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战乱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返回了五洞九伦村。昔日因战乱而荒废的家园,从寂寞沉闷萧条中苏醒过来,呈现出一派祥和温馨的氛围。树阴下,屋檐边,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谈论着各自逃难的经历,抑或发出些沉重的叹息声。成群结队的小孩们快乐地嬉戏着,喧闹着。
卢泰留背着包袱,莫氏牵着活蹦乱跳的海湖,一前一后的走进村来。卢泰留向众人打了声招呼:“父老乡亲们,大家好么?”
众人一听,齐唰唰地回过头来看着卢泰留一家,善意的眼光里,深藏着无法用更多的语言叙述劫后余生的感受。卢泰留笑了笑,携妻儿径直向祖屋走去。
卢泰留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房门,一幕凄凉的情景顷刻映入眼帘:厅堂内杂草丛生,枯萎的野菊花、牵牛花、篙草、酸味叶散发出刺鼻的腐烂味;破落的泥墙斑驳湿润,铺满了滑溜溜的青苔,破旧的网蜘蛛无精打采挂在墙角边上;除了薄薄的瓦顶窟窿筛落下簸箕般大的阳光感觉温暖一点外。祖屋透出无限的苍凉和寒意……
卢泰留携妻儿走进去,步履惊动了正在觅食的老鼠,惊飞了蜻蜓及其它动物。心里沉甸甸的卢泰留诶声叹息道:“三年了,老祖屋塌得不象样子了。战乱害人不浅啊。”
莫氏见状也难过万分:“别说那么多,去借些锄头什么的,动手清理一下,将就着住吧。”
卢海湖蹦跳着扑擒纷飞的蜻蜓,蚂蚱。
荒地上,卢泰留牵着借来的摩拉牛犁地,莫氏在后面抡起铁锄敲碎着大块的泥土。
卢泰留抹着额上的汗珠,望一眼苍天叹息:“可怜,可怜,老天,你就下点雨吧。这日子干巴巴的没法过了。”
在一处玩耍的卢海湖见父母停歇,跑了过去,拿了一壶水递到了卢泰留莫氏的面前,懂事的说:“爸爸妈妈,喝口水润一润吧。”
卢泰留接过水壶,拍了拍海湖的头:“小小年纪学会心痛爸爸妈妈了,真了不起。”
莫氏一手揽过海湖,笑着附和道:“当然罗,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
卢泰留:“呃,这年头,天这么旱,连庄稼也种不上,吃都成问题。若有收成,生活好过一些的话,当送海湖上私塾念书,将来有出息了,不至于象我们脸朝黄土背朝天,到头来依旧穷得叮当响。”
莫氏抚摸着卢海湖:“海湖呀,你长大了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哟。”
卢海湖望了望父母,点了点头,学着大人的口吻:“阿爸阿妈,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到那时,孩儿好好地伺俸你们,让你们过上幸福的日子。”
卢泰留哈哈哈大笑:“海湖呀,小小年纪,敢说大话,够胆够胆。”
卢海湖:“阿爸,你别瞧不起我,我说话一定会算数的,不信你等着瞧。”
卢海湖说完,就跑开了。卢泰留莫氏相视一笑。
卢海湖将米洗干净,又切了几只大红薯跟米搅和在一起,添了水便将锅吃力地抬上了比自己还高的灶眼上,点起火做起饭来。
半湿半干的柴火燃起的浓烟呛得海湖双眼直淌泪,并不时地咳嗽几声。他时不时捂着鼻子跑出大门外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又跑回厨房去。反反复复,直至满屋飘起饭香来他才歇一歇。
卢泰留莫氏收工回来。海湖一回头,望见父母回来,故作神秘之状:“阿爸阿妈,你们闻到什么香味没有?”
莫氏:“什么香味呀,我怎么闻不出来?”
卢泰留:“看你这小子神神秘秘的就没干什么好事。”
卢海湖抱着前胸,歪着脑壳认真地说:“你们仔细地闻嘛,一闻就知道了。”
卢泰留莫氏相视一笑,闭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卢泰留:“哎呀,闻到了,闻到了,我以为是什么香味,原来是米饭与红薯的香味啊。”
莫氏疑惑地看了一眼海湖说:“就是这个香味,莫不是……”
卢泰留也疑惑地看了一眼海湖,故意说:“好呀,海湖真有两下子,瞒着阿爸阿妈偷偷煮饭吃,看我不揍扁你!”
卢海湖见阿爸凶巴巴模样,忙躲在莫氏的背后,伸出头来吞吞吐吐地说:“不是的,我是……我是看你们早晚在外忙着种地,挺累的,饭都吃不上一口。我也长大了嘛,心痛你们咯,所以就做饭等你们回来吃。这有什么不对的嘛?”
莫氏护着海湖,冲着卢氏说:“就是嘛,你凶什么哩,海湖小,不懂事,饿了还能不吃吗?”
卢泰留扑哧一声笑了:“海湖不是不懂事,我是吓他玩的。其实呀,海湖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那么善解人意,我怎忍心揍他呢?我早就说过,他会心痛阿爸阿妈了,这是好事呀。”
莫氏释然地拉过海湖:“你年纪小,一个人在家,万一着火了怎么办?以后别再煮饭了,这不是闹着玩的,明白了吗?”
卢海湖:“可是,你们那么辛苦,我应该为你们分担一点呀。煮还是要煮的,我小心火烛就是了。”
卢泰留走过去,一把抱过海湖,“叭”的亲了一口:“好好好,让海湖煮。你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卢海湖高兴地搂着卢泰留的脖子:“阿爸真好!”
一家人吃完了午饭,海湖勤快地收拾了碗筷并刷洗干净后,从墙上拿了根麻绳,扮了个鬼脸说:“哞哞哞,阿爸阿妈,你们歇着,我放牛去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卢泰留拽回:“海湖,你也歇着吧,傍晚再去。”
莫氏:“中午太阳辣辣的,别去了,听话。”
卢海湖重新将麻绳挂在墙上,回过头:“好吧。”说完,海湖坐回了板凳上:“阿爸阿妈,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我也已经七岁了,也不小了。家里穷,你们一天为了三餐忙忙碌碌的,多累呀。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吧,家里的事,象放牛、煮饭的任务我包了。”
卢泰留:“哈哈哈,海湖不简单哪,这么明事理。好吧,海湖,只要你乐意做,那就随你的便吧。不过,凡事多动点脑筋,力所能及,不能强己而为哟。”
海卢湖笑笑:“阿爸,我知道了。”
莫氏:“你小小年纪,别那么逞能,长大后有你做的。你平平安安的就不错了,哪要你操那分心思哟。”
卢泰留:“哎,你有所不知。我俩虽然没多少墨水,但总知道劳动对海湖的重要吧。从古到今,有出息的人,有哪个不经过磨难?海湖他有这番心志,正所谓‘少年得志,志在必得’,你由着他吧。”
莫氏担心地说:“可是海湖他还小呀。急什么呀,由着他去,是非不分,岂不毁了他?”
