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也跟在她后面急急惶惶的跑。兰嫂跑上那条小公路,正好碰上从诊所里出来的姜玲,她才想起还有记者在村寨里。“你那两个同伴呢?”她惊惶地问。“他们,他们还在沟底下那个寨子哪!”玲玲一脸惊恐的说。她的身子也在簌簌发抖,眼里噙着泪水。她已经晓得学校死了许多娃娃。
“糟糕。”兰嫂跺了下脚说:“快。我们到下面的小寨子去!”她拉着玲玲就走。一路上的景象使他们几乎魂飞魄散。公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歪歪斜斜的树木,两边的石头房子没有一户是完整的,寨子口那座碉楼也倒塌了半截,剩下一堆残墙断壁在那里哀鸣。对面的山体上不见了葱绿的颜色,只剩下一片裸露的崖石,像被剥了皮的青龙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呤。
那条小公路一边的山坡上,还在轰隆隆地往下滚着大块大块的石头。兰嫂他们胆战心惊地躲避着那些飞滚的石块,跳过那些横在路上的树木,他们走进了那团烟尘里。眼前的情景却让每个人都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个景色秀丽的新寨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出现在他们眼里的,是一大片从两边山体上垮塌下来的泥土堆。那条通往山外的小公路,已经变成了十几米深的悬崖。河谷两边那座山峰不见了,白龙河被那些倒塌下来的两座山峰,堵截住流水,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不断上涨的堰塞湖。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在做恶梦。”兰嫂疯呆似的说。玲玲却吓得傻痴痴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兰嫂,就像落水的人生怕手上的救生圈失落那样。那几个跟着兰嫂跑来的羌家汉子,也吓得惊恐万状的立在那里发呆。
“苏大哥。王军。”玲玲突然惊呼起来。她的喊声惊醒了大家,“快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兰嫂说。那几个汉子就急忙在那些乱石堆里寻找。玲玲一边喊着老苏和王军,一边跟着兰嫂,战战惊惊地四处寻视着。“这里有人!”有个汉子在远处喊。兰嫂就拉着她向那边跑去。
有一个老汉趴在泥土和乱石上,用手拼命地刨着地下。他的身子下面已经刨了个大坑,那双青筋骨突的手流着血,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沾满了尘土和血迹。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是那干裂的嘴唇在不住地抽搐着。他是俞春祥,是那个吹得一手好唢喇的俞老汉。
时光倒流回两小时五十分钟前:
山寨的人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加上昨晚好些人都熬了个通宵,人们吃完了午饭就上床睡觉了。只有俞老汉没有一点睡意,他总觉得有些心慌意乱,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那些惊慌逃窜的老鼠,又惦记着地里那几亩麦子该喷药治虫了,就背了喷雾器,拿上农药,一个人出了寨子。
禄优优的麦苗已经抽了穗,油菜也正开着一片片金黄的花,静寂的山野里只有俞老汉的身影在晃动。他刚喷洒完一桶农药,就听见河谷下面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他抬眼一看,就见一片黑压压的烟云,像万只猛兽那样,急速地向他猛扑过来。
“哎呀!不好。”他惊叫一声,丢下喷雾器就往寨子里跑。剧烈的摇晃把他摔倒在地里,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跑。他的身后有一股浓烟从地底下冒出来,地面也在他的脚后噼噼啪啪地爆裂。浓烟和裂缝急速地追着他,很快就把他吞没了。
