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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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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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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将军李成梁》连载

第一十一章 第十二章

十二  青山得去且归去

         官职有来还自来

万历十二年辽东地区战事连连。努尔哈赤在建州地界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而李成梁也在西边墙的大康堡、大定堡驱逐入侵的鞑靼朵颜部酋长长兔、董狐狸等。又收拾了从东部入边挑衅的叶赫部的杜哈、尼牙罕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城寨。这几次战斗中,李成梁由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又负了两处轻伤。

李成梁感觉有些累了,横刀立马有些力不从心了。毕竟是小六十的人了。他当然清楚,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是一方面,主要是心累。身在官场,人们往往看到的都是光鲜的一面,而背后的如履薄冰却罕为人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古今中外之人,凡名满天下之时,必有诽谤随之。李成梁自然也不例外。如今,他们父子兄弟功勋卓著,威震五边,自然会引起众人的非议和不平衡。为防止李氏做大做强,自如松、如柏履新职起,言官们就纷纷上奏。给事中黄道瞻明确指出“如松父子不当并居重镇”。随后,御史任养心也抛出了重磅奏折。

巡按直隶御史任养心劾辽东总兵李成梁父子兄弟列居辽、

蓟、宣、山、昌,恐有尾大之患折:昔石亨、仇銮未叛时,

并先握兵柄。幸皆早发其奸,扑灭故易。今李成梁驻辽左、

如松驻山西、如柏驻蓟镇、如樟驻昌平、成材驻宣府。而义

子李平胡、李兴、李宁等皆姻旧厮养,为列镇参游,不可胜

数。李氏兵权太盛,分操兵柄,环神京数千里,纵横蟠据,

莫可动摇。蓟镇如柏,跋扈尢甚。不早为计,恐生他变。尚

请圣裁。

朝廷中枢的动向,特别是涉及自家的动向,远在辽东的李成梁自然能及时掌握。考虑到能全身而退,李成梁选择了主动请辞。如同打仗,这也是一种先入为主,自求多福的战术。

钦差镇守辽东总兵官、太子太保宁远伯李成梁叩拜请辞。臣为

官十余载,际会风云,叠承宠眷。爵位足以光门闾,禄养足以赡嗣

续。勋业官阶,父荣子贵,皆皇恩优渥,涵育栽培。然微臣年迈,

子弟骄横,有负圣恩。恳请陛下恩准微臣致仕,并罢子弟任。

李成梁的疏辞折子由兵部、内阁转到了乾清宫万历皇上的案头,皇上一方面吃惊李家这么快就知道有人弹劾他们。另一方面认为李成梁此举无疑是先发制人、欲擒故纵的小伎俩。退一步讲,即便李成梁本人盟生退意,他的子弟也不会情愿。皇帝信任李家人,否则也不会委以重任。但御史任养心以武清侯石亨、宣镇总兵仇銮的反叛为例的折子,不能不触动他的神经。本朝以文制武的体制,就是为了防备武将做大做强而产生不臣之念。

万历突然联想起李成梁封宁远伯时赏赐的京城住宅,正是昔日石亨的故居,难道有所预示吗?李成梁把握兵权十几年,并未发觉有非份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对于如何处置这份辞呈,万历心里犯了难。倘若准了奏,不仅伤了李家的心,也寒了其他镇守大员的心。如不准奏,言官们肯定是不依不绕。怎么办?江山是我朱家的,敢轻易拿来赌吗?就在万历皇帝犹豫不决时,辽东巡抚李松的一份折子送来了。李松获知李成梁上了辞呈后,便急忙上书皇上请求慰留。他说辽东离不开李成梁。

万历想了想,在辞呈上朱批道“内阁议定”,交给了掌司礼监张宏,让他转给申时行。

申时行很高兴皇上对政务有了回应,虽然是军务。他感谢皇上对他的信任,猜想圣上肯定是遇到难题了。尽管他本人对武将不感兴趣,认为他们只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但他对李成梁还是敬重的,毕竟人家战功赫赫,并且胸中还有些墨水。申时行虽然在大事上无所建树,但官场上的变通还是清晰的。不能老成谋国,那就老成谋事。皇上之所以没有乾坤独断,说明他还是有顾虑的。权衡利弊后,申时行也没与其他阁员商议,独自给皇上写了个折中的具奏。

