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福得街。一间房子的正厅上方,一块白布上嵌着一个若大的黑体“奠”字,“奠”字下,搁放着一副黑色棺材。
覃德清、卢慈仪披麻戴孝,跪在地上。覃德清轻轻地恸哭着。
厅的四周悬挂着许多白色的挽联、挽章。偶尔在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着。冯松生一家大小伫立在一旁陪着。整个厅内气氛肃穆沉重。
贵阳福得街口。当卢焘得知阿妈去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家的方向匍伏而行。街口,聚满了心情悲痛的左邻右舍。
路人甲:“这是大孝儿卢老广呀?”
路人乙:“什么,他是卢老广,卢焘?他可是贵州省长、总司令啊。”
路人甲:“正是,听说现在他呀,在广州孙中山总统府上做军事顾问,大本营参谋哩。”
路人丙:“呀,这么大的官,能做到这一点挺不容易的。”
路人丁:“当官的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的嘛。”
路人丙:“您也是人,您能做到这点吗?”
路人丁语塞:“这......”
卢焘继续匍伏向前。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双膝双掌血迹斑斑,红染了一路红尘。众人移动着步子在后面默默跟着,不忍打扰。
屋内大厅。冯松生伫立在一旁,突然听到门外有喧闹声,回头一望,见卢焘匍伏而回,哽咽地喊了一声“卢兄”,便迎了出去。
卢焘在众人的围观中始终匍伏前行。
冯松生拔开人群,欲扶起卢焘。
卢焘泪流满脸,边匍伏,边哽咽:“松生,您别管我。”
覃德清站在门外,泪流满脸,心痛地望着卢焘。
卢焘匍伏至门口,跪着向前蠕动,扑向厅内的棺材上,失声恸哭:“阿妈,孩儿没能见上您一面,不孝呀。”说完,卢焘瘫软晕倒在棺材旁。
冯松生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卢焘往一旁的房内休息。
覃德清抱住卢焘,哭着喊道:“亮畴,亮畴,您醒醒呀。”
卢慈仪在一旁抹着眼泪。
冯松生:“嫂子,卢兄乃伤心过度晕倒过去,待会,他会醒过来的,大厅里有亲朋好友,您先去照看一下,这里有我哩。”
覃德清看一眼冯松生,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卢焘慢慢苏醒过来,挣扎着起床。
冯松生按住卢焘:“卢兄,您千里迢迢,一路风尘太累了,您多休息一会儿吧,外边有我们料理呐,再说,这人死了也不能复活,您节哀顺便吧。”
卢焘泪水夺眶而出,拉住冯松生的手:“松生,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阿妈,她老人家在世时没有过上多少好日子啊,如今,她老人家仙逝了,想见我一面也没有如愿呀,我心里不安啊,如何休息得了,让我出去与她老人家呆一会吧。”
冯松生双眼红红的,劝道:“可是,您的身体太虚弱了,怕您受不了。”
卢焘:“没关系的,我能撑得住。”
冯生松:“唔,那您就去吧。”
卢焘挣扎着起床,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往门外大厅走出去。
冯生松抓起桌上的孝服:“哎,卢兄,穿上孝服再出去吧。”
卢焘返身,穿上了孝服,然后走进了厅内。“扑通”一声跪在了棺材前,叩头:“阿妈,孩儿对不住您呀,孩儿不孝呀。”
屋内大厅内,高香,长明灯,忽明忽暗,一片肃穆。
覃德清、卢慈仪在一旁跪着。
房内。卢焘、冯松生在谈话。
卢焘双眼红肿:“阿妈病逝前后,多亏了您的照顾和料理,不然,德清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我阿妈入殓的。”
冯松生:“卢兄,您我兄弟一场,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帮?再说,老太太病重和病逝后,贵阳许多父老乡亲也自发而来帮忙料理,情景感人呀。”
卢焘唏嘘道:“我在贵州没有做出让百姓满意的事情来,百姓尚记得我,那是我的福气啊!我真不知来生如何来报答他们!”
冯松生:“卢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一定会有机会报答贵州父老乡亲的,不过,现在关键是,老太太的灵柩该怎样处理,她老人家都辞世一个多月了。”
卢焘想了想说:“阿妈去世,守灵百天,暂浅殡于六广门外普昭寺背后张福德隆菜园地,打算将来将阿妈迁回家乡,落叶归根。”
冯松生:“那您就守灵百天后再说吧。”
卢焘吩咐道“顺便找几个伙夫,招待一下这些帮手。”卢焘想了想,又继续说:“尽量不要惊动太多的人,尤其是那些与我有深交的人。”
冯松生:“知道了。不过,卢兄不是一般的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卢焘:“尽量低调低调,去吧。”
冯松生走出屋子。卢焘走过去拥着覃德清,感激地说:“德清,我在外奔波,您既照顾阿妈,又抚养儿子,为卢家任劳任怨,呕心沥血,辛苦您了。”
覃德清双手揽住卢焘,顿时双眼溢出了泪花,哽咽道:“我既是卢家媳妇,又是您妻子,更是一个母亲,我有责任这样做呀,况且您在外为国家大事奔走,我又怎能怪您呢?”
