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是朝山识正龙
高低只取朝山定
早在李成梁回到广宁前,喜讯就已经报到家中。长途奔波,李成梁已是疲惫,很想好好歇息几天。但家人、亲友和同僚们的轮番贺宴让他应接不暇。管家老徐告诉他,铁岭老家捎来口信,希望他们父子能在十月初一回乡参与祭祖活动。李氏家族在铁岭是个大家族,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都举行祭祖活动。作为李氏长房长孙的李成梁父子也参加过几次,只是这两年防务繁重,加上督建六堡事宜,他们都缺席了。老徐建议这次一定得回去,后人加官晋爵,又获取了荫袭,理应谢祖荫庇。李成梁很尊敬老徐,称他为徐先生。他不仅是李府官家,还经常充当幕僚的角色。老徐是绍兴府山阴人,青年时代各处游学,中年后在辽阳设馆讲学。时任副总兵的李成梁偶遇后赏识其才能,便诚挚邀到府上,教授其子孙并兼理府务。代理总兵后,又一同来到广宁。老徐博古通今,对军事也是见地,李成梁时常与其交流。
九月末,李成梁向巡抚张学颜告假,处理完手头事务,便带着长子如松、次子如柏骑马赶往铁岭。李氏坟茔有两处,最初是在本朝洪武末年卜域于铁岭城东南约六十里的小屯村西的一道矮山岗处,俗称老坟。立祖者是李成梁远祖李膺尼等,共五冢。山岗呈南北向游龙状,祖茔位于北部龙头回转处,风水先生说是借尽头砂转作青龙,以兜收内气。从明堂(穴前平坦开阔、水聚交流的地方,地气聚合之处)中看穴场(墓穴之处),处于青龙白虎(护砂)的环抱中间。但于穴场看明堂则是朝山(穴山前远方高大秀丽的山,又称朝砂)不美,是过路状,情不顾此。其形是回头旗,也叫退镇旗,主打败仗。李氏为军事家族,岂能容忍如此风水?“点穴先须要识朝,朝山不识非术高”。于是不久,又重新卜茔。
“最是朝山识正龙,高低只取朝山定”。从堪舆的角度看,朝山比穴山(墓穴背面之山)似乎更为重要。在距老坟北几重山后的北山之阳,李家重新确定了新的祖茔。从案山(穴山与朝山之间的山,距穴山最近而小的山)上看穴星,有青龙砂分三层俯降墓穴前,成捷报砂,主出征奏捷。从明堂看穴星,呈现将军坐账形态,穴星八字水界而下,然后开坪化阳结穴。左青龙象一把长剑,右白虎象一把鬼头刀,刀剑双现,自然是武权之象。再从穴场看明堂,前有跪拜砂,似俯身叩首的下人。远有展诰、库柜、仓山、库山,外堂横水收住,先贵后富。比较而言,新坟比老坟更适用于武将世家。但新坟也有遗憾,一是龙虎刀剑交加,有损丁之象。二是来龙虽然起贵峰,可惜转身有退象,每代一进,必有一退。真是人无完人,地无完地啊!新坟葬有李成梁的高祖李英、曾祖李文彬、祖父李春美、父亲李泾和叔父李滋等。当时新坟附近没有居民,而老坟东面小屯村居住的几乎全是李氏族人,为李成梁三祖父李春芳一支。小屯之所以称为“小屯”,据老辈讲是取自于唐朝薛礼征东时期。相对于西北六、七里地还有个“大屯”,当时都是唐朝的屯兵之地,有大屯兵、小屯兵之分。
十月初一上午,来自各地的李氏族人约三百员聚集在老坟祭祀。李如松作为宗族大宗孙(长房长孙)担任初献官,二房长孙出任亚献官,三房长孙出任祝官,朗读《祭李氏先祖文》,五房长孙出任终献官(四房无嗣)。之后是李成梁跪诵《谢表》,以感谢祖先的荫庇。老坟祭祀完毕,多半数人翻山越岭,赶赴新坟,祭如前例。当大家赶回小屯村时已接近中午。这时村子里已是肉香弥漫、酒香四溢。屠夫和造厨从早起忙到现在,终于将所作的美食亮相了。自养的猪、羊、鸡禽,自酿的高粱烧酒,备得十分充足。赴宴者自然要比参加祭礼的人多。祭祖严禁女人和孩子参与,怕的是阴气侵入、嘻笑不庄。而祭宴则不在乎这些,越闹腾越好。吃喝越痛快越好。回到家里自然是放松的,当天,李成梁父子都喝高了。
