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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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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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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水》连载

第三章 .

这个世界上要说脸变得快,恐怕不单是吃奶的娃,还应该有头顶的天。老天的脾气有时候说变就变,真让人捉摸不透。

这不,风又起了,雨跟着就会来。

瑛子赶忙去收“阆”在门口空处晾晒的衣被,她用一根小竹棍正在拍打被风吹得有些招展衣物时,看到隔壁邻居家的罩弟子也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收衣服,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罩弟子打招呼地说:“又要下雨咯。”

罩弟子也不知是风大没听到,还是因为瑛子语音小,或许是忙着收衣服顾不上,也没答。瑛子就又问了一句:“那个山墙上贴的什么东西?是个‘神尼稿子’啊?”

瑛了问的是山墙上原来贴“多子光荣,光荣母亲”标语的地方,又贴上了“计划生育,人人有责。”和“只生一个好”的新贴上的大红标语。

瑛子不识字,但她看到那个在风中已经掀起一角嗒嗒作响的红纸还是好奇地想知道是又要来什么风了。罩弟子才答话说:“计划生育,要结扎。”

“结扎?”瑛子听了没头没脑,糊里不秃的一头雾水。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心里五点六点的不得窝逸。

“嗯,又要不得过生哇!可能偶来都要扎。”罩弟子说着已抱着衣服拖鞋靸袜地准备离开。

罩弟子识几个字,她男人又是个乡村民办教师,所以,她在左右邻居的妇道人家中瘸里麻里洋的算得上半个知识分子。她姊妹俩,从父母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就知道,她的父母想用这个名字能牢早八早的罩住一个弟弟。可是罩弟子却糊里不秃地又罩来了一个神气六国的妹子。父母又给她起个名字叫阿子,希望能“压”住个男娃。等阿子妹子出生后,罩弟子的老娘不知怎么的却不再能生养了。所以就抱养了一个本家姓氏的男娃,起了个多福的名字做了罩弟子和阿子的弟弟。

看到罩弟子抱着衣物要走,瑛子有点急。赶忙停下拍衣被的手,走上去请教:“结扎是什么?”。

“没得命嗝喂,结扎就是像‘喜’猪子,给骟哆。这个你也不晓得?”罩弟子急急地答。“喜”猪子瑛子当然晓得,这个农村人谁不晓得啊?就是把公猪摁在地上让兽医把它的两个卵子扒掉拜,这样公猪才肯长膘,所以凹地洼人才称之为“喜”。可是等瑛子糊里麻叉地回过神来,她却喜不起来了,因为这个“喜”的对象变了,而且罩弟子都说了,她俩都跑不掉,这能不让瑛子毛骨悚然?

这一天,瑛子是在忧心忡忡中度过的,秧歌调调没心思哼了,恐惧让她有点魂不守舍。有点乱了方寸的瑛子决定去问问下台了的玉黄大帝黄玉一,看看到底是什么内情。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不在其位,可他的影响能力毕竟还在。

可是她去了只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去了后,没有碰到八爹,但却遇到了八婆。八婆没给她好脸色,一句“偶们都泥菩萨过河了,你还找他?”便将瑛子没趣地碰了一鼻子灰的打发了回来。

傍晚的时候,没等天黑,瑛子便和衣爬上了铺,直挺挺地躺着。胡思乱想的脑子里满是摁在地上挣扎被兽医下刀嗷嗷叫的公猪,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下腹,这块腹地曾是她的骄傲,现如今恐怕是难逃一劫,要挨上一刀。这块自留地上虽说也生过三个男娃,踏过三个男人,留下了印迹。但不管怎么说,瑛子自己还是把这块地当块宝。想想这一亩三分地上要被挖一道墒,再扒出土里的根剪断,瑛子不禁浑身发冷。

这时候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进屋,瑛子冒一冲以为是癞子权有财收工了,便气恼地背过身。

“这么早就仰骚啊?不怕有财回来‘霍’你个巴子?”瑛子一听进来说话的是个女人油气刮刮的声音,便知道是多福的婆娘。一骨碌爬起来说:“等他头上的癞毛长齐了再说。”

多福的老婆进了房,对瑛子老哩老气地说:“借个锹。”

瑛子却失失慌慌地说:“没得命额,要结扎了。”

“是啊,听说河对面的大瓦匠的儿媳都跑掉了,这两天大队,公社的干部都在找呢。”多福婆娘边说边自己拿起了锹柄,拄在地上又说道:“唉,能跑哪去喔?”

