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河谷里吹起了风,兰嫂觉得有些冷,就紧紧地靠着许艳丽。“是你让他们把这副担子,交给我来承担的吧!”兰嫂柔声地问许艳丽。“我只是建议了一下,再说,白龙镇今后也需要一个能人来领头呀!”
兰嫂有些激动地说:“我可没有挑过这么重的担子。要是老崔在就好了,他才是一个有能力挑重担的领导啊。”
许艳丽见兰嫂提起了崔书记,那颗心就悲伤起来。她瞄了一眼身边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女人,见她的脸上显得很平和,没有一点点因想起自己遇难的爱人就痛苦的表情。其实兰嫂只是把悲伤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而她那个深爱着的男人却还躺在那片无法挖掘的废墟里。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不知不觉就走回到帐篷前。兰嫂说道:“好冷的天气。今晚就在这里躺一下,我们把明天撤离的事情商量一下。”许艳丽点了点头,便跟着兰嫂走进了帐篷里。
凌晨时分。还笼罩在夜幕中的帐篷里,邱凤兰被一阵喊声惊醒了:“大家快起来。都把各自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啦!”听声音是陈宏春在喊。她边穿着衣服,边走出帐篷,就看见陈宏春已经从帐篷里走出来,到那些帐篷前面大声地喊着。
兰嫂看着陈宏春那积极的举动,心里很是感动。昨晚,她和许艳丽召集了一些干部和党员,开了个临时组成的党委会,对今天的撤离做了分工和安排。陈宏春在会上一直默默不语,她好像对兰嫂很不满,也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直到会议结束,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人们开始从各个帐篷里走出来,按照昨晚的安排,灾民们要在帐篷区前面的空地里集合,然后清点人数,由各村各社的干部和党员,分头负责各村社的灾民,在撤离路上的组织和安全保卫工作。这样可以做到有组织有纪律的大撤离。
工作虽然安排下去了,兰嫂心里仍然还是不放心。她一直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近三千人的队伍,又要步行两百多里的危险路程,而且老弱病残的人员占了一大半。稍有疏忽,就要再次造成人员伤亡。她真希望有人能给自己分担一点肩上的担子。
兰嫂走到陈宏春面前,刚想问他一些工作安排上的事情,陈宏春却先开口说:“邱书记,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你这些天很辛苦,就负责我们村寨的日常工作吧。其他村寨的事情就让我替你招呼一下,这样可以减轻你身上的压力。你可不能累坏了身子啊!”
兰嫂听了很感动,她不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还是有其他什么企图。但人家的话说的那么诚恳,又主动为她分忧。她能还有什么意见呢?就同意说:“好吧。就这么定了。那我回帐篷去了。”陈宏春又说:“我已经安排宏强去协助俞会计,做村里的物资领取和发放工作了。你没有意见吧?”兰嫂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这个工作也很重要。但她心里有些困惑,村寨里的人事安排,应该由支部和村委会成员讨论决定。可是陈宏春事先根本没有跟她说过呀!
陈宏春望着兰嫂的背影,一丝微笑挂在他的嘴角上,“女人其实是很好哄的嘛。”他心里得意的说。
兰嫂走回帐篷里。徐素贞已经把俞翠萍的女儿穿好了衣服,春桃和其他的女人也都收拾好了自己该带走的东西。兰嫂去抱起那个婴儿说道:“让我喂点她的奶吧。春桃,你们先去前面集合。”春桃看着她把衣襟上的扣子解开,然后把奶头喂进娃娃的嘴里。“我们等着你吧。天色还没有亮呢。”
“唉!不知到了外面,会是个什么模样呢!”徐素贞叹了口气,坐在兰嫂身边说。兰嫂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放心吧。不会再让我们担惊受怕,挨饿受冻的了。”
那婴儿只吸了几下奶,就把奶嘴吐了出来,然后抬起一双细细的眼睛盯着兰嫂笑了。兰嫂看看天色已经明亮了,就要把孩子背在背上。徐素贞急忙上去抱了孩子,坚持着要自己背。就对兰嫂说:“你是大家的主心骨,顶梁柱。这娃娃就让我们来换着带她吧。”
春桃和其他女人们也都要求兰嫂把孩子留下来,她就只好答应了。她背起自己的一个包袱和一个公文包,就领着大家走出了帐篷。许多人都朝帐篷区外面走去,每个人的肩上和背上都背着很重的东西。
老俞头一家从另一个帐篷里走出来,俩夫妻身上都背的很沉重,小鱼缸却空着两手,只搀扶着俞老奶奶。“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呀?是不是回寨子里呀?”俞老奶奶颠颠巍巍的走到兰嫂面前问道。兰嫂伸出一只手去搀扶着她说:“阿婆。我们是去山外的大城市呀!”
