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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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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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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水》连载

第六章 .

就在瑛子站在草垛上流连忘返,目光不肯挪开河道中这一派汹涌澎湃,热火朝天的景象时。一阵西风掠过,使她刚刚出了汗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便赶紧准备沿着缓坡滑下草垛。但她一时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又回头朝田野上林立的草棚子望了一眼。

这一望,令她一下子醒过了神来。没得命嗝,不好,要出大事。她的脑子中一下子想起了以前老瞎子说刘备被火烧连营的故事。记得老瞎子说书讲三国演义,刘备为了给他的兄弟关羽报仇,亲帅大军去攻打东吴。一时间气势汹汹,杀得吴人肝胆俱裂。而他也被胜利冲昏了头,以为自己仗着人多势众,便不把年少的陆逊小儿放在眼里。又不听手下人劝说,还搞了个气派的八百里连营。结果被年少的陆逊将老练的刘备一把火烧的是体无完肤,狼狈逃窜。还逼得刘备在白帝城翘了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黄泉路。

这事非同小可,作为火头军的厨娘,知道火的厉害,从来水火不留情。一旦不注意哪儿冒出个火星子,再遇上这哨哨的西北风一吹,那烧起来还了得?就眼前这些一个连着一个的草棚子,十个八百里连营也不够一把火烧的。

一想到这可怕的情景,她也顾不得别人的闲话了,便赶紧火急火燎地满人堆里找黄玉一。

找到了黄玉一,说出了她的想法,黄玉一一听,再朝四周一看,是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他也觉得大事不妙,也惊得倒竖起了汗毛。

黄玉一不敢怠慢,连忙向营长报告,营长一听,又向团长报告。团长听了,当即指示,从现在起,连夜派人站岗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看好每一个灶台,管住每一根烟杆。

第二天,河工上便立竿见影地进行了各项整改,挖了水塘,增加了水缸,挨得近的草棚也拉远了距离。这下瑛子的心里踏实了,也偷偷地高兴了。她高兴得是用水不用再愁了,当然,还被连长黄玉一表扬了一番。

这一天,还有一件让瑛子高兴的事,昨天,她去大海捞针地找黄玉一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老家河对面大瓦匠儿媳妇的妹子霞丫头。

霞丫头是个刚刚初中毕业不久的学生妹,穿着件碎花红棉袄,脸上的嫩肤就像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红棉袄似的红扑扑的好看,“痛的凶哩”。真像一朵冬天里开了的花儿样的诱人。

她是替她那个躲养的姐姐来挑河的,当时瑛子找黄玉一急,也没来得及细问,只说下工后再来找霞丫头,便走开了。而就在霞丫头挑担的不远处,瑛子便碰上了黄玉一。

瑛子在下工后找到了霞丫头,她和几个本大队的妇女挤在一个草棚子北面靠边的西北旮旯里。地面的冻土上铺了一层稂草,稂草上垫上一条棉花胎子,棉花胎子上铺了单子和被子。这个地方是个三面挨冻的地界,晚上睡觉,地上的冻土冷气往上逼,西北两角的冷风往里钻。这倒也罢了,还得担惊受怕。怕的日子是难熬的,霞丫头自打睡在这个旮旯里,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因为第一天夜里她刚累了一天睡得像条死猪时刚做梦,就被一只从草帘子外伸进来的粗糙的手摸了她的屁股和身子,吓得她从梦里跳了起来。自此,霞丫头便心有余悸地再没睡踏实过。

瑛子一看,这不是个事,就是铁打的身子在这个地方睡上一个月,不冻个半死,也要吓得落下一身的病。瑛子站在棚子门口一看,就看出了霞丫头被这帮子婆娘们欺负了,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气一来,嘴也就把不住门。愤愤地就骂开了;“都丧良心了,叫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做挡风墙,在这块挨冻,就不怕做绝事缺德天打五雷轰?”说着就跨上前两步,蹲到裹着被头坐在地铺上的霞丫头旁边,一把将她拉起来说;“收拾下,跟偶走。”

