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货车一直开到寨子里的板房学校前面才停下来,司机的目光望着山谷中那片被白云遮掩着的废墟,感慨万千的说道:“真想不到啊!多么美丽的山寨,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了。哦。你们哪个是邱书记呀?”他问操场上的人们。夏老师走过去说:“我是小学校长老夏,师傅你找邱书记有什么事吗?”
司机拿出阿珍写的信说:“这是你们学校的陈丽珍老师要我转交给你和邱书记的信,还有车上的课桌和教学用具,你们赶紧搬下来,我还得赶回去那!”
夏老师望着那些崭新的桌椅,很是惊讶地问:“志愿者师傅。陈丽珍老师呢?她咋个没有回来呀?。”司机说:“你看看信就晓得了嘛。”夏老师一脸的疑惑,他没有急忙看信,只对身边的学生说:“同学们。快帮着把这些新桌椅搬进教室里吧!”
崔浩东和那些娃娃们脸上都带着天真的笑容欢呼起来。“噢!我们有新课桌咯!”司机也去帮着把桌椅从车上卸下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全国各地支援灾区学校的呢。是你们的陈老师在县领导那里争取到的哦。”
兰嫂也从地里赶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徐素贞和其他人。兰嫂看见阿珍领回来这么多的新桌椅,心里既高兴又很是疑惑:“阿珍呢?她咋个没有回来呀?”她问夏老师。“你看看这封信吧!是她写给你的,还有一封是写给她阿妈的。”兰嫂接过夏老师递给她的两封信,徐素贞在旁边笑呵呵地夸赞说:“还是我们阿珍老师有办法,为咱们的学校做了件大好事呀!”
兰嫂急忙扯开信封一看,那上面写着:“邱书记。夏校长。我到城里打工去了。我将把挣得的钱,给你们寄回来修建学校和添加学校的教学设备。我的梦想是,把我们寨子的小学建设成和城市里的学校一样。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实现我的这个梦想!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陈丽珍。”
兰嫂读完那封信,心里既感动又难过:“珍珍。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傻呀?”她情不自禁地说。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个沉重的疑问:“阿珍为什么会选择突然离开家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夏老师心里也对阿珍的突然离开有些惊讶,他叹了口气说:“阿珍老师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事,所以才选择离开。唉。她一个女孩子,到那么复杂的城市里去打工,能挣到多少钱呀?真是太幼稚了啊!”
夏老师的话让兰嫂更加担忧,“她是一个人走的吗?”她问。徐素贞说:“今天周娉和殷婷婷又出去打工去了,她是不是和两人一起走的呀?”夏老师说:“也许是阿珍在县城碰上她们,就跟着走了吧!唉。她明天的课咋个办嘛!”兰嫂心里想了想说:“就暂时让春桃代课吧!”
陈大嫂从山下走了上来,她望着学生们正在往教室里搬桌椅,就问:“哦。你们都在呀。阿珍呢?咋个没有看到她?”兰嫂见她显得很平静,就把阿珍写给她的信拿给她说:“嫂子。你先看看这封信吧!”陈大嫂急忙看了看信,脸上却微笑着说:“这个女娃子哟,咋个说走就走了嘛!她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哟。唉。倒也是,出去也好哇!省的我为她操心呐!”
兰嫂听了感叹地想:“哎!也许在新的环境里,能让阿珍走出她心中的阴影,忘却她心灵上的创伤吧。”她看见俞会计从下面的公路上走上来,就对徐素贞说:“素贞。你招呼一下志愿者师傅吧!”徐素贞答应了,她就朝俞会计走过去。
“老俞。救灾粮食领回来了么?”兰嫂问。俞会计一脸愤慨地说:“唉。邱书记。你说这个陈宏春咋个变得如此没有良心了,他是我们村寨的人,就不为我们几百名灾民着想呐!”兰嫂晓得他是空手而回,就迫不及待的问:“老俞。到底咋个回事嘛?”
俞会计见旁边无人,就悄悄对兰嫂说:“邱书记。我发现陈宏春两兄弟有问题。本来政府给了灾民每人每月三十斤救灾粮的嘛。可他说现在减少了,每人只有十五斤啦!嗨。这家伙是不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呀?”
