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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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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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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将军李成梁》连载

第十章 第十一章

    十一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正当二十五岁的努尔哈赤进行复仇和统一建州女真大业的时候,二十一岁的万历皇帝却在耍小性子。他以怠政的方式对抗臣僚。张居正已经死去两年多,他本以为摆脱了桎梏,掌握了实际大权。但不久他就发现,种种约束依然存在,真正受益的并非是自己。那些食古不化的臣僚在张居正、冯保案尘埃落定之后,却把攻击的目标转向了皇帝。他们以劝谏的名义,批评皇帝奢侈懒惰,个人享乐至上。宠爱德妃、郑妃,而冷落了已生有长皇子的王妃。看看,都干涉起皇上的家事了。他们企图把皇上强迫纳入他们所设置的道德规范,而不让其个性自由发展。而正是这些以道德典范标榜自己的臣僚,在朝廷因罢免而空出大批职务后,却千方百计、当仁不让地安排自己的亲友、同党。

耍小性子的皇帝干脆从乾清宫搬到了养心殿居住,一者可以躲避让他生厌的朝会,二来养心殿离郑妃居住的永寿宫较近。祖父嘉靖建造的宫殿,如今成了孙子静养心性的地方。

对于万历皇帝的宠爱,郑妃感到非常满意。在她看来,自己晋升贵妃的希望很大,说不定万岁爷一高兴,还会册封为皇后呢。其实,在郑妃的心里还感谢另外一人,那就是先帝英宗朱祁镇。郑妃听人说过,明初有个弊制,那就是皇帝驾崩后,宫妃要殉葬。太祖殉了四十六个妃子及多名宫女;成祖殉十六妃;仁宗殉十妃。诸王也有殉葬制。宫妃殉葬之日,哭声震荡殿阁,真是惨不忍睹啊。是英宗朱祁镇把人殉制给废除了。使宫妃感叹这是人性的光辉。

再说万历皇帝,让他感觉可怕的是这些臣僚对政务的干涉。按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为臣的本份。问题是他们以此为掩饰,来打击与自己不同阵营的臣僚。他们心里想的并非全是国家利益的需要,无论是什么事情,他们首先要拿利己主义的目光来衡量。而身居九重的皇帝,自然也有利己的考量,于是,两者利己就会发生碰撞。而对恃的结果往往是皇帝寡不敌众。是啊,臣僚们有时会统一战线,想着互为利用。他万历孤家寡人高高在上,无人相助,不败下阵才怪呢。

现在看来,25岁努尔哈赤才是真正的皇帝,一个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山野皇帝。他拥有真正的自主权,可以自由地实现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但是努尔哈赤却非常羡慕大明皇帝,认为他拥有广阔无垠的领土和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如果万历皇帝要是知道努尔哈赤的现状,估计会羡慕死了。

按说李成梁也应该算个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生活在体制的阴影之下,本身便没有更多的自主权力。以往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体制下往往是行不通的。地方官受约于人,而又制约于别人,利与害的双重性,应该算是协调的。

郑妃怀孕了,对于万历皇帝来说是近期少有的好消息。郑妃是万历最宠爱的妃子,他曾想过另立郑妃为皇后,但这个想法却被李太后和张居正给扼杀了。此次如果她能为他生个王子,能否立为太子呢?张居正不在了,李太后近期也少问政事。可还有更多的“张居正”等着他。他们会拿出众多的祖制、法理来阻止。最关键的是他不喜欢的德妃王氏已经为他生了长子朱常洛。因此,大臣们一定拿“废长立幼”说事儿。而少问政事的李太后,必定会出来阻挠。

早在长子朱常洛出生时,万历就私下向母亲李太后渗透过自己的想法。他说“子以母为贵”,王妃是宫女出身,其子虽居长也不能立为太子。谁知太后懿颜大怒,冷冷地回道:“我也是宫女出身”。

看来,身居九重的万岁爷也为很多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而深感无奈。但他不甘心,他会努力争取,他要搏一搏。反正有的是时间。

一个给事中上折弹劾一些张居正旧部,说他们暗中资助张家人度日,其中就有李成梁。这个给事中为这份折子做了很足的功课,说得有理有据。万历皇上本来就对那些无事生非的臣僚有气,于是,这主儿就充当了皇上的出气筒。不但被骂没人味,而且被打了二十大板。

“你们张口闭口仁义道德,遇到事了却很冷血。罪归罪,情归情,先生的部下念旧,仅仅是念旧,你们就不依不饶,还有一点人性吗?想陷朕于不仁不义吗?这就是你们的道德规范?”

当时就有不服的言官上谏,气急败坏的万历自然是接着打。当天挨打的臣僚多达七名。而后,又传旨湖北荆州官员,必须保证不让张家人饿死。事毕,万历久久没有平静,回想起张先生的种种好处,心头不禁涌出股股酸楚......

其实,给这个被打给事中提供资料的是隆庆时被废为庶民的原辽愍王朱宪㸅。辽王最初藩地在辽东广宁,后迁徙湖北荆州。当年辽愍王朱宪㸅王爵被废与张居正有关,而且最终辽王府宅及财产都赏赐了张居正,所以朱宪㸅对张居正一直怀恨在心。对张的旧部,也自然也是恨乌及乌了。

太医们不敢怠慢,想方设法为郑妃保胎。万历皇上也整天滞留在永寿宫里,陪着郑妃。他开始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向臣僚们作长期的消极怠工。出于报复的意念,他既不强迫臣僚们接受他的主张,也不十分反对臣僚们的意见。年轻的大明皇帝决心以顽强的意志与臣僚们作持久的对抗。

对于皇上的所为,新任内阁首辅申时行万分焦虑。他反对万历的消极怠政,却又不敢直接纠正。他期待着皇上有朝一日能幡然醒悟。申时行和众多文臣一样,不但反对皇上的消极对抗,还反对皇上对军事武力的过份依赖。万历凡是涉及国防事务都要亲自过问、部署,而对文官所谓的施政纲领、缺少真知灼见的繁文缛节却有意敷衍。如此说来,皇上的怠政也是有选择性的。申时行不同于张居正对国防的重视,他与那些食古不化的文臣一样,奉行以道德规范作为施政的根本。认为关键是如何防止坏事的发生,而不是依赖武力的解决。哪怕我们的施政记录是张白纸,反倒证明一切都已纳入规范,是机制正常运转而无事可记了。

作为皇帝的最高施政顾问,申时行期待着圣上转意的那一刻。当然,他也不是干等,他要找出各镇司的毛病弊端,找出由于军事上不利所带来的施政阻力。以此来证明脱离武力的施政机器也会照常运转。其实,这正是他们曲解圣意的关键。万历毕竟受张居正的教育太深,懂得巩固国防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夷、虏皆是生化未开之徒,对待他们使用“仁治”手段,无异于对牛弹琴。对付蛮子的最佳手段就是武力。刀枪里面出江山嘛。

大明万历十二年,与李成梁有着密切关联的两个年轻人生发了两种不同的人生理念。万历开始了长达几十的怠政生涯,将明王朝往坡下推动;努尔哈赤却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统一女真大业,为另一个王朝的诞生拉开了序幕。

某个晚上,万历在紫禁城永寿宫里喝了酒,远在辽东一隅的努尔哈赤也在赫图阿拉城喝了酒。俩人都喝醉了,醉梦中,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两个年轻人互视对方,相对却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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