霞丫头没有言语,低着头起来收拾,瑛子也麻利地蹲下帮她收拾东西,这时,她闻到了一股子的馊味,这馊味有霞丫头头上发出的,有她身上发出的,还有从衣被里迸出来的。

瑛子侧头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霞丫头,这是多少天没洗澡了?白天流了一身的汗,晚上也不能洗个澡,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该过的日子?这时瑛子看到霞丫头已经红了眼流下了泪。她伸手替她擦了擦,起身扛起一股馊味的被子,拉着霞丫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草棚。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棚子里婆娘们在骂她的声音,骂的话很难听,什么鸡呀草的全用上了。她也顾不上理会,一路拉着霞丫头走进自嘎一个人住的大队厨房后面的小屋子。

瑛子住的这个地方虽小,但很暖和,空间小,还不透风,地上垫了尺把厚的稻草,现在她把霞丫头拉过来一起挤暖和,还能搭个伴,说说话,一举两得。

瑛子叫霞丫头将她的衣被先放到一边,明天天好的话替她洗。霞丫头一听直摇头;“不用,不用。”瑛子也不和她争,只顾自嘎忙着往大锅里打水,她要烧一大锅热水,好好让霞丫头痛快淋漓地先洗个澡,去掉这一身的馊饶味。

一会儿,水便烧开了,瑛子找了个大桶,倒进去有半桶热水,又打来一量子冷水放在桶边,然后拿了只小凳子放在门口才转身对霞丫头说;“乘热,快脱了洗吧,把换下来的脏衣裳放在那儿,明个一块洗。偶坐门口,放心吧。”然后便替她关上了门,一言不语地托着下巴坐在门口把门望风。

瑛子坐在门口听到屋里面唏沥沥的洗澡声,她抬头看了看傍晚天空黑沉沉的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叹了气,反正就是觉得这口气叹出来,心里好受些。

足足个把小时,霞丫头洗完走出来,哇,瑛子回头一看开了门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笑着的霞丫头,这才像个出水的芙蓉,白嫩的莲藕。红红的脸,乌黑的头,白白的皮肤,会说话的眼睛。这才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家,这才是姑娘家该过的日子。

瑛子看了一时心里觉得宽慰,又有点心酸。想想自嘎也是从做姑娘过来的,哪能叫一个小姑娘来遭这份罪?

就在瑛子的眼睛盯着霞丫头的脸看个不停的时候,她忽然从霞丫头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的不安和惊恐。猛地回头一看,是黄玉一来了,他也正朝着霞丫头看着露出一脸的笑容。

这时霞丫头已经悄无声息地隐到了屋内,瑛子也站起来挡住了门口,只见黄玉一笑着对瑛子说;“好事情哩。”

“能有什么好事情?”瑛子问。

“过些天县上的报纸要来采访你哩。”黄玉一很兴奋的样子让瑛子困惑,“偶有什么好采访的?”。

“你立大功啦,你还不知道哩,县上的领导听了你报告防火的事情后,还要表彰你哩。”

瑛子听后倒也觉得高兴,“乖乖,就这个事也值得表彰呀?”瑛子还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功劳呢。

黄玉一说;“那当然啦,这可是大功哩,了不起呀。”

瑛子听了黄玉一这么一说,反而倒有点愁;“那采访的来了,偶说什么好呢?”。

“你就尽管往好处说,往大处说。说你看到了火灾的隐患,想到了□□□,想到了□□□,想起了□□□语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黄玉一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反而使瑛子觉得云山雾罩。“可偶只想到了刘瞎子说刘备的书呀?要是像你这么个说法,明堂三说多了,偶不是也瞎说啦?”

