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黔军旅部。卢焘住所。覃清德坐在灯下,缝补衣服。
卢焘推门而入。覃清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亮畴,你过来一下。”
卢焘:“清德,有事吗?”
覃清德:“您呀,不长记性,后天就是阿妈的七十寿辰了。”
卢焘一拍脑壳:“哎,你不说,我倒忘了,不该,不该,哎,那你说,怎么给阿妈过生日呀?”
覃清德:“哼,亏你还是大老爷呃,那么大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操办?”
卢焘:“她老人家辛辛苦苦了一辈子,该享享清福了。寿宴呢,既不大操大办,又要隆重简朴,我来安排就是了。”
辰州。卢焘住所厅堂内。厅堂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幅大大的繁体“寿”字,“寿”字两旁从右至左分别挂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红色的字体苍劲有力。“寿”字的前面置放一张雕花刻龙,铺着红绸毡的椅子。厅堂中间吊着一只若大的花篮,数根大红绸缎以花蓝为中心向厅的四周辐射。十几只大红灯笼挂满个厅堂,每只灯笼上前后左右写着“寿”字。整个厅堂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卢焘与夫人覃清德服侍莫氏穿上一件缀满“富贵”字样的紫兰色的衣服。
莫氏慈祥的脸上堆着笑:“得了,得了,别那么费劲了,又不是去赴人家喜宴,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嘛 。”
覃清德笑了笑:“阿妈,今日是您老的生日,穿好一点,精神爽快喜庆嘛。”
莫氏:“难为你俩了。”
卢焘:“阿妈,您老辛苦了大半辈子,我和清德很少孝敬您老人家,心有愧疚。人生七十古来稀,今日是您七十岁生日,我们晚辈尽点孝是应该的。哎,清德,你帮阿妈梳理一下, 我去看一看寿宴准备得怎样了。”
清德:“好,您去吧,阿妈这里有我哩,哎,别耽搁了时间呀。”
卢焘:“不会的,我去去就来。”
厨房内。热气腾腾,香飘四溢。案板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及瓜果蔬菜。十几位男女厨子忙忙碌碌张罗着。
卢焘走进厨房内这边看看,那边摸一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大家了,大家辛苦。”
厅堂内。莫氏梳理得清清爽爽,喜笑颜开地坐在那张雕龙刻凤,铺着红绸毡的椅子上。
卢焘与夫人覃德清及十多位亲朋好友、新老部下,排队依次等候向莫氏磕头祝寿。
卢焘和夫人覃德清走出队列,一齐跪拜道:“恭祝阿妈七十寿辰,祝阿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后,亲朋好友及部下一齐走上前去,叩拜:“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音没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锁呐声。
莫氏惊喜:“亮畴,出去看一看,门外为何这般热闹。”
卢焘转身欲出门看个究竟。
士兵跑过来,对卢焘说:“湘西各界父老前来为老夫人祝寿,现正走到门外呐。”
卢焘一怔,转身安慰莫氏:“阿妈,别怕,那是湘西的各界父老为您祝寿而来。”
莫氏脸上堆满了喜悦:“怠慢什么,还不快请人家进门来呀。”
卢焘:“亮儿便去。”
大门外。几十号男女老少列队而来,有的人吹着欢快的唢呐,有的人抬着几个缀满大红绸缎的箱子,涌进门来。
卢焘抱拳作揖:“今日乃我阿妈七十寿辰,不曾想到,惊动了各界父老,望多多海涵海涵。”
穿长衫的老者抱拳作揖:“卢旅长,您为湘西边境安稳,百姓安居乐业、立下汗马之劳,湘西百姓永世难忘呀,逢老太太七十辰寿,湘西各界父老纷纷要求前来祝寿,以表达百姓对您的拥护爱戴之情,并希望您能一如既往地为湘西百姓安危,费心费力啊。”
卢焘:“承蒙湘西父老对我的厚爱。保辰州乃湘西黎明百姓于安危,乃我黔军官兵份内之事,我等一定尽之所能,不负众望。”
老者:“怎么,卢旅长不欢迎我们为老夫人祝寿?”
卢焘恍然大悟:“哪里,哪里,请,请,请。”
唢呐声又嘟嘟响起。莫氏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挂满微笑。
湘西父老代表一字排开,叩拜,贺道:“祝老夫人寿辰快乐,百年纳福。”
厅堂外。十几只八仙桌间隔排开,每桌桌面上摆放着鸡、鸭、鱼、肉、酒水等。祝寿的人喜笑颜开,围桌而坐。
卢焘与夫人清德一左一右搀扶着莫氏走进了大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卢焘看了一眼众人,将桌上的杯酒拿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各位湘西父老乡亲,及各位同事,亲朋友好,在我阿妈七十寿辰的喜庆时刻,你们的光临及带给我阿妈的深情祝福,让我们一家为之感动,在此,我代表阿妈及夫人覃德清向大家表示由衷的谢意,来,我敬大家一杯。”卢焘仰脖子将酒喝了个底朝天:“请大家开怀畅饮,开怀畅饮。”
众人一齐呼应:“好。”
贺寿的人们动筷子吃喝,整个大院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房子内。桌面上堆满了红红绿绿,五花八门的贺寿礼品。
几位亲戚在逐一清点礼数,帐房先生在一旁“劈哩叭拉”的打着算盘。
卢焘轻轻地走进来,问道:“今日贺寿之礼清理登记完没有?”
帐房先生:“回您的话,所有礼物都登记清楚,唔,湘西各界父老寿礼不薄呀,共有两万多银元哪。”
卢焘吩咐道:“不管谁的寿礼多少,一律退回!”
男亲戚惊讶走近卢焘:“为什么呀,卢兄,人家想要还没处要,削尖脑袋往钱眼里钻,您倒好,一律退回,这种玩笑开不得,再说了,收寿礼此乃人之常情,没人说您半句不是的。”
卢焘正色道:“人家要是人家的事,我可不是开玩笑,你马上找来几个人,将礼品统统抬到大厅去,我逐一退还给他们。”
男亲戚嘟嚷道:“既然这样,为何当初不加于拒绝呢?”
卢焘愠怒:“如果我当初这样做了,别人还有心情祝寿吗?”
男亲戚不情愿:“好吧,可老夫人的意见呢?”
卢焘:“她老人家会理解我的。”
厅堂外的大院依旧热闹非凡。有些人陆续离开了寿宴席。
卢焘走进寿宴中间,高声喊道:“打扰大家一下,唔,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大家,但在没有告诉大家之前,我想问一问大家,这餐寿宴大家吃得可开心呀?”
