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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掩耳不及惊雷霆
胜败兵家事无期
觉昌安父子在世时，能够听令于他的兵力近千人之多。自从努尔哈袭职后，情况发生很大变化。真正需要战斗力时，兵不过百人，铠甲仅十三副。努尔哈赤要想真正成为建州卫的主人何其难也。他要做的，首先要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震慑反对者，拉拢中立者，逐步树立威信，以滚雪球的方式积累兵力，壮大队伍。
觊觎权力的尼堪外兰深知，如果努尔哈赤做大做强后，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觉昌安父子的死，李成梁负有责任，但努尔哈赤不敢迁怒于总镇大人，必定将仇恨转嫁到他的头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万历十二年正月，还是“猫冬”季节，尼堪外兰就合谋兆佳城城主李岱，打算出其不意抢夺努尔哈赤所属的瑚齐寨。然而努尔哈赤事先获取了消息，与其被动，不如先发制人，便先向兆佳城发起主进攻。时值大雪，由瑚齐寨进军兆佳城需要翻越兆佳城城东的噶哈岭。但见山势陡峭道路难行。来到岭前，士卒有些畏惧，努尔哈赤一面晓谕兵将，树立信心，一面周密布署。他身先士卒，凿山为磴，以绳连马，前拉后携，鱼贯而上。很快他们围困住了兆佳城。李岱据城力守，但抵挡不住努尔哈赤的奋力强攻。副将额亦都率先登城，后兵继进。守兵不支，全线溃败。城主李岱被俘，囚以赫图阿拉城。
回营休整后，努尔哈赤又举兵逼近尼堪外兰的图伦城。兵临城下，尼堪外兰死死拒守，企图等待盟友萨尔浒城城主诺米纳的增援。然而，诺米纳由于惧怕自己落得李岱的下场而背信弃义、见死不救。图伦城虽然也是山城，但没有兆佳城那样据险，因此，很轻松被攻克。遗憾的是，尼堪外兰带着妻小秘密逃脱。事后得知，他们一家在诺米纳的家里躲藏起来。
由于主子与诺米纳有盟，因此，兆佳城和图伦城被打散逃脱的官兵陆续投奔了萨尔浒城，使得诺米纳的力量骤增。加上其弟奈喀达的兵力，他觉得有了与努尔哈赤抗衡的资本。
初春时节，诺米纳捎信给努尔哈赤说：“浑河部的夯家和扎库木两城是我的盟下，你们不可妄动。而东住和把达尔两城素与我们有仇，你们可以随时起兵。如取其地必须归我所有。否则，我不允许你们的兵马在我的地界上过往。”
努尔哈赤当然清楚，诺米纳如此猖狂，一是自己的兵力增强了，二是投石问路，无非是试探努尔哈赤对他的态度。努尔哈赤决定将计就计，同意与诺米纳的约定，共同出兵讨伐把达尔城。
诺米纳以为努尔哈赤已是惮悸自己的军事实力才有了联合作战的意愿，因此，不加思考就同意出兵。当两军抵达把达尔城下时，努尔哈赤却提出了要求。
“诺米纳城主，我们已经兵临城下。你的兵马强壮，就请打头阵吧。”
“让老子打头阵？”诺米纳冷冷一笑说：“小子，你是不怀好意吧？消耗老子的兵力，你好坐享其成？”
“诺米纳，我们已经联盟出兵了，现在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呀？”
诺米纳刚要说话，弟弟奈喀达插话了：“既然不分你我，那你为什么不打头阵啊？我看你是贪生怕死，要么就是借刀杀人。”
努尔哈赤举刀发誓：“布库里雍顺圣主作证，我努尔哈赤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你们兄弟看看我们的装备，哪有像样的武器？而且只有十几副铠甲。送死倒不怕，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就怕因为武器差城寨攻不下来，而耽误了大事。”
诺米纳兄弟当然清楚两军装备的差距，但让他们打头阵消耗兵力，他们又感觉明显吃亏：“我们攒这点家底也不容易，败扯光了就没资本了。这样，你们打头阵，所得战利品我分给你一部分。”
努尔哈赤不屑地说：“我倒不在乎什么战利品，关键是我们的装备根本就拿不下把达尔城。要不你把武器和铠甲借给我们，我们就打头阵。也让你们看看，我们到底怕不怕死。”
