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云南陆军讲武堂,在现在的昆明市翠湖西承华圃。原系清王朝为编练新式陆军,加强边防、对付民族民主革命而设立的一所军事学校,该校教职员多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很多人在日本学习时就是倾向革命的分子,一部分就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会员,不仅讲武堂的教职员成了核心人物,讲武堂的学生,亦成了中坚力量。他们采取多种方式,在学生中传播革命概要,有以滇越铁路为例帝国主义对华的侵略。同时,又抓紧学生的军事训练,让他们在军事理论和实践上均有提高。使学校成为培养革命力量的重要据点,团结云南革命力量的核心。云南陆军讲武堂涌现出了朱德、卢焘、范石生等一批爱国将领,电视小说《英雄不死》以此为背景,以黔军总司令、贵州省长——卢焘烈士戎马倥偬的一生、以及英勇壮烈牺牲事迹为线索,表现了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卢焘和朱德、范石生等同窗将领在辛亥革命,在重九起义和护国战争中他们怀着炽热的爱国热忱,不畏牺牲,勇敢战斗,屡建战功,为推翻清王朝,反对袁世凯复辟立下的汗马之劳。
卢焘爱国爱民,一生为国家民族、为人民群众、为社会进步做了许多好事,被人们誉称为“活菩萨”、“和平使者”。他在政治上与蒋介石径渭分明,始终不为蒋介石所利用,在贵州解放前夕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李济深获悉,从北京给卢焘的亲属发去唁电,并给卢焘题写了“英雄不死,永志人心”的挽联。毛主席对卢焘烈士给予了高度评价。
幽深苍翠的九万大山,卧龙藏虎般沉睡于天际间,轮廓分明,起伏有致。
天空熹微。九万大山,晨雾滚滚,雪白如棉,薄如蝉翼,在轻盈的晨风吹拂下,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累了困了,飘向远处,最后,消失在黎明的光波中。这时,另一组晨雾又迫不及待地翻滚过来,循环往复。蜿蜒的九万大山被撩拨得生机盎然,熠熠生辉。
九伦村,坐落在雄伟的九万大山脚下,弥漫着氤氲的晨气。典型的壮家风格的村舍零星散落,参差不齐。村前地势开阔,一马平川。三三两两的村民陆陆续续走出农家大院,向原野深处走去,或是劳作或是放牧。早晨的树底下,睡眼惺忪、面黄肌瘦的中老年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腰扎布筋带聚在一起,或蹲或坐,沉默寡言,眼睛流露着迷茫无奈的神情。
“哇,哇,哇”,一声声洪亮的婴儿啼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天空,回响在沉闷的九伦村上空,经久不息。
人群开始骚动,目光困惑惺忪。
在简陋的一家院落的门口,头盘壮族头巾,腰扎布筋的卢泰留双眼放着希望的光芒。
卢泰留紧张踱步,自言自语:“这下可好,这下可好,终于生下来,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时,门口的布帘“刷”地挑开一边,接生婆应声而出:“是男孩,是男孩,恭喜恭喜,卢家有后代了。”
卢泰留心情激动:“真的,托菩萨的福,托菩萨的福,让我看一眼。”卢泰留一边说,一边往屋里拱。
接生婆用手一挡:“别急,别急,忍着点,就不怕人家笑话?今后看的机会多着呢。”
卢泰留急得在一旁抓耳挠腮,嘿嘿傻笑。
邻居男子向泰留招了招手:“嗨,添丁了?”
卢泰留骄傲一声:“呃,带枪仔的。”
邻居男子不屑一顾:“带枪仔的?带枪仔的又怎样?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大人活着就不错了,多一张嘴,就多一份罪,还是不养为好,是吗,你们说?”男子转向其他人摊了摊手。
接生婆横一眼邻居男子骂道:“哼,狗嘴吐不出象牙,活该娶不上婆娘。”转身安慰卢泰留:“甭听他瞎说,居家过日,哪有不养之理?再说嘛,这也是传宗接代,有何不行呀!”
这时,房子里又一声哭啼传出,脆生生、圆润润、洪亮亮,卢泰留听罢,急不可耐,趁接生婆不注意,转身拱进了产房。
接生婆骤不及防,慌忙喊道:“哎,哎,真是的,日子长着呐,喉急什么哟。”
邻居男子哈哈一笑,又心生羡慕:“真汉子,刚出娘胎,哭声震天。我看呀,八成是一颗福星,不信?试试看。”
长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看了看天相,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仔细看看村子的东边,九伦山的山脉,紫气笼罩,紫光相映,若映若现,这是一个美好的征兆。说不定九伦村呀,要出奇迹,出人物咯,这奇迹嘛,我也说不准,这人物呀谁也说不清,听上天的。”
接生婆接过话茬,快人快语:“这孩子的哭声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说不定呀,在九伦村真的出奇迹,出大人物,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最好是出现将军,咦,说不准,这孩子是块将军的料。”
邻居男子:“也许吧。”
中年男子:“用不着‘也许’,听哭声,这小子命是福星,果真如此,岂不把方圆百里的村寨的人震得舌头也打颤了吗?”
“也许,也许,也许。”
“将军,将军,将军。”
众男子乐得大声喊叫起来。
农舍里。产后的莫氏缠着头,盖着被褥,躺在床上。卢泰留围着床边忙碌着。
卢泰留既高兴又担忧:“这小子长得挺乖巧,一副福相,讨人喜欢,哎,兵荒马乱,生不逢时呀!”
莫氏:“兵荒马乱又怎样?这是卢家的根,再怎么着,也得把他抚养成人。”
卢泰留:“是呀,是呀,根不断,香火旺,多了一张嘴,再难也撑得过去。”
莫氏:“请个先生给起个叫得响的名字吧。”
卢泰留:“莫忙,莫忙,待这小子读私塾后再起名不迟。”
莫氏:“有姓没名,怎么行,总不能一天让人喊男孩男孩的吧,象什么样!”
卢泰留也觉得莫氏说的在理。起什么名字呢。他苦思冥想好久,脑海依然一片空白,他猛然想起邻村的张秀才正在村里走亲戚,何不请他来给儿子起名字呢。卢氏顾不得和莫氏打招呼,夺门而出。
卢泰留生拉硬扯张秀才入门,又转身抱出儿子。张秀才问过孩子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喃喃自语一会,说:“明伦虽一方沃土,山野却多,干旱少雨,唯豹山河蜿蜒而过,失大气,少滋润,想出人头,必择四方之泽。孩子天庭饱满,精灵纳福,吸秀水,纳海川为上策也。故,取《汉书·元帝纪》之江海陂湖园池中两字可褒扬今生咦。”
张秀才引经据典,卢泰留一头雾水,忙问:“依秀才之见,该取那两个字呢?”
张秀才摇头晃脑说:“海,湖也。”
卢泰留:“海,湖?”
张秀才:“是也。”
卢泰留不解:“何为?”