兰嫂想起那个账本,又听了俞会计这番话,心里的压力又加重了。她沉默了一阵才对俞会计说:“老俞。你这牢骚话别到处说哈!晚上到村办公室来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顺便也商量一下对策。”她决定把那个账本给俞会计看,也准备采取一些对付措施。
夜深了。残缺的月牙还高高的挂在天上,兰嫂收拾完家里的事情,就揣着那个秘密账本往学校的板房教室里走去。她看了一眼天空上那块月牙,又看了看四周无人,才推开教室的门走进去。这几天她都发现,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教室里已经摆放着二十几张新桌椅,俞会计还没有来,她就盯着那些桌椅,又猜测着阿珍是如何在那个肖大海手里争取到的这些物质。她对这个不管灾民死活,独自跑出灾区的镇政府干部,心里一直都揣着疑问:这样一个贪生怕死又私心严重的基层干部,又是如何爬上县政府领导的位置呢?
“呵呵!都换成新桌椅啦?这是谁支援学校的呀?”俞会计走进教室来问。兰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是阿珍去县里领回来的。老俞。来,我给你看一个账本,但你别把这事说出去哈!”
兰嫂把账本拿给俞会计,就去关了教室的门,还看了看外面才又回到教室前面坐下。俞会计只看了几页,就惊得喊了起来:“哎呀!我哪里去领过这些东西嘛。”他很是紧张,又有些迷惑不解:“邱书记。这事你得搞清楚,我咋个会去签收这些救灾物资呀?”
“老俞。你别紧张,我晓得你的为人,这是有人冒充了你的笔迹,领走了这些物质。”兰嫂说。“那是哪个干的哇?这些都是我们寨子急需的物资,可是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嘛。”
兰嫂一直在考虑如何采取措施,去把这批救灾物资要回来,就对俞会计说:“哦。老俞,你把上面的物资抄一份下来,明天我去镇上找领导,看看情况再说吧!”她决定先去找陈宏春,试探一下他,看他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俞会计有些疑惑地盯着兰嫂,“邱书记。你咋个搞到这个账本的呀?这可是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账本啊!”他压的声音问。兰嫂想了想,她决定不把许艳丽说出来,毕竟会牵涉到她的人身安全那。“是镇上一个有正义感的干部交给我的,这个账本你先保管一下,别让其他人看见。”
“哦。那你明天去要小心点,陈宏春这个人,唉。我马上抄下来吧!”俞会计说完,就拿出纸笔伏在课桌上抄了起来。兰嫂站起身说:“我出去一下,等一阵来拿吧。”就走出教室。她刚刚踏出门口,突然发现有个人影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就紧张地问:“谁啊?深更半夜的,还不睡觉呐?”但没有人回答。
天刚发亮,兰嫂就踏上了去镇上的路。她一路上都在心里考虑着如何跟陈宏春交涉。废墟中的白龙镇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那些被地震摧毁的废墟已经清理干净,一群从外地赶来支援的建筑工人正在紧张地施工。“师傅。你们修的什么楼房呀?”邱凤兰走到一幢快要完工的大楼前停下来问。“哦。是镇政府的办公楼嘛。”
她听了心里一沉,立即想起在这里遇难的男人老崔,他在的时候这个办公楼还是七十年代前修的,现在这个办公楼,像省城的一座展览馆呀!“一个乡政府机关,用得着修这么大的办公楼吗?”她疑惑的想。
兰嫂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见天色还早,政府办公室可能还没有人,就先在四处查看一下,看能不能从一些表面现象上了解点情况。她走到镇中学那里,却看见一处凄凉的情景。原先的教学楼还没有拆除,倾斜的楼房和破损的门窗,好像在那里诉说着灾难时刻的恐怖和痛苦。
一片板房教室里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和歌声。兰嫂听见那些声音都好像在哭,“不是说要首先修建学校吗?这里为啥还没有动工呀?”她问一个从身边走进学校大门的女教师。“谁说没有动工那?看那不是已经在修了吗?”女教师回过头来说。
她往女教师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学校原来的操场后面,只有一辆推土机和几个建筑工人,在那里慢吞吞地挖地基。“唉。那也叫动工吗?”兰嫂哀叹说。“呵!修建学校的工人都被调过去修政府大楼去啰!”女教师说。
兰嫂听了,心里又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踹不过气来。她又在四处转了转,看见好些凄凉的景象,就朝镇政府办公地点走去。
几间板房构成的政府机关前,停着一辆豪华的小轿车。兰嫂注视着那辆崭新的轿车心里想;“好几十万的车啊!是不是省里的领导干部来视察灾区啦?”她心里疑惑地想着,就去找到书记办公室的房间,“陈书记在吗?”她敲着门问。
办公室里传来陈宏春的声音:“门没有关呐!请进来吧!”兰嫂就推开门走进去。陈宏春见了她有些吃惊,急忙把什么东西往办公桌后面藏。“哦。是邱书记呀!稀客哟。”他慌张地说。
屋里没有其他人。兰嫂看见旁边有一个开水机,就去拿起杯子放了一杯开水,她心里压着一团火,就想喝点水来压压心中的火气。陈宏春一直望着她,心里猜测着这只火凤凰来找他的目的:“有什么事吗?邱书记。”他冷腔冷调的问。
邱凤兰没有吭声,她拿出俞会计抄写的那份救灾物资表递给陈宏春才说:“我来领取上面这些东西。”说完,又坐回旁边的椅子上,边喝着开水,边观察着陈宏春脸上的变化。
陈宏春看着那份申请表,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两道浓黑的眉毛皱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对兰嫂微笑着说:“嗨哟。兰嫂啊!这可为难着兄弟啦!这些物资目前我们都还没有嘛。这样吧!这份表格你先放在我这里,等上面分配下来,我一定优先照顾我们村寨哈!”
