柴上火化。这是羌寨的风俗。凡是年轻的人死后都要火葬,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死后,才能享受棺木土葬。

“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不好安排。”老俞头对兰嫂说。他的样子显得很痛苦,自从他搞巫师这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悲痛过。死的人太多了啊。玲玲听见老俞头问,就回答:“是我们一起来的苏大哥吗?”

老俞头点了一下头。玲玲就说:“我也不晓得他的真实姓名,我们都叫他老苏。哦。稍等。我去问问眼镜,看他晓得不。”兰嫂此时的心情也同样沉重:“俞叔。有三个人,我们应该用山寨的特殊葬礼来安埋他们啊!”

老俞头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有吭声。兰嫂又说:“俞翠萍,杜月娥,还有就是那个苏师傅。这三个人都是我们羌家人心里的神啊!”“土葬也行。只是,没有棺木。有七十七个老人也没有棺木,棺木都埋在了石头里了。”巫师为难地说。

兰嫂看了看天色说:“派人去找找看。”老俞头叹了口气说:“我那里有两口,没有被砸坏,就叫人去抬吧。另一口再问问那些老汉,兴许他们有。”兰嫂知道他那两口棺木是给他自己和他母亲预备的,她心里那个感激之情,就化作两行心酸的泪水流淌了出来:“俞叔。谢谢你!”她悲情的说。

玲玲领着王军走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拿着铁锹,王军知道要安埋老苏了,就去找来挖土坑用的工具。“这个老苏,你走了也不留个姓名。”王军咕噜说。玲玲对老俞头和兰嫂说:“苏大哥平时出门都带着他的身份证的,这次不知为啥就找不到。我们在清理他的遗物时也没有发现。”

兰嫂说:“就按大家的称呼,写苏大哥吧。”“他的墓坑在哪里,我们来挖。”玲玲说。兰嫂看了一下这块墓地说:“俞叔。你把我刚才说的三个人的墓,安排在前面吧!”

老俞头就对玲玲和王军说:“你们跟我来,我这就安排他去。”他刚要走,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个,就是水根的老婆。他没有在名单上。”姜玲和王军跟着老俞头朝山岗子前面走去了。

因为事情太多,兰嫂把水根和他的阿秀忘记了。“哦。我这就找他去。”她说。陈宏春在旁边说:“我已经找过他了,他死活不肯把阿秀埋在这里。”兰嫂说:“你在这里招呼一阵,我去看看水根。”陈宏春说:“你把这孩子交给我家里的照看吧。你自己也好轻松一点。”

兰嫂一直都背着那个可怜的婴儿,“不会碍事。”她只说了四个字,就走下了山岗,往中寨子那里走去。

她这几天不知从上沟到下沟走过多少次了,也不知自己走了多少里路。她总是匆匆忙忙地处理完这个寨子的事情,又担心那个寨子还有事情该去做。总之,凡是她头脑里想到的,她都急着去解决。凡是她心里牵挂的人,她都要亲自去看看。

夜幕掩盖了寨子里的一片狼藉,只有天空微弱的光,还能勉强看清道路。兰嫂先到诊所里看了一下,就在刘玉娇那里拿了一把手电筒,朝俞水根的家走去。

“水根,”她见破烂的屋子里没有灯火,就站在门口喊:“水根你在吗?”

屋里没有回声,一股冷风从里面跑出来,兰嫂打了个冷战。她背上背着娃娃,就不敢迈进去。她知道阿秀的遗体就停在里面的堂屋里。兰嫂听见屋子前面有声音,就朝那里看,一个男人的黑影在那棵酸枣树下晃动。她认出是水根。

“水根。你在干啥?”兰嫂走过去惊讶的问。水根正在那里挖土坑,那长方形的坑已经挖半人深了。微弱的光映在他那个赤膊的身上,他抬起一张泪脸说:“我把阿秀埋在这里,也好天天守着她。”他一直在边挖边哭。

兰嫂默默地站在那里,呆怔地看着他。心里涌动着无尽的悲泪:“俞叔,已经把阿秀的墓地划好了。”她眼里滚动着泪水说。“我不能离开阿秀。”水根说。他没有停止挖土,那悲戚的举动,让兰嫂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劝说他。