李成梁一行是十月初三离开小屯的,他还要督促一下铁岭城池的修缮事宜。临行前他将朝廷赏赐的八十两银子留给村里,一是委托建造一座李氏祠堂;二是适时接济一下困难人家。他们在铁岭做了短暂停留,便回到广宁。
张学颜不在广宁,他去义州路城巡察去了。主管屯田事宜的都指挥佥事刘聪正在审理一起侵田案。
张居正实施清丈土地以来,作为掌管辽东屯田事宜的刘聪几乎没有闲着。他带人带账四处清丈土地,督促侵田军官退还多占土地。工作很有成效。刘聪的工作为李成梁、张学颜减轻了压力。但前不久,刘聪一行在海州卫清丈时,发现卫指挥使王伯仲贪占土地达三百多亩,便要求他将土地退还给本卫。王伯仲不服,于是,刘聪带着王伯仲来广宁面见镇、抚大人。不料,镇、抚二员均外出,王伯仲便嚷着要回本卫。就在刘聪束手无策时,李成梁回到了广宁城。
刘聪是辽东都指挥司的官员,而王伯仲不过是其下属卫城的官员,他为什么不服刘聪呢?刘聪自然知道其中的缘故——这是一个品阶的问题。刘聪虽然职位高高在上,但品阶不占优势。他与王伯仲都是正三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伯仲有个堂兄在兵部任职,官职不大,却有实权。是兵部武选清吏司的郎中,掌管着卫所官员的选授、升调、袭替和功赏的权力。
李成梁接管了这个案子。
王伯仲是怵李成梁的。不仅对方是官居一品的钦差大员,而且总镇大人的声望也是威慑四方的。不过,王伯仲还是希望李成梁能看在堂兄的面上。对他能网开一面。
“王伯仲,你很嚣张啊!不错,刘聪是与你同是正三品,但你别忘了,他的官职比你大,他毕竟是总镇的官员。你这案子老子还不审了,老子审你是抬举你小子。这案子铁定就由刘聪来审,现在你也不是什么正三品的指挥使了,被降为四品指挥佥事了。降职手续以后到兵部补办。你哪,也别批望什么堂兄帮你,他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王伯仲毕竟是个基层小官吏,哪里经历过这个?听到被降职使用,竟然惊得不知所云。
“怎么?还不服气?那就直接降到千户所任职,百户也行啊。”
王伯仲下意识地跪下了,他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刘聪将审理王伯仲的案情经历和结果誊写成公文,发至各路城、卫城、千户所和百户堡。此举影响颇大,对他今后的清理屯田事务很有推动。
这年冬天是个多雪的冬天。尽管大雪给出行带来不便,但人们还是喜气洋洋。孩子们高兴,是因为可以在雪地里尽情嘻戏、打雪仗;大人们高兴是因为近年来少雪罕雨,十年七旱,雪多自然可以缓解春种时的旱情。
过年前几天,觉昌安和塔克世来了,带来一车特产,分别送给城里的数位要员。其实他俩此行的目的是看望努尔哈赤。此前,李成梁将努尔哈赤托付给老徐,让他做些勤务,顺便跟他学些文化。努尔哈赤虽然也有点基础,但比起汉人子弟,还是逊色许多。但他努力好学,渐渐弥补了自身的不足。老徐有很多古籍,李府也存有不少兵书,这在古勒山城外祖家是无法想象的。努尔哈赤喜欢《三国演义》,虽然还不能完全读懂,但借助于老徐的讲解,他自然获益匪浅。