张秀才:“湖,海纳百川。寓意吉祥和顺。海,寓意孩子心胸宽广、大富大贵,清雅高尚。”
卢泰留顿时大彻大悟,欢天喜地。
树底下,一群男女老少坐在那里聊天。男的蹲在地上叭哒叭哒抽着旱烟,女的在专著地纳鞋底,小孩在人群里高声喧嚷,蹿来蹿去。这时,一个山外来的货郎挑着箩筐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他脸上额上布满了汗水。他气喘吁吁地向着人群喊:“不好了,快跑吧,邻近才院村莫梦弼闹事了,向这边打过来了!”
老年男子惊愕:“什么,你说什么?莫梦弼闹事了?”
货郎放下箩筐,抹着脸上的汗:“不得了,不得了,听说他发动什么反清武装起义,岂不是造光绪皇帝的反吗?”
老年男子:“若清军围剿莫梦弼,滥杀无辜,岂不乱哉。得赶紧动员九伦村民避难,不然全村遭殃!”
周围群众紧张、愕然、骚动,一窝蜂往家里跑去。九伦村被一片恐怖笼罩着,手脚快的人,已装好行囊连夜出逃。
听到莫梦弼闹事的消息,卢泰留夫妻俩也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卢泰留:“这姓莫的,好端端的,造什么反哩。百姓遭殃不说,反皇帝要砍头的。”
莫氏:“别说那么多了,村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卢泰留:“兵荒马乱的,躲到哪里去呢?唉!”
莫氏:“哪里平安躲哪里,就不信这个世道容不下我们。”
卢泰留:“这也难说,官军横行,盗贼剪径,天下何处太平?”
路上,逃难的人如潮水一般涌上山坡沟渠,密林深处。红尘遮天,一片恐慌。
卢泰留背着简单行囊,莫氏怀抱着海湖,跟着逃难的人群向密林深处走去。快到中午时分,卢泰留轻轻捶打着困坏了的双腿,莫氏坐在土坎背后,撩起衣襟给孩子喂奶。
卢泰留叹息:“唉,作孽呀。这一躲,不知躲多久,担惊受怕的日子怎么过呀!”
莫氏默默地注视匆匆走过的逃难人群,哀伤溢满了面容。
突然,不远处,逃难的人群骚动了,四处逃窜。喧闹中传来一声声粗粗的吼声:“站住,滚开一边,不然性命难保!”
卢泰留惊悸一抖,抬头往人群里望去,大喊一声:“不好,官府的人来了,快躲起来!”
卢泰留扶着莫氏慌乱地躲进一堆泥垛后面,大气未敢喘一声。
官府几百号人马,疾驰而过。山路上,哭声喊声震天动地,山野一片狼狈不堪。
卢泰留夫妇大汗淋淋,喘着粗气一路跑着。山道弯弯,荆棘遍地。野狸、山猪恐怖地吼着。脚下时不时窜出几只斑鸡,拍打着翅膀,咕咕地冲向树梢。哗哗哗的松涛声一浪一浪翻过山崖又回荡在天空中。夫妇俩惊魂未定,口干舌燥。突然,泰留双眼一亮,拽过莫氏惊叫一声:“你看看,前面不远,有人烟,还是个不小的村子哩。”
莫氏顺着卢泰留的手指方向一看,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喃喃自语:“老天爷真的开了眼啊,我以为这鬼地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死定了。”
卢泰留急忙催促:“困死了,快点下去歇歇,找点吃的喝的。”
心细的莫氏犹豫不决:“谁知有没有莫梦弼的人嘛,万一又碰着了,性命难保,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急,看看先。”
卢泰留哼哼道:“不会吧,那里静悄悄的,不象有乱兵贼党,如有,谁还有心思去生烟呢,大不了。。。。。。”
莫氏低斥道:“大不了?大不了就不要性命了。孩子还小,醒着点。”
卢泰留陪着笑:“说的也是,但,这里野兽出没,没人没烟的。再往前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岂不更糟?这样吧,我先下去看看情况,再作打算,你在这别动。”
卢泰留说完,欲解下背囊,莫氏见状忙拉他一下:“别,别这样,你一个人去我害怕,还是一块去,省得担心。”
卢泰留:“那也好,万一有事,有个照应。”
夫妇俩小心翼翼地沿着坎坷不平的山脊向下走,时不时躬下身,手掺着布满枯枝败叶的泥土,防止下滑。在一块稍微开阔的地方,夫妇俩停了下来。
卢泰留怕出意外,劝莫氏说:“离村不远了,你带小孩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路,一有动静,不要浮头。”
莫氏温情叮咛:“小心啊。”
卢泰留绕着茸茸的树木叶间走着,在一处矮矮的树丛里,他轻轻拨开树叶,往村子里一看,村子很安静,时不时听闻几声犬吠声。屋檐下,鸡仔咕咕地觅食得欢,牛仔哞哞地叫得炸响。
只见面容慈祥的阿婆著着拐杖颤颤抖抖向不远处的茅房走去。
卢泰留激动站起来向阿婆小跑过去。脸带微笑,不慌不忙打招呼:“阿婆好呀。”
阿婆见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卢泰留,一脸惊慌,警惕:“你是谁呀?从哪里来?想干什么?”
卢泰留大声说:“老人家,我是从九伦村逃难来的,想歇歇脚。”
阿婆:“逃难?是不是莫梦弼闹事?”
卢泰留:“正是,邻近村子的人逃的逃,躲的躲,没有谁敢在家里呆着,生怕丢了性命,灭了家门。”
阿婆向天挥一挥拐杖,又往地下戳几下,温怒说:“造孽呀,造孽呀,这个世道好人难熬啊。唔,好得我们村离得较远,莫梦弼闹事,火没烧到我家门,总算安宁。这样吧,你先到我的屋子里歇一歇,吃点喝点,再作打算,好么?”
卢泰留高兴:“好的,好的,唔,不过,我妻儿还在山上躲着呢!”
阿婆笑了笑:“噢,还不赶快把她们接下来,这山有大虫、毒蛇什么的,躲不得,躲不得。”
卢泰留感激地说:“多谢了,多谢了。“
阿婆摇摇头,叹叹气:“可怜那些逃难的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哟!”
卢泰留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找到了正在喂奶的莫氏。
莫氏忙问:“怎么样?”