俞老奶奶听了就惊喜的笑了:“好哇。到大城市去看看,就是死了也值得了呀!”兰嫂知道寨子里有好些人,一生都没有走出过龙门山区。但这次撤离到山外的城市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大城市虽然再好,那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
清晨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霞光,阴霾了几天的云层终于渐渐散去。坝子里聚集着白龙镇上各个村寨的灾民,闹哄哄的人群像攒动的马蜂,使得整个撤离的队伍很是混乱。十几面红旗分散在人群中,给这个纷乱的场面增添了一点热烈的气氛。这是兰嫂的建议,她说这样可以让各个村寨的人都跟着红旗走,也就不会在杂乱的人群中走失了。
陈宏春站在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上,用洪亮的声音给人们讲着撤离途中的各项注意事情。他的身边站着俞会计和陈宏强,还有许艳丽以及白龙镇政府幸存下来的各单位领导。但没有多少人在听他的讲话,大家都在各自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忙着寻找还没有来到身边的亲人。
兰嫂也在紧张地清点老寨子的人。秦医生带着一百多个轻伤员,也加入到老寨子的这个队伍里。她在忙着为各个伤员查看包扎的纱布和绷带。医疗队里有十几个医生和护士,他们要护送这些伤员撤离出龙门山。
太阳终于驱散了云雾,把一张红扑扑的圆脸挂在蔚蓝的天空上,气温也一下子变得热烘烘的,被地震和洪水洗劫得满目沧桑的河谷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这只乱糟糟的队伍也开始出发了。老寨子的人们和那一百多个伤员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兰嫂瞻前顾后的忙碌在人们中间,她既要帮着秦医生照顾那些行动缓慢的伤员,又要照顾村寨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她那张显得很苍白的脸上,就流淌出了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大家要留神着点,看清楚脚下的路和山崖上滚落的石头啊!”她时不时地大声提醒着大家。
突然。一阵隆隆的声音在峡谷中响起,那声音好像就在大家的头顶轰鸣。许多人就惊慌地到处躲藏,还有些人在朝危险的河岸边跑。秩序一时大乱了。
秦医生和兰嫂都探头望着空中,才发现几个黑点慢慢朝这里飞来。“大家不要恐慌!是直升机呀!”秦医生大声地站在高处,反复地向人们喊着。四散逃窜的人们才停了下来,抬头望着空中,果然就看见七八架直升机从蔚蓝的远处渐渐飞了过来。
人们心里的惊慌立即变成了兴奋和激动,都挥手向天上喊着:“飞机来了。飞机载我们来了啊!”只有秦医生心里明白,那些直升机不是来运送灾民的,而是去白龙河上游抢险的。兰嫂也看清了,那些直升机的机身下面,都吊着一个庞大的机器呢。
好些人都没有见过那样的机器,就惊呼起来。秦医生对身边的人们说道:“他们是到上游的堰塞湖去抢险的,那是挖掘机和推土机啊!”人们就失望地惊叹起来。那几架直升机排成一个纵队,轰鸣着从人们的头顶飞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峡谷远处了。
在白龙河峡谷的那条崎岖曲折的公路上,缓慢地行进着一只灾民队伍。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行走整整一天了。艰难的长途跋涉,把每个人的精神和意志都摧残殆尽了,只剩下一点点坚定的信念在支持着大家,那就是邱凤兰经常对他们喊的一句话:“乡亲们。大家咬紧牙关坚持住啊!我们只有活着走出龙门山,才有希望那!”
但也有一些人被艰苦的路程和遇到的一些危险,吓得不敢往前走。他们吵闹着要返回村寨去,是邱凤兰和秦医生,还有一些党员干部的说服和安慰,才使他们放弃了回去的念头。
兰嫂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背上背着儿子东东,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包袱。她的脚上那双云云鞋已经磨破了底,她就用树皮把扎鞋底起来。好多人的鞋底也磨穿了,他们就学着兰嫂,用树皮捆在脚上继续走路。东东和好些娃娃的脚上都打起了血泡,连路都不能走动。大家就舍弃了一些行李,把娃娃们背着往前走。
“我的老天爷。照这样走,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呀!”杜月娥累得喘着气,一下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埋怨说。赵强背着她那出生才几天的儿子,肩上还扛着一个包袱。他走过去扶起妻子,说道:“你看看人家兰嫂。她还背着个娃娃,还要跑前跑后的照顾其他人。她比你更累啊!”
