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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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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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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连载

第三十章 恶作剧

“五虎上将”折了回来。马碎牛一屁股坐到赵俊良旁边,开口埋怨:“你咋回事儿?舍不得走?得是明年也想加入看女婿会呀?要不要叫我妈也给你做一身衣裳?”讽刺过后他有些惋惜地说:“我们已经失去了油灯——多好的裁判啊,栽在一个豆角手里!这好比挥泪斩马谡,斩了也就斩了;再不敢让这地方成了五丈原,把你这个狗头军师也损失到这儿。”他失望地看赵俊良一眼,不解地问:“俊良,我就不明白:你守着这伙瓜哇失道的人看来看去有啥意思?那边兴平老杜就要单指开石了,你都不着急?到底那边有意思你都不明白?我就想不通,这一男一女见个面麽,咋都瓜的话也不会说了、人也僵地像个皮影儿?你看油灯,跤场上执法森严、目光如电,身手灵活、大义凛然,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今儿见了个豆角就慌乱不堪,关节都涩了!跟秃子见了二虎一样:打不完的尿颤。真是奇哉怪哉!这男人长大后为啥都要寻个女人呢?麻烦的要命。”

“说这话是因为你还没长大,你要长大了也难逃这一劫。”

马碎牛讥笑道:“你也没长大。但我看你现在就已经离不开女娃了——读书多的人个个心思细腻、都是情意绵绵的种。坐到这儿看人家的媳妇,越看越爱,不想走、恨不得自己手里也提个担笼。”

秃子补充道:“不对,是恨不得抢别人的担笼。”

赵俊良兴致盎然:“不用激我。你要嫌烦你先走,我还得呆上一会儿。”

马碎牛并不泄气,抬头用命令的口吻说:“去,到地里逮些疥犊子。”秃子几人心领神会,笑嘻嘻跑开了。

赵俊良的心思全在面前这些青年男女身上,并没有留意马碎牛在说什么。直到秃子几人转回来时,才着实吓了一跳。

四个人曲着双臂,每人手里都捏着两只癞蛤蟆。半斤重的癞蛤蟆披着一张疙瘩皮,鼓着两只公牛眼,四爪划动着企图挣脱桎梏。四人得意洋洋,一过桥就呈扇形走开。一边走一边挥舞着向人炫耀,惟恐“牛郎”“织女”看不见他们手中的宝贝。那些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青年男女乍一见到这些疥犊子都觉奇怪。但让马碎牛始料不及的是,这些丑陋的怪物不但没有起到驱散人群的作用,反而把他们拉的更近。尤其是女娃们的表现让他困惑。许多姑娘或真或假地装作受到了惊吓,借机躲藏在属于自己的“牛郎”背后,两只手却悄悄地揽在他们腰间,只把头从侧面伸出来观看。那动作看上去是那样的自然、不着痕迹,但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表演。“牛郎”们则一个个豪气万丈,假意喝问:“干啥呢?”英雄气十足,面无惧色地瞪着那几个正在挣扎的疥犊子,眨着眼,赞许地微笑,却并不对滋事闯祸的“罪犯”表示丝毫不满。

阴谋破产了。四位恶作剧者倍觉无趣,很快失去了表演兴趣,他们尴尬地把疥犊子丢在地头,缩着脖子和赵俊良一起走出这本不属于他们的地盘。

“叫你走你不走,非弄的我们五虎将没脸面!”马碎牛埋怨过赵俊良后却突然有些困惑:“女娃就是怪,害怕就该往外跑,为啥要躲到男娃身后呢?”

怀庆冷笑道:“她们其实一点都不害怕,是故意往男娃身后躲藏的。”

明明表示赞同:“她们成天都在地里见疥犊子呢,今儿就假装不认得、也假装害怕需要人保护了。”

秃子恨恨地说:“疥犊子她们假装害怕,明年我提前逮几条青花蛇提到这儿,我就不信她们还不怕!”

赵俊良说:“你要是提着几条青花蛇,她们就更感激你了。”

“啥?”五虎将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赵俊良只是神秘地笑。

兴平老杜正在扩大场地。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的男子。他精赤着钢筋铁骨般的上身,穿一条丝绸灯笼裤。腰里紧勒着一条枣红色宽腰带,脚下是一双轻巧的软底布鞋。他一边转圈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走江湖的话。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兴平老杜,今儿来到贵宝地不为别的,只为有两样家传的绝活想在此显货一番。耍的好了,你鼓掌、赏老杜一个脸,耍的不好,你说出道理,老杜卷摊子走人------”