卢泰留摆了摆手:“毁不了,你就别瞎操这份心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海湖他有这样的思想,求之不得呀。”
卢海湖用指尖醮着水在桌面上胡画着,听阿爸一说便问道:“阿爸说的便是,就让小孩当一回‘少年英雄’吧。我虽年少,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小事总做得起吧,所以,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莫氏既高兴又担忧的叹息道:“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哟,由着你吧。”
清晨,卢海湖后腰绑着一把柴刀,肩扛扁担,手牵一头高大的摩拉牛往九伦山上赶。上山砍柴的村民见状,调侃小男孩一番。
村民甲:“喂,海湖呀,你放牛去?”
卢海湖骄傲说:“我不光放牛,还砍柴哩。”
村民乙:“哎哟哟,笑死人了,你看你,还不如三堆牛屎高,走路还打飘,放什么牛,砍什么柴呀。”
卢海湖不甘示弱:“怎么啦,谁家规定只准大人砍柴放牛,小孩只能在家吹吹风,啃红薯芋头。老鼠眼看人,没安好心。我偏不信,你们大人做的事我做不了。哼,走着瞧!”
村民甲:“哎哟哟,嘴巴挺厉害呀。你不知道吗,山上有大虫哦,前几天还吃了个小孩,你去送死呀!”
众村民一起附和道:“是呀,是呀,山上的大虫专吃你们这些小屁孩的。”
卢海湖揶揄道:“是嘛,连我这个小孩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再说,如果真的碰上大虫,我人小跑得快,树爬得高。你们呢,人大笨如猪,还不知道大虫吃谁呢?”
村民甲:“哎呀呀,等着看好戏吧。看谁到时哭得最厉害。”
卢海湖:“要哭你哭,我才不哭哩!”
九万大山山腰部。卢海湖将牛栓在山上的一块草地上,便跟众人砍柴去了。大人专挑粗壮的树枝砍。海湖没那么大的力气,只好捡树上掉下来的细小枯枝,偶尔也砍一砍比拇指大一些的木条。
村民甲一边看一眼卢海湖,一边将砍下的饿柴绑好,冷嘲道:“海湖,你人小注定捡天上掉下来的柴啰。”
卢海湖:“噢,我人小砍小柴,留点力气干别的。你们砍得大柴也是废柴(才)一堆,有屁用!”
村民甲:“废柴(才)一堆?那你是骂我们无柴(才)啰?那你有多少斤柴(才)呀,说出来听听。说不出,丢你在这里喂老虎。”
卢海湖:“老虎是野兽,斗不过智者,我才不怕哩。不过,你们确是废柴(才)一堆,不信,我背《三字经》给你们听。”海湖摇头摆脑,悠然背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村民甲惊奇得张大了嘴巴。
村民乙、丙嘀咕:“咳,真神了,卢家怎么生出这么个聪明的孩子。你看他一口气背得多流利呀。”
卢海湖背完,斜着眼睛,骄傲地向众村民说:“怎么样?你们不承认是废柴(才)一堆?那请你们也背一首给小人听听。”
众村民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
卢海湖:“怎么,害怕了?不是说我骂你们吗?有本事就亮出来,那么多人,抵不上小小的一个我,没用,没用。”
村民甲红着脸:“海湖呀,嘿嘿,我们几个没念过几天书,哪能背得出来呀?我看,不如我们比一比力气,再论输赢,怎么样?”
卢海湖笑笑:“比力气?你们个个力大如牛,四肢发达,我怎么跟你们比呀?要比就比……唔……”海湖指了指脑袋:“要比就比这个好了,跟小孩比力气,别人笑掉大牙不说,还以为你们欺负小孩哩。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众村民附和道:“那是,那是。“
村民甲伸出拇指:“想不到,海湖这么聪明。长大了了不得,了不得。”
卢海湖在一旁暗自偷笑。
卢海湖将砍到的柴堆放在墙边,栓好牛牯,径直走进中堂,在天井边的水缸里随手飘起一瓢冷水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卢泰留正在修犁耙,抬头见海湖回来,忙招呼道:“海湖,砍柴辛苦了吧,快歇歇。看你,浑身湿透了,换件衣服,小心着凉。”
卢海湖抹了一下嘴,问:“阿妈哪去了?”
卢泰留:“你阿妈在地上忙着哩。”
卢海湖:“阿妈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去帮一帮吧。”
卢泰留心痛地摆了摆手:“你都辛苦了一整天了,歇歇吧。待会,我送饭给你阿妈,随便帮她一把就行了。”
卢海湖:“我还小?都八岁了!”海湖贴近卢氏耳根:“阿爸,今天在九伦山砍柴,村里的几个大人欺负我小,说什么我只有三堆牛屎高,笑我矮小砍不了柴。我骂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废柴(才)一堆。哈哈哈,这一骂,他们不服,我便背《三字经》给他们听。震住了他们,好开心哟。”
卢泰留听海湖一番话,脸色骤然一变,拍着桌子愠怒地指着海湖:“混帐,你小小年纪竟敢与族人斗嘴,你还有点德行吗?到大了岂还了得?你给我跪下,认错。”
卢海湖见卢泰留发火,心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忙说:“阿爸,我不是诚心与他们斗嘴的,是他们惹了我。我这是……”
卢泰留:“这是什么?这是大逆不道懂吗?你小子迟早会惹是生非的。气死我了!”
卢海湖:“我骂人不对,但他们也不应该欺负我呀。”
卢泰留扬起了巴掌:“你还敢顶嘴?”
卢海湖咬着牙,闭上眼说:“阿爸,你打吧。”
卢泰留瞪大眼睛,见海湖丝毫未怕,举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仍气愤地说:“你小子有种,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卢海湖一跺脚,转身跑出了门外。
村巷口,海湖慢吞吞地走着,无聊地踢着石子,滚动的石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拐弯屋角旁,几个上午跟他砍柴的族人蹲在那里。村民甲见状站了起来,抱着胸,歪着脖子,阴阳怪气的说:“哎唷唷,你们看,海湖的双眼红肿得向水蜜桃似的。只稍用手一戳,水就流出来了。嗨,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卢海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吭声,自顾走着。
村民甲:“哑巴了?上午在山上砍柴,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嘛?”