万历三年正月十五刚过,兵部尚书谭纶就来到辽东镇。宽甸六堡建设完成,作为朝廷的军事长官,他必须到实地看一看。张学颜告假回老家肥乡陪鳏父过年未归,好在他有上疏兵部的《条陈辽东善后事宜疏》在谭纶手中。李成梁陪同谭纶前往宽甸六堡进行实地勘察。新建六堡巩固了东线防御功能,加强了对边外女真和朝鲜人的遏制,谭纶很是满意。
刚出正月,察哈尔部土蛮就率众从沈阳西南的长勇堡进犯。李成梁闻报,向谭纶告假后率轻骑昼夜驰往。而驻守广宁的李如松也率先锋军向长勇堡奔驰。土蛮之所以选择这个季节扰边,是因为辽河结冻,方便队伍从冰面上通过。他本想速掠速撤,没想到很快就遭遇到东向李成梁、北向开原、铁岭驻军、西向李如松、南向曹簠的四面围攻。仅有少数人马逃出重围,其余人马全被诛杀,抢夺的物资也物归原主。李成梁左臂皮外伤,谭纶知道后很是纠结——他一方面欣赏总兵的一马当先,无所畏惧。另一方面又恐他步殷尚质、杨照、王治道的后尘。
屡次犯边的察哈尔部土蛮是前朝蒙古小王子的后代,嘉靖二十七年即位,号扎萨克汗。时人分析他犯边的原因不单纯是为了掠夺财产,也有训练部属的因素。明正统年间“土木之变”,蒙古铁骑逼近京师,兵临城下。要不是于谦等人的全力还击,帝师必将沦陷。不排除土蛮从此中看到希望,不排除土蛮有复辟前朝的梦想。索贡索封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出兵的借口,实地练兵才是真正目的。土蛮与李成梁有过多次搏弈,但多是小规模的试探性入侵。他计划着发动一次大的行动,以大规模的进犯做实验。辽东是个好地方,丰富的生活资源是蒙古草原望尘莫及的。如能拿下辽东,守可就地称王称霸,攻可进关逼近京师。土蛮经过几个月的养精蓄锐,就在当年年底,趁着辽河冰冻再次发动了大规模进犯。
说是大规模,是指土蛮此次动用了两万人马,可谓倾巢出动下了血本。他们从西北部边墙进入,直逼平虏堡。辽东防御等级依次是镇城、路城、卫城、所城、堡城。平虏堡归开原路城、沈阳中卫城、蒲河千户所依次管辖,位于沈阳偏西北处。由于此段的防御城墙为土筑,因此被土蛮确定为侵犯的通道。但暝暝之中似乎已经注定了这次行动的失败——身为北虏,却要在一个叫“平虏”的地方挑衅战事。这在宿命痴迷时代的一个笑话。
接警后,周边的驻守部队在檄文到达之前就已经向平虏堡集结。李成梁躬率先锋军和火器营从广宁东驰。蒙古兵善于骑射,先期抵达的明军将其团团围住,却没有轻易进攻。土蛮所率大军,岂能甘心被围?于是发起突围行动。而他们每向一处突围,明军就被动向后退缩,依旧是只退不战,以此消耗蒙古兵马的体力和耐力。就这样拉锯式的僵持了大半天,李成梁的军队终于赶到,而后火器营快速到位。“李”字帅旗迎风招展,蒙古兵心中顿生惧惮。因为他们不止一次与其恶战,而每次都没有占到便宜。土蛮呼喊着给将士们壮胆,这次他们人多势众,到底比以往多些底气。
一个出色的军事家必须在战场上寻找有利的自然环境,然后利用环境优势来获取战斗优势。李成梁将带来的火器营调往南面,一门门虎蹲炮炮口指向北面的土蛮骑兵,再将北部的围兵撤向东西两侧,给北面留出一个撤退的通道。部署完毕,李成梁吩咐参将宿振武,让沈阳中卫城多准备些犒劳将士的酒和肉。
火器营总旗官一声令下,数十门虎蹲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土蛮的队伍中发射,一时间地动山摇,震耳欲聋。没有火器的蒙古兵只有挨打的份儿,手中的刀箭不如一根救命的野草。性命攸关之际,没人再听指令,只有拼命逃遁。逃命唯一通道便是北面,而这正中李成梁下怀。