卢泰留笑着:“平安哩,莫梦弼没骚扰这里,阿婆邀请我们下山歇一歇。”
莫氏担忧:“兵荒马乱的,哪个人家没困苦?一家人下去吃吃喝喝,恐怕阿婆也照不住啊。”
卢泰留劝莫氏:“荒郊野岭的,不去就得饿死渴死,难得阿婆肯收留我们,去吧。”
莫氏默默地把孩子包好,重新捆绑在背上,跟随卢氏小心翼翼下山。
卢泰留夫妇俩跟随阿婆穿过几座茅草屋,走进了一条小巷。
阿婆:“哎,我们那平村,也太平不了多少,强盗踏过,官兵掠过,过过鸡犬不宁的日子。这几年呀,那平村地处于偏僻,人穷地瘦,强盗官兵没油水捞,他们象绝了迹的野狼,逃窜山外找吃了。不管外面如何乱糟糟,这里也静悄悄的,村人也习以为常了。”
卢泰留:“那平村人好福气啊,外村乱成一锅粥了,可这里则平平安安。”
阿婆:“你也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呐,过一天算一天,我这把老骨头了,也不想这么多了。”
说话间已到了阿婆的房门前。老妇人哆哆嗦嗦地在裤头里摸出了用铜钥匙,插进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形铜锁。只听“咔嚓”一声,铜锁蹦跳了出来。阿婆推门进去。
阿婆:“你们一家安心住在这里吧,我一个人,不碍事的。不过,你们得辛苦一下,打扫打扫东边那间屋子。”
逃难路上,一家人吃尽苦头,生死未卜,阿婆心慈手软,令莫氏感激涕零:“阿婆,多谢了,为你添麻烦了。”
阿婆哈哈哈一笑:“世道乱,活下难,都不容易。能安心住下来比什么都好。”
卢泰留放下包袱,又帮莫氏从背上解下小孩,说:“既然阿婆不嫌弃我们,我们先暂住些日子再作打算。您歇歇,我来打扫打扫。”
卢泰留操起屋角的高粱扫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完毕,又提起水桶挑水去了。
莫氏在屋里坐在凳子上奶孩子,阿婆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小孩红彤彤的脸蛋,乐呵呵说:“这孩子跟随大人逃难吃苦,不哭不闹,福大命大,长大是个人物啊。”
莫氏:“什么人物呀,以后,他若不象我们饱尝颠沛流离的苦痛,能过上好日子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阿婆噢噢噢几声,突然用衣袖掩住脸,偷偷抹了涌出的泪水。
莫氏急忙问:“阿婆,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不顺心的事?”
阿婆叹气:“哎,我那短命的儿子,要不是被土匪打死,现在也象你俩一样生儿育女了呢。儿子死后,他父亲也撒手而去,丢下我孤家寡人,孤苦伶仃的活着。头发白,身板硬,熬不了几天咯!”
莫氏:“阿婆,别难过,长此以往,你就把我们当亲人看吧!”
卢泰留往水缸里灌满了水,回过头也附和道:“是呀,你就把我们当亲人看吧!”
莫氏挽住阿婆:“对,我们就是一家人。”
阿婆激动得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真是住在深山有远亲呀。”
莫氏夫妻、阿婆哈哈大笑。
站在一旁的泰留沉思道:“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坐吃山空,总得找点活干。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阿婆想了想:“哎,活倒是有,男的帮附近有钱人家耕田种地啦,做挑夫啦。都不行的话,那就到山外的集市上摆个小摊,挣几个小钱。女的呢,洗洗涮涮做佣人啦,再不行就上街帮人家缝缝补补什么的。这年头,混口饭吃也挺不容易。时不时听说某某村子人缺吃少穿,惨死路边野地,数也说不清。呀,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恶心。你们俩也先别急,安稳下来再作打算也不迟。”
莫氏接着说:“那我情愿上街帮人家做针线活,不去受人家的白眼,有气往肚子里咽,多难受呀。哎,要不,我们明天上街看看,再作打算。”
狭窄陈旧的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卢泰留夫妇俩手挽着手,慢慢地逛着,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过了一个巷口,莫氏眼尖,一眼望见巷口里,一群妇女一字排开,她们膝盖上垫着一块布,手里拿着针线,埋头缝补着衣服。
莫氏惊奇地说:“哎,你看看,那些女人不是在做针线活嘛。”
卢泰留也高兴地答道:“是,是,是,做针线活的。明日,你也来这摆个摊,也象人家缝缝补补,总比没事做好些。”
次日,莫氏挑着箩筐走进缝衣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在膝盖上铺上一块布等待顾客的到来。
阿婆家里。泰留忙完活,将睡着的儿子递给阿婆说:“辛苦阿婆,照看一下我的儿子,我也出去找点活干。”
阿婆接过孩子轻轻摇动着说:“世道炎凉,街上,兵痞地痞横行霸道,你是外地人,又是男人,怕你碰见这帮狗杂种,吃亏遭罪,何苦去呢?”
卢泰留苦笑一声:“总不能这样下去呀,大人小孩要吃饭,我们要替阿婆着想。不去不行呀。”
阿婆:“说的也是,活可以不干,饭可是要吃的。既然这样,你就上街碰碰运气吧。”
街上,卢泰留在街上闲逛着。在缝衣行,见莫氏在忙碌,就走了过去。莫氏见他小声劝说:“这个街上乱哄哄的,有什么好逛的,在家帮老人干点活也好嘛。”
卢泰留着急:“莫梦弼又不在这里犯乱,怕什么,怕的是人生地不熟,你被人欺负哩。”
莫氏嗔怪:“我又不得罪人家,瞎担心什么,你还是回家去吧。”
卢泰留:“老呆在家里闷得慌,想出来找点活干。”
莫氏:“这容易吗,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在街上缝缝补补,凑合凑合就算了。”
卢泰留:“那怎么行哟,我一个大男人靠老婆养着,不嫌丢人嘛!我去了,呆会我来接你回家。”
莫氏瞅着卢泰留的背影,抿嘴笑着。
卢泰留漫不经心地在街上闲逛着,街上两边房屋,雕龙刻凤,透着古朴、典雅的气息。人们穿梭忙碌,熙熙攘攘。小商贩竭力吆喝。卖唱的,杂耍的,玩猴的,热闹非凡。在一大户人家门前,卢氏望着那高高挂着的红灯笼,威严的门庭院落,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着那威严挺立的石狮,自言自语地说:“穷人的命好苦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呢?”卢泰留叹了口气:“海湖啊海湖,你要快快长大,有了出息,才过上好日子啊!”
当卢泰留抚摸着石狮自言自语时,一位商贩引颈向街心高喊一声:“官兵来了,官兵来了,快跑快跑!”
话音刚落,一群清兵快马加鞭,横冲直撞,疾驰而过。摊位被冲倒了,货物撒落了一地,喧闹的人群顿时象炸响了的马蜂窝四处逃窜。跑的,跌的,哭喊连天。
卢泰留回过神来,转身望去,不觉大吃一惊。清兵从他身旁一掠而过,溅起一路尘埃,随处飘散。官兵过后,卢泰留直起腰来,拍打着浑身的灰尘,惊魂未定,呢喃着说:“好险,好险。”
人群散了又聚合,有的寻找失散的亲人,有的扶起倒落的摊铺,捡起跌落的蔬菜、水果及其它东西,或诅咒着官兵的残暴无礼,纷纷责骂:“这是什么世道啊!”
卢泰留回过神,突然想起妻子莫氏,即刻往回冲,不见莫氏踪影,焦急得浑身冒汗,高喊:“莫莫,你在哪里?”
此时的莫氏,躲在一处废弃的茅屋瑟瑟发抖,惊魂未定。官兵过后,她才壮着胆子往缝衣行走去。等待丈夫,未见,心急如焚。
卢泰留街头寻觅不见莫氏,以为莫氏凶多吉少,五内俱焚。山径上,卢泰留捶胸顿足,抱头痛哭。
莫氏愁肠百结,泪流满面,赤脚走在街上,不知所云。
那平村,炊烟正起,袅袅飘散。
卢泰留推开阿婆家柴门,急急喊道:“阿婆,莫莫回来了吗?”
