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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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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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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水》连载

第一十五章 .

十五

事情就这样戏剧性的峰回路转。事态就这样在黄玉一的掌控中妙手回春。不过他也允诺了许多给霞老娘,霞老爹。答应让他们未来的女婿到他的手下当个消防队的队长,还许诺以后让他负责一些治保组上的事。这也算是让权有松吃上了公家饭,也不辱没了二老的脸面,也不辱没了霞丫头的身份。

这一次,黄玉一还真的是送佛送上天,好事帮到底。不但给权有松加官进爵,另外还送上了一份大礼。他答应将以前“拺不响”住过的那间房,也就是现在胥滠住的那个丁字屋分给权有松结婚用。这还只是权宜,他又答应在他自己的家对面的空地划拨一块房地基给权有松与霞日后砌房子。他这样做,一方面是要给霞丫头的二老授以实惠,更主要的是,他从心里觉得不能亏了霞。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是在帮权二,而是心里放不开霞丫头。他有他的算盘,委屈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能委屈了霞。他要暖暖霞的心,也是为了日后作一些铺垫。

而权有松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态会有如此美妙的转机,这样的结果,他做梦都不敢想。这天上不但掉下个林妹妹,还得到了座黄金屋。当然那个土房子不能算什么黄金屋了,但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现在,这一切似乎一夜之间就都拥有了,这让他一下子都快有点忘乎所以得不知所措,快欲咯上天。这种躺在床上睡觉也能从梦里捞到好处的事,居然会是因为他的一次冲动,一回鲁莽而得来的,冒一冲,这事想来也太神乎其神了。

至此,对于黄玉一的知遇之恩,权有松从心底想涌泉相报。他在加入治保组后便知恩图报地表现了一番。那天老天爷就开了眼,让他抓住了一个投机倒反分子。这个投机倒反分子其实就是邻村的一个村民,偶尔在农闲时卖些麻绳,锹头之类的玩意儿挣几个酸不拉叽的零碎钱。四村八邻的乡民都认识,对他的这种小买小卖营生也早已熟视无睹。可偏偏那天在村外交易时就一头撞上了立功心切的权有松,起初抓他时权有松也不太当回事,就当是抓住了一条资本主义的尾巴甩甩而已。他万万没想到,这一甩,还瞎猫撞上了个死耗子,居然撞上了狗屎运。回来后,经黄玉一一审查,那些麻丝,还有麻绳居然是战略物资。而且这段时间,黄玉一又正要找个反面典型来教育群众。所以权有松的这一行动不但是给黄玉一助人下石的杰作。并且就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

在经过一顿批斗后,这个卖麻绳的可怜虫最终还是被送进了大狱。但权有松却扬眉吐气了一回。黄玉一又提拔他做了治保组长,这让权有松更加感觉到了什么叫耀武扬威。他也可以大模大样,目中无人,昂首挺胸地走路了。抬起头,迈开步,甩甩膀子,旁若无人地行走于街道上的滋味真的好极了。当把一些平日里瞧不起他的那些人都不放在自己眼里时,权有松才知道,这世上还有“高傲”二字。

不过,他倒也歉虚,也没自满。特别是遇到黄玉一时,他还是要点头哈腰。这点忠心权有松还是有的,并且他在心里与自己较着劲,一定要再接再厉地表现自己,好能够更上了一层楼。

那天他回家时,走到巷口的老铁匠铺子前时,正好一头遇到从外面气喘吁吁地捡炭碴子背回来的老铁匠。老铁匠见了权有松便对他说:“权二呀,有件事偶就不明白,想问问你,偶见你忙,一直也没问着。”

“什么事啊?你问吧?”权有松眼睛望着老铁匠捡炭碴的小柳筐子,知道他现在也不容易。因为他的铁炉子没有计划煤供应,根本就开不了炉。而计划煤老头又没头绪能买到,所以老俩口就隔三差五的去铁木社的河浜子上去捡那些从工厂炉子中倒了的煤灰中捡一些还未燃尽的煤碴。

“权二呀,偶就一直搞不懂?你说那个卖麻绳的吧,偶们以前也都认识的。又不是什么生人,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的生意。你说他怎么就是投机倒把了呢?这投机倒把是个啥玩意呀?”

权有松被老铁匠这一问,还真的给问住了。他也答不上个所以然来。他只知道瘸里麻里洋的人云亦云。要真的让他解释什么是投机倒把,那还真的是强人所难。这让权有松有些尴尬,像被噎住似的一时语塞。

这让权有松心里有些不爽。本来老铁匠一口一个权二权二地叫这个黄玉一才叫他的专用名词,他这个新上任的官心里就有点不自在,现在又当面给他出这么一个难题,权有松是一肚子的火。可他有火一时也不好发,一来老铁匠是门口邻居中的年长者,二来人家也就这么随口一问,也不是故意羞辱他。所以他也只能强忍住一腔愠怒,随口七缠八扯地敷衍了一句:“就像你现在捣鼓的这个炭,他和麻都是战略物资,只要是碰了,那就是投机倒把。”

“照你这个说法,偶也有罪了?”拉呱邋遢的倔老头听了哈哈大笑:“岂有此理,偶说权二呀,这是非还是要分的吧?”

