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提要】秋不在家,潘家宅院里只剩下潘怀玉和柳云公媳两个人。见到那张老照片后,柳云突发奇想,剪掉长发、做了衣服、买了鞋袜。穿戴齐整后,柳云眨眼间变成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五四女学生,且在潘怀玉面前走来走去。潘怀玉讨厌柳云,却无法制止儿媳妇的嚣张和挑衅,所有的作为都意味着一种无法阻挡的延续!只是今天的延续牵扯到昨天的开始,潘兆吉为了一片缥缈的烟霞,与身为警察署署长的表兄联袂演绎了一出死去活来的闹剧。只是死而复生的潘兆吉对潘家宅院还怀有些许的留恋,可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之后,一个死去的活人就不再拥有过去的明天,潘兆吉心中也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惆怅!
小王八蛋秋不在家,小妖婆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堵啊闷呀家门不幸啊!只是我的胳膊腿跟木头似的连打弯儿都不能够,要想跟小妖婆分庭抗礼,就是咬着牙、摇晃着满脑袋的汗珠也不行啊!最令我气恼的是嘴,说起话来里边像塞了根木橛子,抻不出来拽不出去……哎哟哟——我的妈呀!(晌午时分的大太阳光灿灿地照耀着天天都在腐败的潘家宅院,又究竟是早春季节,阳光温暖了这座宅院里的一砖一瓦,连青砖甬道都惬意地抖动了起来……)小妖婆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身上不再是热烈的红,藏青色小褂禁锢不住那俩咋咋呼呼的大奶子,黑裙子也盖不住翘起来恨不得上天的小肥屁股……唉——小王八蛋秋,你招惹的小妖婆不是个人啊……(柳云端着一碗饭走进来放在破旧的紫檀八仙桌上,潘怀玉却把脸扭了过去。只是来自肚子里的咕噜声,又不得不让潘怀玉乜斜那碗上边盖着肉片和青菜叶子的米饭,柳云盈盈地笑了。那天早晨,柳云从地上捡起那张五四女学生的照片,看几眼就留在了心里,随后就还给了潘怀玉。拿起剪刀将一头长发变成齐耳短发,柳云再去外边买几块布,依照五四女学生的装束缝制一套等同于戏装的衣服也不是难事。柳云有过当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也努力过,到底没能实现!至于白袜子和黑布鞋,柳云只要走进任何一家商场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穿戴齐整后,柳云觉得应该是一次绝对完美地再现或穿越,可突然来袭的疼痛不得不让她一次次伸出一只手捂在胸前……)妈——东施效颦啊……(潘怀玉再看一眼柳云,愤怒地曳着脖子,可该说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见潘怀玉闭着眼很难受的样子,柳云笑盈盈地喊了一声老爷……)老爷?我是谁的老爷?你的吗?不是啊!还说潘兆吉吧?现在,我必须按照顺序再次排列潘兆吉的那些明天,可所有的叙述都必须以一声枪响为铺垫或基础。那一声枪响又是一出大戏的戏眼,那个属于潘兆吉的明天却显得令很多人匪夷所思……(柳云又盈盈地笑着喊老爷,端起桌子上的碗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往潘怀玉的嘴里送饭……)愤怒啊——(只是潘怀玉抵不过在肚子里越来越汹涌的咕噜声。勉强睁开眼,潘怀玉不情愿地张开嘴,眼前没了柳云,只是一个个从那本线装书里蹦出来的蝇头小楷……)找到王端荥之前,潘兆吉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含着一声枪响的明天就要来临。王端荥与潘兆吉是姑表亲,两家只相隔着一个村庄。潘兆吉小王端荥十几岁,自小儿视他为亲哥。潘家的日子渐渐不如从前,王端荥的父亲又接连惹了几起烫手的官司也差不多败光了家财。王端荥很早就离开了家独闯江湖,贩过布、当过兵,最后落脚在紧邻城北的这座城市。新督军坐镇的那座城市离这座城市相隔几百里,曾经竭力效力在新督军的麾下,王端荥春风得意当上警察署署长就不足为奇。