众人笑着说:“吃得开心,吃得开心。”
卢焘:“好,只要大家吃得开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话说回来,我图的是大家开心,我阿妈的快乐,大家一片心意我们一家全领了,承谢大家了,至于大家所送礼品,恕我无礼,将一一奉还,现在,我逐一念出送礼者名单及所送礼品份数,望前来认领。”
众人一听,不禁愕然,低声议论:
老者甲,感慨一声:“卢旅长既孝道又不贪图钱财,人品难得呀,恐怕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了。”
老者乙:“卢旅长并非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之人,一尚有口皆碑,他这样做并非一时之意气,此举乃个人品德与修养的体现啊。”
无人上前领礼品,短暂沉默。
卢焘:“我是认真的,望诸位谅解,我实在不能以阿妈之寿喜而敛收钱财,而玷污一世之清名。目前,国家有难,百姓一穷二白,况且,诸位手头也不宽裕,甚至承担着孝敬老人,养家糊口之重,钱财对大家来说,太重要不过,所以,我卢某人怎能昧着良心做此等羞于见人之事?”
众人又一阵沉默。
“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别犹豫了,我卢某人向各位下跪了。”卢焘说完,欲下跪。
老者甲忙上前扶着卢焘:“卢旅长呀,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卢焘:“这让我如何是好?”
老者甲:“您别操之过急,让我也来说几句。”长者甲转向众人:“诸位乡邻,今日老夫人寿辰,可喜可贺。刚才卢旅长将所送礼品一一退还大家,并非看不起大家之意。卢旅长驻扎辰州将近三载,边境民安,剿匪保商,功勋不小,其间还击退了北洋军,与冯玉祥续写‘陆抗羊祜’之佳话。辰州乃至湘西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可见,其才能杰出。卢旅长每次率兵剿匪归来,所缴之金银财富,不计其数,但他体恤官兵,将之一一发给了剿匪的官兵,而他自己分文不留,又可见其爱兵如子,高风亮节,奉公廉洁。金银财宝其不贪,诸位所送之礼物,他又如何收得下?诸位,这样的一位好官,我们忍心去沾污他吗?把礼物统统拿回去吧。”
中年人附和:“老者说得有理,卢旅长一身廉洁,克已奉公,我们的心意他领了,我们也该心满意足了,大家还是把礼品收回去吧。”
众人陆陆续续走向前去领回礼品。
卢焘眼含热泪,抱拳作揖道:“承谢众乡邻的宽恕和理解,承谢了,承谢了。”
众人慢慢散尽。老者与几十位男女聚留在卢焘的身边。
老者:“卢旅长,您看,湘西各界父老乡亲的一片心意都在这两万多银元上了,您的精神与品德让我们自愧惭秽呀。”
卢焘笑了笑:“别这么说,我卢某有愧于大家,这两万多银子,请奉还给老百姓吧,他们流血流汗也不容易。代我向湘西各界父老乡亲问个好,就说我卢焘对不住大家了。日后,只要我卢焘人在湘西一天,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剿匪保商,安境息民’。”
老者:“好,湘西父老乡亲没有看错您,时间不早了,该告辞了,后会有期。”老者说完,率众人抬着几大箱子,走出门外。
卢焘:“后会有期。”
覃清德牵着2岁的卢慈仪,扶着莫氏走了过来。
卢焘回过头来,不禁怔了一下:“阿妈、清德,你们来了。”
莫氏笑道:“亮畴,你刚才所说的话,阿妈听得一清二楚。”
卢焘:“阿妈,恕儿子不孝,退礼之事没有跟您商量。”
莫氏;“哎,你做得对,阿妈怎么能怪你呢?”
卢焘:“阿妈,您真的不怪罪于亮畴?”
莫氏:“我说过了嘛,你做得对,阿妈不会怪你的,阿妈为有你这位好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你也是为湘西父老乡亲着想的嘛,怎能为纳礼而丧失气节呐,这不是我们卢家人所做的事啊。”
卢焘:“承谢阿妈的理解。”
莫氏:“亮畴呀,你要记住阿妈的话,人不能为财而死,做人不能没有骨气啊。”
卢焘:“嗯,亮畴记住了,回去吧。”
卢焘抱起小慈仪,与夫人覃清德一左一右扶着莫氏回了屋里去。
黔军旅部外,铺满了雪花。旅部内,全体军官在开会。
卢焘:“诸位,我黔军第一混成旅驻湘西辰州三载,极少战事,边境安全,百姓安居,很不容易。这些奇迹的取得完全有赖于诸位的精诚合作,有赖于全体黔军官兵的团结自律,这不能不说是我第一混成旅及黔军的无尚光荣及骄傲。可惜,今明两日,我黔军将全部奉调回渝。从感情上说,我们舍不得这里的老百姓呀,而我们又不得不离开,军令如山倒啊,唔,撤离工作做得怎么样呢?”
军官甲:“撤离工作已准备就绪,所需船只也已全部租赁好,现停泊在岸边。”
卢焘:“好,各团营加紧整理好各自内务,明日午后启程赴渝。”
此时,湘西各界父老乡亲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黔军旅部。
侍卫见状,忙喊道:“你们想什么?”
老者:“小兄弟,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想见一见卢旅长。”
侍卫:“卢旅长军务繁忙,抽不开身。”
老者:“我们不管,我们只想见一见他,见不到他,我们就赖着不走。”
侍卫:“这。”
这时,卢焘正好从旅部办公室出来,见状,忙走了过来,喝斥侍卫:“休得无礼。”转身笑问:“诸位父老乡亲,有何事需要帮忙吗?”
老者:“卢旅长,你们能不能不走呀,湘西父老离不开你们呀。”
众人附和:“是呀,是呀。”
卢焘脸露难色:“父老乡亲们,说实在的,走与不走可由不得我们啊,再说,屯边辰州三年,黔军与百姓水乳交融,感情深厚着哪,我们也舍不得离开湘西百姓呀。”
老者:“湘西百姓听说黔军要撤走,很难过,湘西百姓视你们为亲人了,你们就留下来吧。”
卢焘:“承谢诸位父老乡亲的厚爱,请转告乡亲们,黔军也爱这里的黎明百姓,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但,军令难违,实难如百姓之愿啊。”
老者叹了一声气:“黔军这一走,辰州乃至湘西复始难宁,百姓再沦为水深火热,如何是好,留下来吧,老夫跪求了。”说完,老者“扑通”跪下。
众乡亲一边跟着跪,一边高喊:“留下来吧。”
卢焘见状,一阵感动落泪,忙扶住老者,哽咽着说:“老人家,何苦呢,起来吧,众乡亲起来吧。我卢焘担当不起啊。”
老者倔犟道:“您不答应我们就不起身。”
卢焘:“这,这让我如何是好。”
这时,军官跑进来禀告:“卢旅长,辰州河岸边租赁的船只已被人悄悄放走。”
卢焘:“什么?船只已被人放走?得赶快找回来。”
军官为难:“这。。。。”
老者一听,脸露喜色:“卢旅长,别费心思了,船全被地方人士半夜放走了。”
卢焘惊讶:“这是为什么呀?”