卢焘:“阿妈病逝,我将长时守制,不如暂时息影山林,全家在一起过些清闲的日子。”
覃清德惊讶:“您怎么了,您不能丢下您国家大事呀,难道您已经决定了?”
卢焘叹了叹气:“世界本是美好的,却处处充满了罪恶。好得孙总统看得起我,若有那么一天,总统也去了,就再没有人用我了,至少用跟用不一样!”
覃德清:“您不再打算去广州辅佐孙总统了吗?”
卢焘:“我已经辞职,去的机会少又甚少了。”
覃德清:“既然如此,去不去就由您了。”
卢焘:“阿妈明日出殡,您先休息去吧,我出去陪一陪阿妈。” 卢焘说完,起身走出厅里,坐在灵柩旁边。
大厅内。自发而来的贵阳父老乡亲,街坊邻里,里里外外,挤了一层又一层。
厅中央,“八仙”们麻利地捆好了杠子,又将一块黑色的粗布盖在棺材面上,再将一只大公鸡绑在棺材头上后,一齐伫立棺材旁,等待起棺时辰。
卢焘、覃德清,小慈仪披麻戴孝,向所有吊孝的人下跪叩头。
司仪高声喊道“起棺时辰到。”
顿时,唢呐,锣嚓彼起彼伏。哀声阵阵。
两位“领魂人”,一个从臂弯的竹蓝子,掏出一挂鞭炮,劈哩叭啦地燃起来;一个从竹蓝里掏纸钱向空中撒发。“领魂人”后面,几位后生仔扛着一排旗幡跟着。“八仙”们一鼓作气,抬起灵柩出了门。
卢焘、覃德清、慈仪及吊孝的人跟在后面。女吊孝者们哭哭啼啼,伤心欲绝。
“八仙”们抬着灵柩缓缓地经过福德街,然后拐向六广门外。
通往普昭寺背后的路上。一条流淌着的山溪从路的中间穿过
“领魂人”、扛旗幡的人跨过小溪,后面的“八仙”突然停了下来。“八仙”们一致喊道:“龙头走不了啦,龙头走不了啦。”
卢焘正在诧异中,冯松生从后面走过来,附在卢焘的耳边:“卢兄,这是贵州的风俗,您必须翻筋斗过小溪,龙头才能走过去。”
卢焘一听,走过棺材前,双手撑地,翻了筋斗,一不小心跌落了溪流里。浑身湿透。
“八仙”们又一齐喊道:“龙头摆动了,走啰,龙头摆动了,走啰。”扛着买柩又继续前行。
吊孝的人又继续跟上。一会儿,冯松生又跑过来,告诉卢焘:“卢兄,前面有一条石桥,待会,您的男至亲都得一排躺上去,由八仙抬着买柩从头顶上踏过去,记住了。”
卢焘点了点头。一条石桥横恒在河流中间。“领魂人”及扛旗幡的人过后,“八仙”们依旧停下起哄;“龙头又走不动了,龙头又走不动了。”
卢焘及男至亲,急忙跑上桥面,依次扒着。
“八仙”们又高声喊道:“龙头摆动了,龙头摆动了,走啰。”
普昭寺背后。张福德隆菜园地。一男子手持菜刀,将棺头上的公鸡取下,往公鸡脖子抹上一刀,然后,拎着公鸡绕墓穴洒血一圈。
“一个时辰后,八仙”们缓缓地将棺材放入墓穴中,手执铲子将泥铲入墓穴。
墓碑平台两旁燃着高香,中间放着米饭,猪肉,馒头,酒水。
卢焘、覃清德、卢慈仪跪在墓前叩头。
卢焘声音低沉哀怨:“阿妈,孩儿不孝,让您孤孤单单的睡在这里了。待孩儿挑个良辰吉日,再将阿妈迁回家乡安葬,让您永远与家乡的山山水水,与阿爸日夜相伴。但,我现在不能这样做,望阿妈在九泉之下,宽恕孩儿不孝吧,我与德清、慈仪会经常来看看您老人家的,阿妈,您好好安息吧。”
卢焘说完,泪流满脸,又跪着叩了三个响头。
德清、小慈仪也连叩了三个响头。
三人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福得街。屋内厅堂内,灯光迷蒙。
墙正中摆着一张长案桌。案桌上两边燃着高香,中间一尊香炉里冒着袅袅香烟。香炉点着一盏长明灯,长明灯上方置放着莫氏的供牌:慈母莫氏之灵位。每日,卢焘穿着一袭黑衣黑裤,往香炉里插上一束香后,跪在蒲垫向供牌叩拜,然后在厅内的八仙桌坐下。
八仙桌上摆放着南宋姚宏注本的《战国策》,西汉时司马迁所著的通史——《史记》以及班固的断代史——《汉书》。
卢焘随手拾起《史记》翻阅。内页迭现:廉颇蔺相如列传。
覃清德沏了一杯茶放在桌前:“亮畴,阿妈已逝世多日,每天您都这样,小心累坏身体呀。”
卢焘笑了笑:“没关系的,您先去睡吧,我能撑得住。”
德清叹了口气,离开了。
卢焘轻声念道:“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赵惠王时,得楚和氏壁,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壁......”