俞老汉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往下沉,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完了完了。我这是掉进地狱里去了。”他正绝望地想,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往上飞,一直飞到天上,却又突然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阵剧痛使他立即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俞老汉被地面的震动抖醒了,才发现自己还活着。他掉进了几十米深的裂缝里,瞬间又被合拢的裂缝抛了起来,极其侥幸地捡了条命。
俞老汉不相信自己还活着,他慢慢地动了下身子,感觉脊背很是疼痛,这疼痛使他清醒了,就一下睁开眼睛,才朦胧地看见自己躺在乱石堆上,周围也尽是石头。他在那片烟尘弥漫里巡视着自己的寨子,眼前除了还在摇摆的石头和弥漫的烟尘,什么也不见了。
他意识到灾难发生了,像死神一样凶恶的地震降临了。恶魔吞没了寨子,吞没了他的家和他的亲人。他一家有六口人,儿子,媳妇,孙子,老伴和女儿。他的女儿就是那个有着娇媚舞姿的,村寨里四朵娇艳鲜花之一的春桃,俞老汉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睡午觉......,
“他们还在,他们还活着。我要救他们啊!”俞老汉仍然拼命地刨着身子下面的泥土。邱凤兰心里很清楚,被埋在这几十米深的人,活着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她强忍着泪水,跳到坑里把老汉扶起来。俞春祥却死命地挣扎着,喊叫着,脊背上的剧痛又使他晕了过去。
“他受了伤,快来把他抬回去哪!”兰嫂喊。陈洪强立即跳下去,背着俞老汉出了土坑。大家正要离开那里,玲玲突然发现远处的山坡下爬上来一个人影。是王军。“王军。你还活着哪!”玲玲惊喜的喊叫着跑了过去,却踩到一块石头上,她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摔了个大跟斗。
兰嫂跑在她后面,也差点摔倒在地,她扶起姜玲,拍着她身上的泥土问,“摔伤了哪里?”玲玲顾不了被摔疼的手脚,一颠一拐地又朝王军那里跑去。王军那摸样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似的,一身一脸都是泥土。他已经从那个很陡的坡下爬上了公路,偏偏倒倒的站了起来。
玲玲跑到他面前,先是呆怔怔地望了他片刻,接着就一下扑上去,拥抱着他大哭起来。王军却像失了魂一样傻痴痴地立着,只是那两只已经破碎了的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滚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邱凤兰和那几个汉子默默地看着他们,兰嫂把眼光移向周围看了看,她没有看见采访车和司机老苏,心里就更紧张。玲玲哭了一阵,就一下推开王军问:“采访车呢?苏大哥呢?”王军却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没回过神来。玲玲又死命地摇着他哭着喊:“你倒是说话呀!我们的车呢?老苏呢?”
兰嫂已感到事情不妙,“妹子。你别着急,先让他冷静一下。”她上去把玲玲拉开,又对那些汉子说:“你们快到别处去看看有没有那辆车。”几个人点了点头,急忙分开寻找起来。玲玲一下瘫坐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不住地哽咽着。王军还是像木桩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
兰嫂猛然想起还有那辆旅游车和那十三个游客,心里又紧张起来,浑身也不住地哆嗦。她抬头望了一阵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公路远处,“但愿他们平安无事啊!”她心里想,却仍然放心不下,就上去问王军:“好兄弟。你看见那辆旅游车和那些游客了吗?”
王军还是不言不语。兰嫂轻轻地替他揩着脸上的尘土,忍着泪水安慰他:“好兄弟。别怕,你已经回来了,回到人间来了。我们都不会有危险了呀!”玲玲止住了泪水,揩着眼角上的泪痕走过去,她也想安慰王军几句,但话还没有说出口,突然又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
王军站立不稳,又一下摔倒在地,玲玲也一下倒在他的身上。兰嫂见一块大石头从他们身后的山坡上滚下来,吓得大叫一声:“不好!”就猛扑在玲玲和王军身上。那块石头擦着他们身边滚到了河谷里去了,飞起的泥土砸在兰嫂的身上,一块小石头打在她的头上,她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响。