卢海湖抬起头,嘴巴一阵炮放过去:“废柴(才),废柴(才),废柴(才),都怪你们一堆废柴(才)!”
村民乙插嘴道:“哟,怪我们?你怎么不怪自己呀?”
卢海湖:“怪你们,怪你们,就怪你们。”
众村民哈哈大笑起来。
庄稼地里。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热浪逼人。
莫氏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锄头整垄堆畦,不时停下来抹一抹脸颊上的汗珠。
卢海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地里走来。
莫氏见状,忙丢下锄头,远远地喊道:“海湖,太阳辣死人,快回去,快回去。”
卢海湖不吭声,继续向前走。
莫氏一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拽住海湖往树阴底下跑。然后问道:“海湖呀,谁欺负你了?看你气鼓鼓的,跟阿妈说。”
卢海湖眼泪不禁奔涌而出,低声答道:“我挨阿爸骂了一顿。”
莫氏:“挨你阿爸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你阿爸怎么舍得骂你呢?快说说到底为了什么事?”
卢海湖:“阿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上午在九伦山砍柴时,几位族人欺负我,我便骂了他们。回家后,我说给阿爸听,阿爸就向我发脾气,骂我混帐,叫我滚。我好委屈呀。”
莫氏耐心地说:“你怎么能骂人呢?对大人要知礼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卢海湖:“可是,先是他们欺负我嘛。”
莫氏:“他们欺负你是不对,你骂人也不对。要学会做人呐。”
卢泰留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站在母子背后,接着话茬说:“对,从小要学会做人,这也骂,那也骂,今后还了得。海湖,你过来,阿爸有话对你说。”
卢海湖害怕,忙躲到莫氏的背后。
莫氏劝海湖:“去吧,有阿妈在,阿爸不会对你怎样的。听话。”
卢海湖:“我怕!”
莫氏:“别怕,有阿妈在哩。”
卢泰留一把拽过海湖,摁坐在地上。海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卢泰留:“海湖呀,刚才阿爸也不该骂你。但你小小年纪学会骂人,这也是不对的呀,不学好怎么会有出息啊。”
卢海湖绞着衣角,低头不语。
卢泰留心平气和:“古人云:德者,爱人也。有道德的人,都以热爱别人为荣,岂能不爱人反骂人呢?非道德之人!你小小年纪,要铭记”道德“两字,以德感人,以理服人不可专横一世,目无他人,记住了吗?九伦山砍柴的事,大人不过开开你的玩笑而已,而你弃道德于不顾,诅骂他人,成何体统?”
卢海湖辩解道:“阿爸,我也跟大人逗着玩的呀。”
卢泰留:“你可是孩子,不可以出口伤人的!”
卢海湖:“大人!大人!大人欺负小孩就有理了?”
卢泰留:“大胆,大人不对,你也学吗?今后不许胡来,听懂了吗?”
卢海湖:“是啰,阿爸,不许胡来。”
莫氏一旁听见,笑着说:“来来,海湖,跟阿妈一起吃饭,你饿坏了吧?”
卢海湖:“不了,阿妈,你先吃,待会我再吃。”
卢泰留从口袋里摸出烟袋,掏出了一撮烟丝,填进了烟斗。刮了火石,点燃了烟丝,猛吸一口,问海湖:“海湖,你刚才说你背了《三字经》给大人听,真有此事?”
卢海湖一听,高兴了起来:“是呀,他们跟我比力气,我跟他们比脑瓜哩。”
卢泰留一笑:“哈哈,你从哪里学来的《三字经》?”
卢海湖:“从先生那里学来的。”
卢泰留惊异:“先生?我没有请过先生来教你呀?”
卢海湖:“阿爸,你不知道,我每次放牛或砍柴回来经过私塾门口,都借故停下休息,在窗底下偷听先生讲课。久而久之,就会了。”
卢泰留:“你就不怕先生骂你?”
卢海湖:“不怕,反正他也看不见我。明天,我还要去偷听。”
私塾窗外。海湖将一捆柴轻轻放在墙边,猫腰靠在窗边,往私塾里偷望。许多与他同龄的孩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刘慎微先生讲课。
先生摇头摆脑地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众弟子跟着念:“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
先生反反复复多次吟读,众弟子也跟先生多次吟读。
卢海湖在窗外,学着同龄孩童的摸样也摇头晃脑的跟读:“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不料,当窗内的众弟子吟读完最后一几句“粒粒皆辛苦”时,他跟不上,引得窗内的众弟子睁大眼睛向其注目。
卢海湖知道闯了祸,急忙背起柴欲走之。
先生早就留意他了,认定这眉清目秀的小孩非同一般。
他走出去,叫住海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卢海湖站在原地大声地说:“我叫卢海湖。”
先生:“想读书吗?”
卢海湖低头盯住脚尖不吭声。
先生:“告诉我,孩子,你想读书吗?”
卢海湖难过地回答:“我家穷,读不起。”
先生:“你只告诉我,想不想读就行了。”
卢海湖点了点头:“愿意,可是我……”
先生:“既然你愿意,就跟我来吧。”
先生拉住海湖回教室:“我教你写几个字,敢不敢写?”
卢海湖:“敢!”
先生:“好,你靠近一点,我教你写“乾坤”、“中国”四个字。‘乾’字呢,共有十一画,记住罗,左边上头一个“十”字,中间为“日”字,下边为“十”字;右边上头写一撇一横,下边写个“乙”字,左右结合为“乾”字。它的意思泛指天。“坤”字呢共有八画。左边为“土”字,右边为“申”字,合起来为“坤”字,它泛指“地”。所谓“乾坤”,就是天地的意思。你明白吗?“中国”两字呢,“中”字共四画,“口”字中间加一竖,指和四方、上下或两端同等的地位。“国”字共十一画,“口”字里面加个“或”字,为“国”字。
不料,海湖一下子就有模有样写出“乾坤”、“中国”四个字,并准确无误念给先生听。
先生赞叹不已:“天资聪颖的,过目不忘。孺子可教也。”
卢海湖将背着的柴放好,喜滋滋地跑进房里。
卢泰留端坐在桌旁,脸上略显愠怒,莫氏坐在灶边剥豆荚。
卢海湖:“阿爸,阿妈,告诉你们好消息,村里的私塾刘先生喊我明天上学堂,我好开心啊,我有书读咯。”
卢泰留听海湖一说,愠怒的脸色一下鲜活闪亮了起来,问道:“海湖,你说的是真的吗?”