冯松生走进来,在一旁侧听,笑了笑,不禁轻声问道:“卢兄,您在念什么呀,什么‘愿以十五城请易壁’呀?”
卢焘抬头见是冯松生,招呼其坐下。
冯松生:“卢兄,老太太已有了归宿,您也守了长制,往后有些什么打算呀?”
卢焘轻松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一读圣贤书又何妨?”
冯松生:“您老是这样下去,您的意志就会被时间消磨掉了。”
卢焘:“顺其自然吧,至少目前如此”。卢焘看了眼书,指着《史记》:“松生,古人云:古书如明镜,读古书使人明智呀,您看西汉司马光真了不起哩,二十岁就开始漫游世界了,后来,子承父业,著述历史,写成了这部从黄帝开始一直到汉武帝太初年间,中华民族三千年的历史,多么不容易呀,如果换上我们能有这样成伟大的就吗?”
冯松生:“我等哪能和古人相提并论呀。”
卢焘又指着书本说:“这里有一篇文章叫《廉颇蔺相如列传》,专门写了蔺相如的故事,比如‘完壁归赵’、‘渑池之会’、‘廉蔺交欢’等三个故事,既独立成篇,又相辅相成,一气呵成,反映了战国后期秦强赵弱的悬殊形势下,赵国由于君臣一致,将相配合,外交上不卑不亢,军事上严密戒备,从而保障了国家的安全。您看这一句:‘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成邑,故臣复取壁。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壁俱碎于柱矣!’多么感人呀,表明了蔺相如智勇双全,不畏强暴的斗争精神和襟怀开阔,不计较个人恩怨,顾全大局,以国家利益为重的政治远见,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呀,古人尚能做到牺牲自我,保国贞节,今人又如何呢?嘿。”
冯松生:“卢兄,如今,军阀割剧,战祸丛生,有多少人为国家着想,为国家思虑呀?”
卢焘:“此言差矣,国家虽然战祸不断,但许多有识之士无不在白色恐怖之下,为国家、民族摇旗呐喊呀,孙中山就是这些呐喊者之领袖,孙中山先生救国救民,如此高风亮节,我等得如敬佩蔺相如一样敬佩他,支持他呀。”
冯松生:“单靠个人的力量,能拯救得国家与民族未来吗?”
卢焘:“那依您看呢?”
冯松生:“靠的是万众一条心。”
卢焘:“松生,您说得好,‘完壁归赵’的故事告诉我们:只有万众一条心,国家民族才有救呵。”
厅堂内,卢焘点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正欲对莫氏的灵位跪地叩拜。突然,一群贵州地方父老迈着龙钟的步伐匆匆而入。
卢焘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禁惊讶,忙招呼:“各位父老乡亲,可有事?”
老者焦急地:“老省长,川黔边防督办袁祖铭这小子,实在不象话,又在重庆组织黔军兵分五路回黔,要驱逐滇军及省长唐继虞呀,这是袁祖铭第二次‘定黔’,滇军也准备来个鱼死网破,倘若滇黔同室操戈,泱及鱼池,后果不堪设想呀!”
卢焘:“我知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了,来来,都坐下来,慢慢商量个办法。”
覃清德来来回回将屋里的大小板凳搬了出来,逐个招呼让座。
卢焘:“袁祖铭再次‘定黔’,真的不顾贵州百姓的死活呀,他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呢?”
老者们一齐附和:“是呀,是呀。”
老者:“老省长呀,这是关系贵州百姓生死存亡之大事,我们希望您出面周旋袁、唐之间恩恩怨怨,和平解决一触即发的战事,以避免战祸,哎,此事也只有您出面调和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啊!”
卢焘:“承谢各位父老乡亲的信任。唔,虽然我还在为阿妈守制,理应善始善终,但既然贵州危在旦夕,我有义不容辞之责,愿为地方安危而奔走。”
老者们脸上露出了笑容,都松了一口气。
老者:“老省长如此深明大义,体恤贵州百姓,百姓当不敢忘之,请授老夫们一拜。”
老者说完欲先跪下。卢焘慌忙扶住老者:“要不得,要不得,诸位父老乡亲,要不得,大家都起来吧,此事我将竭尽全力而为之,大家先回去吧。”
老者们陆陆续续地离去。
覃德清走过来,心痛地劝卢焘:“亮畴,我看此事并不那么简单,即使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结果又将如何呢?袁祖铭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他在武昌组织‘定黔军’回贵州夺权,他那副死皮赖脸模样您都忘记了?为了他,您远走广州,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骂名,您依靠得谁呀,再说,袁祖铭他要干的事情有谁拦得住他?他唐继虞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两人怄起气,打起架来,谁还能抵挡得了谁?就凭您?亮畴,依我看,此事您就别操劳了,省得惹火烧身,吃力不讨好,反而害了自己,害了贵州的老百姓。”
卢焘:“清德,我若不去周旋,贵州的老百姓就会掉进水深火热之中,生死攸关我能无动于衷吗?此事,我非管不可了。”
覃清德叹了口气:“我知道您亮畴的为人,可是,现在您得为阿妈守制,怎能为此落个不孝之名呢?”
