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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万般自作还自受
地狱受苦怨何人
第七代辽王——辽愍王朱宪㸅与第四十一任辽东总兵李成梁本不相识，却因为万历皇帝和张居正的缘故，从未谋面的两个人产生了交集。明太祖朱元璋第1十五子朱植被册封为辽简王，藩地为明朝最北边的辽河流域，王爷府就设在幽州重镇广宁城。在明初，藩王守边是与明九边相结合的防御体系。
朱植的侄子建文帝继位后便采取削藩行动，逼得叔叔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史称靖难之变。此举让朱植陷入两难之地，如果帮助四哥起兵，不但风险大，而且也对不起父皇。但如果帮助侄子建文帝攻打四哥，事后还会被削藩，依然落不到好。当时，大多数藩王都选择观望。而朱植却率先有了反应，他抛下手中重兵，到京城找建文帝想换个封地。侄皇帝满足了他的要求，让他去比较稳定的湖北荆州，继续做他的辽简王。燕王取得政权后，埋怨他在靖难之变时袖手旁观，于是，下诏不准他再回辽东。其俸禄和其它待遇也削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所留校尉、杂役也只有区区三百人。
此后的辽王朱贵烚、辽肃王朱贵燰（二人同代）、辽靖王朱豪墭、辽惠王朱恩鑙 、辽恭王朱宠涭、辽庄王朱致格、辽愍王朱宪㸅都居在藩地荆州，再也没有返回辽东。
辽愍王朱宪㸅是嘉靖十九年袭封。他自幼不喜欢读书，而当时的王府带刀侍卫张镇的孙子张白圭却聪明伶俐、学识过人。惹得朱宪㸅母亲毛氏常以此娃比较并训斥他。引起他的强烈不满。
朱宪㸅十六岁时承袭王位，而此时，张白圭也考取了举人。恨铁不成钢的毛氏仍以此为例训诫他。朱宪㸅心中有气，遂找来张镇灌他酒喝，直到把张镇醉死。张家与朱宪㸅的仇就此结下。这个张白圭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张居正。
朱宪㸅虽说读书不行，装神弄鬼却在行。嘉靖帝在位时，大兴修道。朱宪㸅就投其所好，也像模像样地修起道来。后来还被皇帝封为“清微忠教真人”，赐了金印。一时间成了朝廷的红人。隆庆继位后，开始清算修道贵族。时任内阁阁员的张居正通过老家亲戚朋友知道朱宪㸅修道以外的许多罪孽，遂纵使湖北御史上奏弹劾。送到隆庆帝面前的是朱宪㸅九条罪状：一、纠集歹徒，寻衅闹市；二、草菅人命，妄杀无辜；三、巧伪不法，诬陷宗室；四、僭越逾制，外设别宫；六、淫乱宗亲，秽污门第；七、淫污祖姑，大逆不道；八、街市抢人，横行不法；九、违制娶娼，冒充世子。奏折上详细罗列了其犯罪细节，至少有三名无辜人死于朱宪㸅的手下。
隆庆帝派出监察御史前往湖北荆州，很快坐实辽愍王朱宪㸅的所有罪行。让皇上蒙羞的是他淫污宗亲姊妹、婶母和姑奶。但由于“刑不上大夫”，朱宪㸅没有被服刑，只是废除辽愍王爵位，王府和财产被没收。再后来，府宅被朝廷赐给了张居正家。
张居正被清算抄家后，朱宪㸅满心希望朝廷能返还府宅和财产，并且幻想着能恢复爵位。但年轻的万历皇帝对这位同辈的远房宗亲并无好感，将张家财产全部充公。恢复爵位的事更是想都别想。
朱宪㸅当然不甘心就此罢休，这次他把攻击目标转向了张居正的干将、远在辽东的总戎李成梁。原本他们没有过结，但他认为是张居正启用了李成梁，所以李成梁理所当然就是张居正的人。他先将接触和资助张家的、以李成梁为主的人和事提供给京城的一个给事中，让其弹劾。没想到不但没遂愿，那个给事中还挨了打。朱宪㸅恨万历有眼无珠，但又无奈。
朱宪㸅想起以前修炼时认识个会看风水的堪舆大师，于是，计上心头。此时，李如松还未调回京城，李家在五个边镇上任职，手握重兵。你万历可以放心，我不得不防。毕竟是我们老朱家的天下。他让这个姓韦的堪舆大师亲赴辽东，去远在铁岭的李氏祖茔看看，如果有龙兴之兆，想法给它泄泄王气，是为厌胜之术。一来可以批压张居正遗部，二来可以保护朱氏天下，倘若日后少皇帝知道老王爷的良苦用心，说不定会恢复王位。一箭双雕啊！朱宪㸅为自己的妙计而沾沾自喜。
干好事、干坏事都需要钱，尽管朱宪㸅被削了王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于是，韦大师带着银两上路了。虽然韦大师也不愿意去，毕竟厌胜之术是见不得阳光的，是缺德的，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屈服了。