场子里散乱地摆放着砖头石块。老杜转圈时,假装不经意地被那些障碍物撞到脚尖,一个夸张的趔趄后脚尖一个潇洒的外拨动作,那些形状丑陋作为道具的砖头石块就滴溜溜地转。

前排围观的多是少年,无一例外地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光着的脚踩着另一只脚面,抱着双膝坐成一圈。一个个情绪高涨,看得出来,他们都喜爱看老杜表演。

老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透。古人说得好: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土风、人有三宝神气精。天上的事归玉皇,地上的事不归城隍就归龙王——虽然隔手,说到底还归玉皇。只有这人间的事,玉皇嫌烦,给了药王又推给阎王。害的百姓诚恐诚惶、两头叫爷两头忙。两位爷各司其职、各说各话,阎王叫你死、药王让你生。谁起作用?”老杜郑重发问,继而自揭谜底:“谁起作用?就是你的神气精!上神由中气久炼而化、中气由下精凝聚而成。下精从何而来?得吃我家的大力丸——这是仙丹!二是炼我的霸王功——”

老杜喋喋不休,沉迷于口才。等的久了,马碎牛焦躁,大声喊叫:“老杜,你那些废话每个礼拜天都说。我都听了一百遍也早都背过了。单指开石!”

老杜吃惊,低头见是马碎牛,假意一笑,说:“这位小兄弟希望我表演单指开石,好!咱就表演单指开石。不过,在表演之前,我先说说这单指开石的力气是咋样炼成的。瓜炼不行,要吃药!咳!有人问了,‘是不是要吃人参?’、‘是不是要吃鹿茸?’都不是。那只会把你吃瓜、吃病、吃死,那是阎王高兴的事。但是——,你不要害怕,不要着急,只要你吃我家祖传的仙丹,我保你半年炼成钢筋铁骨,一年炼出过人气力,两年以后,你要还不能单指开石——那是你没有坚持吃我老杜的药------”

老杜越扯越远,马碎牛心中更加不快。耐不住性子高声叫道:“老杜,你要再不单指开石我就把人撵走,看谁还买你那吃不死人又救不了命的大力丸!”老杜顿显尴尬,陪笑道:“好,咱就表演单指开石。不过,在表演单指开石以前,我先表演单指钻砖。既是热身,也不枉了大家捧场。”说完,脚尖踩翻一块缺角少棱的青砖,那砖翻过来后恰巧落在他的脚面。只见他腿一抬、脚一颠,那块砖就向上飞,老杜左手在身前一抄,抓住了砖的一角,随即大喝一声,右腿向后退一大步,拉出一个弓箭步,将那块砖竖在眼前,右手食指猛地戳了上去,快速一转,霎时间砖粉簌簌下落,一眨眼就钻出了一个指洞。老杜松开左手,右手食指旋转,那砖顿时像风车。围观的人正在叫好,老杜却指头一平把那块砖甩了出去。

周围一片喝彩声。马碎牛一声不吭。老杜钻砖他见的多了,并不觉得神秘。

这种硬功赵俊良却是头一次见。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的指力怎么能钻动坚硬的砖头?”这种超越常识的现象首先让他怀疑砖头是假的。也许老杜用其他材料做成了砖头的样子,然后再拿来表演?再不然就是事先在砖头上钻一个孔,以松软的材料将砖孔封堵起来,表演时只要认准地方,轻轻一钻——”

他把自己的怀疑悄悄告诉了马碎牛。

马碎牛呆了片刻,讶然道:“我咋没想到?这怂也许都骗了我几年了!不行,我要戳穿他。”他大声喊:“老杜,你兴平人不能欺负我渭城人!你那砖得是假的?”老杜一惊,雷击了般站着不动。始料不及的意外让他不知所措。周围的人误会了,开始起哄,纷纷事后诸葛亮地说自己早都怀疑那砖是假的。老杜缓过神后看上去委屈委顿,辩解说:“我老杜摆摊卖药不假,要说我的工夫是假的我可受不了。”他指着马碎牛说:“这位小兄弟,你既然怀疑这砖是假的,你过来看看。”

马碎牛两手前伸一个虎扑站了起来。他穿上了那只作为凳子的鞋,两大步跨进场内,拿起那块砖左看右看,然后抓起一块石头敲击数下。听到声音清脆,马碎牛断定这是一块真砖。怀疑地说:“是砖不假。但你刚才钻的那个孔可能是假的。”老杜已经恢复常态,带着勉强的笑容答道:“你在这块砖上任意指一个地方,我当着大家的面另钻一个孔你看行不?”马碎牛说:“行。”他招手叫过来赵俊良,两人仔细辨认,马碎牛还用小石头在砖上敲了个遍,挑一个声音最清亮的部位画了一个枣大的圆圈,见赵俊良点头,然后把砖递给老杜,说:“你要能在这儿钻个孔,你就是真本事。”老杜笑着说:“我要钻不出来,你把我的摊子砸了;我要能钻出来,你两个每人买我一个大力丸。”赵俊良和马碎牛同时说:“好。”

