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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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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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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将军李成梁》连载

第八章 第九章

九 、沙场也有惆怅客

        手执酒杯看雪飞

李成梁大军赶到广宁城东四十里的镇静堡时,正巧遭遇东虏泰宁部的入侵。接任速巴亥的新部长伯言把兔儿纠集其姑父花大的兵马入塞攻打镇静堡。此次他们之所以选择从这里入侵,是因为这段长城均为土筑,容易突破。这时,广宁卫副将李得全已从广宁方向赶来。于是,他们东西夹击,瓮中捉鳖。伯言把兔儿原本想在镇静堡一带抢夺一些生活物资后迅速撤离北归,没想到与东征回营的李成梁遇个正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搭上数百条性命不说,姑父花大还脸负刀伤,膊中箭伤。他们溃不成军,失利而归。从此,锐气大减。

沈阳中卫又传来捷报,另一股东虏偷渡辽河,入侵丁字泊堡。周边城堡将士闻讯立刻驰援丁字泊官兵。他们布以“二字阵”驱虏,效果颇佳。“二字阵”是李成梁独创,以一阵作为前锋来冲锋,二阵作为策应继战,两阵互相配合,共同完成作战任务。李成梁还由此衍生出另种排兵布阵法,即“叠次进攻阵”。其核心思想是由护卫队、前锋和二字阵构成,由主帅率领护卫队居中,左右是冲锋在前的一字阵和继进夹击的二字阵。这在冷兵器时代非常起作用。沈阳战报说,是役斩敌首八百多级。

广宁城的总镇府里热闹非凡,不仅是明军连续打了三场胜仗,而且长子如松携夫人武氏、儿子世忠、懋忠也从昌平镇赶了回来。其他兄弟姐妹也回来了。此次是李如松调任镇守山西总兵官,临行前来探望父母和兄弟姐妹。对于这次的升迁,父母亲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倒是如松的几个弟兄和义弟很是羡慕。李成梁担忧的是大儿子的性情太直率,不适应官场,稍有不慎不仅断送了前程,甚至会殃及性命。宿氏夫人是恐惧家人刀头舐血的生活,而弟兄们则是敬意和崇拜。

家宴上,李如柏说出了弟兄们的心里话:“戎马生涯固然危险至极,但功成名就的喜悦会掩盖险象环生的恐惧。大丈夫立命于世,就该像父亲、像兄长那样。”

宿氏夫人听罢面色深沉,长久不作声。

李如松笑着安慰道:“娘,您想多了。比较辽东、蓟镇和昌平镇,山西镇算是太平的。土默特部俺答自封贡后,一直安份守己。他的子孙也是顺服于朝廷的。西线无战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娘,您放心吧。”

世忠给奶奶挟块肉放到碗里,宿氏却又挟出放在孙子碗中。她告知:“大孙子,奶奶吃素多年了,你在长身子,多吃些啊。”

宿氏夫人不但吃素,而且礼佛。丈夫、儿子,还有侄子们的杀戮太多了,虽说是迫不得已,毕竟都是生命。老太太能做的只能是向佛祖祈求亲人的平安,早逝亡灵的托生。

弟兄们打听山西镇的概况,李如松也是现买现卖:“山西镇也是九镇之一,总兵府设在偏关。管辖的范围西起山西保德黄河岸,经由偏关、老营堡、宁武关、雁门关、平型关、龙泉关、固关,到黄榆岭,长达一千六百里的长城防线。”

李成梁一旁强调:“西线虽无战事,也不可掉以轻心。山西也是重镇,是历史上兵家交战的重要战场。俺答封贡已经是年深日久,当年他本人算是恭顺的,可今昔非比,他的子孙、他的部下难免心存异念。所以要时刻提防。还有,你性情直率,行事鲁莽,不计后果,这正是我和你娘所担忧的。你啊,要学会变通,尽最大可能与巡抚、巡按及总督协调好关系。大明朝毕竟是文官专制,很多事不必较真。要学会保全自己。”