兰嫂走了过来,安慰她说:“你不要埋怨妹子,她还在坐月子,不能太劳累了嘛。妹子。再坚持一下,到前面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就休息。”她也累得直喘气,脸上的汗水直往眼睛里流。杜月娥拿出一条手巾给她擦了一下,“我们这么多人出去,外面的人会不会不管咱们那?”她担忧地说。
兰嫂心里也有些担忧,这一路上看见的那些情景,一直在震撼着大家。许多砸坏的车辆都摆放在路边,山坡上和公路边那些倒塌的房屋,这一片片荒凉的景象,说明这场灾难不仅仅只限于他们的老寨子和白龙镇那!
眼看天就要黑了,她的心里非常焦急,得赶快找一片安全的地方,让大家休息。可是他们正走在一段狭窄的河谷地带。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中间是那条不断上涨的白龙河。而且,还时不时地从悬崖上滚落一些石头在大家身边。兰嫂已经组织了一些人,专门负责在危险地段观察那些飞石,这才使大家安全地通过了好些危险地段。
第二天的黄昏, 一只疲惫不堪的难民队伍突然出现在213国道上。正在紧张忙碌的部队官兵和志愿者,都从各个地点向这些灾民们迎了过去。好些灾民见了他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一个个拥抱着战士们和那些衣袖上戴着红袖套的志愿者,激动得放声大哭。
但提前到达的这些灾民,只有五六百人,其他的灾民还落在很远的路上。他们中还有一些解放军战士,这些战士是这里的师指挥部派去接应灾民的,他们在半路上遇上了陈宏春。这几百人都是他带着的,而且都是些年轻强壮的人。
这只三千多人的灾民队伍走到第二天就分散了,那些老弱病残和身上有伤的就已经疲惫得走不动了,一天只能走不到三四十里路。陈宏春见了非常焦急,照这种走法,恐怕一星期也走不拢目的地。而且食物和水已经快吃光了。
剩下的干粮和水都只能给这些老弱病残留着,其他的灾民就只好饿着肚子赶路。陈宏春就丢下兰嫂和那些伤员,带着白龙镇各单位的幸存干部,和那些走到前面去的灾民,提前到达了这里。许艳丽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她和陈宏春争吵了几句,就返回去找兰嫂了。
几个部队军官从人群中向陈宏春走过来,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几个师级军官,便立即迎上去,一把握住其中一个中年军官的手,热情的说:“师首长。你们辛苦了!”那个军官也看出他们是干部,就问道:“你们是白龙镇政府的领导干部吗?”
“我叫陈宏春。”他先自己介绍说。他抱着他那个从废墟里救出的儿子,他的身边是他一家人,妻子也抱着他的女儿。他把儿子递给身后的家人,又接着介绍了其他的几个乡镇干部。
师长盯着陈宏春和他身边的几个干部,很严肃地问:“你们白龙镇不是还有三千多名幸存者吗?怎么才到达这些人,其他的灾民呢?还有,你们的邱书记呢?”师长一连串的问话,使陈宏春一时无法回答。“他们,他们还在路上那!不过。很快就到了。请首长们放心吧!”陈宏春支支吾吾的说。
师长听了更加恼怒,他早已经看出这些提前到达的灾民,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伤员和老人孩子,更加让他恼怒的是,自己派出去接应的部队,竟然也随着这些人全部返回来了。“一团三营四连王连长呢?把他给我叫到这里来!”师长气愤地喊。
“报告!”一个年轻军官从人群中跑过来,向师长举手敬礼道:“一团三营四连连长王得贵向各位首长报告,”他的话还能有说完,师长就生气的问道:“王连长。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你这个连长还有脸皮来向大家报告吗?”
王连长盯着师长那张温怒的脸,举着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师长接着问他说:“你们去接应的伤员呢?接应的老人和孩子们呢?近两百位从废墟里逃生的伤员啊!近一千位平时连门口都没有迈出过的老人和孩子啊!你这个连长就忍心把他们丢在那条时刻都充满着危险的路上,带着大家逃跑了吗!”