兰嫂压着心中的怒气说:“哈!原来是这样呀!我听说上面拨了一批救灾物资下来,就急忙过来申请领一些,想不到,唉。算了。眼看就要入冬啦嘛。灾民们还挤在板房里,这个冬天咋个挺过去啊!我心里急,村民们也急呀!”她边说着边看着陈宏春脸上的表情,心里也在说:“陈宏春。你搞的什么名堂,兰嫂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呢!”
她从陈宏春手里拿过那份表格说:“那我下次再来吧!”陈宏春以为兰嫂要离开了,就松了口气说:“邱书记。你回去一定要抓紧时间重建家园哈!有什么困难就想办法解决。你是个能干的村干部嘛,一定会走在其他村寨的前头。”
陈宏春这句有些酸溜溜的话,激起了兰嫂心中的怨气,她气氛地责问陈宏春:“国家不是有政策,拨了救灾资金下来,要扶助每户受灾家庭的建房资金吗?现在什么都毁了,乡亲们拿什么来重建家园呀?”
陈宏春严肃地说道:“邱凤兰同志。这是镇党委研究决定的嘛,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也要为镇上考虑呀!卫生院,学校,政府办公楼,还有镇上的其他几个主要企业,都需要资金来重建。可是目前我们得到的援助资金还远远不够呀!”
“那么。学校呢?国家政府不是有专项资金拨下来,要重建受灾严重的中小学吗?”兰嫂又问。
陈宏春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感慨地说:“兰嫂。我这肩上的重任比你要沉重得多啊!全镇的灾情你是清楚的嘛。现在中央又号召我们要自力更生,重建家园。资金不够,只好慢慢想办法了。”
兰嫂见他没有回答自己提出的关键问题,就更加生气地说:“就算要我们自力更生,可是学校的重建是必须要先解决的问题呀!这么热的天气,孩子们还在没有任何降温设备的板房里上课呀!”
陈宏春打断了她的话说:“我们村寨小学里的情况,我也是清楚的嘛。现在不就只剩下二三十个娃娃了吗?可以让他们都到镇上的学校来就读嘛。这样既可以解决孩子们的读书和生活问题,也可以节省一笔建设资金了。”
“亏你想得出来呀!这是长远之计吗?”兰嫂气得严厉地问他。“这个,我也没有办法。”陈宏春说着,就拿起手提包,看样子他要逃避邱凤兰提出的尖锐问题。兰嫂见他要离开,就立即又提出另一个使她疑惑了好久的问题。“陈书记。你先别忙着离开,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嘛。”
陈宏春有些气恼地说:“你还有啥问题。等几天开村干部会议再说哈!我还要去下面的村寨看看,昨夜有个村寨发生了山体滑坡,镇上的干部都下去了。”兰嫂问:“那你为啥克扣了我们寨子的救灾粮呀!我们村寨可是受灾最严重的村寨嘛。”
“这个问题嘛。”陈宏春想了想说:“也是上面下达的文件,不是我说了算嘛。”他从办公桌后面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来,甩在桌上说:“你拿去看看就晓得了。”
邱凤兰只瞟了一眼那个文件,她晓得政府分配的救灾粮和救灾款,都是按受灾情况来划分的,但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她就无法查清楚了。“唉!算了吧!我也晓得这些。不过。老陈哇!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也作为并肩战斗的同志。我得提醒你那!你这把椅子得坐稳呐!别摔下来啊!”