卢海湖:“不是瞎说,私塾的刘先生让我明天去上学啦。”
卢泰留:“不骗人?”
卢海湖:“谁骗你呀,不信你去问刘先生嘛,他刚才还考了我几个字呢,我写给你们看。”说完,海湖就捡了一枝松木在地上写了“乾坤”、“中国”
卢泰留:“若先生有此意,你就去吧。”
莫氏也笑眯眯地摸着海湖:“海湖盼星星盼月亮盼读书,总算盼来了。”
卢泰留坐回凳子,心里忧愁:“读书能明事理,辨是非,干大事。看看这个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粮交给先生呦。”
莫泰留:“这倒也是。可总不能让海湖一辈子在家砍柴,放牛,种地吧。看看他同年的伙伴哪一个还留在家里啊,不行,想办法也要让海湖上学,不然耽误了海湖的前程,祖宗也不答应呀!”
卢泰留往鞋底磕了磕烟筒,站起来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为了海湖,再穷,再苦,再累,也心甘。”
私塾学堂。海湖端坐书桌旁。先生端着了《四书五经》,砚台、纸笔、墨、径直走向海湖:“海湖呀,今日起,你乃为我私塾学生。‘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切记切记!!”
卢海湖接过书本,鞠躬:“谢过先生,海湖谨记先生教诲。”
先生笑问:“海湖呀,昨日我教你的四个字还记得写吗?”
卢海湖:“学生不敢忘,先生。”
先生:“你可以默写一遍吗?”
卢海湖:“好的,先生。”
卢海湖说完,在众多的学生诧异的眼光中拿起先生递过来的毛笔在草纸上认真地写了起来,刷刷几下“乾坤”、“中国”四个字一挥而就,跃然纸上。同学们哗啦啦地鼓起掌来。
先生:“《训古斋规》曰‘读书要三到,心到,眼到,口到也,海湖之能牢记这‘三到’缺一不可也,殊位学童,古人曰,‘人若无志,一事无成,其若有志,艰难何惧?殊位学有所成,乃国家栋梁之根本也。”
卢泰留坐门墩上,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
莫氏一边缝书包一边说:“哎。你说,海湖上了学堂,能跟那些学童比吗?”
卢泰留:“海湖聪明好学,肯定能跟上。”
莫氏:“哎,跟得上就好,跟得上就好。”
卢海湖手捧《四书五经》蹦蹦跳跳回家,进得门高兴地搂着莫氏的脖子:“阿妈,我的书包你缝好了吗?”
卢泰留笑着说:“你阿妈不是在缝嘛。看看你拿的是什么书?”
卢海湖高兴地走过去:“先生发给我的《四书五经》。可好读咧。”
卢泰留接过来,沾着口水,翻了几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阿爸呀,斗大个字不识,嗯,还给你,好好领悟,将来找个饭碗养活自己哦。”
卢海湖点了点头,轻轻地摸着《四书五经》的封面:“先生说,读书要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孩儿铭记教诲也。”
莫氏;“来,海湖,阿妈给你缝了好了书包,试试看。”
卢海湖欢喜跳过去,接过书包,爱不释手:“好漂亮呦。”
这时,私塾先生拄着拐杖走进门口。
卢海湖眼尖,叫道:“先生,先生,先生来了。”
卢泰留急忙吐出嘴里烟圈,站了起来对海湖说:“海湖,快,快,快请先生。“
卢海湖快步地跑了过去,不停地喊着:“先生,先生。“
先生停住脚步,抬头一见海湖,也显出几丝高兴:“海湖呀,我作客你家高兴乎?“
卢海湖一手搀扶先生一边说:“高兴,高兴,先生请吧。”
卢泰留三步并两步小跑过来,一同扶着先生说:“先生亲登寒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先生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声音:“哪里,哪里。敝人闲来无事,此次登门多有惊扰,抱歉抱歉哈。”
卢泰留:“先生同村先辈,知书达理,非同常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先生:“说得甚是,说得甚是。”
屋里。先生,卢氏,海湖一同坐下。
莫氏忙着烧水泡茶。
先生:“泰留呀,余自此登门非大事又大事也?”
卢泰留一惊:“此话怎讲?”
先生:“你家境贫寒,衣食艰辛矣,敝人略知一,二,未敢多言。海湖八九岁,家务,砍柴,放牛之活无一不窍,唯有读书之机尽失殆尽,可惜,可惜。此孩勤奋好学,聪敏过人,余欲纳为第子,可否?”
卢泰留忙起身,拱手作揖:“先生,我粗人一个,斗字不识,虽也知海湖自小聪明过人,但苦于家境寒酸,未敢有奢心,今日,先生有意为之,何乐不为呢,我听先生的便是了。”
先生:“早进学堂,早成大器,不枉海湖一生,亦乃余之心愿也。”
卢泰留招呼正在全神贯注看《四书五经》的海湖:“海湖,还不快叩拜先生?”
卢海湖一惊,抬起头来见父亲卢泰留严肃的脸,滑碌地跳下板凳机灵在先生跟前弯腰作揖:“谢谢先生的恩德。”
卢泰留:“先生,海湖的学费是多少呀?”
先生:“不忙,不忙,先学再论,前途甚紧,不得有误啊。”
卢泰留;“那是,那是,但总不能白受先生之劳吧?”
先生:“若有不妥,量力而行吧,余日夜思之,海湖当取个学名,不知妥否?”
卢泰留:“有劳先生之苦了,先生不妨说出?”
先生捻着花白的胡子:“唔,海湖聪敏过人,八九岁始入塾,取学名为“启熹”。启即启蒙,熹为日光微明之意呦。海湖早启智慧只门,最终光芒四射也。”
卢泰留一听,高兴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愧为先生,海湖有你这位有学问,有师德的先生,实为幸运,好吧,姑且就给海湖个学名吧,噢,海湖还不过来,谢谢先生。”
莫氏沏了一碗茶放在先生前面,高兴地说:“先生,你请喝茶。”
卢泰留扯过海湖说:“海湖呀,不不不,日后叫启熹吧,你看看先生这么器重你,给你取了个学名叫启熹。记住噢,快快,谢谢先生。”
卢海湖乖巧地在先生面前弯下腰,双手作揖:“谢谢先生。”
先生笑笑:“唔,余有话赠于你,听否?”