师长的话说的很严厉,连陈宏春和其他几个政府干部听了,都面红耳赤的不好受。其实师长的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师长。我,我们立即返回去。”王连长也被自己的失职感到愧疚。他看着陈宏春,那眼神里有一种埋怨,是他陈宏春坚决要求他们先护送这些人返回来的嘛。
气氛很是紧张。师长严肃的脸上有一种威武,陈宏春也当过兵,他知道一旦首长们发了火,下级的官兵就有罪受的了。为了缓和面前的紧张气氛,他用一种自责的口气说道:“其实,也不是王连长的责任。是我要求他们先护送这批人走的,我们乡政府的几个领导也都同意这么做呢!”
他把自己的职位划在了乡政府的领导位置上了。其他几个干部也都点了点头。师长心里却更加气愤,但又不好发火,只得对身边的一个军官命令说:“另外再派一个加强连,多带些干粮和水,立即出发!”那个军官是个上校,叫张梁。他向师长敬了礼。说道:“请师长放心。我亲自带一个连立即出发!”说完。他便转身跑步离开了。
王连长还尴尬地站在那里,师长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就领着其他军官们走了,“给他记一大过处分。”他对身边的师政委说。陈宏春追了过去问道:“首长。我再问一下,北川县委的领导们现在在哪里?我们要去汇报工作那。”师长连头都没有回,师政委停下来说道:“北川,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你们的县委带着县城里幸存下来的几千人,已经转移到地区安置点去了。”
一个两万多人的县城,竟然只剩下几千人。这个消息让大家听了都极其震撼。陈宏春和那几个乡镇干部都吃惊地呆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了。“老陈。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一个干部问他。“怎么办?马上往地区安置点赶去嘛。”陈宏春说。
灾民们都陆陆续续地被领到那些帐篷去,部队的几个军官也离开了他们,天色已经黑尽了。张梁领着一只部队,打着火把疾步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向着白龙镇的方向前进。
陈宏春望着那些从身边走过去的战士,他们都还很年轻,他想起了自己当兵时候的艰苦和甘甜,心里就有些难受。他知道邱凤兰和那两千多人的灾民,今晚是不可能到达这里了。他们和自己带的这批人,距离拉得太远,至少有七八十里路。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不该不管那些老弱病残,不该急于求成地想去找县委领导,把白龙镇政府领导班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许,弄不好还会挨批评。他想起刚才师长的那番训斥,分明就是针对他们这几个人的。可是,现在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如何来弥补自己所做的过失呢。
陈宏春想了一阵,就对那几个乡镇干部说:“我建议,今晚只能在这里过一夜了。我们分头去把人员组织一下,把驻地的帐篷按村,社划分好,把被盖,衣物,食品和水也按人头给大家领出来。还有,”一个干部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所有的文件都在邱凤兰那里,我们拿什么去领救灾物资呢?”
“就先报个大概人数吧。这个准备工作非常重要,我尽力协助大家把这个工作做好,也好给后面到达的村民们心理上一点安慰。”陈宏春果断地说完,就给每个人分派了任务。这些干部以前都跟他很要好,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就只好听他的指挥了。
许艳丽带着痛苦和愤懑的心情,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沉重的双腿,柱着一根木棍,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走。那条通往白龙镇的公路上,到处是一块块的巨石和倒塌的大树。她的身边只跟着几个中年男人,他们的亲人也还落在后面,是许艳丽的话让他们从麻木中醒悟过来。
她的一双脚已经打起了血泡,走起路来一颠一跛的,那张靓丽的脸上就显得很困苦。但她咬紧牙关,往回走了几里路,就碰上了一批灾民。“你们看见老寨子村的邱凤兰他们吗?”她迎上去问道。
这些人大多是白龙镇上的居民,有好几百人。他们也走得很艰难,大人们背着孩子,女人们背着行李搀着老人。“没有看见。可能还在最后面那。”一个妇女回答。许艳丽见天色已晚,公路下面那条河里的洪水还在猛涨,只差几米就淹上公路了。如果邱凤兰他们在天黑前走不出去,那么前后的路就会被堵死。情况十分危急,她现在该怎么办呀?
许艳丽站在路边,心急如焚地环顾着四周,就看见荒凉的峡谷里到处是垮塌的山体,但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山坡上,有一片完好无损的树林。她立即作出了果断的决定,就大声对灾民们说:“乡亲们。天色已快黑了,大家都别往前面走啦!都到前面那个树林里去休息,等着后面的人赶来,大家一起走。可以吗?”