正在灶边烧火煮饭的阿婆惊悸地站起来,问:“一个人回家呐,孩子他妈呢?”
卢泰留唉声叹气:“唉,街上那狗日的官兵横冲直撞,搞得街上乌烟瘴气,鸡犬不宁,莫莫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死活找不见她。”
阿婆:“别急,别急,不会有事的,可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卢泰留泪眼朦胧,哽咽道:“回来就好,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阿婆:“别瞎说,她可能正在回家的路上呢,要不你再往回走,也许在路上能碰到她呢。”
天色渐黑,莫氏挑着担子走在山径上,她饥饿,她害怕,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看后边,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让她胆战心惊。
在一处大石头的拐弯处,莫氏和卢泰留碰撞了个满怀。
莫氏缓过神来,惊叫:“是你呀,死发瘟,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卢泰留也惊奇:“莫莫,我也找你也找得好苦啊!”
劫后余生,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生怕一分开,恐怕再也见不着彼此一般,难舍难分。
莫氏破涕为笑:“刚才在街上,我好害怕哟,个个都跑了,见人人家跑了,我也跑,慌忙跑进一间茅草房里。官兵走后,我回到原来的地方等你,死发瘟,你跑到哪去了,也不管我死活。”
卢泰留:“我在街上溜达,官兵来后大乱,我躲在一大户人家门前的石狮后。官兵过后,我也去你缝补的地方找你,也不见你的踪影,真急死人呀。”
莫氏:“总算见到你了,咱们回家吧。”
卢泰留:“呃,回去吧。”
卢泰留莫氏并肩走进家门。
卢泰留兴奋地说:“阿婆,我和莫莫回来了。”
阿婆笑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嘛。我说过,不会有事的。快洗洗,准备吃饭吧。”
莫氏放下担子,急忙走到床边,抱起海湖吧嗒吧嗒地亲了起来:“乖,想爸爸妈妈了吧,爸爸妈妈也好想你哟。”
卢泰留也走过来,亲了亲海湖:“海湖啊,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好孝敬你妈妈,孝敬奶奶哟。”
阿婆笑道:“人说乱世出英雄,我看哪,乱世出孝子。你们一家多幸福啊。”
卢泰留莫氏会心一笑。
阿婆一边端上一碗土豆丝一盘野菜,一边说:“玉米红薯饭,来来来,快坐下吃坐下吃。”
卢泰留过意不去:“阿婆,你这么大年纪还为我们忙来忙去,真难为你了。”
莫氏:“是呀,阿婆,亏得遇见你,不然饿死那个山头都不知道呢。”
阿婆:“别那么客气了,不就是添了两双筷子吗,有什么吃什么呗。你们别嫌弃就是了。”
卢泰留:“哪里的话,我们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多亏阿婆您的接济,不然我们真不知怎么过呢。我们都快把你的粮食给吃光了。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找份工作做做。之前,我就帮你种种点地,干干点活,分担一下您的困难。”
阿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有饭吃,饿不死的。”
莫氏:“说的倒也是。阿婆,您帮我们看小孩吧,我们俩外出揽活挣钱养家。”
阿婆:“你们放心,孩子我会带好的。活干不完,钱也拿不净,日子长着咧,你们别太劳累就得了。”
卢泰留找不到活干,探望完莫氏后,照例往热闹的街心走去。在一处用简易竹棚搭起的茶坊里,他要了一杯清茶,自饮自乐。
茶坊里,来了三三两两茶客。等茶的功夫,茶客们海阔天空畅谈起来。
茶客甲:“哎呀,这个世道越来越不象话了,这边天灾,那边人祸,穷苦人家哪经的起这番折腾呐!”
茶客乙:“可不是吗,前段时间,才院村莫梦弼发动反清武装起义,虽然有为百姓讨还公道之意,但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斗不赢官家,这一乱,不就兵临城下了嘛。老百姓只有躲的份了,谁惹得起呀?”
茶客丙:“这几天,大批清兵来回走动,看样子要对莫梦弼之乱动真格了。”
茶客甲:“唔,莫梦弼这小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造什么反呀,这不明摆着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搞不好要杀头的。”
这时,一队官兵走了过来,茶客们谈论戛然而止。官兵走过后茶客们又重新接过了话题。
茶客丙:“来来来,喝茶,喝茶,官家之事,不论为好。祸从口中出,要割舌头的,划不来。喝,喝,喝。”
茶客甲:“好,不谈不谈,管他个屁事,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我等乃一介草民,只顾快活就是了。”
茶客乙:“话虽这么说,‘莫梦弼之乱’官兵是要与之决一死战的。仗打起来,百姓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牵连,怎能快活得了?重要的是我们要分清是非。”
茶客丙:“无论怎么说,大清的江山总不能不保吧。”
茶客甲:“保个鸟呀,朝上朝下腐败无能,战争失利,割让土地,卖国求荣。国人面子全给他们丢尽了。老祖宗不会宽恕他们的。”
茶客丙:“这倒也是,大清江山已日薄西山,怪不得莫梦弼揭竿反清了。”
卢泰留喝着茶,听着茶客们似懂非懂的议论,也禁不住挪过身去。
茶客甲见泰留挪了过来,诧异地问:“这位兄弟是。。。。。?”
卢泰留忙笑了笑:“我是五洞九伦村民,叫我卢老弟便可。哎,兄弟几位见多识广,天下之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又很在理。敝人一野之夫,孤陋寡闻,欲恭听恭听,增长点见识。”
茶客甲:“兄弟几个瞎聊而已,想听便是。”
卢泰留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茶客甲:“卢老弟说是五洞九伦村人氏,莫不是莫梦弼之邻龙水村才院屯?”
卢泰留:“正是,正是,古今有鸡吠相闻之说。”
茶客甲:“莫梦弼扯起反清大旗,百姓理应响应才是,为何躲避呢?”
茶客丙:“这反清之事虽有义举,可触犯当今圣上,岂了得?自古以来,千里江山,百姓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谁有闲心关顾‘莫梦弼之乱’呢,惟恐连累,岂不躲避?”
茶客乙:“说的也是。大清江山,百姓俯首为臣,当今圣上无视百姓之疾苦,荒淫无度,不理朝政,任高鼻梁、蓝眼睛的魔鬼们犯乱作案,侵吞国土,却无动于衷。甚至跪地求饶,金银财富拱手相让。百姓憎恨又如何?大清帝国生性懦弱、胆小怕事的百姓又能怎样呢?”
茶客乙:“这一下百姓又遭殃咦。”
“锵锵锵”一阵锣声自远而近,只见一官一兵手拿告示,向街心走去,在一堵墙前停下后,将告示贴上。众人好奇,一下子围拢上去,欲看个明白。
卢泰留:“这是干什么呀,锣鼓敲得铛铛响?”