黄玉一一听急了;“什么牛瞎子,驴瞎子的,那些关目三千万不能说,那是封资修。”但黄玉一一想,似乎让她说□□□语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也有不妥。

“那偶到底要说些啥稿子?”糊里不秃的瑛子也急。

“偶想想,别急,偶想想。”黄玉一不断地挠头。“咦,有了,你就说那会儿你想起了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事迹,为了不让集体的财产受到损失,人家俩个小姐妹命都舍得,我一个大人,当然看到了隐患要第一时间报告。”

瑛子一听,到也说得过去,不管怎么说,比刚才那些瞎编的强。“好吧,等来了,偶就这么说。”

黄玉一听瑛子说罢,好像还没走的意思,眼睛不住地往屋里瞄。瑛子看了心里有些不自在,她一个过来人,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就拉着黄玉一的膀子朝外半推半送,半开玩笑地说着推着;“好了,好了,有话明个说吧,偶来要睡觉了。”

黄玉一见这架势也不是个好时机只好借坡下驴,不情不愿地悻悻地走了,走了几步还又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

瑛子见黄玉一走远了,便回身进屋,反手关了门。一边关门一边问霞丫头;“你好像怕他呢?”霞丫头点点头。

“怕啥?”

“他这几天在工地上一直围住偶看,眼睛怪吓人的。”

瑛子一听便明白了,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烂洼水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自嘎的岁数?自嘎的丫头站起来都比人家高了,还想做这种丧良心的缺德事?真不是个东西。”心里一边骂,手上一边给霞丫头收拾衣物,又和霞丫头一起抬着水桶,开门将洗澡的脏水倒掉。

回屋后,关了门,叫霞丫头上铺。她也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说;“今天我俩钻一个被窝,挤暖和。”她脱着衣服,眼睛看着霞丫头,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她看到霞丫头的双脚已经冻得肿成个馒头了,脚面子上被鞋口勒出的印子凹进去好深。手也冻的肿裂了,而且皲的厉害,她上前轻轻地拨开霞丫头衣领口一看肩头,经历过苦日子的瑛子眼睛便红了,心头一酸,一滴泪儿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霞丫头的两个嫩肩膀上的细皮嫩肉全磨破得不成个样子,又红又肿,连颈项后头也有了血印子,“这不是作孽嘛?她还是个孩子啊?”瑛子一跺脚便说;“你说你父母,怎么就狠得下心?”

霞丫头一听就哭了,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忍着咬着唇不出声,瑛子是真替她心疼啊,“你告诉偶,到底怎么啦?”

霞丫头这才忍不住一边抽泣一边说;“偶姐怕被大队干部找到后,怕拉去引产,所以就躲出去了。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呢。姐夫之前被□□办拉去审问,站了一夜的冻水桶,放回来后就不能走路了,赤脚医生说可能是脚筋冻硬了,现在只能直着腿走。哪还能挑河呀?可大队干部说,下派的义务不完成,要扣工分,还要罚款。偶姐夫是独生子,俩老的又都年纪大了,哪还挑得动啊?这不是逼得没法了”。

瑛子一听,火就上来了,她心里又想骂人:“是哪个畜生做的这缺德事?”

霞丫头说:“听说是兰子回来了,当了公社干部,专抓□□生育和宣传的事呢。”

“哪个兰子?”一时摸不着头脑的瑛子问霞丫头。

“就是大队上以前的那个妇女主任。”一听说是她,瑛子就真骂开了:“这个烂逼,阴门里将来也吐不出好东西来,缺阴德的东西。”

骂归骂,也就解解气,看霞丫头这个样子,明个是万万不能再上工了,再挑,还不要了她的小命?瑛子前思后想,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霞丫头歇上两天。还有黄玉一这个狗东西,怎么才能让他不像个馋猫子似的盯着霞丫头。

然而,黄玉一这两天倒是没像个馋猫似的盯着霞丫头,可是他却像个蒙了眼的驴,有事没事地围着瑛子和霞丫头住的小屋子转。霞丫头这两天没去上工,瑛子找人为她请了假,哪知道磨子挪了地,驴也跟来了。

瑛子虽然用了各种办法左挡右挡,可人家是干部,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瑛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黄玉一要不是看在和她以前的那点儿破事,早就一脚把她这块绊脚石踢开了,还让她在这儿肆无忌惮地碍手碍脚?得想个办法了了这事,不能真让他祸害了人家姑娘。要是自己眼巴巴看着他得逞,那是真的丧了良心。

这天早晨天才麻麻亮,瑛子就听见黄玉一在外面敲门,她穿上衣服把门打开一半,双手还仍然张着抓住门板问:“啥事?”

