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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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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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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水》连载

第一十八章 .

十八

霞丫头又熬过了两个夜。这两天三夜如一日三秋,似度日如年。这种与变态的虐待狂同床共枕的滋味已经不单是经受折磨,更多的是在吞食屈辱。

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让霞丫头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也变得变态?同时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忍受,忍受这世人的不能之忍,扛过这常人难负的耻辱。

不堪至此,霞丫头才隐约地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忍受这不能忍受的忍耐。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这是为了谁在“熬”。这也才让她心里有了一丝熬下去的勇气。

三朝要回门。这是个传古历代的规矩,这个风俗不能破。这事到了第三天早晨权有松才想起。

一想到要回门见老丈人,丈母娘和大舅子,大姨娘。权有松不免心里也发虚,直打鼓。大舅子虽然是个忠厚老实人,可要是发起个犟脾气来,权有松养的那两头牛恐怕也拉不住。并且庄子上的旧规矩,姊舅姊舅,扁担相悠(殴)。在乡里,舅老爷揍妹夫,天经地义。谁让他是舅老爷呢?女婿家做事,大舅子永远是第一把交椅,老丈人都得让座。这事要是让舅老爷知道了,权有松肯定要挨一顿胖揍,得脱一层皮。想宽宥,门都没有,没这个规矩。

还有那个大姨娘也不好惹,权有松一想起那年她出去躲养,居然能吃下那份瞎头苦,非熬着将孩子在荒郊野外地生了,这才人不人,鬼不鬼的回来。虽然罚了不少钱。但这种只要横下心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敢做的女人,权有松虽然也横,但他知道自己的德性,见了他也怕。

这时他知道犯愁了。

其实霞丫头也犯愁,这事回去是说?是瞒?是撕开脸皮让娘家人也回揍他一顿?这种事呢,庄子上以前有过先例,有些人就是欠揍,挨过娘家人揍的新女婿,日后他也就会变得老实。可这个办法看来对权有松不奏效。霞丫头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不是平时过日子鸡嘴斗鸭嘴,小打小闹地闹了个夫妻间的小矛盾。要是夫妻间的拌嘴斗舌,霞丫头倒也就不再计较。可这是恨。霞丫头清楚地知道,权有松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就还继续默默地忍受煎熬?她心里一时也没个章程。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这份罪,啥时候才是个头?

再有,这种事也实在说不出口,这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上次的教训记忆犹新,刻骨难忘。旧伤不能再撕开洒盐。

新娘子把新郎官给阉了,而二窊子的新郎官现在居然像李连英玩婢女,门外瞎转悠。那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好在权有松狡猾,打人不打脸。表面上也看不出个破绽。只要能瞒过了这一朝,便可以掩人耳目地蒙混过关。

霞丫头心里有这个想法,权有松也在这样想。权有松心里能谩天昧地的这样想,其实已不再是心存侥幸这么简单。他心里根本就无悔意,只是他觉得此时撕破脸还不是时候。

上午八九点的时辰,篱笆院外小舅子的喊门声传到了里屋:“二姐,二姐。开门。”

权有松一听,回过神来,不再伫在那发呆。他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仍然蜷坐在床上的霞丫头。只见她低头不语,瞅都没瞅他一眼。过了片刻,才吝啬地冒出两个字:“开门。”

权有松开门去迎他的小舅子,刚开了堂屋的门,便一眼从篱笆墙的漏眼处看到门外站着的不只是小舅子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大姨子。

权有松开了门,大姨子也不客气:“今咯子回门不晓得嗝?还起这么晚?”

这话权有松不好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正尴尬,小舅子解了围:“姐夫,姐夫,带偶去看姐。”说着便拉着权有松朝里屋跑。

这时大姨子又发话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个啥?”权有松没头没脑。

“回门啊?回门不备礼呀?空手白脚的两挂蟹?像话嘛?”大姨子没好气地瞪着眼:“你嫂子没交待?”

“哦,哦,交代了,偶这就去拿。”

“放哪了?这会才失失慌慌的拿?”

“在大队部呢,偶去拿来,你坐会。”权有松脸上挤出来一丝笑。

“是什么呀,这么金贵,还放大队部?”大姨子问。

“两瓶酒。”权有松答。

大姨子沉默了会,低头朝脚下看了看,她知道就是喝剩的酒。不过没关系,礼到就成。她这才朝她的小弟说:“你和他一块去,我和你姐说会话。”

权有松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知道她的厉害。他那个大连襟也惧她三分。惹不起,躲得起。躲一时算一时。赶紧走。

权有松拉着小舅子出了门,大姨子转身进了门。

姐妹相见,心照不宣。霞丫头见了姐,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她姐便一跃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肩在耳边笑嘻嘻地轻轻问:“他怎么样?还行吗?”