老者:“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留住你们呀。”
卢焘心急如焚:“老人家,我理解辰州百姓的心情,但你们知道,这样做耽搁了黔军战事,我如何向上交代呀。”
老者心一横:“我们不管,你们偌不留下来,我们也不好向父老乡亲交代呀。”
卢焘哭笑不得,只好吩咐军官:“传令下去,推迟返渝时间。”
老者与众乡亲相视一笑站了起来。
卢焘笑了笑:“诸位乡亲父老,请回吧。”
众乡亲陆续散去。
军官:“卢旅长,这怎么办呀?”
卢焘叹了口气:“百姓盛情难却呀。”
军官:“若上面怪罪来来,谁能顶得住?”
卢焘苦笑一声:“除了我,谁还能顶得住?”
黔军旅部。几位军官聚在火炉边一起交谈。
卢焘:“湘西各界人士苦苦挽留不放,返渝计划受阻。但若不成行,惟恐贻误军机,罪责不轻。”
军官甲:“如何是好?”
卢焘:“哎,湘西百姓三年暂得相安,各业复兴,黔军又秋毫无犯,深得民心,所以众百姓岂舍得黔军离开?”
军官乙:“黔军虽保疆卫戊,岂能长年累月驻所在此。黔军不在,他们不照样过日子嘛,干麻黔军一来,总是依赖黔军,为难黔军呢?”
卢焘:“话不能这样说,百姓需要黔军,是因为黔军与他们同一条心啊,如果不是同一条心,黔军这三年能撑得过来吗?所以,不必埋怨湘西的百姓,他们几代人受苦受累太多太多,好不容易享受了三年太平日子,一旦这些好日子没有了,谁还能受得了,这也说明百姓渴望自由平等,渴望安居乐业呀。”
军官乙:“那现在怎么办?”
卢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机会了。不能硬走,以免伤了辰州百姓的心。”
军官匆匆而入,将一封加急电文递给卢焘:“刘护军使急电。”
“黔军第一混成旅旅长卢焘惠鉴:吾三番五次催您旅部返渝,您却无动于衷,为何原因?如今黔军整训在即,望速速返渝,不得贻误,此令。”
卢焘扬了扬电文:“刘护军使再三来电催促,不走不行了。”
军官甲:“军令非戏言,如此下去,军法侍候啊。”
卢焘沉思片刻,果断命令:“全旅军官马上分兵几路,去有头脸的地方人士家中游说,先游说目前黔军面临的选择,先说服他们,再说服百姓。”
辰州县府办公室内。十几位地方人士正聚在一起谈论。
县长:“卢旅长善良厚道,体恤辰州百姓,尊重百姓的意愿,黔军驻留于辰州三载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为老百姓做很多善事实事,辰州百姓才得于安居乐业,上下一片安宁呀。”
乡贤甲:“留住黔军不难,难的是留住军心。辰州百姓虽然舍不得黔军离开,但,这毕竟是一厢情愿之事,所以诸位不必乐观。”
乡贤乙:“这些都是题外话,黔军不是铁铊铊,放在那里就那里,也有辰州之外的地方需要他们,他们也有难处啊,又何必强求他们呢?”
乡贤丙:“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黔军走,黔军一走,辰州百姓如何受得了?谁又来保护我们?唔。”
乡贤甲:“你能左右得黔军吗?倘若辰州百姓老是拖人家的后腿,不见得很明智啊,依我看,此事不如由黔军自己来决定吧。”
卢焘携三位军官走进县府办公室。
卢焘:“啊荷,诸位都跑到这里聚会了?”
县长等众人士闻声望去,见是卢焘,忙站起身。
卢焘:“坐坐坐,恕卢某打扰了。”
县长:“哪里,说曹操,曹操到,背后说人是说不得的。”
卢焘故作惊讶,开玩笑道:“噢,诸位,正拿我做话题呐,那我们索性从这里开始吧。”
县长:“那我们开门见山好了,噢,卢旅长,毋容置疑,黔军对辰州贡献是不可磨灭的,辰州百姓需要黔军,也愈来愈离不开黔军,所以,我们正在讨论如何才能让你们继续留下来。”
卢焘笑了笑:“县长及诸位父老乡亲,假如我卢某人及黔军能抉择去留自主权,那当然是乐意留下来,但......”卢焘抖了抖几封电文,又继续说:“上头三番五次来电催促我率军赴渝,我也有苦衷呀,留下来嘛,军令如山,不可违抗;不留嘛,湘西父老乡亲,又怪罪我,让我左右为难,但我知道诸位父老乡亲及湘西百姓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得更多更远的是国家与民族之事,而不单是眼前的辰州及湘西百姓的利益,象你们一样境况的,其他地方也有啊!而我们军人之责就是为了让那些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呀,这不也是湘西父老乡亲的共同心愿吗?”
众乡贤频频地点了点头。
卢焘继续说:“我卢某人虽然没有那么大的业绩,更无须树什么个人丰碑,但所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得到了湘西各界乡贤的认可,支持和拥戴,多么惭愧呀,如今,承蒙辰州及湘西父老乡亲的真挚挽留,又让我激动万分,彻夜难眠。我不能不走,黔军不能不走啊!在这,我向湘西百姓谢罪了,我对不起大家,让大家失望了,如果这一去还有机会,我一定再回湘西看望大家,并为湘西百姓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众乡贤沉默不语,继而,热泪盈眶,轻轻唏嘘。
县长唏嘘哽咽:“卢旅长一番肺腑之言,令在座的诸位乡贤激动不已。我欲说的是,我们湘西百姓历来是胸襟宽广,厚实待人,目前,卢旅长及黔军有令在身,耽搁不得,若误了军中大事,谁也担当不起,既然湘西百姓视卢旅长为自己的‘守护神’,为何不多为他着想,为黔军着想呢,大家说是不是?”
乡贤甲:“县长说得句句在理,我们若一昧挽留、阻拦黔军及卢旅长,并不是出于爱护,反而是害了他们呀,明天,通知放走的船只依次返回岸边,护送黔军出辰州,如何?”