“妹子。你们受伤了没有呀?”她把玲玲拉起来问。玲玲只是摇了摇头,王军却一骨碌坐起来,扶了扶那只眼镜,“老苏。”他惊慌的说:“快去救老苏!”他被刚才的剧烈摇晃震醒了。
兰嫂觉得头有些晕,她摸了一下头上,才发现后脑上有个包。她不动声色地慢慢站起来,又把玲玲和王军搀扶起来。那几个汉子一脸惊慌地跑回来了,尽都脸青面黑的呆望着她。兰嫂从他们的脸色上看出,他们没有找到采访车,她的心一下子又沉落到脚底,全身也一下子变得冰凉了。
几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肃立着,似乎在为地底下的老苏和那一百多个羌族同胞默哀。
时光倒流回三小时十五分钟前:
老苏和王军爬上了开满杜鹃花的山坡上。老苏望着那些鲜艳的花朵,脸上就露出愉快的笑。“这才是真正的杜鹃花之乡哪!”他高兴的说着,就钻进那些花丛里,捡最好的花摘。王军把摄像机扛在肩上,调整好镜头,先拍摄了些特写画面,又爬上高处一块崖石上,把近景中景和远景都拍摄下来了。
“哥子。你得多摘点呐!今晚回去好让嫂子与你乐个够呀!”王军拍完后说。老苏怀里已经抱着一大束鲜花,那鲜红的杜鹃花把他那张圆胖的脸映得有些红润。“你也下来给你老婆摘点回去嘛。她会高兴得一夜都抱着你不放哪。”老苏微笑着说。
“我那婆娘不喜欢花。”王军说。他把摄像机放在一块石头上,也钻进花丛里去摘起花来。两个男人开着玩笑,很快就摘完了花回到采访车上。“这么多的花在城里要买两百多元哪!”老苏看着那一堆杜鹃花兴奋地说。王军摘了两束花,一束是给自己老婆带回去的,一束是给姜玲玲的,他要给玲玲一个惊喜。
老苏坐进驾驶台,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14,25’。“今天回去恐怕要摸黑了。”他说。“那就不回去了嘛。”王军开玩笑说。他正把给玲玲的那束花捧在胸前吻:“快开车上去接玲玲吧!”他沉醉在花的芳香里说。老苏在反光镜里见他那个痴迷的样子,就在心里骂:“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哪!”
他正要开车,突然听见车子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眼镜。你把啥子搞得哗啦啦的响呀?”他有些不耐烦地问。“我动都没有动一下嘛。”王军说。老苏还以为是车子出了问题,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去检查,车身就上下抖动起来。王军反应得最快,“哎呀!地震了。”他惊慌地喊着,开了车门就跳,路面上也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他差点摔倒在地上。
抖动立即变成了剧烈的摇晃,王军吓得紧紧地抓住车门的把手,老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驾驶台的车门打开。他的一只脚刚落地,那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就包围了上来。“快离开这里哪!”他大声喊,拉起王军就朝公路上面跑。他们刚跑了十几步,老苏突然甩下王军,又转身往回跑,“我回去拿摄像机。”他边跑边说。
“哥子。危险哪!快回来!”王军朝老苏的背影喊。他已经站立不稳了,就紧紧地抱住身边一棵大树,那树杆也在往河谷下面倾斜,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把他连人带树一下子推下了山坡。他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上面,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老苏刚刚钻进已经倾斜的车里,整个车身就伴随着那些石块往河谷里翻滚。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还没有来得及拿摄像机,更没有感觉到死亡前的恐惧,他就连人带车被埋进了深深的泥土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苏才慢慢苏醒过来,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感到胸口像被什么挤压着,闷得喘不过气来。他迷迷糊糊地记起了刚刚发生的事,也还晓得自己被困在了车里,就在漆黑之中慢慢摸索。他的手触到了那些花,就把花紧紧地抱在胸前。