黄玉一先将头微微侧一点向里略伸着看了一眼,才对瑛子说:“你准备准备,报纸的人上午就要来了。”

“哦,晓得咯。”瑛子说完就要关门,黄玉一一看便用手一拦说:“还有,你告诉霞丫头,再歇两天,别急。”

“这还像句话,”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啪’地一声把门关了。

这冷不防一关门吓得黄玉一一楞。黄玉一刚回身走开了两步,想不到瑛子又把门打开了喊黄玉一回来:“报纸的人来了,偶不去了。”

瑛子说着话出来反手打门掩上:“偶还是觉得偶上报纸不合适。”

“你不合适?那谁合适?啊?”黄玉一有点愠怒:“这不胡闹嘛?”

瑛子见了忙摆手:“没胡闹,说真的,你合适呀?”

“偶?”黄玉一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瑛子,瑛子看着他点头。

黄玉一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他还是说:“不行。”

“为啥不行?”瑛子反问:“报纸和县领导都知道是你了,这还怎么归偶呢?”

黄玉一犹豫不决:“这不是欺骗组织嘛?”

“谁敢说你欺骗组织呀?偶给你证明,就说当天是你发现的问题,偶只不过是刚好在旁边附和了你几句,后来你风格高,报告的时候就没说你自己,光说了是偶发现的。这不就完了?”

瑛子两手一摊,这事就推给了黄玉一。黄玉一低头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说:“不行,不行”。

瑛子知道他这是在装面子,就赌咒发愿地说:“偶说了是你,那就是你了,反正也没第二个人晓得,等报纸上的人来了,偶就这么说,反正你拦也拦不住。”

瑛子这时倒好像是在赖上黄玉一似的,弄得黄玉一要是不同意反而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黄玉一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有一百个不愿意的样子说:“你呀,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瑛子说:“就这样子吧,等报纸上的人来了,你也一道来,偶把这个事说清楚,不过偶有个事也得跟你说清楚了,”

黄玉一问:“什么事?”

“你得答应让霞丫头在偶这儿歇一阵子,让孩子把肩上的伤养阵子。”

黄玉一见瑛子提条件了,心里反而高兴,这让他心里反而踏实。“这个当然了,小孩子嘛,还嫩点,不比大人,哪能跟大人一起吃那个苦,偶同意了,就让她在你这先做个帮手,等养养再说。”

瑛子听了忙接过话头:“还有个事也麻烦你大连长管管,有些个二流子老是不三不四地跑来撩骚人家小丫头,你也不问问?”

黄玉一听了心里直骂瑛子,你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当偶是傻子?将我军呢?但他嘴上却说:“谁这么大的胆?不想活啦?”

瑛子看他说话恶狠狠地样子便笑着说:“有你这句话就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黄玉一望了望瑛子的脸,心里说:“看不出,不简单呢,你还真行啊,在跟我做交易呢?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偶搞定了?算你能。”

瑛子为“自嘎”能了一回而高兴了好几天,那天报纸上来的记者在兰子的陪同下找到瑛子后,她便一股脑地把功劳全推给了黄玉一。

一开始,兰子听了还半信半疑,可是瑛子左说右说地也就把兰子给绕了进去。再后来瑛子便全身而退了出来,那个记者拿着个笔记本就在不停地记录着黄玉一的一通胡扯。没了瑛子什么事,她倒觉得清净。最主要的是她不用违心地看到兰子的那张脸,这让她心里觉得干净。可一会儿她又怀疑起了自己,这就干净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这一回做的事她不后悔,这到是真的。

这个交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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