卢焘:“若阿妈天上有灵,也会让我这么干的,贵州的老百姓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啊!”
覃清德愠怒道:“难道您的生命就不重要吗?”
卢焘:“为了贵州百姓,我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覃德清:“哎,我真拿您没有办法,您去吧。”
卢焘笑了笑:“到底还是夫人您了解我。”
覃清德扑嗤一笑:“少来这一套。”
唐公馆卧室内。唐继虞躺在床上抽大烟。一女子在旁边侍候。
侍卫走进去,小声说:“卢焘求见。”唐继虞:“请他在厅堂等候,我马上就来。”客厅里,卢焘坐在椅上。侍卫沏了一杯茶,退去。
“哎呀呀,什么风把老省长您给吹来了?”唐继虞挑开布帘,一边走进了客厅,一边乐呵呵地说。卢焘站起来拱手作揖:“唐省长,卢某多有打扰,万望海涵。”唐继虞:“别客气,老省长深夜造访莫非有急事?”卢焘:“唔,是这样,袁祖铭欲自重庆返黔驱逐您。欲决一死战,此事……”唐继虞生气道:“哼,袁祖铭这个龟儿子也太不把我唐某放在眼里了,我屁股还没坐热,他就想方设法撬我的凳脚,恶心我,驱逐我,哼,他不仁我不义,决一死战又如何?不如此,我唐某枉为七尺男儿!”卢焘和气地劝道:“唐省长,您知道吗,假如你们之间为争权夺利,兵弋相见,贵州百姓将会如何?生灵涂炭呀,不能因为你们而闹得贵州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啊。”唐继虞:“老省长,这是他袁祖铭挑起的,我被逼无奈,我若象当年您宠着他,容他胡来,乖乖将大权交出后,奔走异乡,我唐某的脸往那儿搁?唔!”卢焘:“唐省长,袁祖铭乃吴佩孚手下的干将,自称川滇黔湘鄂五省联军司令,长期盘据重庆,大有称霸西南,问鼎中原之势。别人退壁三舍,弃川黔,改图两广,您势单力薄,如何与他抗衡?如何与他分庭抗议?”唐继虞思忖一会儿:“此话不假,但他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那怕片甲不留,我唐某也心甘情愿啊?”卢焘:“唐省长,那又何必呢?您跟他斗不等于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嘛?再说,唐省长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何须计较那么多?”唐继虞:“那您说,我该如何做?”卢焘见时机成熟,便和盘说出:“唐省长,依我之见,只有一条路可走。”唐继虞:“那条路?”卢焘:“让出黔政,率师北伐,声援卢永祥,不就使贵州老百姓避免了血光之灾,您也落得个体面收场了,如何?”唐继虞:“这个嘛,我可以考虑考虑。”卢焘:“形势紧张,思虑有限,谁走谁来,但愿您和袁祖铭都能明智地解决这个问题。”唐继虞:“老省长,这不光是我个人表态的问题呀,他袁祖铭葫芦里卖的啥药呢?您也得问个究竟呀。”卢焘:“唐省长不必多虑,明日我即启程赴渝,与袁祖铭协商,关键是你们两个人须有诚意,才能化干弋为玉帛,造福贵州百姓啊!”唐继虞停下步子:“好,老省长,我同意您的建议,让出黔政,撤走滇军。”卢焘喜出往外:“那我们一言为定。”卢焘走出门外,又回首道:“唐省长,请您电告袁司令,说我卢焘明日赴渝会商。”
重庆途中。初冬,微寒。弯弯曲曲的山路,怪石嶙峋。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着滑杆凉轿颤悠悠地奔走着。轿上,卢焘心急如焚,久不久催着轿夫:“快点,再快点。”轿夫们汗流夹,背气喘嘘嘘奔跑着。待后轮换的另两名轿夫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轿子在阴森的山野里快速地穿梭着。倾间,风雨骤至,淅沥潇飒。卢焘坐在轿上见此情景,忙吩咐道:“快下雨了,赶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轿夫抬着轿子在雨中飞跑着,一会儿在一处突兀的岩石底下停了下来。卢焘下得轿子,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样子,一时想走也走不了啦 。”轿夫:“走不了也得走,这越往北就越危险了。自古以来,乌江以北,从刀、把水、道议、桐梓一带就为股匪占据之地。”卢焘:“啊,对对,我倒给忘了。”轿夫:“所以,一般的行旅都裹足不前,视为畏途,还是赶快走人吧,趁天黑前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歇。”卢焘:“这不行,我们得昼夜兼程,赶赴重庆,早一天,贵州百姓就少一份危险,多一分安全。”轿夫:“老省长心系贵州百姓,难能可贵,再苦再累我们也心甘情愿,大家说对不对头呀?”