这个多福的婆娘,叫香干子,也就是罩弟子的弟媳。可是她却跟罩弟子和阿子都不来往,但和瑛子以及其他人家却都有往来。罩弟子这姊弟仨,一个不同一个啰嗦,这都与他们仨姊弟的对象有关。罩弟子的民办教师男人,一向清高,虽然自己两条腿不一样齐,走起路来有点瘸子像,但这并不妨碍他“拽”。他最“拽”要数他教小学生念抬东西的“抬”字时的读法,“抬”,抬棺材的“抬”。于是,小学生也一本正经地跟着他鹦鹉学舌读了一遍;“抬”,抬棺材的“抬”。他的另一个“拽”处,便是信奉桑树从小“役”,不打不成材。惯养忤逆儿,棒打出孝子。所以,门口人常看到他用一根棍子教训他的儿,对着儿的屁股,抽得儿一跳一跳地一直嚎。

阿子的男人,是个在村子商店坐点的,瘦挑挑的,带些娘娘腔。因在村里店上,不常住家,疑心病又重,所以回来后,经常因为老婆和谁说过话,有没有到哪家串过门而打架。

而香干子最看不上这俩个人,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家庭矛盾,所以,渐渐地就相互不再往来。香干子与柳瑛子还算谈得来,她个做小生意的嚣薄嘴,能和瑛子哼秧歌调调的嘴有得一拚。两个人也算惺惺相惜,因为她俩,趣味相投,不相上下,彼此彼此。

这时,香干子索性坐了下来,搁开了锹,和瑛子说起了结扎。她整天在外,贩鱼卖虾倒蔬菜,自然知道得多。她告诉瑛子,医生要先在女的肚子上消毒,然后在肚脐眼打一针麻药。再铺上毛巾,手术刀就从肚脐眼底下的地方开始往下划。

“你怎么知道的?”瑛子问。

“听开过的人说的。不太疼,刀划在上面凉凉的,好像还听到很轻的切肉的声音,然后就像剥蛋壳子,一层层的剥开,掏出里面的肠子,说是叫输卵管,长在右边”。香干子看着瑛子下意识地用手摸住右腹的一付死像样子说:“就是这边,听说还要用铁钩子把口子撑开,把手指伸进里头找那个管子,再看清是不是阑尾肠?最后才用绳子结扎起来。”

瑛子听了打了个哆嗦,“乖乖隆地咚,那还剪不?”

“这个没听说过,不知道。”香干子倒不踏话,语调听起来倒轻松,一付无所谓的样子。也没像瑛子这样心思重重。“唉,愁啥?听天由命拜。”说完,抓住锹柄便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撂下一句“也有男的扎的。”的话。

这句话,瑛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原来还有这么个“关目三”,局大。有这个洋名广,就能找个由头同癞头说道说道。

到了傍晚,权有财收工回来后。她便很认乎其真地和头发没长齐的癞子讨论起谁该去结扎的问题。权有财一听瑛子的话外之音,知道她的“明堂三”。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说来说去,也说不过瑛子,但他死抱着个理,“就没听说有哪家男的去结扎的。”这好像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其实,权有财哪是怕触碰这个底线?他心里一想到自己要是两个卵子,就这样胡里不秃,稀里糊涂滴给扒掉,那不成了太监?这太可怕,一想到这他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瑛子也想到了这一太监的层景。她不由地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笑了之后反而有点心疼起她的这个男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同情。但同情好像也不准,唉,算了,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今天也不和他争了。但她与他约法三章,如果没有别的男人结扎,她就去,要是有别的男人结扎,你就去,豁巴齿咬指头,别想走滚。

权有财一想,这也公平,心里虽还是一千个不愿意,但想想谁都不容易。他也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白天刮了一天的风,到了晚上真的变成了雨,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孩子们也一个个地像小鸡似的遛了回来,瑛子这才到灶上去,为他们做晚饭。

今晚,还是吃面糊疙瘩。但他们夫妻心里的疙瘩似乎并没有因为有了约定而消散,毕竟这事谁也不能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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