她用手电筒在周围照了照,这是一快不大的平地,就在离他家门前不远,水根的确每天都能看见。兰嫂想起自己的男人老崔,她连他的遗体在那里都还不晓得,如果能够看他最后一眼,能够亲手埋葬他,也许自己的心灵会得到些安慰。

“唉!”兰嫂叹了口气说:“我们也不能冷落了阿秀妹子,明天还是让俞叔来给她做场法神。让村里的姐妹们也来给阿秀送行吧!”水根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但那悲痛和感激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兰嫂流着眼泪,去找来了一只火把,插在那个土坑边上,就默默地离开了。

兰嫂又去看了一下陈大嫂,她仍然在昏昏沉沉的睡,她的身边只有阿珍照看着。刘玉娇说陈大嫂的病可能治不好,她的大脑神经几乎完全紊乱了,要恢复恐怕很难。

这个寨子里只有些老人和孩子留在棚子里,其他的人都到山岗子上去了。阿珍怕她母亲醒了后又到处乱跑,就留在这里一边帮刘玉娇做事,一边看着她母亲。兰嫂心里总是有些担心阿珍,她会不会也像她母亲一样想不开,或者出其他什么意外。阿珍也很少说话,一双清丽的眼睛里总是泪汪汪的。

兰嫂又去给杜月娥的娃娃喂了奶,杜月娥让她把俞翠萍的女儿交给她来照看。兰嫂想了想就同意了,她今晚还要做很多事情,也怕把这娃娃弄起病。“她夜里睡得沉,我天亮了再来。”她说。

她正要离开,杜月娥拉着她的手,悄声叮嘱说:“你一个人走夜路要当心啊!我总感觉有个鬼影子在棚子外面晃动呢。”兰嫂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拍了拍她的额头说:“你别乱想了。好生带着两个娃娃哈!”然后就走出棚子,却情不自禁的往周围看了看,一个黑影在她眼前一晃就不见了。她急忙用手电筒照了照,却什么也没有,“是眼花了吧。”她心里想。

兰嫂又回到山岗子上,这里已经成了火把的世界。一百多只火把,将这个冷清的山岗子照的透亮。忙忙碌碌的人们,已经在岗子上挖起了很多的墓坑。

陈宏春看见兰嫂回来,就走过去问:“水根咋样了?”兰嫂只说:“就由他吧。”她也在工具堆上拿起一把铁锹。陈宏春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对那个钟情亡妻的俞水根有些怨恨。

马文兵挖好了一个墓坑,就把老俞头喊来验看了一下。老俞头是主祭司,每个墓坑的大小,都要经过他看了才算要得。“行啦。”老俞头说。他心里真钦佩马文兵和其他几个战士,他们挖的墓坑竟然比寨子里的汉子挖的又快又好。马文兵以前就训练过挖战壕,挖掩体,他还在这种训练中得过冠军。

他已经累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很想坐在地上歇一歇,但他看见旁边的姜玲和王军挖得很吃力,就走过去对两人说:“你们去休息一下,让我来吧。”他没等两人同意,就跳下土坑里。

王军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玲玲也累的直喘气。这是个体力活,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话,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两人还没有挖到一尺深。王军一下子就坐在泥土上了,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慢慢地擦着上面被汗水沾湿了的镜片。

玲玲却来了精神,她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劳动能力,但她那手上的铁锹差点扎在马文兵的脚上。“你还是去歇歇好了。”马文兵说。玲玲像被伤了自尊,她有些生气,丢下铁锹就爬上土坑去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与马文兵的目光相遇。她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泪光。

俞会计领着人送来了夜餐,是几大桶稀饭和一挑馒头。“大家歇一歇。吃点东西吧!”他让几个伙计把食物放在平坦的石骨子地上。玲玲就跑了过去,俞会计给她舀了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她端了碗就往回走,来到马文兵面前:“你吃吧。”她说。