轿夫们一齐附和:“对头,对头。”轿夫:“老省长,请上轿吧。”
卢焘感激地望一眼众轿夫,拱手作揖:“有劳大家了。”
轿子又在雨中穿梭着,不一会,雨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山坳里,游动着几个手持长枪的土匪。
轿子渐渐在山坳不远处出现。土匪兴奋地喊道:“呜啦,终于有货送上门来了。”
众土匪凑过来一看,个个手足舞蹈,咧着嘴高兴地笑着。
轿子越走越近。众土匪包抄过去,猛然齐喊道:“站住,站住,不然开枪了。”
轿夫们惊恐万状,乖乖地将轿子放下。
土匪骂道:“日你先娘的,还不统统的把银子送过来?”
卢焘镇定自若:“我们又不是做大买卖的商人,哪有银子呀?”
土匪打量一下卢焘:“哟,您没有银子?骗谁呀,看您这一身衣着,光鲜鲜的,一脸富态的模样,没有银子雇得起轿子吗?少装算,把银子送过来,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众土匪蠢蠢欲动。
卢焘:“且慢,你们的头目叫什么呀?”
土匪冷笑一声:“哟嗬,我们的头目能随便让您知道的吗?告诉您,他在,您也得留下买路钱,他不在,您也得留下买路钱,您就别费劲了,唔,赶快将银子送来吧。”
卢焘瞪了一眼土匪,厉声道:“您马上去告诉你们的头目,就说我是卢焘。”
土匪纳闷:“卢焘?卢焘是那一路神仙,咋没听说过呀。”
卢焘:“少费话,赶快去禀告。”
一个若大的山洞呈现在眼前。洞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洞内几盆熊熊燃烧的松油灯,高高悬挂在四周,照得山洞光亮异常。
肥头大脑的土匪头目正躺在石床上鼾声如雷。
“头儿,头儿”土匪进得洞高声喊:“头儿,头儿,有一个叫卢焘的人,路过此地,让他留下买路钱,他却要见见您。”
土匪头目睁开眼睛,骂道:“日你娘的,嚷嚷什么,唔,刚才说什么?”
土匪:“有一个叫卢焘的人路过此地,让他留下买路钱,他却要见您。”
土匪头目猛然醒悟:“此人叫卢焘?没错?”
土匪:“唔,错不了。”
土匪头目一边下床,一边急步走:“我去看一看,果真是他,那可了不得矣。”
山坳处。卢焘与轿夫被围困在土匪的中间。
土匪头目匆匆而来,拔开土匪冲着卢焘问道:“您真的是卢焘?黔军总司令卢焘?贵州省长卢焘?”
众土匪一阵骚动,乍舌。
卢焘笑了笑:“您说我象吗?哈哈哈。”
“您真的是卢焘总司令,贵州省省长啊?”土匪头目转过身去冲着土匪们喊道:“还不快滚,嘿嘿,卢总司令,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让您受惊了。”
卢焘:“没什么,啊,我们还得赶路呢?”
土匪头目:“卢总司令驾临此地,一路辛苦了。不如歇一歇,吃饱喝足后再上路,这里乃匪区,我会派人护送你们一程的,如何?”
卢焘笑了笑:“您不说起,我倒忘了饥饿了,既然这样,盛情难却呀,我这几位轿夫?”
土匪头目笑了笑:“也一并由手下招待清楚,您就放心吧。”
吃饱喝足,卢焘在众土匪的簇拥下走出了山洞。
洞前,卢焘停在轿子边向土匪头目告别:“承谢您的款待了,今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日后有机会理当图报,告辞了。”
土匪头目:“卢总司令为贵州百姓疲于奔命,不辞劳苦,精神可嘉,我等比起您来呀,差远矣。”
卢焘:“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好自为之吧。”
土匪头目:“卢总司令,我已派人暗中保护您走出匪区,您只管放心走好。”
卢焘拱手作揖:“后会有期。”
土匪头目:“后会有期。”
轿夫抬着卢焘慢慢地消失在山野深处......
四川重庆。街上。轿夫抬着卢焘穿过热闹的人群,引来人们的注目。重庆五省联军司令部门前,轿夫将轿子停下,卢焘下轿子往门口走去。
侍卫警惕地拉响枪栓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卢焘一愕,自报家门:“我是卢焘,欲求见袁总司令。”
侍卫打量卢焘,不情愿地:“您等一会儿,我进去禀报。”
五省总司令部办公室内。袁祖铭正与幕僚们谈话。
袁祖铭:“日他娘的,唐继虞算什么东西,他若不拱手让出贵州,我与他没完。”
幕僚劝道:“小小的唐继虞当然并非袁司令的对手,但若与唐对着干起来,结果又能如何呢?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要得到贵州的地盘,又不费一枪一弹!”