安顿下来的王端荥在城里有了妻室儿女、买了一座大宅院,世道不太平,小日子过得却还挺滋润……(柳云将一片肥肉放到公爹的嘴里,潘怀玉惬意地嚼着,嘴还不住地吧唧。不是在意嘴里那片肉,也不是在意柳云看似很谨慎的殷勤,是潘怀玉得意叙述时的清晰思路……)王端荥亲自下厨在家里设宴款待表弟,潘兆吉喝完三碗酒才吞吞吐吐地道出心中的隐秘,却绝口不提为什么。王端荥咕咚咚地喝完碗里的酒直言不讳,那潘兆吉只能去死……哎——死?对呀!就是去死啊,一声枪响之后你就死了……呵呵呵——王端荥说得跟真的一样,潘兆吉却掉进了雾里。突然有人进来禀报,上司有令,今晚必须处决几个革命党。王端荥站起身拍着潘兆吉的肩膀很得意地说,走吧兄弟,明天你就死了……(肉片被盐浸泡得透透的,勾引着潘怀玉大声地咳嗽了起来。只是柳云轻柔地笑着又将满满的一勺饭塞到潘怀玉嘴里,咳嗽使他的身子使劲地摇摆了几下脸色也变得铁青。再一声咳嗽,潘怀玉将一口饭喷在了柳云那鼓囊囊的胸脯上。啪地将碗放在紫檀桌上,柳云扭着让潘怀玉愈加愤怒的小肥屁股转身走了……)妈——(潘怀玉大睁着双眼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却像看见一只从眼前飞走的苍蝇……)啊呸——死去吧小妖婆!还继续吗?当然了!潘兆吉置身在那个有枪声的明天里,压根儿就没听到枪声,在那本“线装书”里又该是残缺的一笔,只是可以凭着想象去复原!也应该合乎情理吧?人在极度兴奋或悲伤时会忽略或感受不到很多,当然包括枪声。潘兆吉跟着王端荥先去监狱找到一个跟他身量相似的死囚犯,待两个人互换了衣服才一起被押上囚车。刑场被王端荥设在城西的一片小树林旁,紧邻着一条官道,顺着官道走下去潘兆吉就能回到潘家宅院。王端荥让手下的人摆好架势,监斩官们也按时到场,接下来验明正身、执行枪决。王端荥蹦上那辆只剩下潘兆吉的囚车,问他想好了没有,再过一刻钟他就真变成了不再呼吸的死人。借着打开的囚车门,看到的是无尽的墨色和鼓动在小树林里如鬼哭般的阴风,潘兆吉也看见穿着他的衣服站在死囚犯里的人。就是在那一刻,潘兆吉眼前出现一片真真实实的烟霞,一个娇嫩得令人心抖的小女人站在那片飘渺也绚丽的烟霞之中……哎——想好了吗?王端荥在属于潘兆吉的那个明天里,始终以一个恶搞者的身份导演了一出闹剧。只是直到结束属于潘兆吉的所有明天的那一刻他也不清楚,王端荥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游戏,理由很简单,一个经历过磨难的人不希望自己很亲近的人再去演绎那些不堪回首的故事。潘兆吉在那个明天的夜晚变成一个活着的死人前,没听到那几声枪响,可真正把他变成一个活着的死人也只是一枪。行刑之后,尸体由王端荥处理,人家才胸有成竹。又是一个明天的傍晚,紧邻着城东一片小树林的官道旁出现了潘兆吉的尸体也不是天方夜谭。王端荥之所以做得那么天衣无缝,是他命手下人把那几具尸体就地掩埋……啊……乱世作为,也无需论对与错。王端荥再在一个明天的午夜时分,带着潘兆吉又去了城西那片小树林旁,且让他亲自把“自己”挖了出来。那天晚上,城里的人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枪响,那是王端荥制造的假象,还故意在死人的脸上打了几枪,这么着就更像潘家少爷了……哎——结束了吗?结束了啊!只是潘兆吉的决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可所有的明天必须“另易其主”,所有的一切也都变得顺理成章了。独自行在暗黑的官道上,潘兆吉一次次幻化出真实的烟霞,也一次次享受着死了却还活着的快乐。这么着潘兆吉就日夜兼程,可就在他即将到达新督军坐镇的那座城市、敞开胸襟迎接又一个属于“别人”的明天了,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细节——砒霜……咔、咔、咔……(一阵咳嗽袭击了潘怀玉,脑子里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却又不甘心。缓过神来很费劲地扬起手,从紫檀八仙桌上拿起了那本线装书,记载在雕版字体之间的蝇头小楷是对潘怀玉不变的吸引……)砒霜……啊……一包被潘兆吉精心收藏的砒霜随着那个互换衣服的死囚犯进入了泥土……啊……还该说说那张照片吧?其实呢细究起来,倒也能自圆其说。