霞丫头自然懂得这暗语问的是什么,她摇摇头。表情既无羞赧,也无失落,有的只是漠然。

姐是过来人,一眼便知不对劲:“哪出了岔?”

霞丫头不说话,低着头。

“他不行?蔫货?”姐不怕羞,生过孩子的女人说这话都不脸红。庄子上那些已婚的,谙熟于男女之事的娘们三五一群聚到一起“辣春”,从来不会耻口羞怯,早已老练到脸不红,心不跳。

霞丫头先点头,又摇头,还是没说话。

“你个活祖宗,倒是说呀?急死个人了。”姐真急了。

“他不中用了。”霞终于开了口。

“二哼子?活见了个鬼,怎么会是个蔫巴?”她姐刚埋怨地说到这时,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唉,没事的,过阵子就好了,新郎新郎,他不懂这门道道,慢慢就会了。”说着姐拍拍霞的肩,宽慰而又神秘地笑了笑。

“没用了,歇窊了。”霞丫头的话听起来既无奈又无助。

“说清楚,到底咋了?”姐一脸的认真。

“偶那一剪刀把他给绝了。”霞一脸的无辜。

“我的个娘哎,咋摊上这码子窝囊子事哎?那他咋对付你咧?”姐脸上的认真又转换成了疑惑。

霞丫头撩起了衣服,她姐一看那些血印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权二个畜生,绝种丧良心的东西,看偶不阉了他。”姐的脸上此时又变成了愤怒。

“别哪,都阉过了,还阉个啥呀?你倒是说说,这事能不能告诉爹妈呀?”霞丫头哭丧着脸讨主意。

“不能,不能说啊。他们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呢。”说这话的时候姐姐也哭了,姐妹俩抱成一团,悲于一处。

悲戚的气氛从姊妹俩的心处溢出,又从哭的泪,呼的气挥发,弥漫。充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这屋外的鬼天气慽慽得让人蹙眉。推波助澜的加剧着悲怆。好久,姊妹俩还没能从这渐渐变得有些窒息的哀泣中缓过,冷酷的时光仍旧一分一秒地从她俩的身边若无其事地溜过。时间不会多管闲事地为她俩擦泪,更不会自作多情的安慰。姐估摸着权有松就该回了,她甩了甩耷拉到眼前的发,飒爽地收起了泪,重整了下情绪说:“偶来收拾他。但出了这道门,就不要再提了。”

“知道了,姐。”霞听到这话,心里的胆也壮多了。她知道姐凶,知道她的手段。惘自伤怀是无济于事的,该狠还得狠。顾得了颜面,顾不了性命。破釜沉舟,或许能绝地重生。

一会,权有松回来了,姐俩听到了小弟在门外的嘻闹声。

权有松一进门,便觉到了一丝凝重的气息。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上去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大姐见到他俩进了屋,便对她的小弟说:“你去叫大姐夫,就说到这儿偶们一起走。”

权有松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自言自语:“这是要打架呀?”

小弟一听,应了声“唉”便跑了出去,大姐听到外面的关门声后迅即转身就朝权有松的脸上甩过去一巴掌。这一掌来的太突然,不但打得权有松猝不及防,措手不及,连霞丫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是啥回子事。

这一巴掌掴过去的同时,大姐便像只母大虫似的一跃而起,吼着嗓子一把抓住权有松的衣领又嚎又叫地前后拉扯:“你个挨千刀的东西,有你这么打老婆的吗?啊!去把你嫂子叫来,偶们评评这个理。”那个样子,凶神恶煞也不过如此!

权有松一时被打了个闷棍,竟痴呆呆地像个吓破了胆的木鸡,傻楞楞地杵在那一动不动。手上拿的两瓶酒也掉到了地上,好在地是泥土地,瓶底朝下而落,才没有破碎。就在酒瓶落地的过程中,五个红色的“黄瓜楞子”已爬上了权有松的脸。

权有松一时惊惶失措,尽管脸上火辣辣的麻,也不敢吱声。任凭大姨娘气焰逼人地叫骂:“你说你,你自个摸着良心想想。要不是你先污辱了霞,她能捅你那一剪子吗?这倒好,嫁了,你还不当个人?你就只顾想你那些个破事了,你要羊卵子就不顾羊性命啊?你是不是人啊?你要是今咯子不给老娘个交待,别怪老娘饶不过你。”

“你是大姨娘,不是丈母娘,别一口一口老娘老娘的。”想缓和一下大姨娘的激愤情绪,平缓一下她的心情,权有松调侃地提醒她的身份。想不到这一招的效果适得其反,反而更撩拨起了大姐的怒。