马文兵却推辞说:“你自己先吃吧,我还不饿。”王军说:“给我吃嘛,我倒是有些饿了。”“去。你自己到那边拿去。”玲玲瞪着王军说。王军就站起身走了。玲玲嗔怪说:“你倒是快点嘛,人家的手都端软了呀!”他只好放下手里的铁锹说:“那我喝点稀饭,吃馒头咽不下。”

算起来,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玲玲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竟然有些心疼。马文兵饥渴得几口就喝完了一大碗稀饭,他用衣袖摸了一下嘴巴,把碗递给玲玲说“这稀饭熬的好香。”“够了吗?我再去舀点。”玲玲说完,又转身往那边走去。

挖墓坑的人们也都在那里了,兰嫂在帮着俞会计分发馒头。玲玲走过去时,稀饭已经舀完了。她有些失望地看着几个空桶,兰嫂看见了她,就把自己的一碗稀饭端了过来说:“妹子。这里还有点,你吃吧。”

玲玲知道那是兰嫂自己没有来得及吃的,但她想着马文兵那饥渴的样子,就不客气的接过那碗稀饭往回走。她走到那个墓坑边时却不见了马文兵。“文兵。”她轻声的喊,却没有人答应。她又往四周看了一遍,也不见他的身影。

她心里有些焦急了,目光往那个墓坑里一看,就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是马文兵。玲玲端着那碗稀饭急忙走进去,“小马。你怎么了呀?”他却一动不动地躺着。玲玲伸手去摇了摇他,也没有一点反应,“你们快来呀!”她吓得惊叫着大声喊。

好些人听见喊声都跑了过来。那几个武警战士跑在前面,兰嫂也随后赶到“出啥事啦?”她问。玲玲手上的碗已经掉落在坑里了。“小马他,好像昏过去了。”她惊慌地说。“快!把他送到诊所去。”兰嫂着急的说。战士们把马文兵从坑里扶起来,他的脸色在火把的微光下显得很灰白,身子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省人事了。

玲玲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好些战士也吓得发呆,还是崔洪眼疾手快地找来一副担架,那是准备用来抬遇难人员的遗体的。大家才把马文兵扶上担架,崔洪和战士小李抬起担架就跑,玲玲也不顾一切地跟在他们旁边,还有两个战士手里拿着火把,为他们照着路。

刚刚抬拢诊所,马文兵却突然醒了过来。“你们,我这是在哪里啊?”他有气无力地问。玲玲说:“你刚才昏倒在土坑里了。”马文兵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我没事。”他说着就要从担架上爬起来。玲玲一下子按住他说:“还说没事,看你脸色这么难看。”小李也劝说“你都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一定是累坏了。就在这里休息一阵,上面的活我们去完成。”

刘玉娇过来给他听诊了一下,“是累起的,你要休息才行呀。我给你打一针葡萄糖吧,会好些。”她说。马文兵制止她说:“医生。不用打针了,把针药留给伤员们吧。我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刘玉娇感动地点了点头。

玲玲去倒了一碗开水来。马文兵对小李他们说,“你们先忙去吧。我很快就上来。”崔洪只是默默地握了握他的手,马文兵感觉到他那只手的力量和温暖。小李和另外两个战士给他敬了军礼,就离开了。

玲玲要喂他的开水,马文兵一下握着她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说。

玲玲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知道他是在极力撑持着自己,“快躺着吧,听话呀!”她几乎是命令马文兵。他就只好乖乖地让她喂自己的开水,那目光却停留在她那张清秀靓丽的脸上。玲玲就觉得有些羞怯:“看我干嘛呀!”

马文兵却没有把目光移开,“我偏要看。看着你心里舒坦些。”他悄声说。玲玲就一脸绯红地在马文兵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下够了吧。”她含情脉脉di 说。他一下翻身站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就往诊所外面走,“好了。我们回上面去吧。”他心里乐滋滋的说。

山路上黑黢黢的,两人又没有拿火把,玲玲就紧紧地靠着马文兵,一步一扭的走着。马文兵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下把她搂着,在她的嘴唇上猛烈地吻了起来。

玲玲没有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她让他吻了一阵,就一下推开他,朝山岗上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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