砒霜随着一个死人消失后,可潘兆吉完全有理由也有能力将那个五四女学生揣进内裤……呵呵呵——听起来有些牵强吧?只是你相信潘兆吉能死而复生,悄悄地在内裤里藏一张照片也应该无懈可击,却还该说说砒霜吧?当然了!新督军坐镇一方,大有君临天下、恩泽四海的气势。只是一包砒霜竟然让潘兆吉走在了回潘家宅院的路上,这在不再属于他的那些明天里就不可理喻了。有关砒霜的文字,潘兆吉留下的不多,也只能用猜测或想象去填补。心怀美好的人绝不轻易言死,可面对飘荡在鱼缸里的烟霞,潘兆吉该是不理智的,那情绪暴烈时一定会出现异常反应。待理智或情绪复原后又会生发出令潘兆吉恼怒的自责,再面对腐败却严禁的潘家宅院愧疚也应该顺理成章,这么着砒霜就可以解释成一种警示或警醒,犹如一个抽大烟成瘾的人,冷静的时候,脑子里会一次次出现一具具因毒而亡的嶙峋尸体。这么着潘兆吉就又走回了潘家宅院,至于当时的心态用不着做任何猜测。王端荥让潘兆吉脱去死囚服,给了他一身短衣、短裤,鞋也是家常百姓们穿的千层底布鞋。那一切都是王端荥用心安排的,潘兆吉心知肚明。当潘兆吉在又一个明天的阴冷夜晚,看到飘着白色的潘家宅院,才知道王端荥的玩笑开得的确有点大了。再走近潘家宅院,潘兆吉变成了鬼,那他就必须蜷缩在黑暗之中,看着一院子的人为自己操办葬礼……(柳云又走了进来,换了一套韩都衣舍背心裙。头发也用吹风机整了型,脚上是一双艳红的拖鞋,柳云的手指上涂抹着淡紫色的指甲油。柳云走近公爹扒他身上的衣服,潘怀玉不想在儿媳妇面前那么暴露,却不能反抗,直到被她扒得只剩下内裤。弯腰抱起扔在地上的衣服,柳云丢下光溜溜不住扭动的潘怀玉就走了出去。究竟有季节的缘故,暂时的凉爽也只是潘怀玉一时所求,却能用思维转向完成自我安抚……)活跃在潘家宅院里的人依然是王端荥,一遍遍地陈述潘兆吉遭遇不测的猜测和目击的过程。脸部模糊了的潘兆吉被人发现在城东的小树林旁,遇到劫匪或兵痞惨遭毒手是不是真实的都是猜测。只是潘兆吉身归那世去了是不争的事实……啊……谁都应该相信王端荥没说假话。潘锦裕和潘家宅院里的两个女人都对潘兆吉的死提出了质疑,只是他们看到死者身上的衣服,还有那个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红肚兜都无话可说了。那个红肚兜是小夫人亲手为潘兆吉做的,人家出身贫寒才练就了一手出色的女红,也是面对冷漠的丈夫使出的最柔韧的一招。往往不合常理的事情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比如,躺在棺椁里的和蜷缩在暗黑中的潘兆吉。只是所有的质疑都由于死者那张被毁的脸销声匿迹,接下来就是伴着哀乐和嚎哭声把潘兆吉送进潘家祖坟。当人们在坟头上填上最后一锨土,潘兆吉在人们的眼里也彻底消失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潘兆吉呢?(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伴着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柳云哼唱得很认真也很动情……)爱情?潘兆吉也是为了爱情啊!那天晚上,潘兆吉越墙跳进潘家宅院,感受到了真真实实的萧条与凄凉。两个女人相拥一裘,各自掩面而泣不需要任何推测。潘锦裕的一声咳嗽震动了潘兆吉,却显示着与潘家宅院一样无可挽救的衰老啊!潘兆吉在两间房子的窗前默立片刻才走近那口褐色鱼缸,早春的夜风里含有令人畏惧的寒,黑暗中的鱼儿懒得在水里游动。潘兆吉颤抖着手伸进鱼缸,那片烟霞却被他搅扰着倏然消失在水中。一阵夜风吹进潘家宅院,激动了甬道上的一片废纸,发出的响声刺激了潘兆吉的耳膜。潘兆吉的手如扎进滚开的油锅,可令他惊喜的是,刚消失的那片烟霞又漂在鱼缸里。结束了躲躲藏藏的“鬼生活”,潘兆吉又一次离开了潘家宅院。只是不久之后,有一件事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端荥死了……(一股股吹进屋的凉风搅扰着潘怀玉那瘦弱不堪的身体,再是老屋里的阴暗与潮湿折磨得连内裤里的根都软塌塌的难打起精神来。伴着倏然盘旋在胸中的怒火,潘怀玉又曳起脖子很费劲地张开了嘴……)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