乡贤乙:“要得,要得。”
乡贤丙:“现在是枯水期,要选好熟悉河道地形的掌舵人才行。”
县长;“一切都得安排仔细、周到,不得有任何差错,别贻误了黔军的行程。”
卢焘高兴地站起来,拱手作揖:“多谢诸位乡贤的理解和宽宏大量,我们马上赶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午后启程,诸位,告辞了。”
“卢旅长,且慢,老夫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乐不乐意听一言?”一位长着花白胡子的老者喊住卢焘。
卢焘:“噢,老人家,说来无妨。我愿洗耳恭听。”
老者:“卢旅长,虽说黔军撤走辰州已成定局,但湘西百姓感情上无论如何是受不了的,也许在你们即将启程的时候,面临的将是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在那样的情况下启程,恐怕困难矣。搞不好,黔军又将欲走不能,要让百姓心里平衡,唯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虽为下策,但逼不得已。”
卢焘转坐回椅子上:“老人家,依您所见,该如何让百姓心里平衡,黔军才走得安宁?”
老者:“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了,这个办法就是,将您的家属暂留下来,造成这样的错觉;卢旅长家眷还在,他一定会回来的,待善良的百姓思想拐过弯来后,再把家眷悄悄接走,不过请您放心,你们的家眷在辰州一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县长:“这那象话,亏你想得出来,若把卢旅长的家眷丢在这里,他能安心的走吗?”
老者:“只有这样,黔军才能走得开,也只有这样,老百姓心里才平衡。”
卢焘沉思了片刻:“我看,这位老者说得有理,如果不这样做,恐怕辰州百姓不依不饶,又耽搁了黔军的行程,那就留下我的家属吧,顾不得那么多了。”
县长:“这恐怕不妥吧。”
卢焘:“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辰州。卢焘住所。莫氏、覃德清坐在火盆边烤火。
莫氏:“看样子,我们还得在辰州住上好些天。”
覃清德:“阿妈,您就别操这份闲心了,亮畴自有安排。”
莫氏:“亮畴心地善良,为人厚道,湘西百姓喜欢他,不让他走啊,可这军令岂能违抗,让亮畴为难了。”
这时,卢焘走进门来:“谁说亮畴为难了?唔,告诉你们,黔军明日就可以启程了。”
莫氏高兴状:“哎唷,真的呀,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啦。”
卢焘脸上掠过一片难过的色彩:“暂时不收为好。”
莫氏、清德不由而同:“为什么呀?”
卢焘:“阿妈,我跟您说,黔军能否撤离与辰州百姓有着密切的关系。三年来,辰州百姓爱戴我黔军,信任我黔军,因此,从感情上说,黔军突然奉令撤走,他们无论如何受不了的,所以为了能使黔军及时撤离,也让辰州百姓心灵暂且得于平衡,经过再三考虑,你和德清、慈仪等一家老小还得在辰州呆上一段时间,待我处理好军务,再想办法接你们出辰州。”
莫氏眼圈一红:“亮畴呀,你就忍心将我们一家大小扔在这无亲无戚的的辰州?”
卢焘:“阿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这样,黔军几千人马就离不开辰州,若贻误军机,我也将受到刘护军使的责备,搞不好,我还可能甚至被军法处置,留你们在这里,是为了平息湘西父老乡亲的情绪呀。”
莫氏赌气:“哼,我不管,你到哪里,阿妈跟你到哪里。”
卢焘:“阿妈,你真这样,那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老人家。”
覃清德:“阿妈,亮畴他有苦衷呀,不到迫不得已时,他能这样做吗?不如我们暂时留下来,让亮畴顺利撤离辰州,好吗?”
莫氏抹去眼角的泪水:“哎,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耽心的是,亮畴不在,我们一家老小会碰到许多困难的,万一......唉,我可真说不准呀。”
卢焘:“阿妈,您放心好了,此前,我已作了妥善安排。辰州地方人士还承诺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莫氏看了一眼卢焘:“既然你主意已定,我还能说什么呢?黔军撤离比什么都重要啊。”
辰州河岸边。河水冰冷刺骨,柔柔地滑向东方,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碎碎的波光。岸边,几百船只一字排开。黔军官兵陆陆续续走向船上。
卢焘、莫氏、覃清德及湘西各界群众几百人挤在岸边的土坎上。
卢焘:“阿妈,清德,你们多保重,我走了。”
莫氏眼圈一红:“亮畴,去吧,别忘了一家老小。”
卢焘哽咽道:“亮畴岂敢。”
覃德清抱着慈仪,泪水盈盈地滑落在衣襟上。
卢焘走过去抱住小慈仪,在脸上亲了一口,转向覃清德:“清德,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覃清德鼻子一酸:“亮畴,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儿子和阿妈的,你就放心吧。”
卢焘点了点头,转身又向父老乡亲们拱手作揖道:“诸位父老乡亲,告辞了。”
辰州百姓依依不舍地在走到岸边,向黔军官兵挥手致意。
县长:“黔军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几百只船浩浩荡荡地向河心划去。
卢焘倾刻泪流满脸,他站在船头向父老乡亲们挥手致意。
众百姓低声哭泣,拼命向黔军招手告别......
四川重庆。黔军司令部。王文华伏在桌上写字。
卢焘走进去“啪”地立正:“报告王总司令,卢焘前来报到。”
王文华抬头一看,惊喜地离开桌面,跑上前去,热烈拥抱卢焘:“卢兄,可把您盼回来了。”
卢焘笑了笑:“屯兵三年,无事可做,无聊即回来啊。”
王文华:“来,来,坐下来,我俩好好地叙一叙。”
卢焘:“电轮兄,您不是让我协助整训黔军吗?尽管吩咐好了。”
王文华:“不忙,不忙,哎,我越来越觉得您很了不起啊。”
卢焘朗声一笑:“此话从何说起?电轮兄该不是耻笑我吧。”
王文华:“你我相交甚笃,我什么时候耻笑过您了?哎,您在湘西三年,功劳可不小呀,不仅征服了北洋军第十六混成旅冯玉祥这小子,还续写了‘陆抗羊祜’之佳话,也赢得辰州及湘西各界父老乡亲的好口碑,黔军里很难有人做到这一点,惟独您矣,黔军有您这位好军官乃为幸事唉。”
卢焘:“电轮兄,此话就别讲了,还是谈些别的吧。”
王文华:“您呀,就是实在,好吧,说点别的吧,卢兄,这次召您回来,就是让您协助我整训黔军,您办事果断,稳重,自然是最佳人选。现在我有这样的打算,把黔军整编为五个混成旅,由窦居仁、谷正伦、胡瑛、张春浦、何应钦分别担任一、二、三、四、五旅旅长,何应钦兼参谋长,您另有安排。您看如何?”
卢焘:“此乃军中之大事,想必电轮兄已思考多时,自有道理,我还能说什么呢?”