“咦,你怎么可以糊哩不秃地这么说话?这是要犯法的。你可要当心喓,不可以麻哩木粥乱讲的。”权二真有些不高兴了,他开始指责老铁匠。

“偶又没犯法,偶怕个啥?偶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善恶偶还是晓得的。”老铁匠还犯倔。他不知道权二现在已经不是不高兴那么简单。他开始觉得老铁匠这是在冒犯他,是在羞辱他,是在骂他善恶不分。

“好,好,好。偶不跟你计较,可你自己当心就好,当心就好。”说着,权有松摊摊手,便有些气急败坏回了家。

老铁匠见他这个样子,站在那儿直发笑。心里却在想:“这人怎么说变就变成这副德性呢?难道说是偶错了?”倔老头心里还是稀里糊涂。

也是倔老头活该倒霉,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权有松盯上,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权有松的掌控之下。权有松这新官可容不得别人冒犯,这个糊涂的老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得给点颜色他看看。

这老铁匠这天刚接了个活,可是没炭烧,他也是急火攻心,迷了心窍。一时糊涂,夜里居然去供销社供应煤炭的墙角边的狗洞下,用扒子扒了一袋子煤。

他哪里知道,权有松的眼睛正盯着他呢。于是被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倔老头万万也没有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就栽在了权二的手里,一把年纪,到头来被权二这个后生羞辱了个无地自容。老头那个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地缝早就堵死了,眼前放行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被批斗。还有摆脱不了的走进牢房的厄运。

这一回,已不是老铁匠向权二求教的那个投机倒把罪,而是盗窃国家战略物资罪。他关得一点都不冤,罪有应得。

谁也想不到,权有松会时来运转,春风得意得如此潇洒。但潇洒归潇洒,他不忘还要进步。老头这点事那还是一碟小菜,只能算是开胃。还算不上是让他得意的事。最得意,最让他伸腰扬眉的事还是再一次抓住了胥滠的命门,并死死地将其摁在了地下。这才是他开心的。

前些时,老天一连地下起了雨,没完没了,不曾停歇。这天他刚到治保组,便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他呆过的那个牛棚的后土削墙被雨水浸泡烂后而倒塌。他一听便立马带上四疤子和另一个手下直奔牛棚。乖乖隆地洞,四疤子还以为他是放心不下牛而去抢险呢。心里不禁为权二的英雄行为而感动不已。

哪知道,他们一到牛棚,便看到胥滠正在收拾残垣断壁。而权有松一到,便立马正色地问胥滠:“偶那张贴在后墙上伟大领袖的像片呢?”

“被倒塌的泥土压烂了,偶打扫了放拉圾堆了呀?”胥滠糊里麻叉的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好你个现行反革命分子,给我绑哆。押到革委会去。”糊里不秃的四疤子这才明白了组长急急忙忙赶来和用意。于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两个人便二话不说地将还莫名其妙是怎么一回子事的胥滠绑到了革委会。权有松自然是受到了嘉奖,而大惑不解的胥滠便又一次被稀里糊涂地踩在了巨婴的脚下。

这一次,权有松算是深深地出了口恶气。并且,又要抱得美人归。这真是双喜临门,现在想起来,那天流点血还是值。血,从那夜的疯狂中被霞一剪刀放了出来,想不到,这场未曾遂愿的折子戏还能玄而又玄的继续,一想到霞的胴体又在撩拨着心底的那份渴望,权有松的血液就又像蛇样的开始独自舞蹈。

有缘或无缘一刻间都变成了扯淡,想要的都在眼前朝自己奔来。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一种他平生从未有过的体验,腾云驾雾的神仙也莫过于如此吧?一连多少日,权有松的情绪像打了鸡血似的就这样一直高涨,在得到了霞丫头家传来了同意的答复后,那种从心里滋生出的意味让权有松格外地飘飘欲仙。

霞丫头在起初听到与权有松这样结婚的提议时,心里便觉得怒不可遏。她一连躺在床上睡了几天。一场荒唐的交易就这样偷走了她与胥滠的一段恋情,然后又梦魇般地将她丢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婚姻洞穴。可她却无力反抗,因为她已经被舆论的漩涡裹胁,并且已然晕头转向,奄奄一息。而这覆裹于身的风言风语又并非是空穴来风的谣言与谎言。她自己也清楚解释无门,百口难辩。为了肚子里的小生命,还有被再次抓住了把柄挨搞的胥滠。她就像是在吞着黄连。也只能咽下这份苦果,孤单地朝着一个看不到远方的尽头前行。