李如松虽然不以为然,嘴上还是说了些让父母放心的话。

此次调任,李如松属于职务升迁。昌平镇原本不在明初设置的九镇之列,它是嘉靖年间从蓟镇分离出来的。按常规说法它是子镇,从子镇到大镇当然是升迁。李如松就任昌平总兵不久就晋升,李成梁认为可能与兵部尚书张学颜有关。张学颜巡抚辽东时,对李如松很是了解,确认他在军事方面的作为能够胜任更高职位。天才加老子的熏陶是李如松快速成长的基础。三十四岁,正是发挥才能的、有作为的阶段。张学颜很欣赏李氏父子的为人和才干,因此,他提议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内阁,接替张居正的张四维任职几个月就回乡丁忧了。接替他的申时行也与张四维一样,对李如松应该是不甚了解,更谈不上欣赏。但这两位首辅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在政务上无有建树,属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辈。因此,各部衙的提案大多都能批准。而对与部衙不同意见的提案,他们则采取的不是衡量事件本身的利害,而且权衡提案人自身的重量,最终达到利己的妥协。或许是张学颜的资历太老,或许是没有遇到其它不同的意见,反正李如松的调任成功了。莫名其妙地委以重任了。

李如松一家来得突然,走得也挺急。原本宿氏夫人要带儿媳武氏去北镇庙进香,以求儿子在任上平安、顺利。因为急,只能遗憾地放弃了。临行前,宿氏夫人送给儿子一道护身符。李成梁见状,只能笑而无语。只要老太婆心理平衡,随她折腾去。反下自己杀戮太多,已是神仙不收,佛祖不留了。

半个月后,巡抚李松接到兵部调任公文,他第一时间将公文交给李成梁看。原来所有调任都是涉及李家的。兵部决定调李如柏去蓟镇协助杨四畏驻防,任蓟镇西路协守副总兵,加都督佥事;调其四子如樟任宣府西路参将;李成梁二弟成材调任昌平镇,任渤海守御千户所副总兵;渤海所不同于普通千户所,级别与卫差不多,李成材由辽东镇的游击调任,属于微升。李如樟由辽东镇铁岭卫指挥使调任,也属于微升。比较而言,李如柏的晋升幅度算是比较大的。

涉事者都很兴奋,李成梁却高兴不起来。他始终琢磨不透朝廷的用意何在,皇上的用意何在。是重用李家将?还是分散他们的势力?倘若是前者,当然无须顾虑。但如果是后者,说明朝廷已经提防李家了。李家势力大,不得不防。李家的能力也大,不得不防。但李家的势力和能力都在辽东,即便李家有不臣之心,在九镇之一的辽东镇能掀起风浪吗?而且朝廷如此调派,究竟是分散李家势力?还是壮大了李家势力范围?五镇可都有李家人哪!老徐去湖北还没回来,李成梁连个分析的对象都没有。

紧接着,兵部又批复了李松的疏奏。李成梁三子如桢由本卫指挥使晋锦衣卫指挥使;五子如梅承袭本卫指挥使。李成梁表面上感谢李松为他所做的一切,内心却感觉精神压力越来越大。

心烦的总兵大人独自来到聚贤楼喝寡酒。由于身份特殊,他很少去酒楼放松。此次他身着便装,但还是被酒楼老板认了出来。可老板精明,知道总镇大人着便装就是唯恐让人认出来,所以他也就装成没认出来。只是热情接待着。李成梁没有去包房,他坐在散台上,点了酱牛肉、红烧猪尾和一壶老酒。店家还加了一碟小菜。菜做得很精致,很入味,李成梁吃的也很投入。一杯酒下肚,倒把心里的烦恼忘记了。

邻桌有位落迫书生打扮的人也在喝酒,他只要了盘熘豆腐和一壶老酒,却吃喝得很惬意。李成梁想找人拉拉话,遂诚意地邀请书生到自己桌旁来。书生先是迟疑,最终还是接受了邀请。

酒楼老板识趣地又上了盘葱爆羊肉和一壶酒。李成梁抬手示意,书生方伸出筷子。

“你是读书人?”

“回大人,小的是读书人。”

李成梁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不是什么大人,一个老人而已。”

“您瞒不了我,您不但是大人,而且是不小的大人。”

“不小当然是大人了,”李成梁问:“你是当地人?”

书生喝了口酒,回道:“小的是镇静堡人,在私塾教几个孩子读书。头几天鞑靼入侵,多间房屋被烧毁,私塾也未幸免。没了地方,私塾只好歇业。小的来广宁城,是想找个合适的营生做。没办法,得糊口啊。”

“你一介书生能做什么?”

书生叹息道:“是啊,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做账房还行,可都不缺人啊。”

李成梁为他斟酒,书生抱拳示谢。

“你还有家人吗?”

“回大人,小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李成梁仔细打量着他,说:“你的条件也不错啊,咋会没老婆呢?”