王文华:“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卢焘:“我屯兵辰州三年,只知道搞好辰州边境之安危,其他军中之事很少过问,知之甚少,不妨说说。”
王文华冷笑一声:“刘显世乃是我的舅父,但他处处倚老卖老,以权压人,处处让我抬不起头来,哼,我王某大小也是个血性汉子,岂能受其这般窝襄气!把黔军整编为五个旅,其意在将军权牢牢掌控在我王文华手中,不致落入刘显世的魔掌,一旦刘显世这个老不死的对我下毒手,我王某人也能拉得起,打得起,怕他个毬,哼。”
卢焘一听不动声色:“您都说得我糊涂了,尚来你们舅甥俩不是很谈得来吗,事情干嘛会成这样呢?”
王文华:“卢兄,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刘世显,好端端的亲戚,竟闹到这种地步,我也逼不得为之呀,哎,现在我身边最知心人就是您卢兄了,所以您无论如何得帮助我,完成黔军整训之事,舍您其谁呀?”
卢焘:“只要我卢某人力所能及,这事又何足挂齿呢?”
王文华:“好,卢兄,为了黔军之未来,我们携起手来,做一番大事吧。”
卢焘憨厚地笑笑:“电轮兄如此看得起我,理当效劳。可是刘显世乃贵州护军使,您只是他手上的一张牌而已,万一,您和他明争暗斗白热化,您这一张牌,他还会要吗?凡事和为贵,您得三思而行啊。”
王文华:“卢兄,我与舅父刘显世之争不希望别人介入,我自有主张,啊,您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再来见我。”
卢焘出了办公室,折入一条走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言自语道:“辰州三载,闲庭信步,无争无斗,宛若桃源世外;今踏玉宇琼楼,甚感高处不胜寒,从此,足登浪尖,人生不得安生矣!”
“哎,是您呀,卢兄”突然,背后熟悉的声音飘然而至。
卢焘吃了一惊,往后一看,惊奇道:“唷,拔群兄弟呀,这么巧呀。”
韦拔群挟着文件夹一个步箭冲上去,紧紧握住卢焘的手:“卢兄,几年不见,拔群我惦念着您呀!”
卢焘朗声大笑:“我也惦记着你呀,我的小老乡,唔,你什么时候来重庆而且入职司令部呀?”
韦拔群:“多亏您相助,我得于进贵州讲武堂,在那里,我系统地学习了新的军事理论和军事技能,视野也开阔了,见识不少!毕业后,被分配到这里任司令部参谋。得知您从辰州调回司令部后,很是高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您。”
卢焘笑呵呵:“这说明你我有缘呀。”
韦拔群:“卢兄,真对不起,我有要事,晚上到您那里叙一叙。”
卢焘:“好,你先忙去吧,晚上见。”
卢焘住所内,一盏煤油灯在黑暗中跳跃淡淡的光。屋中间八仙桌上摆放着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和一壶酒。
卢焘、韦拔群面对面坐着。
卢焘:“拔群老弟,你终于有所作为了,老乡我为你高兴呀,来,干杯!”
韦拔群:“承蒙卢兄的提携,不然,我那有今日?承谢了,来,我敬您一杯!”
卢焘:“我只不过给你创造了一次机会,其余的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呀。”
韦拔群:“不管怎么说,没有您就没有我韦拔群的今天,我永远感激您呀,噢,卢兄,缘何在走廊里叹气?”
卢焘呷了一口酒:“拔群老弟,你有所不知,黔军里不乏耿直的爱国军官,但,正气少,邪气多。此番我返回黔军总司令部,愈加感觉这一点,黔军内部派系争斗成风,而我最终可能成为‘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或成为别人斗争的牺牲品。多年的军旅生涯,对黔军难于割舍,又不能不摇头叹气自己前程的渺茫。”
韦拔群:“卢兄说的甚是,我也有同感,黔军内部派系争斗风起云涌,听说王总司令要将黔军分割成五个混成旅,旅长全部由其亲信执掌了,这不明摆着要跟刘护军使明争暗斗嘛,也许这将是一场惊心动魄斗争呀,结果呢?很难说。”
卢焘:“所以,我说‘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韦拔群:“卢兄,别怪我不提醒您,您虽为外乡人,在军中极有声望且厚道,与世无争,较易驾驶,您恐怕会逃脱不了被他们利用的可能,除非您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卢焘:“身不由已呀,哎,拔群老弟,你说一说,我们国家由于连年战乱,军阀割据内外交患,百姓受害,何是尽头呀?”
韦拔群:“中国只有走俄国十月革命之路,推翻地主、资产阶级反动统治,建立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国家,才有看见自己民族解放的新曙光。”
卢焘眼睛一亮:“走俄国十月革命之路?他能改变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吗?”
韦拔群:“能,一定能,李大钊先生说过,1917年的俄国革命,是二十世纪中世界革命的先声,只要革掉了地主资产阶级的命,我们国家才能实现民主、自由与进步!”
卢焘异常的兴奋:“真是那样子的话,太好了,哎,你刚才说的李大钊是什么人呀?”
韦拔群:“他是中国最早接受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先进分子,写了诸如《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等文章,鼓励青年知识分子学习俄国革命的经验,到劳动人民中间去宣传革命思想,发展革命力量,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呀。”
卢焘:“中国多么需要这样的人才呀!”
韦拔群:“对,在贵州讲武堂的时候,很多爱国青年军官都争相传阅十月革命的文件,传单、书刊,并秘密开展讨论,揭露旧军队的反动与黑暗。”
卢焘:“你也加入其中了?”
韦拔群:“嗯,我能后进吗,那时候呀,我还曾以‘愤不平’的笔名公开张贴《改革社会》、《改革军制》等文章,并把诸如五四运动时的著名刊物《新青年》、《每周评论》、《少年中国》等进步刊物盖上‘愤不平’的印记寄赠东兰旧友,宣传俄国十月革命,及马克思主义学说,由此,被军法处的人监视很长时间哩。”
卢焘:“想不到拔群老弟这么开宗明义,了不起,了不起。但愿十月革命给中国带来新的希望啊。”
韦拔群:“空凭口头希望而不去努力,能改变中国,那永远是空想呀。”
卢焘:“那是那是,我若是再年轻十几岁那就好罗。”
韦拔群:“卢兄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热心革命吗?”