茶客甲:“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是官家贴通缉令,准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通缉令前众人越聚越多,围得水泄不通。
茶客丙手一挥:“走,看看去。”
众茶客呼啦而去。
卢泰留跟随茶客们向通缉令走去,密匝匝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瞄准一处空隙,用手一拨人群,挤到通缉令前。一看,傻了眼,通缉令上文字似懂非懂,满眼云雾。一秀才在旁边念道:“ 莫梦弼连结贵州散勇、苗匪数千,犯上作乱,罪大恶极,凡向导者、擒拿莫梦弼归案者赏银仟两。。。。。。”
卢泰留见过几次莫梦弼,也听说过莫梦弼招兵买马,筑城砌堡,攻打地主豪富,筹集粮饷;练武筹划,铸造土枪土炮“反清复明”,迟早被官家缉拿。而眼前的卢泰留倾囊无银,一家三口寄居阿婆家,吃喝拉撒,没银两只能活见鬼。‘凡擒拿莫梦弼归案者赏银仟两’对他的诱惑性实在太大,他想铤而走险,却又惊慌害怕。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沉默寡言。
莫氏好奇问道“怎么了,回家装哑巴,有心事?”
卢泰留“想多了,我没事。今天街上贴出了一张通缉令,官兵要召向导围剿‘莫梦弼之乱’,银两不少哩。”
莫氏:“向导的饭不好吃哩。我们是莫梦弼的近邻,你要帮官兵带队,我不反对,但莫梦弼如果知道是你带的路,那麻烦可就大了。一家人能有好日子过嘛,还是不去为好,省得遭殃。”
阿婆:“你还年轻,干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去做官兵向导呢,那是得罪人的活,搞不好,连小命都要搭上,何苦咧。”
卢泰留:“我也不想做鬼向导,但是我又找不到活干,单靠莫莫一个人做针线活,怎能糊口?现在,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总不能等着饿死吧。做向导管吃住,又给银两,接济家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氏:“这又不是唯一的路子,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个家怎么办?”
阿婆:“做官兵的向导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不知猴年马月你才能回来,你要仔细想清楚咯。”
莫氏:“就是嘛,你怎能丢下我们不管呢?”
卢泰留:“我想去做向导,并非只顾自己。这个家实在太贫寒了,与其饿死,不如出去冒点险,帮官家做点事,也许还会有个奔头。明日我去看看再作打算吧。”
莫氏:“这怎么行呢,趁早打消念头,好不好?”
卢泰留:“我只看一看嘛,又不是铁着心要去。”
阿婆:“哎,由他去看一看吧,也许他说的有道理。”
卢泰留再次站在通缉令旁,沉甸甸的‘赏银仟两’令他激动万分,自言自语:“哼,老子一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即使帮别人打长工,也未必得那么多钱啊。思恩一带方圆数百里,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不谙熟,莫梦弼他纵然插翅,擅飞檐走壁也逃不出一线天。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谁不想啃哟。”
一旁头戴斗笠的大汉:“对,对,对,天上掉下的馅饼香甜哟。”
卢泰留一惊,转过身见头戴斗笠的大汉,疑惑的问:“你是。。。
大汉:“啊,我是庆远人,姓韦,叫我韦兄就行了。今天我路过这里,见官家通缉令,想看个究竟。”
卢泰留:“那你也象我一样想去当向导?”
大汉:“有些想法,但不知要当多久才能回家?”
卢泰留:“多久才得回家这恐怕说不准,那边才院村莫梦弼造清朝的反,规模越来越大,惊动了朝廷。这不,官兵已经来到这里了。看来战乱也一时难于了结,月饷虽多,性命也要紧啊,是不?”
大汉:“性命能值几个钱?别那么死心眼了,要干就干它个轰轰烈烈,免得冤枉一生。”
卢泰留:“可是……
大汉:“可是什么?掂挂妻儿?还是…….
卢泰留:“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再说,莫梦弼之乱并非鱼肉百姓,而是反清朝的腐败无能,唤醒众百姓呀,怕没什么错吧?”
大汉一手捂住卢氏的嘴,一边说:“你不要命了?得罪了官兵,麻烦就大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银两要紧哪。要不我与你一块去问问官兵,再作打算吧。”
卢泰留跟着大汉向官兵的宿营地走去
门口,头戴红丝斗笠帽,手执火枪,身穿“勇”字服的清兵左右排列。
卢泰留与大汉刚靠近门口,一当官的高声吼道:“干什么的,给我站住,哼,这是什么地方,竟敢乱闯?小心杀头!”
卢泰留一听,禁不住哆嗦,急忙躲到大汉的背后。
大汉双手作揖:“大人,我们是莫梦弼的近邻。告示上说要请人做向导,我们……”
当官的打量了一下大汉,疑惑的问:“你们真的是莫梦弼的近邻?莫不是为银两来欺骗官兵的吧?哼,胆子真大呀,来人,把他们拿下!”
一群士兵一拥而上。
大汉颤颤抖抖地说:“不,不,不,大人息怒,息怒。我们没有说假话,若有不实,甘愿杀头。”说完,大汉用手肘捅了捅泰留。
卢泰留从大汉背后偏过头来,陪着笑道:“是,是,他说的一点不假,望大人明鉴。”
当官的:“唔,纵有豹胆,量你们也不敢犯乱,跟我走吧。”
当官的领着卢泰留和大汉走过弯弯曲曲的过道,绕过一屏假山,来到首领门前停。
当官的:“站着别动,我去禀告一下。”
当官的一脚踏进首领的门槛,高声禀报:“大人,有两位称是莫梦弼的近邻欲做向导。”
这时,首领正侧卧在床塌上,吸着鸦片烟。听到禀报声,慢吞吞地说:“是吗,把他们带进来。”
卢泰留和大汉被带了进去。
首领翻了翻眼皮,从桌上拿起两只铮亮的玉球在手心上滚来滚去,傲慢地说:“你们真是莫梦弼的近邻吗?要做向导?”
大汉躬身向前:“嘿嘿,正有此意。”
首领:“唔,向导不好当咧。一是月饷要视军饷剩下多少来发;二是不准开小差;三不准做奸细;四不准离开军营半步。否则,格杀勿论!想清楚咯。”
卢泰留看一眼首领,低声问:“我们家有妻儿老小,就不能回家看看?”
首领:“什么?你在说鬼话啊,不平息莫梦弼之乱,谁也别想回去。如有开溜的,死路一条,听明白了没有?”
卢泰留:“这……”
大汉捅了捅卢泰留:“求你别惹大人生气了,他一生气,咔嚓一声,我们都完了。”
卢泰留轻声对大汉说:“韦兄,这莫梦弼之乱何时才能平息呀?如果真的做了向导,那妻儿老小一家怎么办?我不想做这个鬼向导了,回家找点活干,自由自在多好!”