立即有好些人都赞同地说:“我们听许秘书的,反正今天是走不出去了。大家也都走不动啦!”于是,人们都加快了脚步,爬上那片树林里,在地上铺着带在身边的塑料布,准备在这里露宿。
许艳丽安顿好这些灾民,就觉得自己又累又饥渴,而且两只脚底上的血泡破裂后,又疼痛难忍。她走到一棵大树下,背着大家脱下鞋子,从背包里拿出一点卫生纸,把脚底的血泡都一个个地弄破,擦去浓血后,又用卫生纸把两只脚包好,然后穿上鞋子。她站起来试了试,就感觉不那么疼痛了。
她又拄着那根木棍,回到灾民们中间,看了一眼这些疲惫不堪的难民,大声说道:“乡亲们。后面的路上还有一大批老人和儿童,还有几百名伤员,眼看河水就要淹上公路了。我们得去帮助他们那!还能走得动路的,愿意跟我返回去的,就跟着来吧!”
有好些人都站了起来,说道:“大家都是本族同胞,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那!”又有些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许艳丽看着那些热情的羌家汉子,心里很激动。“大家跟我来吧!其他的人就留在这里,去捡一些干柴,把篝火升起来,抵御一下夜里的寒冷吧!”说完,就拄着木棍,走下了公路。她的后面跟着两百多人,都是又累又饿的山寨汉子。
他们往回走了一阵,就又碰上一批灾民,又有一些汉子跟着她往回走。每隔一段路,都会碰上一群分散的灾民队伍,他们有几十人一群的,也有几百人一群的,许艳丽都叫他们去那片树林里集中。也有好多汉子愿意跟着她,返回后面去帮助其他掉队的灾民。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许艳丽带领的这只队伍,就有三四百人了。他们忍着饥渴和疲倦,打着火把,沿着那条充满危险的峡谷路上往回走去。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许艳丽带领着的这几百人,才在一片峡谷里遇上了走在最后面的灾民队伍,他们正在兰嫂的带领下连夜赶路。邱凤兰看见许秘书带着几百人回来接应他们,那提心吊胆的心得到了些安慰。
“前面的乡亲们怎么样,都还好吧?”她拥抱着许艳丽,激动的问道。许艳丽也非常激动,因为她看见了兰嫂坚强的心。“大家都在前面的一片树林里等着。只有陈宏春和镇上的几个干部带了几百人走了。可能他们已经走拢了。”
兰嫂听了,心里沉沉地,像堵着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许艳丽以为她是累得支撑不住了。就说:“把东东给我背吧。”兰嫂看见她的那双脚上缠着卫生纸,哪里忍心让她来背。东东在背上喊着:“妈。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秦医生从前面的人群里走过来,叫身后一个汉子把东东抱了过去。“这段路很危险,赶快走吧!”她对兰嫂说。兰嫂却去搀扶着杜月娥,又抬头对大家喊道:“乡亲们。咬紧牙关再坚持一下,走过这段路就休息了啊!”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头顶有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向她袭来。许艳丽和秦医生都大叫一声:“不好!兰嫂你们快躲开那!”在昏暗的暮色中,兰嫂看见一片飞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就猛地推开了杜月娥,那些飞石就从她周围滚滚而下,一块石头砸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子一歪,就倒在路上了。
周围的人们都吓得大声惊叫起来。许艳丽见山上还在往下滚落石头,就丢下手上的木棍,急忙跑过去拉起兰嫂,有好些人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帮着把兰嫂扶着离开了那个危险地方。兰嫂忍着剧痛站起身,惊恐地问道:“其他人没有受伤吧。月娥妹子呢,你还好吗?”
杜月娥在旁边惊得说不出话来,赵强也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心里非常感动地说:“她没事。兰嫂你救了她一条命啊!”秦医生招呼着大家,离开了那段危险的山崖,来到几棵树前,才发现兰嫂的手臂上流出了鲜红的血。“邱书记你受伤了呀!”她惊了起来,对后面的护士喊:“快把药箱拿过来。”
刘玉娇跛着身子走了过来。她和秦医生一起,给兰嫂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兰嫂却说道:“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擦破了点皮,不要紧的。大家别耽搁了,继续走吧!”