卢焘:“哎,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呀!年轻就是革命的资本呀。”
重庆。黔军总司令部办公室。王文华、卢焘、窦居仁、谷正伦、胡瑛、张春浦、何应钦等人在座。
王文华:“诸位乃我黔军之中流砥柱,黔军之命脉。现在黔军正面临着整训归正的重大关头。黔军欲一统江山,务必保持应有的纯洁,不得有任何三心两意,一脚踏两只船的潜意识存在,故,黔军从今日起,正式整编为五个混成旅,便于有效的军事管理。现宣布各混成旅旅长名单。令窦居仁为黔军第一混成旅旅长。”
窦居仁“霍”地站立起来。
王文华:“令谷正伦、胡瑛、张春浦为第二、第三、第四混成旅旅长。”
谷正伦、胡瑛、张春浦分别挺身站立起身敬礼。
王文华:“何应钦为第五混成旅旅长兼黔军总参谋长。从今往后,五个混成旅各有其主,希望五旅精诚合作,杜绝尔虞我诈,败坏黔军形象之所为。这是黔军军法所不允许的。”王文华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最近,因本人身体欠佳,将远赴上海治疗休养一段时间,但群龙不能无首,军中不能无将,经本司令深思熟虑,决定暂由卢焘代理总司令一职。全权行使总司令之权利,望在座诸位精诚团结,早日促使黔军整训归正,拜托诸位了。”
卢焘惊讶地张开了嘴,脸上显出不安的神情。
何应钦寓所。何应钦、谷正伦在密谈。
何应钦:“此次黔军调整,兵权已全掌握在王文华手中,看来刘护军使大势已去,刘护军使欲置王文华之死地的图谋,彻底土崩瓦解。择日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如今,黔军内部阴云密布,危机四伏,王文华又假借‘治病’之名远赴上海,黔军未来扑朔迷离呀。”
谷正伦:“我真不明白,刘显世、王文华既是舅甥关系,为何要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哎,权利之争永远是中国五千年来诸候将相最敏感,最残酷的话题啊,而更让我不明白的是何参谋长您乃王文华堂堂的妹夫,岂有不把总司令之职转交您执管?反而交给了省外人卢焘?”
何应钦哈哈一笑:“卢焘只不过是王文华手中的一张牌而已,他爱怎么甩就怎么甩,卢焘没有话语权,更别说主动权了。再说。卢焘不是外人,王文华能大胆地将权利交给他吗?此举乃是王文华金蝉脱壳之计,目的是避免与其大舅哥刘显世正面冲突,所以,卢焘充其量也不过是光杆司令,临时角色。正伦兄,我乃王文华之妹夫,难道就不比卢焘略强一些吗?到头来,军中重大的事情,卢焘还得找我呢?”
谷正伦点头哈腰:“那是,那是,敬之兄,您打算怎么办?”
何应钦皮笑肉不笑:“中国有句古语:‘ 鹤蚌相争,鱼翁得利’。刘显世如鹤,王文华如蚌,他俩矛盾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们勾心斗角,互不相让,彼此抗衡,最后的结果将两败俱伤,我们缘何不趁机?”
谷正伦恍然大悟,伸出拇指:“敬之兄,机关算尽,聪明绝顶,不过,这一块肥肉,窦居仁、胡瑛、张春浦等人也在垂涎欲滴,隔岸观火呀。”
何应钦:“就凭窦居仁、胡瑛、张春浦之实力,能与我何某人抗衡?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也。”
谷正伦脸上露出奸笑:“但愿敬之兄心想事成。”
何应钦:“还得纪常兄助一臂之力啊。”
谷正伦:“一定,一定。”
两人相视,继尔哈哈大笑起来。
重庆。黔军总司令部内。王文华密召何应钦商谈。
王文华:“敬之,明日我将远赴上海治病,颇需时日。但,舅舅刘显世奸诈狡猾,野心勃勃,始终为我一块心病,留其,黔军后患无穷。”
何应钦:“电轮兄的意思是......”
王文华:“即日起,传我令,从南宁、柳州等地撤回全部五个旅的黔军,以‘清君侧’为名,先将耆老会长,省府顾问郭重光,省长公署秘书熊范舆等人灭了,失去左右,刘显世再大的本事也难撼动我黔军的根基。”
何应钦:“那刘显世该如何处置?”
王文华站起身来,摸出一支雪茄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阴沉着脸:“姑且念其为亲戚,留其一条活路吧。只要他不在贵州这个地盘上捣鬼,他乐意到什么地方由他去吧。”
何应钦:“明白。不过,卢焘乃代总司令,此事若他知道了,会不会阻止呀。”
王文华愠怒道:“真乃饭桶。卢焘虽为代总司令,无实权可言,我还在,干嘛要听他的,他只不过是一块挡箭牌。明白了吧?我写份密信交给你,必要时可用得着。”
何应钦:“好,敬之知道该怎么做了。”
重庆。黔军总司令部。卢焘与军官在商谈。
卢焘:“我阿妈妻儿滞留辰州已数月,虽有当地贤达照顾,理应放心,但我依然牵挂思念,你明日雇只船启程辰州将她们接来重庆,如何?”
军官:“卢司令,请您放心,我一定安全地把您的家眷接回来,让您一家团聚。”
卢焘:“唔,但你要记住,辰州百姓并非蛮横无理,他们挽留我家眷之目的,是想让我重回辰州‘剿匪保商,安境息民’,并无恶意,若遇不快,以礼相待,不得兵戎相见,切记。
军官:“明白。”
卢焘:“军务繁忙,我回辰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要想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才能将她们安然接回辰州。”
军官眉头一绉:“我看这样,我带些士兵在船上,到辰州后,以运送军资为由,转移百姓的视线,然后,秘密派人将她们接上船连夜开走返回,你看如何?”
卢焘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个十美十全的办法,照此法未尝不可,好,你去操办吧。”
军官:“是。”
黔军军法处处长挟着公文包走进:“禀告卢总司令,经我处周密侦查,捕获一名革命党人。”
卢焘一惊:“抓获一名革命党人?谁呀?”
处长得意望一望卢焘:“黔军参谋,韦拔群。”
卢焘心里格丁一下,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此人一贯表现如何?”
处长:“此人一贯不安分守纪,造谣惑众,还公开宣传什么十月革命思想,什么《五四运动》、《庶民的胜利》、什么《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他又在黔军中宣扬孙中山什么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所谓革命精神,他盅惑军心,思想反动,妄图在黔军中建立革命党派,岂容其为非作歹?”
卢焘:“噢,韦拔群现在何处?”
处长:“现羁押在一间密室里。”
卢焘装佯愤愤然:“我倒要看看韦拔群如何神通广大,竟敢在黔军内部造谣惑众?唔,这是一起蓄谋造反,颠覆黔军的政治事件,你们要抓紧时间进行审讯,及时将情况通报给我,明白吗?”
处长:“一定,一定。”
卢焘:“去吧。”
黔军司令部。卢焘正在办公室里伏案起草文件。何应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卢焘见状忙说:“哎呀,什么风把你敬之参谋长刮来了?