大汉:“别瞎说了,不做向导,那银两不白流了?还是做吧,别罗嗦。”
卢泰留:“不,我还是回家去吧。”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首领愠怒:“怎么啦,唔,就这么走了?给我站住,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卢泰留一惊,额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首领走过卢泰留的身旁,阴阳怪气地说:“你真不懂规矩,这不是上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军营,踏进这里,你就别想再出去,老老实实做向导吧,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
卢泰留嗫努着嘴:“可是,我真的不想做向导了,放我回家吧。求求你,大人,您开开恩吧!“
首领轻蔑地笑了笑:“在这里由不得你说了。大清江山的安危人人有责,你连这都不懂。哼,告诉你,不做也得做,谁叫你自投罗网,不知好歹,来人,把他抓起来!”
门外的卫士听首领一声喊,涌了进来,扑向卢泰留。
卢泰留拼命挣扎,哀求道:“首领大人,首领大人,开开恩,放我回家吧。”说完,卢泰留挣脱卫兵的手,朝首领大人嗑了几个响头。
首领怒颜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客气。”一挥手,卫士把卢泰留拖出门外。
大汉见此情景,吓得瘫软在地上。
卢泰留上街未归,莫氏阿婆急得团团转。
莫氏怀抱海湖,坐立不安,老妇人蹲在灶边唉声叹气。
阿婆:“哎,这么晚了,该回来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莫氏:“不会吧,他人老实,从不会惹是生非,怎会有事呢?”
阿婆:“哎呀,他是不是去……”
莫氏一惊:“糟了,他一定是去了军营,打听做向导的事,恐怕被扣起来了!”
阿婆:“他只是去问一问,打听打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官兵不会不讲道理吧。”
莫氏:“官兵若知道他是莫梦弼的近邻,岂能放过他?”
阿婆:“如果真是那样,就惨了!”
莫氏心急如焚,轻声抽泣:“他真的被捉去做向导,我们娘儿俩咋办啊?不行,我要去军营找他。”莫氏说完,将小孩往老人怀里一塞,就要出门。
阿婆:“莫莫,别急,他到底是不是被抓去还不知道。你耐心等等,说不定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哩。再说,路上黑灯瞎火的,常有土匪强盗出没,你一个女人家,太不安全。等天亮后再说吧。”
莫氏犹豫一下,将海湖抱回怀中,点了点头:“我好害怕哟。”
卢泰留杳无音讯。莫氏带着三岁的海湖与阿婆一道艰难度日。
莫氏坐在灶边,烧火煮饭。通红的火苗映照着她沧桑憔悴的脸庞。已经三岁的海湖正在门口一群鸡仔快乐嬉戏,并不时地“咯咯咯”笑几声,好不快活。
阿婆:“海湖他阿爸一去快三年了,也该回来了。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真让人耽心呐。”
莫氏:“听人说,莫梦弼之乱已经平息了,是该回来了。”
阿婆:“我有一种预感,海湖他爸要回来了。”
莫氏:“预感并不当真,即使是真的,我也习以为常了。海湖也大了,再苦再累的日子也熬过来了。”
莫氏倚在门边看着日落的黄昏出神,三岁的海湖在一旁逗着鸡鸭玩耍。
莫氏:“海湖,你过来。”
卢海湖跑过来,扑进莫氏的怀里,叫一声:“阿妈。”
莫氏:“海湖,饿了吧?”
卢海湖:“阿妈,我饿。”
莫氏:“等一会和婆婆一起吃好不好?”
卢海湖:“好,唔,阿妈。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阿爸呢,你每天都说要等他一起吃饭,可他一天都没回来过,他去哪里了嘛?”
莫氏:“你阿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很快就回来了的,见了他,你可不要怕生哟!”
卢海湖:“不会的,我要让阿爸亲我个够。唔,阿妈,我出去看看。”说完,海湖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莫氏:“哎,海湖,小心点!”
卢海湖一边跑一边答:“知道了!”
弯弯曲曲的小径上,野草在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曳着,轻轻地发出“簌簌”的声响。路旁的草丛,土狗欢快地鸣叫着。归巢的鸟儿吱吱喳喳,欢呼雀跃。
卢泰留身跨碎花绢包,脚步匆匆,不时抬起手腕擦一擦流满脸颊的热汗。当望见炊烟袅袅的那平村时,他的步伐慢慢地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三年向导,有家无回,不知他们母子俩还与阿婆在一起吗?一丝惭愧跃上了他的脸颊。
卢海湖蹲在榕树脚下玩着石头,不时回头望着村口。他多么盼望着未见过面的阿爸这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大喊一声:“阿爸,阿爸。”
这时,鱼塘边走过大男孩,向海湖打招呼道:“哎,你在那里干什么呐?呆头呆脑的,不怕大虫吃了你?”
卢海湖站起来,拍着胸膛高声说:“怕大虫?我才不怕呢,我在这里等我阿爸回来一起吃饭。”
大男孩:“哈哈哈,你也有阿爸?别骗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阿爸,你不是在做梦吧,还说等他回家吃饭,哼!”
卢海湖粗脖子硬着气:“谁骗你了,我阿爸真的要回来了,不信你等着瞧。”
大男孩揶揄:“等就等,你别把人家阿爸认作自己的阿爸就行。”
路口隐隐约约出现了卢氏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大男孩拍了拍海湖:“哎,那里有个人影往村里来了,你敢喊他一声阿爸,我就给你一样东西,怎么样?”
卢海湖:“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我阿爸呢,怎么喊?”
大男孩:“就是嘛,见了你也认不出来,还等什么呀。我走了。”
卢海湖:“大哥哥,你别走,我害怕,我真的要等阿爸回来。”
大小男孩:“你怎么知道你阿爸要回来,唔?”
卢海湖:“我妈妈告诉我的,你陪陪我好吗?求求你了?”
大男孩:“好吧,看那个人是不是你阿爸,不是我们就回家吧。”
卢泰留远远的就看见这两个男孩,便高喊道:“喂,小鬼,天都快黑了,你们还不回家。”
大男孩指着海湖说:“我们在等他阿爸回来。”
卢泰留转向海湖:“你阿爸叫什么名字?”
卢海湖:“我不知道,阿妈知道。唔,叔叔,你找谁呀?”
卢泰留:“唔,我不找谁,我回家呀。”
大男孩:“回家?你是那平村人?怎么我没见过你?莫骗人。”
卢泰留:“哈哈哈,没骗你,我真的是回家。”卢泰留指着远处一间茅草房:“喏,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那间房子里。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顺便给你们好吃的,好不好?”
两男孩高兴地答道:“好,好,好。”
两男孩一前一后跟随卢泰留向村里走去,到了那间茅屋门前,卢泰留对两男孩说:“我的家就在这间房子里头,不知道……不知道三年了他们还住在这里吗?”
这不是自己的家吗?和叔叔有什么关系呢?卢海湖禁不住问道:“叔叔,你在这里住过?”
卢泰留抚摸着卢海湖的头,笑着说:“对,三年前在这里住过,我有一个孩子,恐怕也象你一样大了。啊,你叫什么名字?”
卢海湖:“我叫卢海湖,阿妈说等阿爸回来一起吃饭,可是我一直没有见过阿爸。”
卢泰留一怔,仔细看了看海湖,越看越觉得象自己,莫不是?