卢海湖:“先生之意听矣。”
先生:“好矣,此话为明朝学者陈献章所言,谓曰:‘学先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你年纪小,赠也无妨。记否?”
卢海湖:“记住了,学先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
先生,莫氏,卢泰留高兴大笑:哈,哈,哈“。
先生:“此孩神也,必成大器之人!
黑夜降临。屋内的桌面上,一盏松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卢启熹坐在灯旁捧着一本《四书五经》专注地看着,或不时地吟颂几句,或用指尖蘸着清水在桌面上写写划划,或踱着步:背着手背诵着课文本。这时,油灯慢慢的熄灭了。启熹赶紧往灶边跑去,捡来几根松油枝捆绑一起点燃,拍了拍手,拿出书本啃起来。
夜越来越深,天气越来越凉。莫氏一觉醒来,见外屋亮着,披衣起身往外看,见启熹未睡心痛地劝道:“启熹,天不早了,睡吧,明天还上学堂哩。”
卢启熹头也不抬一下:“没事,待读完几章孩儿便睡。”
莫氏拿起一件打着补钉的衣裳轻轻地披在启熹的身上。叹了一声:“哎,这孩子。”转身回房去了。
卢启熹读完书,伸了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转身回房,打开那床陈旧的粗布被子,钻了进去,他双手枕着后脑,眼盯着黑暗的上梁,突然一翻身将后脑的发辫拽过来,利索地绑在床栏上,笑了笑:“如一翻身,头部必将扯痛而觉醒,不至误时也。”
先生有事走亲戚,不在学堂。众弟子高兴地互相推搡:“呜啦,自由啰,自由啰。”
甲弟子:“卢启熹,放假,你干嘛去呀?“
启熹:“回家砍柴,放牛,看书呗。”
甲弟子:“回家砍柴?放牛?看书?不如跟我们一起捉迷藏,快活些。”
乙弟子:“是呀,砍柴累死人,放牛闷死人,读书腻死人,不如大家上山玩去,走啊!”
众弟子推推搡搡叽叽喳喳涌出私塾大门。
突然。甲弟子拦住众学生:“且慢。平时,看先生吹鸦片,好神气呦,看看鸦片有何魅力,走!”
众弟子转身往先生书房涌去。甲弟子用手猛拉先生的抽屉,一支锃亮锃亮的烟枪出现在众学生的眼前。
丙弟子:“哈哈,好漂亮的烟枪啊!”说完,他便伸手抢过来,左看右看,啧啧称赞,好生羡慕。
甲弟子一把抢过来,睁大眼睛说:“怪不得先生骨瘦如柴却又般那神气,这烟枪真神了。”说完,他便将烟枪嘴伸进了嘴里学着先生的模样吸起来,然后闭着眼镜喃喃自语:“好舒服,好舒服,美死了呦!”
丙弟子:“哎,你别神经兮兮的了。有胆量,何不吹吹?给我们开开眼界。”
甲弟子:“哼,以为我不敢,我吹给你们看,不吹不是人。”
说完,甲弟子拉开另一抽屉拎出了一包烟土,指尖夹过一撮烟土,得意叫喊道:“给我拿火石来。”
乙弟子见状忙伸手拿过桌面上的火石对着烟土剐起来。
甲弟子一吐一吸,浓烟慢慢地溢了出来:“呀,好舒服,飘飘欲仙好不快活咧,来来来,大家来吹一吹。”
乙弟子:“真的吗?”
甲弟子:“狗才骗你哩,来一口吧,没事的。”
乙弟子壮了壮胆:“好,我也来吹吹,听人家说,这鬼东西醒脑提神呦。”说完接过烟枪,猛吸了一口,闭起眼睛吹出了股浓浓的烟圈。
卢启熹:“得了,得了。鸦片不是什么好东西,吹不得,吹不得。”
丙弟子吼启熹:“你吹不吹呀,不吹,你滚一边去。别在这里啰哩八嗦的,讨厌。”
乙弟子:“怕什么?大家想吹就吹吧,话说回来,谁不吹不打紧,可千万别告诉先生,谁告诉先生,谁就不得好死。”
众弟子一一吹过烟枪,轮到启熹,他犹豫不决。
甲弟子:“启熹,每个人都吹过了,你不想吹一吹?吹吧,吹一口两口,不会有事的,难得吹一回嘛。”
丙弟子:“是呀,不吹白不吹,吹了也不白吹,你就吹一吹吧。”
甲弟子:“不吹可以,以后,没人跟你玩了,你走吧。”
卢启熹咬牙说:“好吧。我也吹一回。”
甲弟子笑了笑:“就是嘛,大家都吹了,你不吹,你也过意不去,吹吧,吹吧。”
卢启熹伸手拿过烟枪,慢慢向嘴里移去,猛地也吸了一口,烟呛得他大咳起来,又突然天浑地转起来:“哎唷!我的头脑好胀好晕,恶心,不得了,不得了。”
甲弟子:“不会吧,我们吹都没事,你怎么与众不同呢?你不会骗我们吧。”
卢启熹气短吁吁不言。
丙弟子:“哎,我也有同感,搞不好,中毒了,中毒了。”
甲弟子一惊,摸摸头,挺挺胸,一会儿也高声喊起:“哎呦,不得了,我也挨了,快快。找郎中看看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突然被传染一般,个个喊起头晕,胸闷,昏昏欲睡,踉踉跄跄走出先生的书房。
卢启熹昏沉沉推开了家门,倒上床蒙头大睡。
卢泰留见状忙问:“启熹,你还没吃饭哩。”
卢启熹:“我,我不想吃。”
卢泰留:“为何不吃饭?”卢泰留摸了摸启熹的额头:“没病呀,为何不吃饭?”
卢启熹:“不想吃饭就不吃嘛。”
卢泰留觉得不对板,生气地说:“平日你不是这样的嘛,快告诉阿爸,为哪般?你不说,看我怎么弄你?”
卢启熹见瞒不过,只好如实地说:“先生走亲戚,刚才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偷先生的鸦片吹吹,吹完觉得头晕脑胀,打瞌睡。”
卢泰留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掀开被子“啪,啪,啪”几个巴掌打在启熹的屁股上,一边骂道:“胆大妄为的家伙,好,好,好,你好的不学,坏的学得挺快的,鸦片是什么东西,它是害人的呀,你怎么乱吹鸦片呢?看看吹鸦片的人,有几个活得象人样?你胆可不小啊。”
卢启熹猛地坐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阿爸,孩儿知错,再也不敢了。”
卢泰留余怒未消:“你要记住啊,饿死也不能吹鸦片,胆敢再吹一次,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卢启熹:“孩儿再也不敢。”
私塾学堂里,全体弟子在听先生训话。
先生气愤之状:“余有事走亲戚,一日未归,诸位弟子可听话?”