正北部有条深河,是辽河的一个主要支流。说它是深河,是因为河床低,而两堤岸又高,河面与堤岸深有差丈余。此河窄而深,如同一道深壕。好在是初冬季节,河面冰冻,似乎成全了蒙古兵的逃命希望。然而,这点希望很快就破灭,因为冰面很快就被炮火炸开,人畜掉进深河里,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随着逃命者沿河双向分流,火炮也向两侧移位。在两个时辰的炮火中,被炸破的冰面长达十里。土蛮的将士大多死于炮火和河溺,只有少部分人马借助于一处低岸的地势逃离。土蛮本人也是侥幸的,也在逃离之内。但他左臂受伤,而且伤得不轻。
当各路大军开往沈阳中卫城时,酒菜还没来得及备好。李成梁有些后悔让人杀猪宰羊,他没预料到战场上会有那么多的死伤的马匹。好在是冬天,马肉是可以储存的。
辽东捷报传到京城,皇上大喜,辽东镇大员获赏。其中敕李成梁加太子太保,世荫锦衣千户。恰逢李太后召见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事、魏国公徐邦瑞。事毕,李太后就委派徐邦瑞代表皇上赴广宁慰问辽东将士,同时向李成梁宣诏、赐券。徐邦瑞是开国功臣、第一代魏国公徐达的后人,他为第八代魏国公,家赫位尊。由他代赴辽东显示明廷对东线将士的重视。
徐邦瑞一行抵达广宁时,李成梁也班师回营。他在接受诏赐的同时,恰好长媳、如松夫人武氏诞生了第二个儿子。李成梁给孙子起名李懋忠。宴饮时,一个小男孩儿跑了进来,他是如松长子,叫世忠。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婴儿日后会成为魏国公徐邦瑞的东床快婿……
火器摧毁土蛮阵营,让李成梁早就产生的想法更加急迫。目前,辽东镇只有广宁先锋军配置了火器营,辽阳驻军也有几门老炮,其它驻军只有为数不多的火铳。大规模战争,特别是攻坚战十分需要虎蹲炮这样的重火器。火器营南北转战行动迟缓,浪费资源。更多的时候贻误战机。因此,李成梁向张学颜提出增设火器营,保证每个路城都有配置,争取卫城两三年内也完成配置。张学颜虽然是文官出身,但在辽东战场这几年也见识了火器的威力,自然赞同总兵的建议。可问题是建设火器营需要资金和人才。二人商议的结果是,由张学颜到开原、抚顺、宽甸和广宁本地的几个马市公署从科税中抽取部分资金,再派掌管屯田的刘聪到镇内的几家冶铁、盐贸公署筹备一些。李成梁到京城兵部武库司申请或采购一些重火器。至于训练炮员一事,要等到火器到位以后再做打算。蓟镇戚继光的火器营配置齐全,求他派员来辽东镇培训应该不成问题。
李成梁到京城后,直接找到兵部尚书谭纶,他把扩建火器营的想法说了一遍。谭纶当然支持李成梁的想法,但他自己的家底自己清楚。他叫来武库司郎中,三人一同来到武器大库。虎蹲炮和火铳虽然还有些库存,但远远满足不了李成梁所需的数量。
谭纶说:“我只能尽最大能力支持你,不足部分你自行解决。狼多肉少,兵部实在无能为力。”
李成梁笑道:“兵部可是我的娘家,你若撒手不管,我找谁哭去?”
谭纶面呈难色,苦笑道:“你总不能让我把给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吧?戚继光的火炮最多,他能给你吗?”
“戚继光的火炮都配置在防御线上,蓟镇拱卫着京师,我怎能坏了他的防御体系?”