卢泰留开始激动起来,问道:“你阿妈是不是姓莫?她是不是跟一个老阿婆住在一起?”
卢海湖:“对,我阿妈姓……姓莫。她说,我的老家是思恩县五洞九伦村,阿爸很久都没回来了,丢下我们不管了。”
卢泰留瞪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海湖不正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吗?但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向屋内望去。这一望,他的内心更加变得复杂起来。只见莫氏倚在门边,早已泪流满面。
卢泰留快步冲上去大喊:“莫莫,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莫氏向卢泰留跑去,双手锤打着卢泰留的胸膛,哭喊着:“海湖他阿爸,三年长长,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哭了又哭,哭昏了天地,你让我们想得好苦哟!”
卢海湖傻傻地站在那里,也哭了起来:“呜呜呜……”
莫氏偏过头来说:“海湖,快,快叫阿爸。”
卢泰留丢下包袱,激动地伸过手来想抱抱海湖。
卢海湖站在原地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莫氏招了招手,不见海湖过来,就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海湖说:“海湖啊,你看看,这是你的亲阿爸啊,你不是天天吵着要阿爸,让阿爸亲个够吗。阿爸回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喊阿爸呀。”
卢海湖将头埋在莫氏的怀里:“阿妈,我害怕。”
莫氏:“别怕,抬起头来,看看阿爸。不然阿爸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卢泰留:“海湖,别怕,快过来,让阿爸抱一抱。”
卢海湖慢慢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卢氏,仍未敢动。
莫氏:“去,快去,喊阿爸,不然,他再也不理你了。”
卢海湖停留了片刻,慢慢地向卢氏走去,怯生生地喊了声“阿爸”,便一头扑进了卢泰留的怀里,大哭。
卢泰留泪流满面地抱着孩子亲了起来,粗糙的胡子扎得海湖“咯咯咯“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莫氏说:“好了,好了,别闹了,阿婆在房里等着见你呢。”
卢泰留抱着海湖忙说:“对,对,对,过去看阿婆先。”
屋里,阿婆盖着单被躺在床上,听见是卢泰留回来了,激动得欲起身。无奈支撑不住,又不得不躺下。
卢泰留夫妇携海湖进得屋来。卢泰留急忙跑过去俯下身子停靠在阿婆的床前,”扑通一声长跪不起:“阿婆,我回来看您了。”
阿婆:“这些天来,我都有种预感,你要回来了。这不,你已经回来了,真是天有眼,地有灵哟。”
卢泰留:“我也天天在想着你,想着妻儿啊。”
阿婆:“你回来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啊,海湖妈,快去鸡窝里抓只鸡,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莫氏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阿婆:“这几年,莫莫吃尽了苦头,好在海湖也逐渐长大了,懂事了。唉,我也老了,不中用喽,没能照顾他们,真对不起你哟。”
卢泰留帮阿婆掖了掖被单说:“快别这么说,没有你老人家收留我们,哪能有我们一家今天的团圆日子?这三年,她俩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们还感激不尽哩,有什么理由去埋怨你老人家呢?”
阿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你打算在家呆多久?”
卢泰留笑了笑:“莫梦弼之乱已经平息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家里跟你们过日子。”
阿婆表情轻松地笑:“那就好,一个家不能没有男人啊!”
莫氏手脚麻利地将饭菜做好并整齐地摆上了桌面。海湖望着桌上的菜肴直垂涎欲滴。莫氏见状,掰了一只鸡腿递给他,吩咐道:“去去,外边啃去,等一下再和奶奶、爸爸一起吃。”
卢海湖扛着鸡腿高兴地跑了出去。
莫氏料理完一切,向老妇人的内室喊了一声:“开饭啰。”
卢泰留:“阿婆,我们吃饭去吧。”
阿婆:“我腰痛坐不了。你一路饿坏了吧,快吃饭去。”
卢泰留:“那怎么行呢?一快去吧。”
阿婆:“好吧,你回来了,我的病也好了一半了,你就扶我一把,出去吃团圆饭吧。”
卢泰留扶起阿婆,慢慢地挪出了内室,坐在了八仙桌旁。
莫氏夹了一块鸡脯肉放进阿婆的碗里,劝道:“阿婆,快吃吧,这三年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没有你,我们一家真不知怎么活下去。”
阿婆摆了摆手:“你们就别客气了,我孤寡一人,生活多有不便,亏得你们的悉心照顾,不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于其他,你们快别说了,我们都成一家人了,是不?”
卢泰留也夹了一快鸡脯肉给阿婆,充满感激地说:“是的,我们已成了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来,来,来,吃饭,吃饭。”
阿婆一边啃着鸡肉一边侧过脸去看一眼卢泰留:“啊,对了,海湖爸,这三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给官兵作向导,累不累呀。哎,他们孤儿寡母,想你想得发疯,发癫,三年长长,你一点信息都没,你真放心得下?”
卢泰留一脸的苦笑:“阿婆,你有所不知,当初我与韦哥半道相识,他也想为官兵作向导,挣点钱回家养妻儿老母。我也正有此想法,于是,俩人一拍即合。心血来潮,两人到了军营里去求见首领。见了首领一问,才知道做向导不但银两少得可怜,又不按时发就想打退堂鼓。”卢泰留吃了一块鸡肉,又扒了一口饭继续说:“首领说等平息了战乱后才能回家。我心里就凉了半截。莫梦弼造反有理,我的目的是挣钱养家糊口。没得钱,又不让回家,我好受吗?于是,我提出不干,转身想回去,那个该死的首领听我这么一说,不高兴了,叫了侍卫将我捆绑起来,逼着我做向导。”
莫氏:“那你这三年多时间,吃尽了苦头吧?”
卢泰留:“哼,别说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苦头吃定了。官兵们逼着我走在前面当炮灰,若两兵相遇,更是提心吊胆。那喊杀声,伤者的呻吟声,重重叠叠的尸首,流成河的血水,恶心头晕。那尽做噩梦不说,每天还得将头颅吊在裤腰上,夜里都要摸一摸才睡得安稳。”
阿婆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你平安就是一种福气。吃饭,吃饭……”
卢海湖静静地睡着觉。卢泰留愧疚地对妻子说:“莫莫,这三年真难为你了。看,海湖都长大了。这个家,我一点忙都没帮上,还让你提心吊胆过了三年,我真对不起你哟。我人回来了,我好好地善待你们娘俩,善待菩萨心肠的阿婆。”
莫氏满脸流着泪:“你真不该去做那该死的向导,但你总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向阿婆说的一样,平安就是一种福气。”
卢泰留紧拥着莫氏:“莫梦弼反清起义是有历史根源的,不能说是对或是错。国家危在旦夕,谁不担忧?我为官兵做向导,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之,说也说不清。我再不会离开这个家了,跟你好好抚育海湖,好好孝敬阿婆。”
莫氏点了点头,将头深深地埋进了丈夫的胸膛。
卢泰留:“好在战乱平息了,我真想回九伦村看一看。”
莫氏抬起头来不解地问:“回九伦村?这里好好的干嘛要回九伦村?我不想再逃难一次。逃难一次脱一层皮不说,人都崩溃完了。留下和阿婆过算了。毕竟三年都过来了,总不能丢下阿婆不管吧。”
卢泰留抚摸着莫氏的头发:“当然,怎么会丢下阿婆不管呢?但话又说回来,九伦村才真正是我们的家哟。”
莫氏犹豫一会儿说:“要不我们把阿婆带回九伦村去生活,她无儿无女的,怪可怜的。危难日子,阿婆不嫌不弃,一道熬了过来,不容易,做人要有良心呀。”
卢泰留:“说的也是,做人要有良心,别让良心给狗啃了,明天我们阿婆说说吧。”
莫氏沉思了一会儿,说:“呀,万一阿婆不同意,怎么办?这里毕竟是她的家在啊,她能轻易答应吗?”