辽镇总戎李成梁辞任事宜,蒙圣谕令臣拟旨。臣等见得成梁

身经百战,屡立奇勋。夷虏惮其威名,封疆赖其保障。圣上委任

不疑,深得用人之体。然,臣以为,顾功名忌于太盛。成梁身为

主帅,世授伯爵,一门父子两镇总兵,似当稍为限制,而后可以

保全。其子如松,宜令辞免,另任它职。其成材、如柏、如樟,

只任副将,仍宜照旧。庶足以安成梁心,亦息谗谤之口矣。

万历知道申时行对武官不屑,但对李成梁还算另眼看待。这份奏折明显倾向于李成梁。他采取的是公私兼顾、舍车保帅、舍子保父的偏向折中方法。此举既“息谗谤之口”,又捍卫了李家的官位和荣誉。老于世故的申时行揣摩透了皇帝的心思,因此,他处置的态度也正中万历的下怀。

万历让太监张宏找来申时行,他要与其商议李成梁子弟的安置事宜。申时行正等待皇上的召见,他知道皇上并非真正关心朝政,他只是关心北部边疆的安危。即便他再消极怠工,再赌气与臣僚抗衡,自己的皇位还是要维护的,朱明的江山还是要巩固的。

申时行快速赶到乾清宫,见礼后,万历赐了坐,还赐了茶。然后喝退闲人。

“申爱卿,现在就咱君臣二人,依你之见,李家父子到底可不可靠?”

申时行没想到皇上问得如此直接,斟酌了一下说:“回皇上,从以往来看,李家父子尽忠尽职,但未来......谁也不敢妄断。臣以为,李家父子固然没有异念,陛下也应该防患于未然。主动总比被动强嘛。”

“爱卿说得是,没证据只能防范。你的折子我看过了,如此处置朕以为还算得当。你一定想好了如何安置李如松了?”

“臣以为,可将李如松安置在皇上身边。”

万历冷冷地盯着申时行,半晌才说:“你的意思是人质?李成梁又不傻,如此伎俩他看不懂?我听说,他的手里也曾有虏夷之子做人质,这是他善用的招数。我们这样做,会让他寒心的,会导致多数守将不安于位的。”

“熊掌和鱼不能兼得。臣子寒心,皇上才能安心,言官也能放心。当然,李如松的品秩不变,微臣提议他为佥书右府,提督京城巡捕。”

万历想了想,说:“也好,京城的防务很重要,有李家人在,朕也能安心。不过,山西边镇也十分重要。以往俺答对修好的条约还是忠实履行的,他死后儿子黄台吉承袭了顺义王,听说他已经丧失了约束西虏各部的能力。或许西虏联盟已临近名存实亡。山西、陕西、甘肃、青海时有冲突发生,西北不太平,多事之秋啊!”

“圣上请放心,西北各镇都有完善的防御体系和处置措施,抚、镇大员也都是兵部与内阁严格挑选的。至于山西镇守的人选,微臣暂且还未想好。臣想与兵部共同商议,事前还要征求山西巡抚侯于赵的意见。毕竟他们是合作关系。”

“你速去办理吧。”

申时行起身说:“臣回去拟旨:李成梁慰留原职,李如松提督京城巡捕。”

“再加上一款,赐李成梁荫秩三级。”

申时行心里当然明白,万历这是笼络李家的心。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少年皇帝也开始老于世故了。不过,申时行还是很高兴,毕竟皇上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虽不爱理政,但事涉江山存亡、社稷安危,他还是尽心的。

内阁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涉及李氏父子的圣旨尚未颁发,就有言官知道了。是哪个环节出了漏洞,申时行不得而知。他把缮写圣旨的中书科、盖御宝的诰敕房等相关人员叫来训斥了一顿。

至于有多少人在圣旨颁布前就获取了内情还不得而知,但兵科给事中张栋是其中一个。他上书直谏皇上,说他包庇李氏父子,希望圣上能收回成命,将李成梁革职或者致仕。在明代,人们常常把言官冒死进谏当作人仁之举。倘若有言官因此而获罪,甚至丧命,就会成为人人赞颂的楷模。所以,也就造就了一些知难而上、冒死而谏的斗士。而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常常被弄得不知所措,不得不妥协。

万历收到张栋的折子,决意就李成梁一事树立一下龙威。他突然召集臣僚朝会,在太和殿百官面前,他板着脸质问张栋。

“李成梁父子对大明朝可有贰心?若有,可有实证?”

“回皇上,没有。臣只是想对他防范。”

万历不屑地哼了一声:“因噎废食嘛,就不怕饿死?”

“微臣只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并无私念。”

“那好啊,你去辽东任职,接替李成梁镇守关外。”

此言一出,百官愕然,张栋也感到意外。

“臣乃文官,不懂军备。”

万历冷冷冷一笑,说:“你可以纸上谈兵嘛。朕派你去辽东,也是有附加条件的,就是你每战必胜,出师必捷。像李成梁那样,奋勇当先,英勇善战,不得有半点差池。”

张栋跪下了,叩首说:“微臣无能,臣做不到。”

万历咄咄逼人:“你说你做不到?”