他记起自己是回车里拿摄像机的,就又拼着最后一点点力气,在车厢里摸索了一阵。他的手触摸到被砸扁了的车顶和泥土。他失望地哀叹了一下,晓得自己临死亡已经很近了,但他没有感到恐惧,只是那双紧紧地捧着杜鹃花的手,和那个已经卷缩的身子在簌簌颤抖。
“我得跟娟娟告个别。”他那渐渐迷糊的脑子里想。他老婆叫文娟,他总是亲昵地叫她娟娟。他伸手在衣服上摸,一下就摸到了,那手机还开着。老苏的眼睛也有些恍恍惚惚的了,但他还是找到了娟娟的手机号码。拨了号码就听着,却听到的是呜呜呜的声音。“哦。山里的信号不好。”他迷糊地想。
“发短信吧。”老苏心里想着,就用不住抖动的手在那个小小的显示屏上艰难地写着,手机上微弱的光映亮了他那张已经变得死灰样的脸。他只在显示屏上写了十几个字,就又昏迷了过去,这次却永远没有再醒过来......,
邱凤兰对那个腿上受了伤的汉子说:“你赶快到诊所去包扎一下,顺便,叫几个人带点工具下来。兴许还能救出些人来啊!”她很激动,也很伤心。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惨剧是真实的,不相信那些非常熟悉,非常亲昵的面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那汉子叫王书海,他的家在中寨子上。他家的屋顶也塌了,好在没有压着家里的人。恐惧和悲伤已经使他那张黢黑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就朝上沟走去了。
王军还呆呆的坐在泥土堆上,姜玲蹲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地捂着他的头。极度的悲伤使他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各自都把安慰的话和痛苦的泪强忍在肚子里。过了好久,王军才说:“我们本来已经跑出来了,老苏说回去拿摄像机,他就不该跑转去呀,如果他不转去就不会,”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水从他的眼镜后面流出来,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为啥不拉着他嘛!”玲玲泣不成声地说:“苏大哥。你别离开我们哪!”
陈宏强带着几个人赶回来了。兰嫂迎上去问:“俞大叔咋样了?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哪些人活着?”陈宏强和跟来的几个人脸上都挂着泪。“老俞叔没事。”陈宏强只简单的回答说,“我哥在学校那里领着活下来的几十个人,搜救那些学生娃娃。”他不敢把老寨子的情况告诉兰嫂,那里也死了很多人,一百多间石头房子全都跨成了乱石堆。兰嫂的家也不例外。
兰嫂心里早就担心着家里,更牵挂着崔奶奶的安危,只是现在根本顾及不了这些。她望着面前的惨状,心脏的跳动仍在急剧加快,“快挖呀!”她气急地说。大家就在附近挖起来,兰嫂心里清楚,这样无目的的挖是无济于事的,她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走到王军跟前问:“你还记得你们的车子停在哪里吗?”
王军看了看后面的山坡,“好像就在那里。”他指着公路边的几棵杉树说。那些树已经歪斜了,树根也都裸露着,树干还在不住地颤动,好像在发出痛苦的呻呤。兰嫂走到那里观看了一下,她的脑子里想象着灾难发生时的情景,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你们都到这里来。”她爬到十几米深的坡下喊。
采访车是停在寨子上面的公路上的,剧烈的摇晃把车子推下了公路,然后被垮塌的山体埋住,不会被埋得很深。兰嫂分析到了这一点,她的分析是对的,大家刚挖下去两米多深,就发现了采访车的车顶。
玲玲和王军见了都非常激动,“苏大哥!”玲玲悲伤的喊着,不顾一切地跳进坑里。王军也一下扑到车顶上,拍着车顶喊:“老苏。你哥子还活着就答应一声嘛!”大家闭着呼吸听了一阵,车里根本没有一点声音,“快点把车门挖开。”王军说。
但就在这时,猛烈的震动又开始了,上面的石块和泥土又在往下滚动。“不好!快爬上来!”兰嫂对坑里的几个人喊。她赶紧伸手把玲玲拉上来,王军也被陈宏强拉了上来,其他几个刚刚爬上土坑,就听“轰”的一声响,滚下来的泥土和石块又把刚刚挖的坑填满了。