袁祖铭哈哈大笑:“唐继虞会乖乖地将贵州地盘拱手相让?笑话,此仗非打不可!”
侍卫进了门,走近袁祖铭禀告:“卢焘求见。”
袁祖铭惊讶:“他来得好快呀,唔,快请他进来。”
卢焘随侍卫走过大门,拐过走廊,走进了袁祖铭办公室。
袁祖铭一见卢焘,快步地走上去,拱手作揖:“老省长,稀客,稀客呀,来,坐一坐。”
卢焘笑着说:“袁总司令,您不太好找呀,我坐了七个昼夜的轿子才到重庆,我这是为的什么呀?”
袁祖铭:“还不是为了我与唐继虞之间的事?对吗?老省长。”
卢焘:“什么事岂能瞒得过您袁总司令?”
袁祖铭:“老省长,您一路风尘仆仆,累得够呛,您先洗个热水澡,尔后我为您接风洗尘,再慢慢聊聊,如何?”
卢焘:“不行,袁总司令,您知道我卢某心里有事憋不住呀,不妨直说。”
袁祖铭:“那好吧,这边请。”
袁祖铭领着卢焘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两人随后坐定。
卢焘:“袁总司令,我想告诉您的是我已说服了唐继尧,他已同意让出黔政,率师北伐,去声援卢永祥。”
袁祖铭不相信:“真的?唐继虞真的这么想?”
卢焘:“我有必要说假话吗?我劝您断了动武的念头吧,害人害己,犯不着。”
袁祖铭:“其实,如果他早有这样的表示,什么事情不好说呢?我也不愿兵弋相见啊?”
卢焘:“贵州的老百姓也不愿意你们兵弋相见啊!所以,我想,既然唐继虞已表明了态度,您又怎么想呢?”
袁祖铭:“唐继虞虽然把持黔政,搜括勒索,祸害民众,贵州军民也有不满,但,他能明智选择,让出了黔政,我还能怎么呢?”
卢焘:“那么说,您同意与唐继虞和平解决这个争端了?”
袁祖铭:“嗯,不过,滇军一旦撤出,贵阳治安准会真空,届时,我将派第一师长彭汉章率黔军随即进入贵阳维护社会治安。”
卢焘松了一口气:“理应,理应。贵州老百姓不乐意过着勘乱无序的日子呀。”
贵阳。唐公馆。唐继虞、卢焘在交谈。
卢焘:“袁祖铭方面也愿意与您和平解决贵州政事之争端,不与您兵弋相见,您何时撤离贵阳呢?”
唐继虞眼珠一转,嘻皮笑脸:“我唐继虞对于贵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这么一走了之?”
卢焘正色道:“唐省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唐继虞嘿嘿一笑:“除非贵阳各界筹给我数万银元,否则......”
卢焘愠怒道:“唐省长,您怎么出尔反尔,不守诺言呢?”
唐继虞:“哼,这些银元,就当对我唐某离开贵州的补偿吧,如果你们不乐意,休怪我唐某从中作梗,让袁祖铭即使进得门来,也不那么容易站得住脚,再说,为这区区几万银元,让无数百姓生灵涂炭,重覆水火,谁能忍心呢?”
卢焘气得脸色发青,没好气地说:“此事,我得与各界商量,再答复您,不过,您这是要百姓的命啊!这比兵弋相见还要残忍呀!”
唐继虞哈哈大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为自己着想,也错了吗?”
卢焘冷冷道:“既然唐省长金口已开,我卢某着手去办,您就耐心等着回音吧。”
唐继虞玩世不恭:“那就有劳老省长您的驾了。”
卢焘站起身:“那卢某告辞了。”
唐继虞:“恕不远送。”
卢家里厅堂内。卢焘、张伟聊和贵阳各界人士在商议。
卢焘:“袁祖铭与唐继虞已达成了和平解决黔政之争问题。但唐继虞贪得无厌,非要贵阳各界筹集几万银元给他,他才肯撤出贵阳,如果不这样做,他若从中作梗,和平就会胎死腹中,贵州百姓又遭殃,怎么办?盼诸位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甲人士:“唐继尧真会乘机敲竹杠呀。”
乙人士:“依我看,唐继虞得不到银元,是不擅罢甘休的,滇军不撤出,难免短兵相接,这如何是好?”
丙人士:“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卢焘:“噢,您说吧。”
丙人士:“数万元银元并非小数,得筹集好多天,才能筹得够,但袁祖铭绝不容忍唐继尧的拖泥带水。所以,是不是请人出面担保,让唐继虞先撤出贵阳,到独山后,再将银元送过去。”
卢焘思恃一会儿:“这个主意嘛,既可以让唐继虞离开贵阳,又可以让他得不到一文钱,不知道他吃不吃这一套。”
甲人士:“不得银钱他是不会挪窝的,要知道,唐继虞是个雁过拔毛之人呀。”
卢焘:“唐继虞虽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但内心还是惧怕袁祖铭的,他不会呆在贵阳等待袁祖铭来收拾他,我们不如借用他惧怕袁祖铭的心理,银元难筹拖延时间,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一旦他离开了贵阳,问及银元之事,推诿了事,他能奈何?”