老杜很随意地站在那儿,神情漠然委顿,少了英雄气概。不拉弓箭步,也不把砖举到眼前,拿着那块砖看也不看,两手一合,快速一转,食指就从砖的另一端伸了出来。这次他没有让砖头在手指上旋转,而是立刻就丢弃了它。

围观的人一片欢呼,纷纷称赞老杜是真工夫。有人说,他早都知道老杜是真工夫:“从他爷手里就有这一手绝活,假不了。”

老杜神情冷漠,听到赞扬的话只是抱拳行礼勉强一笑。他脚尖挑动,重新拣起那块带孔砖头,左手捏着砖角,右手食、中二指叠在一起,大拇指压着无名指和小指,鸡啄米般快速点去,那指头大的碎块就雨点般飞向四面八方。众人大声喝彩。叫好声正酣,老杜又立掌为刀,一挥手,剩下的半块砖有一半掉在了地下。他把手里那不足八分之一的砖块平放在手心,两掌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巨响,低头“噗”地吹了一口气,砖灰弥漫,手上干干净净。

众人狂热,叫好声甚嚣尘上。

赵俊良拣起地上的半块砖细看,烧砖时泥坯里夹杂的小石子清晰可见。他确信这是块真砖,他也毫不怀疑兴平老杜确实是有真工夫。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所谓单指开石,只不过是单指钻砖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他拿出了自己身上那一块钱默默地递给老杜,老杜也不说话,给了他两颗大力丸还找给了他六角钱。

场外有人议论:“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兴平老杜的场子都敢砸!”

赵俊良悚然一惊。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对于走江湖卖艺的人来说,他们这种公然叫板的行为是非常严重的。“砸场子”的后果,对老杜的伤害和影响是深远的。虽然最终老杜以真功夫赢得满堂彩,但人们以后会说:“有人在马跑泉七月七‘看女婿’会上砸了老杜的场子。”继而传言会演变成“老杜的场子叫人给砸了。”也许有一天老杜的大力丸就再也卖不出去了。

谴责砸场子的人多了起来,话也说的越来越难听。一时间,人人都成了仗义执言的好汉,个个都充当打抱不平的侠士。赵俊良呆不下去了,甚至盼了一年要看单指开石的马碎牛和他身边的伙伴也如坐针毡,相互使着眼色灰溜溜走了。

看着老杜默默地在场子里转圈,赵俊良十分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责任,但他实在想不出补救办法,只好愧疚地再看老杜一眼,心情沉重地跟着马碎牛往外走。

马碎牛却不以为然:“一身好工夫干啥不行,去卖大力丸?我觉得咱这一闹也许对他是件好事。他可以认真想一想改行干些更有前途的大事。说不定明年秋天兴平老杜就去卖辣面子了——兴平人都卖辣面子——咱多称些他的辣面子就行。”也许是觉得这个理由难以自圆其说,马碎牛此后再不言语。

“老杜下边要表演单指开石了,他能成功吗?”赵俊良有些担心。

六人怏怏不乐,老杜超长发挥的精彩表演并没有使他们高兴起来。反而觉得不是滋味。他们东转西看,不知不觉来到了耍把戏的圈外。看到耍把戏,五虎将脸上的乌云霎时散净,一个个欢天喜地。

耍把戏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山东壮汉,场地就在一个土坎下边,看热闹的人呈扇形围在土坎下。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板十分瘦弱。马碎牛进去前那耍把戏的正指着身后一个一米见方、两米多高的蓝布围子说着什么。

到了这里,马碎牛笑了,他已经把砸场子的事彻底忘了。

马碎牛豁开围观人群硬挤进去,惹得纷纷侧目。他装没看见,脱一只鞋往屁股底下一垫,稳稳地坐在了第一排。伙伴仿效,挡住了原先坐在第一排的人还要回头怒目而视。后边的娃娃敢怒而不敢言,连忙向两侧闪,人群就是一阵骚动。马碎牛刚坐稳,就听见山东人啪啪拍着胸脯,极为神秘地说:“别看这蓝布围子三尺见方,里边却是奥妙无穷!有人问了:有啥奥妙呢?嗨!奥妙就在这儿,我把这孩子放进去,就能变出一件东西来。”他加重语气说:“变成一件东西!”继而作思索状:“变出啥东西来呢?老少爷们,你们等着瞧。只是变出来的东西太大,不要把你们吓着了。那位问了:你到底都能变出来些啥呢?”他装模做样地在观众中间看了一眼“那位”,然后充满挑逗地说:“我到底能变出来些啥呢?天上的月亮!”他猛然转身,旋转了三百六十度,豪气万丈地大吼一声:“嗨!”突然一弯腰,捂着嘴滑稽地笑:“我变不出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被他逗乐了。