“那行！说好了，是借，不是送。”
“当然。”
诺米纳兄弟就吩咐自家官兵把武器和铠甲全部让给了努尔哈赤军队。待一切交付后，努尔哈赤这才冷冷一笑，副将额亦都会意，命人将诺米纳、奈喀达兄弟团团围。俩兄弟大为惊恐，知道上当了。但他们明白得太晚，尚未发出惊呼，就已人头落地。而他们那些手无寸铁的官兵们也只能眼睁睁地原地不动。他们心里似乎清楚，自己将要更换主人了。
“兵者，诡道也”。努尔哈赤将从兵书上学到的兵不厌诈之计运用到极致。
把达尔城只与诺米纳兄弟结怨，和努尔哈赤还算友好的。努尔哈赤派人将诺米纳兄弟的头颅送给把达尔城主，城主会意，马上出城来到努尔哈赤面前，表示归顺。并愿意说服另外一个与诺米纳结怨的东住城城主，劝他也归顺努尔哈赤。
大军当即开往萨尔浒城，努尔哈赤找来囚禁在赫图阿拉城的兆佳城城主李岱，让他亲手杀了躲藏在萨尔浒城内的尼堪外兰。李岱虽与尼堪外兰结盟，但他今天的境遇也是尼堪外兰给造成的。李岱答应了努尔哈赤，亲手杀了尼堪外兰。却又为尼堪外兰的妻小求情，求他给他们生路。因为他们是李岱的亲戚。毕竟战争和女人孩子无关，努尔哈赤答应了李岱的请求。并让他出任萨尔浒城的城主。
接连的几场胜仗，努尔哈赤充实了队伍，壮大了势力。紧接着，他又去收复马尔墩寨。马尔墩寨属于苏素河部，该寨负险，守者甚备，矢石杂下。副将安费扬古夜率精兵自间道攀岩而上。耗时三天，方拔其寨。
栋鄂部是王兀堂旧部。万历八年，王兀堂被李成梁斩于滚马岭后，该部曾委托尼堪外兰托管，但有名无实。栋鄂部男丁凶悍威武，岂能屈服于外人？于是，他们选出了新的首领阿海巴颜。但渐渐也出现了矛盾。
在赫图阿拉联席会上，努尔哈赤提议道：“眼下栋鄂部内乱，有些首领不服从阿海巴颜。我们可以趁机攻取。”
其他首领知道栋鄂部这几年又恢复到王兀堂兵强马壮时代，因此，对征伐有些顾虑。
努尔哈赤似乎胸有成竹，他说：“倘若我们不趁机先发制人，那么等他们内部矛盾平息、修复和好后，必定加兵于我们。各位，兵贵神速，机不可失啊。”
于是，努尔哈赤率兵八百涌向阿海巴颜居住的齐吉达城。早有探马来报，阿海巴颜也不出城迎战，只率五百官兵闭城拒守。努尔哈赤纵兵包围该城，借着风势引火焚烧城楼。大火很快漫延，殃及城中庐舍。也算是天助齐吉达城，突然天降大雨，攻城失败。
撤军的努尔哈赤却出其不意地转战栋鄂部的另一座城寨翁鄂洛城。然而，仍遭遇拒守。擒贼先擒王，城上守将鄂尔果尼箭射努尔哈赤头部，贯穿头盔，深入指许。而另一将领罗科也射中了努尔哈赤脖颈一箭。身中两箭的努尔哈赤怒火中烧，他用力拔下箭矢，发疯般地向前冲杀。却被身旁的将士死死抱住。出师不利，他们只好撤军。
因为上天的保佑，栋鄂部的两座城寨保住了，而努尔哈赤却咽不下这口怨气。数日后，他选择了一个适宜的天气，又联合各部兵力，涌向栋鄂部的两座城寨。这次运气转向了努尔哈赤，他再次以火攻城，取得了火烧连营、敌人降服的胜利。
阿海巴颜、鄂尔果尼、罗科等被押送到努尔哈赤面前。见到他们，努尔哈赤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上的伤痕。鄂尔果尼和罗科会意地垂下了头。有人主张杀掉他们，以复伤仇。努尔哈赤却不同意。
“不妥。两敌交锋，志在取胜。他为其主而射我，乃正常之举。倘若为我所用，便可以为我射敌。如此勇敢之士，只可死于战场，岂能死于私下？”
渔猎民族中有如此开明首领，是不多见的。两将闻罢，盟誓归顺。当即被授牛录额真（佐领）。阿海巴颜则回赫图阿拉城待命，齐吉达城和翁鄂洛城的城主择日另选，栋鄂部的首领先由努尔哈赤兼任。
建州地界弥漫着血雨腥风，与其说努尔哈赤滋生了统一大业的野心，莫不如说他嗜杀嗜血的兽性心理在作祟。突发的变态心理让他的妻子叶赫纳喇氏孟姑姐姐、佟佳氏哈哈纳扎青、富察氏衮代为之心惊肉跳。父辈们的刀头舔血生活如今转移到丈夫身上，而且有过之而不及。特别是近期内，努尔哈赤屡屡遭遇暗杀。虽被他机智躲过，也难免再次发生。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赫图阿拉频频的捷报并没有使得她们为之欣悦，每每在心里祈祷的是让这些人形猛兽远离厄运。
厄运真的能远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