大家惊慌失措的跑到安全一点的地方才停下来,晃动也嘎然停了。但轰隆隆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那十几个羌家汉子扑通一下跪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祭拜天地。“白石大神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有几个边磕头边说。兰嫂看了他们一眼,就扭头又朝坡下走去。王军扶了扶歪在鼻梁上的眼镜,拉着玲玲的手默默地跟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兰嫂拿起一把锄头就拼命的挖,王军也搬起那些石块往河谷里甩。玲玲的脸色变得纸一般的白,却仍然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那样靓丽动人。惊吓,悲恸,恐惧已经把她的脑子搅得一片空白,在她眼前出现的唯一景象,只有老苏那张憨厚朴实的脸容。
时间在大家的惊慌和忙碌中很快地流逝,天色慢慢地暗淡下来,黄昏前的夕辉在远处的山麓上挂起一道淡白色的飘带,像是一副挂在山岭上的挽联。
采访车的车门被几个汉子生拉活扯地撬开了,王军第一眼就看见了老苏,他吓得张大着嘴,呆站着说不出话来。
玲玲扑过来想看一眼老苏,被兰嫂拉住捂着了她的脸。“妹子。你要冷静,别太伤心啊!”她安慰玲玲说。她是怕这个娇弱的女子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但她自己的泪水却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老苏安详地坐在驾驶台里,他的一只手还捏着那束杜鹃花,一只手里捏着还开着的手机。那张紫色的脸上没有痛苦,嘴角上还挂着微笑,像是在做着一个甜蜜的梦。
陈宏强招呼着几个汉子,轻轻地把他从驾驶台上拖出来,又慢慢地把他抬上土坎,生怕惊醒他那香甜的梦。老苏真像是睡着了似的,他的姿势一直没有变,一直把那束杜鹃花紧紧地捂在胸口上。
王军看了一下车里,他想把摄像机和那些采访设备拿出来,但整个车厢已经被砸成了铁饼,只剩下老苏坐的那一点点窄小的空间。王军心里明白,老苏是被窒息而停止呼吸的,如果他们早一点把他救出来,或许老苏就不会死啊。一股莫名的自责和伤感立即搅动着他的心,忍在五脏六腑里的泪水一下涌上了眼眶。
“哥子。是我对不起你啊!”他泪流满面地说。还有一点使他内心痛苦的,是他不该硬把老苏叫到山里来采访。老苏本来在度婚假的,如果不是王军去劝说他来开车,老苏也不会在这场灾难中失去生命。
“看哪!河水在猛涨呀!”有人大声惊呼。兰嫂也发现了那河谷里的水已经快淹到采访车这里了。她走到仍在车前痛哭流涕的王军面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说:“好兄弟。这里危险,快离开吧!”王军那只眼镜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他取下眼镜擦了一下又重新带上,朝兰嫂点了点头,才忍着泪水爬上了土坡。
那条小公路中间裂开了一条很大的缝。老苏的遗体就躺在那个裂了缝的路面上,玲玲痛苦地悲泣着,双手握着老苏那只捏着手机的手,看见那上面还写着一句没有发出的短信:“娟娟。我要到天堂里去了,这束杜鹃花”下面没有字了,他没来得及写完。
陈宏强领着人砍来两根小树枝,几个汉子解下腰带做成了一副担架,把老苏的遗体摆放在上面。大家抬着老苏正要走,突然看见远处的路上有个人影朝上面走来,他的背上好像还背着一个人。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是水根。”兰嫂先认出来,她激动地迎了上去。
果真是俞水根。他背上背着他老婆阿秀,她那两只手臂无力地垂着,那张紫乌色的脸紧紧地贴在水根的后脖颈上。兰嫂已经感觉到很不妙“阿秀怎么的啦?”她惊战战的问。水根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看了看她,又望了一眼身边的人,一言不发地又朝上面走去。
兰嫂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她晓得水根是从镇上回来的,也知道阿秀已经死了。“水根。白龙镇怎么样了?”她痛苦地问。
“完了。全都完了。”俞水根头也不回的哽咽着说。她听了心里猛地一沉,闷了好一阵才想起,这么久还没有跟她男人通过话。她急忙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却怎么也拨不通。她才晓得这场灾难根本没有过去,死神仍在威胁着每一个活着的人。
四个汉子抬着老苏的遗体走在前面,玲玲和王军一边一个扶着他,两人都无声地流着眼泪,同伴的突然离去使他们心里都极其悲痛。尤其是姜玲,她那颗娇柔的心房在经受着无比沉重的悲哀和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