书生苦笑道:“我看上的人是名花有主,看上我的人是惨不忍睹。”

李成梁笑了,俩人继续喝酒。一会工夫,书生的话也多了起来,说了许多地方见闻。说得李成梁心头也豁然开朗。结账后,他告诉书生回镇静堡待命,孩子们的学业耽误不得。修建私塾的事由他想办法。此时,书生已经知道李成梁的身份,便请他题写几个字留念。李成梁借着酒劲爽快地同意了,酒楼老板适时取来纸墨。李成梁大笔一挥,虎皮宣纸上跃出四个大字:“师道尊严”。

围观之众叫好,酒楼老板瞅瞅李成梁,又端详端详作品,说道:“大人字势豪健,痛快沉着,有米芾气派”。

李成梁瞅着老板笑道:“你还有句话似乎没说出来。”

老板一拱手,说:“瞒不过大人法眼,敢问大人临过《唐玄宗脊令颂题跋》是吧?”

“对,是蔡京的帖子。他是奸臣,所以你没敢说。”

老板又一拱手,说:“宋人书法‘尚意’,蔡京虽为奸臣,但书法造诣不容否认。”

“你很懂书道,是位行家里手。”

“小的不才,略知些皮毛。眼高手低而已。大人可否为小店赐字?”

“好啊。”李成梁又乘兴挥写了一幅:“人游千里外,兴在一杯中。”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李成梁却向老板伸出手。老板会意,取来一锭银子作为润笔费。李成梁却推辞不要,而是让老板切块酱牛肉,再包几个油饼送给书生。老板欣然照办。之后,李成梁为书作题了款。酒楼老板突然觉得总镇大人很可爱,挺好玩的。

冬天来了,凛冽的寒风夹着雨雪,打在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痛。后来风停了,雨住了,可雪还在下。而且一下就是好几天。万历十一年的冬雪很厚,厚到没膝。这样的季节里,狩猎的歇息了,掠夺的也歇业了。人们都在家里“猫冬”,喝酒,闲聊,或是行男女之事。

老徐赶在入冬前回来了,李成梁托负他办的事都办妥了。不过,他在向总镇大人汇报张家人的状况时有所隐瞒,事实上张家已是惨不忍睹。老徐之所以隐瞒,一是怕李成梁为此分心;二是怕他引火烧身。总之,老徐的湖北之行,能让李成梁略微慰藉。

老徐安插在赫图阿拉的细作也带来消息,说努尔哈赤掌握建州卫后,图伦城主尼堪外兰极不服气。他四处走动联络一些部落,求取共同反对努尔哈的意向。虽然也有些部落响应,但总体效果甚微。细作遵从老徐的旨意,凡与赫图阿拉有关的人和事,尽量收集,尽快汇报。

不久,努尔哈赤突然来到广宁城,还送来一车野货,说是分给各位大人的年货。这么大的雪,真是难为他了。其实,努尔哈赤出来时并没下雪,刚到抚顺城才雨雪交加。但他没有返回,而是义无反顾地驱车西行。他艰难曲折地行驶了半个月,才抵达广宁城。

努尔哈赤此次千辛万苦并不仅是送年货来了,他是想找老主子讨个说法。

尼堪外兰明确反对努尔哈赤执掌建州卫,他以“年轻肩嫩”为借口,向建州各部游说。兆佳城城主李岱、萨尔浒城城主诺米纳已经站到了他的阵营。而大多部落、城寨首领也是态度暧昧。努尔哈赤想拿尼堪外兰开刀,以树立自己的威信。但因为尼堪外兰与辽东镇高官有些关系,努尔哈赤有所顾虑。他必须请示李成梁,必须得到明确的许可。

镇、抚二员沟通商议后,由李成梁出面回复努尔哈赤:“你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名正言顺。质疑你的能力,就是质疑辽东镇官员的阅人能力。反对你就是反对朝廷。尼堪外兰与我等固然关系不错,但在大是大非上,我们是站在你这一面的。你现在主政建州卫,你们的民族内部矛盾我们也不便插手,要自行解决。但我建议针对尼堪外兰,你还是尽可能安抚、争取。实在不行,才可兵戎相见。”

努尔哈赤要的就是这个承诺。他深知,尼堪外兰不可能争取过来,兵戎相见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李成梁放手不管了,自己就一定利用好这个机会排除异己。其实,他心里明白,尼堪外兰不过是台前的小丑,根本不屑一顾。幕后隐藏的则是一些心机重重的老城主、老首领。与他们斗,并非易事。努尔哈赤知道自己的路还很漫长、很艰难,但义无反顾。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他不想做觉昌安第二,不想做塔克世第三,他要做努尔哈赤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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