何应钦嘿嘿一声:“我何敬之既非苍蝇蚊虫,也非草芥,什么风能把我何敬之刮来?卢总司令真幽默。”
卢焘哈哈大笑:“失礼失礼,敬之参谋长,您请坐,您请坐。”
何应钦随口往座位吹几吹,慢吞吞:“却之不恭呀。”
卢焘笑道:“知道敬之参谋长讲究,恕卢某人不周。”
何应钦:“哪里,哪里。卢总司令乃干大事之人,不周又如何?”
卢焘:“怎么,没有应酬呀。”
何应钦笑了笑:“应酬倒是有,但比应酬重要的事情多着哩。”
卢焘笑了笑:“那何参谋长定为要事而来的啰。”
何应钦冷冷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卢焘:“不妨开门见山。”
何应钦清了清嗓子:“卢兄,您现在是代总司令,您知道护军使刘显世与电轮兄一贯同床异梦。整训黔军乃电轮兄一着高棋,其目的就是牵住嚣张跋扈的刘显世。电轮兄不日将远赴上海治病,日子不是三天两天,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怕刘显世在背后捣鬼,让黔军后院起火,趁火打劫,置电轮兄于死地啊,因此,我想,黔军的宿敌刘显世是不能再留在贵州这个地盘上了。”
卢焘惊讶:“电轮兄的意思是想将刘显世赶出贵州?”
何应钦笑了笑:“正是此意,但得有您的命令,不然谁敢轻举妄动呀。”
卢焘:“可刘显世与电轮兄乃舅甥,怎么能这样不讲情面而弃渭阳之情昵?”
何应钦:“舅甥又怎么啦,道不同,不相谋嘛。先除后快,省得他碍手碍脚的。”
卢焘:“可是,电轮兄走之前没有对此作过明确的交代呀。”
何应钦嘿嘿一笑;“卢代总司令,这么说您不肯这样做啰?”
卢焘敛起笑容:“凭什么呢?”
“您......好。”何应钦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卢焘,恼怒:“呶,请您仔细看一看吧。”
卢焘接过密信:“卢焘代总司令惠鉴:限即日起,从南宁、柳州等地撤回全部五个旅之黔军主力并以‘清君侧’为由,尽快将刘显世左右郭重光、熊范舆等人灭了,以断其心头之腹。姑且念刘乃亲戚,留其一条生路,条件是刘必须离开贵州地盘,他乐意到什么地方由他抉择。望接此信后,速与何敬之、谷纪常等人配合,尽快落实此事,不得有误!”
卢焘看罢沉思一会:“此事事关重大,容我深思,不过,您和纪常兄打算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何应钦:“只要卢代总司令下令,其余由我来安排。”
卢焘:“电轮兄既然有令,我还能逆令而行吗?一山不能藏二虎啊!”
何应钦皮笑肉不笑,揶揄:“卢代总司令果然聪明,不同凡响。”
黔军军法处。卢焘与处长坐在一起。
卢焘:“韦拔群的问题调查得怎么样了?”
处长:“韦拔群问题已水落石出,革命党无疑,如何处置?请卢总司令明断。”
卢焘:“你认为呢?”
处长:“韦拔群罪行不轻,拟将其解押回贵阳,按军法处置。”
卢焘:“这样也好,那什么时候将其解押人回贵阳?”
处长:“后天早上。”
卢焘临时住所。夜色凝重。卢焘与军官密谈。
卢焘:“韦拔群很有远大的革命理想与见解,是一个很不错的有理想、有觉悟的进步青年,是黔军难得的人才呀。可惜,黔军内部不允许象他这样的进步青年的存在,其前程令人耽忧呀。最近,由于韦拔群宣传俄国十月革命思想,宣扬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革命主张,由此,军法处以他所谓‘思想反动、盅惑军心,建立革命党’为由,后日解押回贵阳处置。我不想眼睁睁看见一个热血青年受军阀迫害至死,理想与正义飞灰湮灭,因此,我现在要托你办一件事。”
军官:“什么事,请总司令明示。”
卢焘:“你马上去打听一下,看看由谁押解韦拔群回贵阳?想办法将他们全都收买了,半途找借口营救韦拔群,此事须谨慎,任何破绽都露不得,明白吗?此事,宜早不宜迟,尽快去办理吧。”
军官:“明白。”
贵阳何公馆内。何应钦、谷正伦、孙剑锋等人在密谈。
何应钦:“遵照电轮兄之密令,‘清君侧’行动,必须在明日凌晨实施。诸位准备得如何了?”
谷正伦:“各路军警已准备完毕。”
何应钦:“行动须分两路进行。一路围剿耆老会会长,省府顾问郭重光;另一路围剿护军使兼省长公署秘书长熊范舆。捕杀这两人,就等于断掉了刘显世的左右臂,逼走刘显世。具体时间,诸位再磋商一下,但万万不可将此事泄密,以免打草惊蛇,弄巧成绌。”
贵阳街头。荷枪实弹的军警趁着夜色,分头向熊范舆、郭重光官邸冲去。
两名军警踹开了郭重光家门冲进去。
郭重光在睡梦中惊醒,一边披衣起床,一边嘟哝道:“这是怎么回事?胆大妄为的家伙。”
“不许动。”一群军警在军官的率领下,拥进郭重光的卧室:“郭会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郭重光心头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傲慢地说:“凭什么跟你们走,知道我是谁吗?耆老会会长,省府刘省长顾问,谁指使你们来干这事的?”
军官冷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郭重光也冷笑了一声,一语双关:“我只跟护军使刘省长走,谁也不跟。”
军官一听,挥了挥手:“这由不得你了。”
众军警蜂拥而上,将郭重光揪住,推出了门外。
郭重光歇厮底里狂叫:“反了,反了。我告你们去,我告你们去,哼。”
另一军官飞跑而至,向军官禀告:“熊范舆等人也已被抓获。”
军官高兴;“好,马上解押回旅部。”
黎明前的何公馆。何应钦、谷正伦坐在沙发上,满脸凝重。
何应钦站起身,叼着大烟,踱着步:“怎么还没有消息呀。”
谷正伦:“敬之兄,耐心点,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军官兴冲冲走进来:“禀告何参谋,郭重光、熊范舆等人已捕获,现分别关在密室等候处置。”
何应钦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做了“斩”的姿势:“马上将他们秘密处死,不留后患。”
谷正伦:“敬之兄,刘显世怎么办?”
何应钦:“立即派一旅人马赴省府周围警戒,表面维护刘显世,实际逼他离开。刘显世虽老奸巨猾,岂能不明其中之意?”