笑声给了他信心。他两手攥拳,丁字步一站倒也威风凛凛。

“地上的大江大河、名山大川——我也变不出来。咱马跑泉的千年古泉到是有了——可惜不是我变出来的!”这次笑声更大了。围观的人满怀希望地保持着鼓励的笑容。

他再次转圈。“我到底能变出些啥呢?说出来你们想不到:只要是世上有的,我就能变得出来!”

站在一旁的男孩及时递话:“爹,你能变出钱来吗?”那山东人神情一凛,围观者精神一振,满场鸦雀无声。

“钱?这可是个好东西!天下变戏法的没有不希望能变出它来的。可惜我太穷,道行也浅。那位说了:你变不出来吧?”他突然反问:“变不出来?太小看人了!多了没有,变个一毛两毛的还不成问题。”说完,看也不看,一回手就伸进了蓝布帘子,一眨眼,伸进去的那只手就缩了回来。他故作神秘地将一个紧紧攥着的拳头缓慢伸开,那巨大的手掌中就亮出了七、八枚一、二分的硬币。众人高声叫好。

那孩子又问道:“爹,我饿啊;你能变出馒头来吗?”

山东大汉突然面露凄楚之色,他慈爱地走过去,抚摩着儿子的头,悲凉地说:“孩儿,那可是普天下变戏法最大的愿望啊!可惜到今天粮食还得靠种地生产。你饿爹也饿,不过不要怕,咱父子俩给眼前的这些大爷、大叔,还有前边坐的这些大哥哥们表演一齣拿手戏法,这些大爷大叔大哥哥们咋会眼睁睁看着你挨饿?随便赏你几个小钱就救下你的小命了。”

围观者噤声不语。山东人目视天际,犹豫过后狠下心对那男孩说:“要变就变个狠的。孩子,你有没有胆量让爹把你变成一件东西?”

不明所以的五虎将立刻替那男孩担心。

那男孩挺一挺瘦小的胸脯,泪眼婆娑地说:“爹啊,与其饿死,还不如让这些好人看个热闹。大丈夫终归一死,你变吧,变成啥我都不在乎!爹——,你就动手吧!”

最后那声“爹”叫的是那样凄厉绝望。

看热闹的人凄然动容却又中气十足地为他的英雄气概叫好。

那山东人面露悲壮之色,语气更为伤情:“好!是我的儿子。爹要变的好,还能把你变回来。那时,我还是你爹,你还是我儿子;咱爷儿俩继续给这些大爷大叔大哥哥们表演。爹要变的不好,孩子,你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咱就只能下辈子再作父子!儿啊,你怕不怕?”

那男孩顿显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之容,一只手还下意识地往前伸,似乎要抓住面前的亲人。但他很快收回了手臂,面容一凛,说:“不怕。爹,我不怪你。你看,这么多的大叔、大爷都在等着看你变戏法呢,你就动手吧。孩儿虽怕见不着爹,但孩儿更怕挨饿!咱穷啊!是死是活,孩儿认命!”

山东人作势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挥手间大喝一声:“好!是爷们,生死不过两口气、来去也就一张皮!咱爷俩不能学娘们那样哭哭啼啼。孩子,你上路吧!”说完,他做出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抓住那男孩的腰带举在空中抡了一个风车,众人失色,惊呼声中,只见他猛然撩起正面的布帘,两手一松,将那孩子平汆了进去!

