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而狭窄的街道上,商铺林立,店旗猎猎。憔悴忧郁的人们,在懒惰和饥饿中遥望着远方,而远方的希望却深藏在雪原中,没有一点春天的信息。
不远处的铁铺里,几位铁匠光着膀子,抢起铁锤,锤打着通红的铁块。“铛铛铛”的声响,尖厉急骤,慑人心脾。
突然,一群土匪茅贼肩挎长枪,腰佩大刀,策马横冲直撞而来。
行人惊叫着四处逃散。商铺老板见势不妙,匆匆关闭了门口。
土匪茅贼所到之处,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百姓叫苦连天。
卢焘与士兵在营地内交谈。
卫兵走进:“禀报卢队长,街上有土匪出没,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卢焘站起来:“土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撒野?没伤着百姓吧?”
卫兵:“难说。唔,听说这地方,土匪强盗多如牛毛,尤其黔东湘西交界地常有土匪强盗拦路抢劫来往商客,掠夺百姓财物,长年扰乱治安。”
卢焘:“难道当地政府等闲视之吗?”
卫兵:“当地政府?无能为力不说,有的甚至官匪勾结,纵匪为患,百姓怨声载道呀。”
卢焘:“这如何了得?走,街上看看去。”
卢焘在官兵的簇拥下,沿街而走。
街上,一些胆大的人,站在街边观望着。一些胆小的人,一边跑,一边喊道:“快跑呀,土匪打劫来了。”
这一喊,商铺老板又赶紧关起门来。沿街群众一跃而起,躲得无踪无影。商铺里,老板紧张得双手啰嗦起来。
卫兵走向前去喊了声:“老板好呀。”
店老板浑身筛糠一般,语不连贯:“大爷,行……行行好,我……实在没法……”
卢焘走向前去,温和地说:“老板,别紧张,我们不是土匪,是滇黔军驻铜松支队的官兵。”
店老板惊讶道:“你们不是土匪,是滇黔军?”
卢焘笑了笑:“对,您看清楚了,那有这样的土匪,不抢,不掠,不杀人放火的呀?”
店老板半信半疑:“哪您们来这里干么呢?”
卢焘笑了笑:“老板,滇黔军将长期驻扎这里,保国安民哪。”
店老板顿时泪流满脸激动地走出了店门,拉住卢焘的手,哽咽着说:“这里官匪为患,百姓遭孽呀。”
街上的群众好奇地围拢了过来。
卢焘:“土匪可恶。”
百姓甲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何止可恶,他们简直吃得生人胆,二天一小刮,五天一大刮,刮得老百姓只剩下一张皮了。”
百姓乙:“既然滇黔军保国安民,能否帮百姓进剿惯匪,以保地方安宁?不然,这日子没发过了啊。”
众百姓齐声附和:“是呀,是呀。”
百姓丙:“打死他这帮狗日的土匪,百姓拍手称快不说,倘若要钱百姓出钱,要粮百姓未怨半句,一句话,只要将这帮土匪消灭了,再怎么着,百姓也心甘情愿。”
卢焘:“诸位父老乡亲多年饱受土匪滋扰之苦,深恶痛绝之时,剿匪心情强烈,若单凭百姓之愿,滇黔军之辛苦,而忽视了政府之能力,又如何长治久安?”
百姓甲:“哼,我们不相信政府!”
卢焘:“不相信政府?”
百姓甲:“这里官匪勾结,纵匪为患,倘若政府有能力,能体察民情,土匪能这般兴风作浪,胆大妄为吗?”
百姓乙:“就是嘛,如果政府体察民情,为民着想,土匪也不至于这般猖狂,也用不着老百姓提心吊胆了。”
卢焘:“诸位父老乡亲,我等眼看百姓遭殃,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俗话说‘入屋看脸,打狗看主人。’无论如何,此事得找政府协商再行事,但有一条,保国安民是军人的职责,不管政府有无诚意,滇黔军都会站在百姓的一边,以灭匪为已任。”
众百姓一齐‘劈哩叭啦’地鼓起掌来……
松桃县府大院内。县长躺在床榻上吸鸦片烟,烟雾蒙胧萦绕,空气浑浊。
官员进得门,小声道:“县长,滇黔军卢焘大队长求见?”
县长吃惊:“什么?滇黔军已到县城了?”
官员:“今日晌午抵达。”
县长态度傲慢:“谁让他们来的?想干什么?”
官员:“强龙也得拜地头蛇,当然是来拜见您老人家的啰。”
县长嘿嘿一笑:“那就让他进来吧。”
卢焘在官员的援引下,走进了客厅。
县长眼皮朝天翻,满脸不屑:“您是何方神圣?”
卢焘拱手作揖:“县长大人,我乃滇黔军驻铜松地区的大队长,姓卢名焘也。”
县长:“怎么,您的名字听起来那么陌生呀?”