谷正伦:“敬之兄所言极是,我马上派人前去。”
贵阳贵州省府办公室内。刘显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侍卫飞快进门:“禀告刘省长,郭会长,熊秘书,凌晨被一群军警秘密抓捕,现下落不明。”
刘显世惊骇地张开了嘴巴:“什么?谁干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胆大包天。”
侍卫:“据说是何参谋长、谷旅长那伙小子干的。”
刘显世咬牙切齿,狠狠骂道:“日你娘的,王文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连舅爷我你也不放过,你不得好死。”
军官拿着一封信匆匆走进门:“禀告刘省长,谷正伦的第二旅已包围了省府,呶,这是何参谋长给您的信。”
刘显世没好气:“拿来,我看看这帮龟儿子想干些什么?”
刘显世抖开了信笺:“刘省长,护军使惠鉴,我等奉卢焘代总司令之命,已将逆贼郭重光、熊范舆等人捕获法办,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总得为自己想条后路吧。刘省长,你不仁,休怪别人不义,你该引昝辞职,恭敬让贤,走得远远的,岂不皆大欢喜?何必效仿郭重光、熊范舆之下场呢?好自为之吧。”
“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龟儿子。”刘显世脸红耳斥,一把将信笺揉成团,扔进了旮旯里,骂道:“兵临城下,这不明摆着逼我刘某人关门走人,永远不在贵州地盘上与他们平起平坐吗?岂有此理。”
侍卫见状,安慰道:“刘省长,冷静点,犯不着跟这帮逆贼怄气,以免伤了元气。”
刘显世叹了一声气:“可我除了走,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与王文华已拧成了一条绳,况且我已势单力溥,胳膊扭不过大腿呀。”
侍卫:“那您的意思是......”
刘显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刘某人大丈夫能伸能屈,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关门走人,省得日后生非。”
侍卫:“那您总得找个借口下台阶,光明正大的走呀。”
刘显世凄然一笑:“你很聪明哩,那依你所见,我该怎样下台才体面?”
侍卫:“王文华姑且能以‘养病’为由远赴上海,您就不能......”
刘显世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唔,以病休假为由?您快让人拟一份声明,明日向外宣布。”
侍卫:“好,我一定照办。”
刘显世:“且慢,声明追加两个内容,一、本人自愿辞去省长、护军使、黔西道尹等职;二、遣散所部各营。”
贵阳。何公馆。何应钦哈哈大笑:“没想到,刘显世这个老狐狸那么痛快,既发表了声明,又自愿辞职离去。”
谷正伦:“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何况,他已气若游丝,势单力薄,除了滚蛋又能怎样?”
“哈哈哈......”
重庆。黔军总司令部。卢焘口含水烟,踱着步。
秘书进来禀告:“卢总司令,贵阳来电称,‘清君侧’行动已告成功,郭重光、熊范舆等刘显世左右已被捕杀。刘显世已发表声明,辞去了一切职务,并以‘病休’为由离开了贵州,请您回黔主持军事。”
卢焘不冷不热:“噢,知道了,这乃黔军早晚发生之事啊,哎,韦拔群情况怎么样了?”
“卢总司令,韦拔群已安全离开了重庆。”秘书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呶,这里有他给您的留言。”
卢焘接过,赶紧拆开:“卢兄,承蒙您的相救,拔群得死里逃生,拳拳之情将终生难忘。如今社会黑暗,政府腐败,我等深感忧虑,但愿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的‘五四’运动,还有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能给落后的中国带来崭新的希望。此次脱险,我将取道长江东下上海转花城广州,寻找孙中山先生,实现以圆救国救民之夙愿。黔军内部迷雾重重,风潇晒晦,望卢兄多多保重。您的救命之恩,拔群未忘投李报琼,日后鼎当厚谢!”
卢焘叹息道:“人才难得呀,只可惜,怀才不遇,空悲切!流浪天涯,何为终啊?”
卢焘住所内。卢焘穿着睡装,叼着水烟,仔细地翻阅着一份《少年贵州报》。
引题:“贵州发生‘民九’事件,乱臣被军警捕杀,”
主题:“省长刘显世辞职,所部各营一律解散。”
副标题:“刘显世尤借护军使名义沿途煽惑,拟设引营于兴义。”
卢焘看罢,将报纸扔过一边去,厌恶道:“勾心斗角,鸠占鹊巢,争权夺利何时休?”
侍卫推门而入,手上托着一杯茶放在卢焘的面前。
卢焘拿过茶杯问道:“老夫人,少夫人可有消息?”
侍卫摇了摇头:“不清楚。”
这时,秘书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卢总司令,不必耽心,老夫人、少夫人已安全地离开了辰州。”
卢焘一脸的高兴:“真的呀,太好了,她们现在哪里?”
秘书:“她们正在古蔺县的路上,大概在古蔺小住几天,然后来重庆,与您团聚。”
卢焘:“马上转告她们,不必来重庆了,可直接回贵阳去。”
军官一脸疑惑:“为什么呀?”
卢焘笑了笑:“贵阳发生了‘民九’事件,刘显世逃离了贵阳,正需要我这个代总司令回去主持军事,今明两日即动身,哎,沿途要务必保证老夫人、少夫人的安全。”
秘书:“我已作了周密的安排,请卢总司令放心。”
贵阳。黔军总司令部。卢焘、何应钦、谷正伦、胡瑛、张春浦、窦居仁等人在开会。
卢焘:“诸位,王文华总司令离黔赴沪已有数日之余,总司令所嘱咐之事也承蒙在座各位的精诚团结,不遗余力顺利地完成了,尤其是对刘显世之流的肃清,更是取了辉煌的战果,我代表王文华总司令向各位承谢。”
众军官鼓掌。
卢焘:“刘显世逃跑了,贵阳多了一份宁静,黔军内部也少了一份无端的抗衡,乃大快人心之事。最近听说刘显世痴心不死,犹借护军使之名沿途招摇撞骗,煽惑百姓,拟设引营于兴义,以图东山再起,可有此事?”
谷正伦:“刘显世拟设引营于兴义,伺机东山再起,确有此事。”
卢焘:“尚偌由刘显世如此下去,势必影响贵阳安危,整个贵州也不得安宁矣,如何得了?何参谋长,今明两日,务必派兵追击,使刘显世在贵州无立足之地,最好迫使其逃亡昆明,省得其再兴风作浪,与黔军为敌。此事宜早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若刘生下根来,剿之必定难矣。”
何应钦:“是,我立即派兵追剿。”
卢焘:“刘显世逃跑了,省长之位空缺。但贵州不能群龙无首呀,大家物色一下,谁为最佳人选,待机举荐,如何?”
众军官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