乙人士:“妙,妙,就这么办了,不过,谁来担保呢?”
卢焘:“大家不要耽心,我已想好了,由我与邮政局长张伟聊俩人出面担保,伟聊,你说呢?”
坐在一旁的张伟卿痛快地答道:“豁出去了。”
卢焘:“好,就这么定了,我立即与张伟卿局长去找唐继虞,将此意告诉他,看他有何反应。”
唐公馆。深夜。唐继虞:”老省长,深夜到此,必有要事吧?”
卢焘:“当然,打扰您休息了。”
唐继虞心不在焉:“直说吧。”
卢焘:“贵阳各界已着手筹备几万元银元给您。”
唐继虞眉开眼笑:“我说过嘛,我唐某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未失手过,这区区万两银元,贵阳的百姓也抠着门儿不给吗,兵弋相见不是闹着玩的,贵阳百姓自知知明呀。”
卢焘愠怒道:“不过您先得答应,将滇军撤出贵阳后,才能将银元付给您。”
唐继虞眼珠一转:“老省长,您以为我唐某是傻瓜呀,我出了贵阳,谁还会将银元付给我?还是先交银元我走人,两不误为好。”
卢焘脸露为难之状:“唐省长,您执黔政,不会不知道贵州地方贫瘠,百姓穷困潦倒的事实吧,这几万元银元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筹上好些天,一下子怎么能凑齐给您呢?”
唐继虞:“哼,这个我可不管。”
卢焘:“唐省长,不是我多嘴,这袁祖铭势力颇了得,您惹不起呀,他要发起威来,尤如一只猛虎,那后果不堪设想呀。”
唐继虞:“反正银元不到手,我是不会撤出贵阳的。”
卢焘:“唐省长,我倒有个主意。”
唐继虞:“不妨说来听听。”
卢焘:“唐省长耽心的是滇军撤出贵阳后银元拿不到手,不是吗?”卢焘指了指一旁的张伟卿:“我俩为您担保,保证您撤出贵阳抵达独山后,分文不少的送去给您。”
唐继虞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张伟卿:“他是谁呀?”
卢焘:“唐省长日理万机,当然不认识他了,他是邮政局长张伟卿,完全有能力担保。”
唐继虞思忖一会儿:“好吧,我先撤出贵阳,抵独山后,你们将银元送去给我,不得食言哟。”
卢焘对视一眼张伟卿,回头说:“决不食言。”
唐继虞:“好吧,你有情我有义,明日我撤出贵阳,让出黔政。”
卢焘:“这就对了,唐省长深明大义,贵阳百姓永远不会忘记您大恩大德啊。”
唐继虞昂头长叹一声:“天意,违不得啊。”
贵阳郊外沙子哨。除夕,大雪纷纷。黔军第一师师长彭汉章率队在沙子哨外驻扎。几堆篝火熊熊燃烧着,火光映照夜空如昼。
贵阳街上。家家户户门口贴满崭新的春联,画满了桃符。有些人家干脆敞开大门,划拳喝酒行酒令。小孩们互相追逐、嬉闹着,顽皮胆大的小孩点燃手中鞭炮,“劈哩叭拉”的响声遍布了街头巷尾。整个贵阳城充满着欢声笑语,浓浓的年味。
福得街,一间房子的厅内。卢焘在阿妈的供牌下摆放好鸡鸭鱼肉,香烛酒水后,与覃清德、卢慈仪下跪叩拜。
桌子上,已摆放好除夕菜肴。卢焘抱着卢慈仪落座后,挟了一只鸡腿放进慈仪的饭碗:“慈仪呀,平时你没有这等口福,今晚是大年三十,你只管放开肚皮吃。”
卢慈仪看着卢焘:“阿爸,这鸡腿那么大,不怕把我撑了呀。”
覃清德:“大年三十的,别乱说。”
卢焘哈哈大笑:“你看你阿妈,还挺迷信的哩,你吃你的,别管她,”卢焘转过脸,对着覃清德说:“您也吃吧,菜都凉了。”
此时,一群老者蹒跚而来。
甲老者进得门,扯着嗓子喊道:“老省长,老省长,不得了喽,不得了喽。”
卢焘一惊,放下饭碗,便走出门外,正好与老者们相遇。
甲老者:“老省长呀,不好了,不好了。”
卢焘:“老人家,您别慌,有话慢慢说。”
甲老者:“袁祖铭派回的黔军已在郊外的沙子哨驻扎,唐继虞又赖着不走,若动起武来,那就惨了,您快想办法吧。”
卢焘:“黔军那么快呀。不过,唐继虞已经答应撤出贵阳城,黔军即使来了,也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乙老者焦急道:“您就别信唐继虞那套了,哎呀呀,这下子怎么办呀。”
卢焘:“大家别焦急,我看,我得马上去沙子哨一趟,说服黔军等滇军走后,再入城。”
丙老者:“我们跟您一起去。”
卢焘:“你们年纪大了,走路不方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贵阳郊外沙子哨。黔军第一师师长彭汉章在简易帐蓬里休息。
待卫进来禀告:“贵州方面有人求见。”
彭汉章:“噢,一定是为进城之事而来,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帐门挑开,侍卫领卢焘进来。
彭汉章看了一眼卢焘:“您是......?”