“谁的火炮不在防御线上?它又不是吃的、看的、玩的。”
李成梁诡秘一笑,说:“我知道哪里有存货,谭大人可得出面帮我哟。”
“存货?”谭纶有些不相信,“不能吧?谁存它干嘛?现在可是一个萝卜好几个坑等着呢。”
“神机营。”
谭纶听后一愣,随后笑了:“神机营当然有存货,可它不归谭某管哪。有本事自己弄去。”
明朝军队分京军和地方军两大块,京军亦称京营,是禁卫军的精锐,归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兵部与其虽然也有权力交叉,但多是各过各的。京军中的神机营,就是掌管火器的禁军。其配置之丰、库存之多,是兵部武库司所无法相比的。通俗地讲,火器营是狼少肉多。由于管辖权的限制,谭纶的爱莫能助也是很自然的。不过李成梁却不轻易相信这些,同为军事机构,总会有交集的地方。也许是考虑到兵部对辽东镇的亏欠,加上李成梁的死缠,谭纶最终还是答应帮助解决。毕竟他还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在京营还是有些私交的。谭纶绕过五军都督府,直接去找关系甚密的神机营提督。没想到事情的结果是非常顺利的。
兵部和神机营两家提供的火炮可以装备四个路城(中路在广宁城内,不再重复设置)的建置所属。对此,辽东镇、抚二员已经很满意了,而且几乎没花什么钱就办到了。卫城的火器营设置可以延缓考虑,毕竟朝廷也是捉襟见肘、供不应求,总不能让皇上为难吧?培训炮员的事儿也挺顺利,除辽东镇自家火器营的教官之外,蓟镇的戚继光也派出五员高手。其中一个叫丁守明的教官在培训结束后竟然申请留在辽东,理由是蓟镇以防守为主,而辽东却以进攻为主。在辽东镇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实际上还有一个因素,丁守明与李如松私交渐密,互为欣赏。多年后的抗倭援朝战争爆发,丁守明便跟随身为提督的李如松前往朝鲜战场。专伺火器。
万历四年的春节,整个辽东过得都比较祥和。年前年后雪下得很厚,出行艰难,因此,连扰边的零骑都没有。守边将士和百姓少了性命之忧,冷点苦点还是能克服的。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争让人发慌,不安,就连睡梦都是恐惧的。稀有的太平景象让人心安,人们希望雪下得再厚些,这样安全感又增加几层。努尔哈赤在年前回了趟赫图阿拉老家,由于雪厚的缘故,快开春的时候才赶回来。他给李成梁带回的消息是,古勒山寨又恢复起来了,王杲的儿子阿台和阿海定居于此。但城阔人少,清冷得很。兄弟俩人也很低调,渔猎生活过得很平静。努尔哈赤没有称阿台阿海为舅父,只呼其名。而且在叙述事情过程中没有任何情绪流露。李成梁觉得这个少年城府很深,成熟得与年龄不相匹配。
管家老徐在春节前也回了趟绍兴府山阴老家,走前李成梁送他一些过节的钱物被老徐拒绝了。李成梁想起老徐之前说过的话,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我虽不贤,其志可图。老徐此次回乡也是受益匪浅,山阴有很多乡贤在京城官家做师爷,这次也都回乡省亲了。师爷还乡难免相聚,而相聚时又难免互通见闻,难免发些感慨或是宏论。老徐从中获取了不少朝廷内部的信息,更了解了各路官员对内阁、对首辅张居正的评价。而堂兄徐渭四方游历所见所闻,也让老徐感叹他自己游学时的不同和变化的快速。他给总兵大人带回一幅徐渭的山水画。李成梁对江南才子徐渭早有所闻,他在京官的家中也常看到才子的画作。他自嘲不懂书画,只是附庸风雅。
李成梁与老徐一边对饮一边听他讲徐渭的故事,这时,宿氏老夫人将孙子懋忠抱进来。李成梁用筷子蘸点白酒送到孙子口中,小懋忠嘬咽后,咧开小嘴哭了起来。宿氏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李成梁不以为然道:“人生百味,他不过才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