“你少来这一套,想跟偶玩阴的,好啊,来呀!偶陪你玩玩。”大姨娘改口了,不再一口一口地老娘的称。但这时权有松发现,她的嘴里不喊老娘老娘了,可眼神却不像刚才只有怒气简单。此时大姨娘的表情,眼神中时而阴森,时而冷峻,时而凶嫌,时而幽深。权有松因为与她太靠近,能感受到她的怒息,能觉到她刺人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扫在脸上,像一股寒气袭来,非常可怕,让人胆战心惊。

“不是的,不是的,偶不是那个意思?”权有松有些心虚。

“那你说,你是啥意思?”大姨娘不依不饶。

“偶不是那个,那天……”权有松竟然有些结巴。

“有个啥呀?说呀?吞吐个啥玩意?”大姨娘果真凶,她的手抓着权有松的领口就是不松手,说这话时还不停地来回拉扯,拉扯的权有松的头一晃一晃的,居然就毫无招架之功。

“偶那天不就是多喝了些酒了嘛,唉,偶也不知道就怎么犯浑了?”权有松看来是真招架不住大姨娘的威猛了,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要俯首称臣,要当龟孙子。

“喔,猫尿喝多了,是吧?猫尿喝多了就可以打人对吧?那好,我和你比比看,喝多了我也打。”说这话的时候,大姨娘的眼里已不再是凶,而是狠。权有松不禁打了个冷战。就在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姨娘已松开了手,从地上拿起一瓶权有松刚刚落下的酒,用嘴牙一咬瓶口,酒瓶子的口对着刚吐出瓶盖的嘴,咕噜咕噜地仰起头来一口气干了个精光。然后手举着个空酒瓶晃悠着问权有松:“这就可以打人了?是不是?”

权有松被眼前晃悠着空酒瓶子的大姨娘这阵势吓懵了,不寒而栗地吓得直往后退。霞丫头也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喊:“姐,姐,别,别呀?”

大姨娘举着空酒瓶朝权有松跨前一步问:“行不行?够不够?要不够,再来一瓶。”说着她竟然真的蹲下身去用另一只手捡起了另一瓶酒来。

霞丫头一步上前拉住她姐的手:“不能喝了,不能再喝了。”她的语调中满是哀求。

“你问他,能不能喝,能不能打,你说了不算,他说了算。要是个男人,就撂句话。大丈夫说话,一口吐沫一口钉。你说啥都行。”大姨娘说这话真硬气,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倒更像个男的。

这时权有松和霞丫头仿佛都已经听见到了大姐胸中的愤怒和无畏像风夹杂着雨在她的身体内汹涌地寻找着喷泄的缺口,失控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冷漠地模冲直撞,压迫着她做出反应,撕扯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去抗争,仅剩的一丝理智眼看着就要被这情绪淹没,一瞬间的分崩离折,会同时淹死所有人。

“说不说?”大姐的眼已经变红。

“说呀,你倒是快说啊?”霞丫头的眼也急出了泪。

“好,偶今咯子就打给你看看。”说着话,大姨娘的手便举着空酒瓶瞪大了眼。

“别……”

“不……”

霞丫头连忙来抢那只空酒瓶,可就一瞬间,空瓶子已在大姐的头上“嘭”的一声碎裂成花,然后又碎落了一地。

“哇,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该死。”权有松一下子跪下了腿,痛哭流涕地求饶。他知道这种江湖上向自己开刀的人,不可以冒犯轻视。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其决心,恒心。足以摧毁一座城!

“起来吧,偶受不起,别折偶寿。”大姨娘面不改色地说:“记住了,是个男人,就别为难女人。那不算本事。有本事,与男人斗去。”她说着又对霞丫头:“去扶他起来,别在这让人看了丢人现眼。”

霞丫头过去一把拉起权有松,大姨娘又对权有松发话:“你那个毛病有得治,别像死了八辈子祖宗似的丧气戚戚的。得慢慢来,心急有啥用?能吃得了热豆腐?”

“唉。”权有松低着头,不敢与大姨娘的眼对视,他真的胆怯。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门又响了,他们知道是小弟他们来了。大姨娘连忙对权有松与霞丫头说:“这个事到此为止,都别再提。知道了吗?”

“知道了。”霞心有余悸。

“晓得。”权有松唯唯诺诺。

“好了,出去吧,别让他们看到这里的样子还真以为打架了。记住了,以后遇事多商量,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看看的,可别惹我生气。我可是蛮不讲理的。最好你们以后小心点。”

大姨娘一边说着警告的话语,一边却已笑出声来,刚一脚跨出房门,便让权有松赶紧再去拿一瓶酒来。权有松一听赶紧像松开了绳的狗撒开腿溜了,大姐与霞丫头相视一笑,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还阴着,只是雨停了。不知道明天的太阳能不能出来?可这天,哪一次遂过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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