卢焘笑了笑:“初次会面,难免陌生。”
县长:“那也是,那也是,唔,卢队长,您……”
卢焘:“深夜拜访,乃有事相求。”
县长:“噢,不妨说说。”
卢焘直截了当:“初进贵县,乃目睹了土匪横行,百姓遭殃,甚为难过。今日街上百姓柬言,望政府出面剿匪,还百姓安宁之日。谨望县长倾听百姓之呼声,将土匪绳之以法。”
县长脸露难色:“这……剿匪之事并非政府装聋作哑,未察民情,可政府人力有限,银两也有限啊。”
卢焘:“此乃非理由。政府不为民着想,不为民作主,枉为政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个中之理,请县长大人掂量掂量吧。”
县长叹了声气:“卢队长有所不知,此地确为匪患,政府也曾派人剿之,但剿来剿去,这土匪尤如夏天的芒草错综复杂,铲也铲不掉啊。”
卢焘:“县长大人,据我所知,剿匪之事并非政府无能,乃为官匪勾结,纵匪为患之结果。”
县长睁大眼睛,不高兴地问:“此话怎说?”
卢焘:“我想县长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县长吱唔一下,说道:“卢队长,不瞒您说,政府剿匪之所以不力,确有官匪勾结,纵匪为患之事实,既然,卢队长明察秋毫,我也不妨道出心里苦衷了。”
卢焘:“您有何苦衷呢?”
县长;“所见之土匪来路不同呀,有逃兵的,被抓丁的,有杀人放火、抢劫的,有甘愿落草为寇的,也有相当一部份是穷苦百姓子弟啊,土匪头目也千差万别,但他们都与当地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连。县政府也曾剿过几轮土匪,也擒获不少匪头,抓不了几日,请客的,说情的,送礼,软硬兼施,弄得政府左右为难,最后,不了了之呀。”
卢焘:“此乃纵匪为患也。”
县长:“哎,这也是没法子之事,百姓怨声载道,政府只好充耳不闻,听之任之了。听多了也就麻木不仁了。”
卢焘:“县长大人,不能因为政府有难而弃百姓于不顾呀,古人云:‘失人心者失天下。’政府若失去百姓的信赖,名存实亡,您县长之帽岂能戴得长久?”
县长:“哎,这又如何是好呀?”
深夜,卢焘召集了各中队长,连排军官在一起研究讨论。
卢焘:“看来,土匪与官员关系盘根交错,政府能力有限,既然我之大队人马暂驻松桃,又岂能视而不见,岂能容忍土匪横行,百姓遭殃?故,我想,保国安民乃军人之职责,依靠我军之力量,剿灭那股惯匪,如何?”
中队长:“土匪谋财害命,残戮百姓,该诛之。”
卢焘:“从各中队里挑选几十个精兵强将,伪装成商人行帮,择日混入土匪出没之地,一网撒进,大家分头准备吧。”
中队长:“这叫投土匪之所好,土匪贪婪,掠夺成性,不会错失‘良机’的。”
大家相视一笑。
一条盘山公路从崇山峻岭中穿越而过。路的两旁,草木被闷热的太阳晒得焉焉的毫无生机;公路上,三三两两,垂着脑袋,肩挎褡裢的商人结帮而行;偶尔也有一二辆载货的马车驰骋而过,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卢焘头戴礼帽,脚穿布鞋,身穿长衫,手握着折扇,一副商人打扮。他的背后,跟着几十个穿着布衣,敞胸露脐,挑着沉甸甸货物的官兵。
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一群土匪虎视眈眈紧盯着前方的公路。
卢焘警惕地瞄一眼周围的环境,又侧耳听了一下,悄悄地嘱咐后面的士兵:“大家醒悟一点,小心埋伏。”
官兵们领悟,一边走一边悄悄地将手靠近腰间的驳壳枪上。
土匪头目杨三拔开杂草,一边注视着,一边嘀咕道:“十多担货物呀,发财了,发财了,唔,看看那位老板多神气啊。”
土匪:“头儿,干脆冲出去收拾他们算了。”
“啪”地一声,杨三冷不防巴掌掴过土匪的脸上骂道:“笨蛋,这里地势平坦,易逃不易截,别打草惊蛇,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土匪捂着辣痛的脸庞:“头儿的意思是待其走至‘关羊’的地方,再下手?”
杨三凶巴巴:“难道平日不这样做吗?”
土匪:“可是,离‘关羊’的地方还有很长的路子呀。”
杨三:“再长的路也得在‘关羊’的地方下手,你赶快带一部分兄弟们赶在他们的前头,埋伏在山坳的两旁,人一进山坳,马上堵住两头,其余的人马盯住他们,别走了眼,若走了眼,我砍了你们的头颅,祭天拜地。”
土匪:“是。”
松林里。官兵们放下担子,坐在地上,喝着水嚼着干粮。
甲士兵:“奇怪,土匪都跑哪里去?连根毛都不见,莫非听见了风声?”