韦大师骑着快马奔赴辽东，出山海关后，吃饭和就宿时他常常听人议论辽东战事，说鞑靼和女真人经常犯边，他便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拿人钱财，只能替人消灾。还算幸运，他没有遇到战事。其实这要感谢李成梁，感谢总戎大人令虏夷惮悸的威名。一路上，韦大师尽可能少言，他怕南方话引来麻烦。
二十多天后，韦大师赶到了铁岭。经过侧面打听，他知道了位于小屯的李氏家族祖坟。他没敢进村，直接去老坟堪舆。李家原先有看坟的，后来因为重新卜占了新坟，老坟就没人看管了。韦大师先从坟的穴山、朝山、案山、护砂、明堂等各个方位都勘测了一番，又北渡泛河，登临青云山，从高处俯视老坟。确定了坟北部的龙头位置。
行厌胜之术需要人手，好在韦大师已经做足了功课，所以，他开始北上叶赫。由于李氏在当地声名显赫，当地人是决不能用的，只能用与李家有仇之人。鞑靼虏居远，鞭长莫及。建州夷和哈达夷都与李氏有交集，也不可用。只剩下与李家有深仇大恨的叶赫夷为人选。但也要精心挑选和部署，以免前功尽弃。
韦大师在叶赫部的和各个城寨盘桓了多日，才在杜哈寨确定五名合适的人选。当然，为慎重起见，他并没有说出实情。而是打着招募雇工的幌子，把人带出寨子，随行的还有一辆农用马车。
在铁岭城，他们购买了一条台阶石，石灰，以及木扛、铁锹和绳子。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酒足饭饱。趁着关闭城门之前，一干人赶着马车上路了。韦大师来过一次老坟，他已经计算好了时辰。果然，按照预期的时辰，他们刚到子时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几个叶赫人都是体魄健壮的汉子，他们不知道要具体干什么。因为在杜哈寨已经付给很可观的定金，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是不能随便过问的。子时的老坟不可能有人，还好，有着微弱的月光。马车在老坟头停下，按照韦大师的吩咐，几个叶赫汉子用木扛、绳索将台阶石抬上坟地龙头位置，这个过程很艰难，大概用了半个时辰，令韦大师十分焦急。然后，又令他们在早先定位好的地方挖个比台阶石大一圈的长方形槽穴，再在槽穴内深挖一个长二尺、宽一尺的深穴，然后把带来的石灰全部倒进深穴内，再将台阶石按照大槽穴覆盖上。为防止被人发现，最后又在石头上面又盖了一层厚土和蒿草。至此，韦大师的厌胜之术——毁龙头、泄王气才实施完毕。直到此时，那些叶赫汉子也不清楚自己干的是啥事情。
事办完了，本该结清工钱，但韦大师说回到铁岭才能结，因为出门不方便，钱放在客栈了。韦大师怕的是在现场结算完，叶赫人会趁黑天算计他——抢他剩余的钱，然后灭口。其实这是韦大师多虑了。就算叶赫人算计了他，黑灯瞎火的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由于坟地的土比较湿润，台阶石上的蒿草活了下来。加上很少有人来坟头上，所以直到四百多年后，李氏族人才发现那块台阶石下的秘密。族人中曾传说有南方蛮子来破风水，在发现秘密前也只是个传闻。
韦大师因为只知道老坟，所以新坟才幸免于难。这也李氏依然兴旺，清朝老二房崛起的原因。而作了缺德事的韦大师却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事情是这样的，韦大师付给叶赫人的钱远比预算的要少，因此，自己就剩余许多。回程时路过广宁，他特地到总镇府门前看看。本想一睹总戎大人的尊容，却没有这个缘分。有了钱的韦大师在聚贤楼吃饭，排场有些大了，结账时又不小心露了白。所以，被同在聚贤楼吃饭的黑鬼盯上了。他伙同几个酒友骑马尾随着酒足饭饱的韦大师，在西出拱镇门两里多地后，他们下手了。不但抢光了韦大师身上所有的银两，连马也没留下。又因为心里有鬼，韦大师没敢回广宁城报官。
可怜的韦大师只能靠着讨饭返回湖北。因为罗盘与银两放在一块了，自然就失去了靠看风水吃饭条件。虽然拣了半条命毕竟还是回去了，又得到了一点奖赏。倘若他死在外面，说不定朱宪㸅还会再派堪舆大师。
朱宪㸅机关算尽也是枉然，李成梁照样做他的总兵，万历皇帝也没有讨好着。如此龌龊行为又不能对外宣扬，复爵的事自然也就遥遥无期了。自己搭了不少钱却没什么效果，朱宪㸅一焦灼，大病了一场。
第一代辽简王朱植是朱元璋的庶出儿子，难怪始终被嫡出的子孙看不起，朱宪㸅认为庶出是他们这支不被重视的原因。这类人至死也不从自身找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