“臣确实做不到。”

“你尚有自知之明,并非无可救药。那么你给朕推荐一位镇辽人选,看看满朝臣工谁能胜任。”

张栋下意识地扭头瞅了瞅众同僚,同僚却都在极力回避他的目光。张栋无奈,叩首道:“臣目不识珠,臣有罪。”

万历环顾了一下众臣子,说道:“哪位爱卿认为能够胜任,可以自荐。辽东是个好地方,那里的战火连年不断,在那里可以大显神手,建功立业啊。”

众臣僚都垂下头,不敢直视皇上。

万历皇上站起来,朗声道:“大明是你们的大明,更是朕的大明。江山社稷需要悉心维护,而不是无端的猜忌,无端的中伤。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要尽量避免。你们上书论政,是为臣的责任和义务。但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要妄加猜测。本朝有数千文臣,如此一来岂不乱套?你们说李氏兵权太盛,朕已经解了人家儿子的任,你们却逼朕再解老子的任。朕就不该有个自己的用人方略吗?不该有个能征善战的封疆大将吗?当初你们弹劾张居正图谋窜政,尚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而李氏父子呢,你们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是一味地让朕防,防,防!到底防家人,还是防外夷?朕若不依你们,你们就与朕僵持、抗衡。朕一旦有了妥协,你们还会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凡事都想着以你们的意志为转移,那还要朕干什么?朕若有错,自会检讨,甚至颁布罪己诏。朕若没错,那就是你们的错。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自主的权力吗?”

停顿了一下,万历接着说:“还有啊,后宫之事乃朕的家事,就不劳各位妄加议论了。什么宫妃平等啦,雨露均沾啦。朕自己的事自会处理,无伤国体。你们要把精力用在正地方,实在没事干,就去李成梁那儿镇守边关。”

万历皇帝抛下众臣,愤然地走了。

大家谁都不敢先动,都瞅着首辅申时行。申时行刚要发话让大家散去,太监张宏突然喊了一嗓子:“退朝——”

万历皇上虽然是愤然离开,却觉得心头除去一口怨气,顿时轻松多了。他离开太和殿匆匆奔向永寿宫。现在,郑妃腹中的胎儿才是最重要的。

永寿宫的郑妃早已从宫女那里得知皇上朝会的消息,猜测一定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见皇上下朝就奔回永寿宫,便询问了朝会的事儿。万历复述了一遍,郑贵妃听罢大加称赞。倒不是郑妃替李家父子说话,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倘若皇上权力自主,不受文臣的制约,那么她腹中儿子(但愿是儿子)就有立为储君的可能。母以子贵,慈宁宫永远是后、妃们所向往的归宿。

兴奋的郑妃备下了酒菜,她想陪万历喝几杯。万历当然不许有孕在身的宠妃沾酒,只能独酌。几杯酒下肚后,万历皇帝发出感慨:“本朝能干扰中枢的体系太庞大了,光文官就成千上万。他们都想做些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自己的重要。爱妃,其实他们也不容易啊!”

郑妃回道:“要说不易,武将们更不容易。他们生活在腥风血雨的环境,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遍体鳞伤,生死危亡不说,一但有了败绩,还会遭来非议。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但他们败不起,也不敢败呀!”

万历盯着郑贵妃久久不语。

郑妃见引起关注,便继续说道:“武将最大的不幸是常常被当做假设敌,时刻被人提防。总督、巡抚、巡按御史都可以制约他们。”

万历似乎有所触动,停顿一下才继续喝酒。

“皇帝也不易,当皇帝的顾虑太多,束缚也多。不仅要左右逢源,还是上下妥协。最难的是,自己的主见往往得不到落实。受臣僚左右,受体制禁锢,受谗言熏染。说是高高在上,实际上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万历皇帝听罢,将酒杯狠狠往桌上一顿。郑妃自觉失言,慌忙跪在地上垂首请罪。

万历没有言语,一会儿,他的眼睛噙出了泪花。他缓缓起身,搀扶起郑妃。嘴里喃喃道:“爱妃说的没错,都不容易,都不容啊!”

大明皇帝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人过的都不容易?国号大明,却人人过得糊涂,过得憋屈,到底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呢?

不过,让万历欣慰的是,郑妃没白让他宠爱,这机灵鬼看问题倒很独道,不像王妃那样,只知道自怜自叹,没有一丝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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