众弟子左右相看不吱声。
先生:“余未敢相信,余抽屉竟不打自开,有鬼?否也,不知诸学生知否?”
众弟子依然不吱声。
先生一拍戒尺,众弟子猛吃一惊。
先生:“今日不招,休想回家,哼!”
众弟子一听,异口同声:“啊。”
先生再拍戒尺:“不说,好,诸位静坐。坐至招供再论,余不信邪,尔等毛孩斗得过余?”说完先生转身回书房。
甲弟子捅了捅乙学生:“嘘,看样子不说不行了。”
乙弟子:“你不怕打手掌呀,好痛的!”
甲弟子:“长痛不如短痛,招了吧,不然,大家坐在这里受饥挨饿,岂不难受?”
乙弟子:“哎,启熹,你说该如何?”
卢启熹:“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抽鸦片本就不对,招了吧,不然,先生会生气的。”
丙弟子:“反正大家都抽了,吸了,吹了。认了吧。”
先生从书房出来,听见议论声,抽出腰间戒尺“啪”地打在讲台上,众弟子诚惶诚恐。
甲弟子:“先生,唔。。。。唔。。。。。。”
先生:“唔什么呀,余明知是尔等干的好事,说吧。”
甲弟子:“先生,鸦片是。。。。。。是弟子们吹的。”
先生愤怒之状:“大胆,尔等小小年纪,竟谙熟偷摸之道,偷抽鸦片,罪不可赦,先生日后何以见人?”
先生说完,随手“啪,啪,啪,”地打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众弟子惊呼:“先生,先生。”
甲弟子低头道歉:“先生,弟子错矣。”
先生高喊:“诸弟子,听着,先生教之有过,自打耳光。诸弟子之不检自有恶惩,来,伸出掌心,各赏三大戒尺,以示训诫。”
众弟子伸出掌心,闭起眼睛等待。“啪,啪,啪,”戒尺之声,不绝于耳。
先生打完,又训道:“余抽吸鸦片,谓如足踏沼泽,欲拔晚也,余之生命如枯枝一般已无生机可言。悔恨之意未断啊!尔等铭记:鸦片害人不浅,为生命之大敌,万万不可以身试毒。”
卢启熹:“先生,鸦片从何来,为何如此有害?为何不绝之?”
先生:“问得好。鸦片原名乃罂粟也。盛产小亚细亚,公元前五世纪希腊人把罂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具安神、安眠、镇痛、止咳、忘忧的功效,称其为‘阿扁’,公元前六世纪,阿拉伯人又把罂粟传至波斯,波斯人变‘扁’为片,称其为‘阿片’,公元七八年罂粟以药之名从印度传入中国,中国人又把‘阿’音又发成‘鸦’,中国就有了‘鸦片’一词。‘罂粟’有‘快乐植物’、‘忘忧药’之美名,
1840年,清政府腐败无能,禁鸦片屡屡受挫,洋人趁机而入,把鸦片倾销中国,民族英雄林则徐以民族利益为重,勇敢地率军民进行抵制,在虎门烧毁了洋人的大批鸦片,乃至今日,鸦片顽劣未除,许多中国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白色的死亡诱惑让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成为‘东亚病夫’!今日余受鸦片毒害之深,不可自拔,谨以我之顽劣告诫尔等弟子,万万不可学余之恶,哀载,乎载。余枉为先生,未配也。
卢启熹:“先生,鸦片不绝之,更待何时?”
先生叹了叹气道:“鸦片绝之谈何容易?尔等在读之人,乃社会之栋梁也,切不可与鸦片为伍,作贱自己之生命,人人皆沉陷鸦片之烟,不可自拔,中华民族岂不危在旦夕?故在坐尔等切切铭记,中华民族之崛起,尔等一代岂能袖手旁观?孟子告天下曰:‘天降大任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乞望尔等以中华民族之利益为重,不以丑为美,不以恶为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懂否?”
众弟子:“懂了。”
学堂放学,弟子们陆陆续续回家。先生与海湖坐在书桌交谈。
先生:“启熹,我等谈谈如何?”
卢启熹痛快应道:“先生请便。”
先生:“启熹,你虽九岁有余,但气质不凡,天赋过人,贫而好学,为先生之宠,如有大器之日,岂不让乡邻为之喝彩,赞美?你何异于弟子,偷食先生之鸦片 ,玷污己行?”
卢启熹:“先生。我,我知错矣,岂敢再造次。”
先生笑了笑:“启熹,乃为光明微亮之意,先生起此名,寓意深矣。一则,心胸宽阔怀大志,容世间万象,一则,温故知新,用所学之贤平理天下啊!”
卢启熹:“先生谆谆教诲,弟子永远铭记于心。”
先生:“私塾学堂他人为继,余不日将择他处谋生,弟子乃可塑之才,若余生尚见弟子成材之日,先生死而无憾咦!”
卢启熹时刻感恩先生之情,愿以鸿鹄之志报于先生的谆谆教诲。当听先生择他处谋生,顿感无限伤感。他想劝先生留下,却觉得语言苍白无力,眼泪夺眶而出,沉默无语。
寒冬腊月,九万大山又是白雪皑皑,河水冰封,万物萧条。
卢泰留,莫氏,启熹围坐在一盆炭火前烤火。
卢泰留:“启熹,你从九岁始学至今亦四年载有余,《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可见功夫了得。突闻先生私塾另觅他人,不知日后学堂境况如何。没先生疼你,没先生教诲你,恐难思进。前思后想,择日,随你族叔去姐夫郭醴轩处为生,拜师简先生,如何?”
卢启熹嘟哝道:“不去也罢。”
卢泰留:“何出此言?”
卢启熹:“请阿爸明鉴,此去辗转百里,舟车劳顿几日,岂不殆误每天温故知新?先生说过,为学要善始善终,方得要领。”
卢泰留:“知你有想法,你却不知,郭姐夫明白事理,为人厚道,对你的聪慧尤为赞赏,有意栽培你,莫不识抬举!不去郭姐夫处,便无书可读。初生小鸟,羽毛丰满时,总要飞向蓝天展翅翱翔,若老待在一个窝里,岂不废了?先生常说做学问的易难在于“学”与“不学”明白吗?”