卢泰留:“跟她商量后再说吧,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阿婆躺在床上,不时地呻吟几声后又睡了过去。
卢泰留夫妻俩蹑手蹑脚走了进去,看见阿婆熟睡的模样,不忍打扰就转身走了出去。
阿婆:“哎,等一下,你们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唔?”阿婆咳嗽了几声,指着板凳说:“坐,坐,坐,你们说,我听着。”
卢泰留赶过去扶了扶阿婆:“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的,我们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个事,不知道行不行?”
莫氏也附和道:“是呀,阿婆,我们跟你商量个事。”
阿婆:“商量什么事?”
卢泰留:“是这样的。莫梦弼之乱已经平息了,我们惦记着五洞九伦村,想回家看一看,再作长远打算。这里虽好,毕竟是异乡,望阿婆谅解晚辈的不是。”
阿婆背过脸去,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不无忧伤地说:“你们要回去,那是迟早的事。三年来,我真的把你们当作亲人看待,爱护你们,心疼你们。这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上一面哟。”
莫氏也泪眼朦胧的说:“阿婆,不是我们存心要伤害你。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你待我们如同子女,使我度过三年快乐幸福的日子,恐怕这辈子也报答不了阿婆的大恩大德了。”
卢泰留:“阿婆,我跟莫莫商量好了,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生活真的不容易。我们回九伦村时,也把你老人家带上,让你天天跟我们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你看可以吗?”
卢海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听父母一说,也高兴地扑向奶奶的床前,说:“奶奶,你就跟我们一块回九伦村吧。我们天天陪着你,给你做好吃的。我不想跟你分开。”
莫氏:“你看看,海湖都这么说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伺候你一辈子的。”
阿婆:“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一个病焉焉的老太婆,还值得你们这样做吗?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回去。别忘记我就行了嘛。”
卢泰留笑笑:“阿婆,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怜惜我们,为我操了不少的心,我们怎能丢下你老人家不管呢?你还是跟我们回九伦村吧,至少我们还能照顾你,你就答应吧。”
莫氏:“阿婆,你就答应吧。”
阿婆:“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我的身体经不住折磨,不想连累你们哟。”
莫氏:“连累什么哩,你一个人在这里又寂寞又凄凉,吃喝都没人照顾,还是答应我们吧。”
阿婆摇了摇头,几行热泪倾泻而出:“让我安静地想一想。”
卢泰留夫妇携海湖慢慢地退了出来。
卧室里,卢泰留说:“阿婆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顾虑。我们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吧。”
莫氏:“她不跟随我们,我们也不能强求她吧。”
卢泰留:“是呀,不过我们得拿出百分之百的诚心来劝劝她,非亲非故,与我们同吃同住了三年,于心不忍呀。”
次日晌午时分,莫氏端了一碗玉米稀饭走进阿婆的房间:“阿婆,我熬了一碗玉米粥给你,趁热喝了吧。”
阿婆:“哎唷唷,又麻烦你了。”
莫氏:“麻烦什么呀,都一家人了,还说两家话。我来喂你。”
阿婆哆嗦着嘴巴,说:“海湖阿爸娶了你好福气哟。”说完,阿婆吃了一口玉米稀饭,问:“海湖他阿爸呢?”
莫氏:“他挑水去了。”
阿婆:“哎,我左想右想,也想通了。”
莫氏惊喜起来:“哎,阿婆,你想通跟我们去九伦村了?”
阿婆摆了摆手:“不,不,不,我相通了,还是不连累你们为好。我这把老骨头了,死在那平村算了。”老妇人凄凉地笑了笑:“唔,我可不想做异乡鬼哟。”
莫氏:“说哪里的话,你是我们的亲人,怎能袖手不管呢。”
卢泰留挑完水回来,放下扁担,听见莫氏与阿婆的对话,也走了进来,说:“阿婆呀,你就别拗气了,我们真的想把你接去九伦村,给你养老送终,你就别推了。“
阿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择个吉日,你们一家回九伦村吧。我会照顾自己的。即使我不行了,还有邻居、亲戚朋友哩,放心回去吧。”阿婆说完,热泪扑漱扑漱掉了下来。
卢泰留夫妻见说服不了阿婆,心里很难过,一起走进出屋外。
卢泰留不无伤感:“这怎么办呀?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他老人家实在需要人照顾,我们一家子一走,谁来照顾她呢?”
莫氏:“我们是不是也不走了?陪她老人家走完最后一段路吧。”
卢泰留:“此事放一放吧,我先回九伦村看一看再作打算。”
阿婆咳嗽了几声,在屋里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你们俩进来一下,我有话说。”
卢泰留夫妻俩一听,忙走了进去。阿婆:“你们不要为我想得太多。我算了一下,明天是个吉利的日子。明天上午10点,你们统统给我回九伦村去,听见了没有?”
卢泰留夫妻一听,急了:“阿婆,你要赶我们走?”
阿婆:“就算是吧。鸟有巢,人有家,九伦村才是你们的家啊。如果你们有心让我好过,就听我的话,回去吧。”
柴门外,卢泰留背着海湖,莫氏挎着包袱,老夫人撑着拐杖疲惫地倚在门边。
卢泰留:“阿婆,我们走了,有时间我们会回来看你老的。你老保重啊。”
莫氏:“阿婆,我与海湖他爸买了几十斤米,还放了几块大洋在米坛里,柴也给你劈好了,堆在灶边的角落里,随手可用。”
阿婆的眼泪扑簌的掉了下来:“回去吧,回去吧,等我身体硬朗的时候会去看你们的。”
卢泰留拍了拍海湖的屁股:“孩子,奶奶对你这么好,快去跟奶奶告别一下吧。”
卢海湖从卢泰留背上滑了下来,乖巧地跑了过去,抱住阿婆的腿,说:“奶奶,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会陪你玩的,不惹你生气。奶奶,奶奶,你就答应了吧。”
阿婆摸了摸海湖的头,嘱咐道:“回去后,要乖,要听大人的话,选个好学堂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卢海湖点了点头:“唔,奶奶,我记住了。奶奶再见!”
卢泰留一家人恋恋不舍地上路了。卢氏夫妻俩三步一回头,慢慢隐没在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