这样的孤单,孤独。胥滠他知道吗?他理解吗?他能原谅吗?霞丫头曾想过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可转念一想,这还有必要吗?这还有意义吗?既然已经知道不再可能与之同舟,又何必再去上演一出断桥相会?岂不是自寻烦恼,并且烦恼的还不是一个。

唉,就自作自受吧,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取其咎,那就独自承受。人总有一段旅程会被被梦境的棘藜扎伤,反正已遍体鳞伤,何惧再多几处伤痕?从一开始对这一提议的反抗,抵触之后,到最后的心灰意冷。霞丫头最终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高傲的头。其实要说是向现实的残酷低头也不完全正确,更为主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在催促她作出决定。胥滠那儿是彻底的没了希望。不说父母这一关过不了,就成分这关,也让她望而却步。这让她最终彻底失去了抗争的勇气。

每当夜到深处时,滴血的心浸着孤寂的泪一起伴着她独自缝制自己的嫁衣。一针一线似乎永远也缝不到遥远的尽头。可一想到婚期已近在迟尺,心里却生不出一丝的乐意,还有遥不可及的笑。她的身体中似乎能流出的只剩了泪,洇雾了眼前,也泪湿了往后。

一个女子的梦就这样在夜的孤寂中与风中的几株孤草结伴于漆黑,所有的憧憬在夜风中都被肆虐得体无完肤。也许还有埋于泥中的根未曾死去,这缕根须来年还会发芽吗?可属于她的春天似乎是遥遥无期。

所有的筹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霞丫头对权有松那边的事一直漠然置之。该有的与不该有的对于她来说都已不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以前的一切剪断,还得想着怎样原封不动的装回即将关闭的心扉。

胥滠已从那间丁字屋中搬回了家,霞从一个贴近的小姐妹那得知胥滠回来后便从牛棚撑回了一条小船,系在了河的对岸。白天有人见他偶尔使着一根鱼竿独自坐在船上钓鱼。有时到了晚上还见他坐在那儿夜钓。

霞丫头听了放在心里揣摩,这是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一点都无动于衷?他还能有闲情逸致去装姜子牙?不对,这也许是在传出的某种信号。肯定是,一定是。

可这呆不啦叽滴又是什么意图呢?喔!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霞一下子便心有灵犀的明白了一切。一丝笑意也随之难得地从满脸愁云中露出。可一想到胥滠的这个意图后,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又何必?这又何苦?人都嫁了,你还等谁?

一河之隔的胥滠能听到她的叹息声吗?暗渡陈仓的计谋又能如何得逞?想在父母的眼皮底下来一回鹊桥会也就胥滠能别出心裁地想出来。不过“罢不价”!霞丫头此刻还是为胥滠的这个创意在心里生出了一丝的暖意。

霞丫头的家与胥滠的家一河之隔。河不算很宽,但也不窄。两家隔河斜对,从霞丫头的房间后窗望去,隐约地可以看到胥滠家邻水院子旁的小码头。

霞丫头站在窗后朝对岸眺望着,一河的水波又开始扰乱了她的心绪。对岸码头旁的芦苇丛遮住了船影与船头人。霞伫立了一会,然后便像撒气似的索性上了窗帘。回身呆坐床前。

天黑得真快呀,不一会儿的工夫,星夜不知何时就挂上了孤独的月。霞丫头还呆呆地坐在床边,母亲叫了几次吃饭的声音早已消散,只有月光洒在院子中的乱树叶上将零落的月影沉寂无助的摇晃。这时霞丫头的老娘又在喊。霞丫头手摸摸自己的下腹,深叹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回过头来望了望已被她拉上了窗帘的后窗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间,循声走进了堂屋。

婚期转眼就到了。权有松还真能干,不但将那个抶不响与胥滠住过的那间丁字屋整理得干干净净,还添置了些家具。房前的空地也被他围上了篱笆,篱笆墙上还开了一扇篱笆门。这个屋子,就是将来自己也要住进去的地方了。不过,那是胥滠住过的地,一想到这,霞丫头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宽慰。

又一个即将停靠的岸头,那里将会出现什么?霞丫头不知道。曾经的河水悠悠,河岸葱茏。河边远眺行将不再。心底的那份欢喜,心跳即将被深藏。留下的只能是伤感,忧愁?在经年的留影里,已不能再看到那些沉睡的风景!

霞丫头知道自己还是有点心不甘,心底那被摁着头的自己还在挣扎。在内心的角落里,她会不会在某个时刻跑出来?霞丫头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她倒是愿意看到她破茧重生,重新来过。但她知道,这个奢望或许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候,但肯定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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