卢启熹听罢若有所悟,良久,他才答应说:“既然如此,孩儿听话就罢了。”
十三岁的卢启熹随郭姐夫来到庆远镇一所私塾门前。
等候多时的简先生眉开眼笑:“郭协镇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郭协镇抱拳作揖:“简先生,劳驾,劳驾。”
简先生:“哪里,哪里,郭协镇之事乃简某人的事,请说无妨。”
郭协镇:“我内弟卢启熹,在家乡念私塾,因家境贫寒,难以为继。我乃其姐夫,愿助其一臂之力,恳请简先生纳其为弟子。日后若学有所成,若学有所为,定勿忘先生之教诲咦。”
简先生:“承蒙郭协镇看得起简某,简某乐意纳其为弟子。”
郭协镇:“多谢简先生,启熹,还不赶快谢过先生。”
先生:“不客气,不客气,启熹呀,你都读过那些书?”
卢启熹:“回先生话,我读过《千字文》、《四书五经》《古文观止》等,并能背诵。”
先生惊喜:“噢,不简单呀,你能随便背一背给先生听吗?”
卢启熹:“好的,我给先生背诵《诗经》中一首《硕鼠》吧。”
卢启熹清了清嗓子,大方地背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先生:“启熹弟子果然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也,若后天勤奋,必是大器之人咦。”
私塾学堂里,简先生:“启熹呀,先生给你起个学名如何?”
卢启熹:“先生,不瞒你说,启熹已有学名矣。‘启熹’便是。”
先生:“噢,启熹,唔,果然起得不同凡响,不过,本私塾有本私塾学名矣,不起该如何称呼你?”
卢启熹犹豫片刻,便说:“既然如此,请先生起也无妨。”
先生一喜,说道:“我昨夜想过了,一个人嘛,要么响响亮亮过一生,要么沉沉默默过余生,你如此聪明,气质又不凡,先生姑且起了个学名曰:‘亮畴’,如何?”
卢启熹:“好吧,名字只是一个人的符号而矣,是‘材’或是‘柴’努力向上才是上策。”
先生脸一红,不自在地说道:“说的极是,说的极是。日后,就叫亮畴吧。”
众弟子在下边吱吱喳喳议论着。
“啪”地一声,先生高扬戒尺,高喊:“静一静,静一静。”
私塾学堂骤然寂静。先生:“诸位弟子,今日乃幸事也。”
弟子站立:“先生有何幸事?快点说说。”
简先生笑了笑:“别急,余要说的是从今往后,尔等身边就多了一个聪明且了不起的师兄。”先生用手往后一指:“他叫卢启熹。学名‘亮畴’也。”
众弟子目光顺着先生的指间齐齐刷刷地射向了卢启熹。
卢亮畴从后面的凳子站立起来,大大方方地向师弟含笑点头。
简先生:“‘亮畴’,聪敏过人,《四书五经》、《古文观止》过目未忘,并能一一背诵。”
甲弟子喊道:“何以见得?先生分明有失偏心。”
乙弟子也附和道:“先生怎能小看我们呢?”
众弟子互相交头接耳,一副副不服气的样子。
简先生见状,眉毛一扬,高举戒尺,拖着腔调:“放肆,先生怎有此意?众弟子不必瞎猜,请。。请。。请。。请翻开《礼记》一书。如偌不信,不妨请亮畴弟子摘选其中任何一篇背诵如何?”
众弟子:“好,好的。”
简先生:“亮畴弟子,别怕,随便背一背吧。”
卢亮畴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就为大家背诵《齐风·东方末明》吧,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东方未希,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衣,不夙则莫。。。。。”
卢亮畴背诵完,众弟子热烈鼓掌。
简先生微笑:“亮畴弟子悟性很强,余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卢亮畴:“先生,弟子才疏识浅,唯恐。。。。。”
简先生:“嗨,知之者为知之,无知者为无知,知遂答之,不知也不怪罪于弟子,余问弟子一个问题,何谓‘东方末明’?”
卢亮畴:“所谓东方末明皆指鸡尚未呜,夜色正浓。意思是说天还没有亮。”
简先生:“唔,不错,那又何谓不能辰夜?”
卢亮畴:“辰夜乃指报晓鸡,不能辰夜是指早上喊人上不上工不根据公鸡报晓,想什么时候喊上工就什么时候喊。”
简先生点了点头,又问道:“《齐风·东方末明》是何意思呀?”
卢亮畴:“整首诗是说鸡未鸣,夜色正浓,一群奴隶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在黑暗中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手臂插进裤管,手臂又套在了头上,反过来又掉过去,愈忙越乱,奴隶们为什么如此心慌意乱?这倒底出了什么意外?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啊,原来是奴隶主的狗腿子又来催逼上工了,后两句的意思是说,奴隶主连一只报晓的公鸡都养不起吧,可他们只知道强迫奴隶为其卖命,那管鸡鸣叫不叫呢?”
简先生高兴状:“好,亮畴回答得透彻、明了,难得难得,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诸位弟子,都应向亮畴师兄看齐才是啊,好,请诸位弟子翻开《礼记》一书。”
众弟子赶忙拿出《礼记》一书,放在了桌面上。
简先生一手托着《礼记》,一手捏着戒尺,环视众弟子一眼:“今日接着讲解《礼记.曲礼上第一》,‘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请问众弟子,何诠释?”
众弟子摇头,沉默。
简先生诠释:“此经文乃是说,去长者那里请教事情,一定要为他安置凳几,手杖。长者有所询问,如不先推辞谦让,就径直回答,这是不合于礼的。中华民族乃礼仪之邦,孝敬父母、尊敬长辈乃中华民族千百年之传统美德,鼎当世代传承。《孟子.梁惠王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此为戒。”
简先生停顿一会:“‘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亮畴弟子,此经文何解?”
卢亮畴站起来,向简先生鞠躬:“先生,弟子不才,略知一二,‘凡为人子之礼’是说,做儿子的礼节;‘冬温而夏清’是说,冬天让父母温暖,夏天使父母凉快;‘昏定而晨省’说的是,晚上伺候父母安寝,早晨问候父母安;‘在丑夷不争。’即是说,与平辈人相处,则不争。全经文诠释为‘做儿子的礼节:冬天让父母温暖,夏天使父母凉快,晚上伺候父母安寝,早晨问候父母安。与平辈人相处,则不争。”
简先生欣然说:“亮畴弟子诠释精准无误,先生自叹不如咦。尔等弟子的诠释又如何?”