许艳丽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人们说道:“都互相照看着点,赶快往前面走呀!”然后去搀扶着杜月娥,领着人们急匆匆地离开了。秦医生和刘玉娇给兰嫂包扎好伤口,就扶着她,继续往前面走。“后面还有人吗?”兰嫂回头,朝黑蒙蒙的公路上喊了几声,才放心地朝前走去。
有了许艳丽带来的几百个汉子,帮扶着那些走不动的老人和孩子,行进的速度就加快了。这只还有一千多人的队伍,摸着夜路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那片安全的树林里。这里已经燃烧起来几堆篝火。那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山谷,也照亮了这些又饿又累的灾民们的心。
兰嫂和刘玉娇,还有老寨子的几十个村民最后走拢树林。他们刚刚放下背上的包袱。前来接应的部队官兵也赶来了。灾民们的心里就像那燃烧的篝火一样,顿时感到了极大的温暖和安慰。大家像见到亲人一样,拥抱着,握着官兵们的双手,有的激动得哭了,有的眼里滚动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浓烈的温情顿时在这些饱受折磨的两千多个灾民的心里升起,官兵们热情的问候,驱散了大家疲惫不堪的身心。兰嫂也非常激动,但手臂上的伤痛和几天来的操劳过度,使她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站立不起来。她望着那些解放军官兵,长长的松了口气,眼前突然一晃,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刘玉娇看见兰嫂晕倒在地,立即惊叫着去把她扶起来,吓得大声喊道:“秦医生。快来呀!邱书记晕倒啦!”周围的人听见喊声,都围了上来。秦医生带着药箱急忙走过来,东东也从孩子们中间跑来,“妈!你怎么了啊!”他吓得扑在兰嫂身上哭喊着。秦医生看了看兰嫂那紧闭的眼睛,对东东说道:“孩子。你妈是累的,不要紧。”
张梁和几个军官也走了过来,他关切地问秦医生:“她就是邱凤兰同志吗?不要紧张,赶快急救!”秦医生已经备好了针药,刘玉娇把兰嫂的衣袖揭开,她就在兰嫂的手臂上打了一针,然后才抬起头回答:“她是老寨子的村支书邱凤兰。有水吗?喂她一点水,她是饿晕了的啊!”
一个军官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张梁,他蹲下身子,给兰嫂喂了几口矿泉水。他盯着她那张苍白而又清丽的脸,心里有一种震撼和仰慕,还有一种情感在他的血液里升起。“多么伟大而又坚强的女人啊!”他心里感叹的想。
兰嫂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男人的脸离自己很近,就惊得猛地坐了起来,却一下碰到了张团长的额头上了。两人都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脸上都升起了红晕。
徐素贞背着那个婴儿,一直站在旁边,那婴儿突然哭了起来。兰嫂从羞涩中惊醒过来。徐素贞紧张地问:“兰嫂。你不要紧吧?”刘玉娇说:“她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的,也没有好生睡一次觉。是累的啊!”兰嫂看了看儿子和周围的人,勉强支撑着说:“哦。解放军首长。请大家放心吧。我没事。素贞。你把孩子给我,该喂她奶了。”她扭头对徐素贞说。
张团长就退到一边,“让大家休息一下再出发吧。”他对军官们说。然后去拿了几包饼干,又返回兰嫂身边来,把饼干放在兰嫂的手里,说道:“邱书记。你也要吃点东西,保重身体要紧呀!”
兰嫂已经解开了胸脯上的衣扣,正把一只奶从衣襟里面露出来,把乳头喂进婴儿的嘴里。“谢谢你关心。首长!”她抬眼看了张梁一眼,两人的目光又遇到了一起,那目光里闪耀着神秘的火花。
兰嫂又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她知道是杜月娥的儿子,就大声的喊道:“月娥妹子。把娃娃抱过来吧。他是饿了呀!”赵强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搀着老婆走了过来。杜月娥眼里噙着泪水说道:“兰嫂啊。你都累成这样了,我们怎么忍心再让你喂娃娃的奶水呀!”
张团长见了,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对几个军官说:“我们去看看其他的乡亲们吧!”然后就离开了。兰嫂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那背影好像很熟悉似的,在她心里存留了起来。“妹子。我歇歇就没事了。”她接过婴儿,又把另一只奶喂进小震生嘴里。
这一幕,让刘玉娇,秦医生和所有的女人见了,都感动得流出了悲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