“啊——”人群大叫!多数围观者变颜变色,吓出一身冷汗。

山东人拿起一面小锣,围着蓝布围子左右走动,一边铛铛铛地拼命敲那面铜锣;他那悲壮凄惨、焦急不安的表情让人揪心、让人极为同情。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为儿子招魂,又像是在乞求某种神灵保佑。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不大工夫,他放下小锣,左手叉腰,站在远处面对着布帘高举右手,像法海收白蛇一样,把五指猛地张开,大喝一声“变!”迈开虎步走去,一掀布帘,一弯腰、一伸手,哗啦啦从里面端出来一个百十斤重的大水缸。水缸里的水还夸张地撒了一地。

那山东人对着水缸凄厉高叫:“我的儿呀!”旋即就端着小锣泪眼迷离地转圈收钱。

小锣举到马碎牛面前。“没有!”声音干脆响亮。

小锣举到了秃子面前。“没有!”声音理直气壮。

小锣举到了怀庆面前。“没有!”声音冷淡无情。

小锣举到了狗娃面前。“没有!”声音蛮横无理。

小锣举到了明明面前。“没有。”声音温和果断。

小锣到了赵俊良面前。“铛”地一声,他丢下了一枚五分硬币。

山东人收完一圈钱后很是失望,毫无生气地又表演起来。他抓起那个大缸抡进了布帘里边。接着又催命般铛铛铛地再次敲起小锣。转过三圈,他放下手中小锣,高叫一声:“儿子,出来吧!”帘子一掀,那个瘦弱的男孩钻了出来。

“奇哉怪哉,秋树上结了个蒜薹!”马碎牛很是不解。

赵俊良猜到其中奥秘,觉得这种表演无趣,建议走。马碎牛不同意,说:“再等等。”赵俊良不知道他闹啥玄虚,只好坐等。

待那山东人要表演人变山羊的把戏时,马碎牛突然站了起来。推开做戏的男孩,抢先对山东人说:“你把我变成羊。”山东人吃了一惊,一时手足无措,愣了会儿神才说:“你太胖。”马碎牛指着身后的秃子说:“他瘦。你变他。”

秃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想变成山羊。他害怕变成山羊。他尤其担心一旦变成山羊后由于某种未知的错误自己再也变不回来,那时吃草倒是小事,说不定腊月天就难逃一刀。他觉得自己家里还是有馍吃的,虽是两搅面,还是能吃饱,没必要像刚才那个男孩一样去冒生命危险。他也害怕马碎牛。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山东人对着马碎牛低声耳语,马碎牛频频点头。山东人拿出两枚五分镍币递到马碎牛手上。马碎牛转身把一枚镍币丢给赵俊良,将另一枚远远地丢在了地上。山东人恼怒的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走前几步弯腰去拣地上那枚镍币。马碎牛出其不意两步窜到那个布帘子前,掀起帘子伸进头去。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抱着一只小山羊从后边土坎下的地窝子里钻了出来。两人一碰面那老人着实吓了一跳。马碎牛突然笑了,说:“嘿嘿,原来是‘如此这般’。”他退了出来,看到山东艺人怒气冲天的表情,呵呵笑道:“甭怕,我啥都没看见。”

秃子怀庆狗娃见马碎牛掀了帘子,旋风般冲了过去。变戏法的山东人伸手一抓偏偏就抓住了秃子。秃子探密心切,拼命挣扎。其他几人拥到跟前,掀起帘子后都把头伸了进去。帘子里的老汉吓的脸色都变了,抱着小山羊呆立不动。围观的成年人有知道把戏秘密的就哈哈大笑,笑的惊天动地。山东人两头不能兼顾,正不知咋样处理失控局面,秃子趁他不备,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山东人连连甩手。秃子在他松手间梭鱼般冲到布帘子前,掀起了再看。周围的笑声更加响亮。

那山东人不敢动手也不敢骂,虽然愤怒到极点却也无可奈何,只是一边撮着被秃子咬过的手背一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假笑一声,说:“这群孩子------真调皮。”

马碎牛一声呼哨,对着伙伴说了声“走!”带头冲出人群。身后立刻扬起一片尘土,轰隆隆有如千军万马。

马碎牛哈哈哈大笑,自言自语:“狗屁戏法!我真以为他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想不到全是骗人的!”秃子和狗娃随声附和:“真想不到,想不到那么好看的戏法都是假的。”赵俊良、明明只是笑。怀庆说:“布帘子后边打的那个窑洞能住一家人呢。”大家再笑,但越笑越失望。

“现在去那儿呀?”秃子问。

“这会儿会上人多的挤窝窝,和雨后蚂蚁虫过年一样,到那儿都不轻松。”明明说。

“看戏!看戏!”狗娃提议。

“看啥戏呢?上午演的是‘本戏’:‘血泪仇’。没一点意思。下午就好了,全是‘折子戏’,而且是老戏,那才给劲呢。快晌午了,咱先吃饭,下午再来。”

马碎牛一说吃饭,人人都觉得饿,五虎将瞬间列队,秃子打头马碎牛断后赵俊良尾随,一行人两手拍着屁股跺着脚,合着节拍说:“回回回,打锣锤;家家屋里有个贼!”他们找了一条最近的路,绕过了一群群逛会的人,说着唱着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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