乙士兵:“不可能,说不定土匪在暗中盯梢哩。”
卢焘:“土匪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有这种可能,不要掉于轻心,大意失荆州呀。”
乙士兵:“卢队长,这股惯匪作恶多年,挺狡猾的,但他们即使祖宗显灵,也难逃厄运矣。”
卢焘:“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到不报,一到全报。土匪作恶多端,百姓度日如年,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甲士兵:“对,百姓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不过,我有这样的耽忧。”
卢焘:“耽忧?”
甲士兵:“试想看,消灭这股贯匪后,也难免有其他土匪另立山头,东山再起。一旦我军开拔,百姓岂不又陷入苦难之中?而地方政府官员会不会依然故我呀。”
“不管军队驻扎多久,维护地方治安皆不可松懈矣。”卢焘站起来,挥手:“走吧。”
几十个官兵又挑着担子随卢焘走在了公路上。
一群土匪端着枪,猫着腰悄悄躲在深草丛中尾随。
山坳两旁峭石林立高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时,土匪兵分两路,迅速埋伏在坳口两旁。
卢焘依旧摇着折扇若无其事地走在前头。
几十个官兵一边挑着担子,一边警惕地注视着道路两旁。
卢焘轻声嘱咐官兵:“传话,坳口近了,大家警惕点。”
士兵:“卢队长,前边这个坳口,就是百姓常说的土匪经常‘关羊’的地方。”
卢焘:“知道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乱开枪。”
官兵们挑着担子,镇定地走进坳口。
卢焘轻声命令道:“放下担子,假装休息,将伪装的烟土银元等亮出来,诱骗土匪,伺机行动。”
官兵们将担子搁过一边,掀开了担子的伪装物,装佯休息。
杨三睁大双眼望着担子里锃亮的银元,雪白的烟土,情不自禁地‘啊’地一声。
旁边土匪兴奋地用枪口顶住帽子:“头儿,这下可发大财了,抢了几年,攒起来也比不上这次多呀。”
杨三向土匪怒目圆睁:“别嚷那儿大声,快传令。”
土匪得令两指伸进了嘴,打出“呼呼”几声尖哨。
顿时,三十几个土匪手执大刀,从隐蔽处冲出,高喊:“站住,都别动。”
说时迟那时快,卢焘扣动板机“叭叭”将两个土匪撂倒在地。官兵们迅速从腰间摸出驳壳枪,一阵猛扫。大片土匪应声倒地。
杨三见势不妙,一边开枪,一边逃窜。卢焘见状,扣动板机“叭叭”两声,杨三应声倒下。
官兵们齐高声喊道:“谁也不许动,谁动打死谁。”
土匪们土崩瓦解,乖乖地举起了手。
士兵们冲过去缴了土匪的械,将土匪逐一捆绑,连在一起。
卢焘提着枪站在坳口旁,满意地笑了。
士兵:“禀告卢队长,土匪无一漏网。”
卢焘:“太好了,将土匪捆绑好,押送回去。”
傍晚时分,卢焘与官兵一道押解着土匪走进了街道。
挑水的中年人眼尖,高声喊道:“快来看呀,土匪被抓住了,土匪被抓住了。”
闻讯的群众奔走相告,一齐拥上了街头,一睹土匪垂头丧气的模样。
甲百姓指着土匪:“呸,呸,狗日的,你也有今天?”
乙百姓一边向土匪群摔鸡蛋,也一边骂道:“该死的土匪,该死的土匪。”
愤怒的百姓向土匪扔石块。高喊道:“打死他们,打死他们。”逐拥上去,揪住土匪的衣领,挥拳即打。
土匪们抱头窜耳,哀声连遍。
官兵们见状,忙跑过去扯着土匪快速冲出了群众的包围圈。
卢焘站在一旁,高声喊:“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父老乡亲们,土匪干尽坏事,丧尽了天良,罪该万死,千剐万剐也不解百姓之恨,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还是将土匪交给政府处置吧。”
中年人挤出人群:“卢队长,若将他们交给政府,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卢焘:“话不能这样说,土匪固然可恶,但,他们落草为寇也有许多不得已的原因,交给政府处置乃是为了更好地教育,感化他们,让他们认识自己的错误,改正自己的错误,教育了一个,感化了一个,就少了一个以百姓为敌之土匪,这不比杀他们,剐他们更有意义吗?我可以保证,滇黔军在这里一天,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安宁的。”
百姓们听罢,热烈地鼓起掌来。
甲百姓:“滇黔军为百姓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呀。”
乙百姓:“可不是嘛,政府几十年空喊剿匪,不如滇黔军一日之功,土匪土崩瓦解,百姓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丙百姓:“滇黔军卢队长大智大勇,为民请命,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