众弟子面面相觑,低头无语。
简先生:“何为孝?汉武帝日复一日亲尝汤药伺候患病母亲;东汉孝子黄香为让父母安眠,把严寒留给自己;晋朝王祥不计前嫌,让继母病愈,严冬卧冰求鲤。请问众弟子,先贤尚能以礼服人,以孝善事父母,以孝平走天下,尔等弟子谁能学于致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余看来,‘孝’爱中华民族的根源及动力,是中华民族精神及凝聚力的核心。”
卢亮畴与众弟子“哗”地站起来,向先生致敬鼓掌。
庆远府。郭姐夫家。
郭姐夫:“贤内弟,转眼你已读完《圣经》、《礼记》、《吕氏春秋》、《唐诗三百首》,也学会了作诗作对联。私塾学堂庙小,以容不下胸怀大志的你,该另拜名师成就学业。故欲丈聘蔡缦云先生来家里教你如何?”
卢亮畴虽诧异,却也默认:“姐夫之意未尝不可,我也求之不得,可是,姐夫一家也未宽裕,若增加额外负担,岂让我安心读书?”
郭姐夫笑道:“这,你不必耽忧,先生说‘子不学,断机杼’你只管跟先生学,业以精、贵以专,日后定有所作为。”
卢亮畴拱手作辑:“承蒙郭姐夫厚爱,一定不负你一片苦心矣。”
郭家书房内。桌上放着一本线装《文心雕龙》。端坐书桌的卢亮畴双眼平视蔡先生。
蔡先生:“亮畴,你姐夫郭醴轩先生甚为远见,丈聘余为你补遗。教你古文,读八股,你可愿意学之?”
卢亮畴:“弟子我焉能辜负郭姐夫和先生的栽培?”
蔡先生高兴道:“懦子可教也。”
郭家厅堂。郭夫人在做针线活。
郭醴轩从外边回来,拍了拍帽上的灰尘,推开了家门。
郭夫人见状,丢开针线,起身,快步迎上去。
见郭醴轩闷闷不乐,一言不发。郭夫人忙问:“莫非今日遇到不顺心之事?”
郭醴轩满脸无奈挥了挥手:“夫人,快准备收拾东西,不日随我赴职象县。”
郭夫人惊讶:“赴象县?你做错了哪门事呀,好端端,说走就走了呢?”
郭醴轩:“您别瞎猜了,官场之事,身不由已,快准备准备。”
郭夫人:“可是,海湖的学业咋办?”
郭醴轩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亮畴?亮畴当然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学业嘛,我自有安排,不必多虑,亮畴学业如何?可有长进?快,快,快请蔡先生。”
郭家西厢房内。蔡先生与卢亮畴在谈论八股文章。
郭夫人脚步匆匆推门而入。
蔡先生见郭夫人忙问:“郭夫人,有事吗?”
郭夫人:“醴轩有请先生,快去吧。”
蔡先生:“噢,莫非醴轩是有要事相告?”
郭夫人:“去了,你就明白了。”
郭夫人与蔡先生一同向厅堂走去。
郭家厅堂。郭醴轩来回踱步。
蔡先生一脚跨进门槛内,见醴轩脸带愁容,知有隐情,便待在一旁静候。
郭醴轩自言自语:“操他个祖宗,象县蛮地,土匪游勇多如牛毛,别人都死光了不成,偏让老子去碰钉子,有何好果吃呢?唉,军令如山倒,怎个“愁”字了得。”
郭夫人凑近郭醴轩,轻声道:“醴轩,蔡先生久等矣。”
郭醴轩听罢转过身子,见蔡先生忙笑着说:“让蔡先生久等了,见谅见谅,先生请坐。”
蔡先生坐罢,忙问:“醴轩,可有事相告?”
郭醴轩:“蔡先生,不瞒你说,不日,余将远赴象县任职,心虽存微言,却难推诿,只是牵挂内弟学业,不知海湖学业进展如何?”
蔡先生双眼掠过几许喜悦之光:“醴轩,亮畴素来聪慧过人,这不,只一年光景,因他勤奋苦读,自勉自律,古文诗词、八股文章顺手拈来,无不轻松自如,乃少见之人也。”
郭醴轩听罢倾过身子,脸带笑容:“果真如此?那醴轩耽忧多余矣。”
蔡先生:“亮畴必成大器,醴轩不必多虑,只是......”
郭醴轩:“尽说无妨。”
蔡先生:“若能赴象县又携亮畴于身边,用心调教,亮畴更是如鱼得水也。”
郭醴轩:“蔡先生说得极是,余愿携之前往,以图亮畴明日辉煌,只是先生为亮畴之长成费尽了苦心,不知如何谢之才好,夫人,请备足酒菜,犒劳先生,以表感激之意。”
蔡先生:“这,这......”
郭醴轩:“先生不必推辞。”
饭桌上。郭醴轩、蔡先生、卢亮畴围桌而坐,边吃边谈。郭夫人一旁忙碌。
郭醴轩:“蔡先生,如今世道,土匪游勇横行霸道,百姓水深火热,高高居上的皇孙贵族谁能体察民情?而我等不过一只狗而已,又岂能以自己微簿之力解救普天之众?你乃为先生,有同感乎?”
蔡先生:“岂止同感呀,救国救民又岂止是尔等一介草夫所为?授学解惑,甘于现状,并非老夫一厢情愿,可,先生除授学解惑之外又如何作为?”
郭醴轩摆了摆手:“蔡先生也是热血之人,欲成一番大业却心有余力不足,但既为先生也未错也,用已之知,唤醒民众,其言也理,其行也尚,不必叹气,余身陷官场,不可自拔,痛心不过,若有来世,愿做先生矣。”
蔡先生拿起酒杯:“世事纷争,乾坤倒转,并非你我所能改之,来,来,来,干了这一杯。”
郭醴轩放下酒杯,转身向亮畴:“亮畴呀,你正值豆蔻之年,匆忘国难,匆忘家贫,要以天下为已任啊。”
蔡先生:“你郭姐夫所言极是,我辈日溥西山,国家之事乃寄于尔等后代力挽为之,有朝一日,中国前途一片光明,九泉之下,我等老辈含笑足矣。”
卢亮畴:“郭姐夫,蔡先生之教诲,孩儿永记心中,虽孩儿不谙世道,不懂险恶,但耳闻目睹兵匪猖獗,流氓蛮横,也为之痛惋,孩儿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蔡先生:“那就好,那就好,倘若亮畴一代奋发图强,国家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