陈宏春听了兰嫂这番话,那脸上就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很难看,也很尴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兰嫂看了一眼他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就气恼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她觉得自己肩上像压着一座山,心里也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使她神情恍惚,头脑昏沉,全身心都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而瘫软无力了。
其实。陈宏春心里对兰嫂的举动已经产生了猜测和怀疑,尤其是她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他心里的震荡,“她是不是掌握了我的什么秘密事情呐?”他坐在椅子上思索着,突然想起邱凤兰手里的那份物资申请表,好像跟他那个秘密账本里的一模一样呀!难道是......他立即紧张起来,就拿起手提包,急忙走出办公室。
邱凤兰刚刚走出政府机关的板房区,就听见背后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看,却看见陈宏春已经坐在了那辆豪华轿车的驾驶台里。她心里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那些救灾款和在安置点时,姜玲和王军还有那些志愿者们捐赠的那笔资金,他陈宏春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轿车从兰嫂身边开过去了,陈宏春只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仇恨和傲慢。兰嫂望着那辆豪华轿车,真想追过去把陈宏春拉下来痛骂一顿。但她克制住自己的愤懑情绪,怀着一颗悲愤的心,朝回山寨的那条小公路上走去。
陈宏春把轿车开到板房区的街道上,就看见兄弟陈宏强骑着摩托车试过来,他停了车,把陈宏强拉进车里说:“宏强。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他拿出一包高级香烟给兄弟。陈宏强盯着手里的香烟说:“哈!哥。你都换成这个牌子啦?这一包烟得七八十元那!”
“别说废话了。听哥给你说正事,邱凤兰手里好像有一个秘密账本,哥不晓得是哪个给她的,你快去查下。”陈宏强说:“哎。哦。对了,昨天夜里,我好像听见她和俞会计在悄悄地谈什么账本,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秘密账本呀!”
陈宏春有些紧张起来,说道:“不好。有人泄漏了我们的秘密,宏强。你快去前面的打印店去查查,看最近有没有人去复印过政府机关的文件。我们的文件都是在那里打印的。”陈宏强吸了一口香烟说:“哥。我还有件紧急事情没有给你说那!”陈宏春说:“啥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你赶紧去,我在车里等你。”
陈宏强钻出车厢,朝远处那个打印店走去了。陈宏春有好多事情都是让他这个兄弟出面的,他一边抽着高级香烟,一边考虑着应付这个严重的变故。他很清楚,自己掌握的那个秘密账本,上面登记的救灾物资和救灾款的数目,与实际账目相差很大,一旦被上级检查机关发现,他陈宏春和他那几个同伙,都得进监狱呀!
他想到这里时,浑身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头上也沁出了一颗颗汗珠,就看见陈宏强脸色沉重地朝这里跑过来。他赶紧擦去脸上的冷汗,“查清楚了么?”他有些紧张地问。“哥。不好!那个许秘书在离开前,的确去复印过一个账本。”陈宏强轻声的说。
“这个龟儿子婆娘,老子咋个就没有防到她会来这一手呀!”陈宏春气得拍着脑壳骂。陈宏强拿出两只香烟,点燃后递给陈宏春一只说:“哥。要不要我叫几个兄弟,去把这个婆娘追回来?”“追,她都走了好久啦!你们往那里追嘛。”陈宏春气恼地说。“那现在咋个办?”陈宏强问。
陈宏春一时也不晓得咋个办,他不住地抽烟,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解脱就要捆自己身上的那根绳索。他突然问陈宏强:“哦。宏强。你不是说有事给哥说吗?是啥子事?”陈宏强说:“哥。是不是政府要拨款,修我们村寨到镇上的那条公路呀?”
他盯着兄弟那张黢黑的脸问:“你问这个做啥?”“我想来承包这条路的修建,这可是笔很大的收入啊!”陈宏强说。陈宏春想了想说:“兄弟呀!你小子咋个是个死脑筋嘛!眼光得放长点,得盯着村支书那把椅子。你懂吗?”陈宏强听了吃惊地问:“哥。你是想把邱凤兰从那把椅子上整下来么?”
“宏强。你立即回寨子去,好好盯着邱凤兰的一举一动,一旦她离开村寨,你必须马上给哥打电话。”陈宏春说。他心里已经想好了一条计策,他要挖一个陷阱,让邱凤兰自己往他设计的那个陷阱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