卢焘双手作揖:“我原是贵州省省长,敞人叫卢焘。”
彭汉章嘴一裂,笑开了:“啊呀,是卢老省长呀,来来,里边坐。里边坐。”
卢焘;“承谢了,您就是黔军第一师师长彭汉章吧?”
彭汉章点了点头:“敝人正是。”
卢焘:“久仰,久仰,唔,彭师长,你们来得好快呀。”
彭汉章:“不快不行呀,唐继虞赖着不走,黔军如何定黔?”
卢焘:“彭师长,我正为此事而来,唐继虞已答应离开贵阳了。”
彭汉章:“哼,唐继虞欲耍我们,要走干嘛不早走呢?非要等我黔军来收拾他吗?”
卢焘:“我知道你们进城心切,但,总得让滇军撤走后,才能进城吧。”
彭汉章:“要是他不撤呢?”
卢焘:“如果他不守信用,则咎由自取,我们也不管那么多了,但你们能否忍耐一下,我再做通他的思想,让他连夜撤走,明日一早,你们再进城,好不好?”
彭汉章孤疑:“您有把握?”
卢焘:“把握不是百分之百的,但有一点,我们将尽力为之,因为贵州的百姓实在不愿你们两军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呀。”
彭汉章:“那好吧,不过,明日早晨,黔军一定要进城的,您回去告诉唐继虞这小子,要他识相点,若惹出事端,对他不利。”
卢焘:“好,我告辞了。”
唐公馆饭厅。唐继虞正与姨太太胡吃海喝,开怀大笑。
侍卫进得门:“唐省长,卢焘求见。”
唐继虞手上拿着鸡腿,满嘴流油,骂道:“我日你娘老子,卢焘这个龟儿子,过个年也不让人省心,晦气。让他在客厅等候,我一会就来。”
十几分钟后,唐继虞打着饱嗝慢悠悠地踱步走进客厅。
卢焘连忙向前说道:“唐省长除夕快乐,惊忧您了。”
唐继虞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老省长,除夕之夜,不好好待在家陪伴家人,跑来我公馆,莫非您又有什么大事要禀报呀?”
卢焘:“回唐省长的话,真的有大事要禀报。但是个不好的消息。请唐省长听清楚喽。”
唐省长冷笑道:“我倒要听听。请老省长开宗明义。”
卢焘:“黔军第一师兵马已逼近贵阳郊外沙子哨待命。”
唐继虞惊恐:“什么?黔军已抵沙子哨,怎么一点风声没有呢?这,这怎么办呢?”
卢焘:“唐省长,您先别急,我刚才已去见过彭汉章,彭汉章也无意与您兵弋相见,但只要您今晚撤离出贵阳,一切都好说,您看呢?”
唐继虞:“哼,袁祖铭日他娘的不是好东西,这除夕夜,将我赶出贵阳,这不是欺人太甚嘛。”
卢焘:“唐省长您若不从,黔军发起恨来,事态严重喽,您看着办吧。”
唐继虞:“那筹给我的银元呢?就这样让我空手走人?”
卢焘陪着笑:“唐省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唐继虞心一横,狠狠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认命了,来人哪。”
侍卫走进来。
唐继虞:“传我命令,全体人马紧急集合,撤出贵阳城。”
夜幕下,唐继虞率滇军踏着积雪向南蜿蜒而去......
大年初一的贵阳街头。黔军分兵几路陆续进城。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噼里啪啦”,远处不时有人燃放着鞭炮。卢焘与各界人士,挤过人群,注视着黔军进城。
甲人士:“贵州百姓终于躲过一场灾难,老省长,您又为贵州百姓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咧。”
乙人士:“唐继虞那几万银元还不知道如何筹给他呢?”
丙人士:“他已经滚蛋了,还想要银子呀,作梦去吧。”
卢焘笑着说:“唐继虞走了,袁祖铭来了,但愿贵州黎民百姓从此过上太平日子啊。”
街上一饭馆,食客如云。食客中,有人在悄悄议论:
甲:“唐走袁来贵州总算平安无事,多亏了卢老省长的周旋呀。”
乙:“卢老省长呀,眼里心中都是贵州百姓酸甜苦辣,安居乐业。其宁可不守制,也顶着不孝之名,为贵州百姓奔走呼号,难得的好人呀。”
丙:“他呀,既是个大孝子,更是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萨’啊。”
甲:“对,贵州百姓当不敢忘之,世代铭记他的大恩大德。”
贵阳市邮政局办公室。卢焘、张伟卿等人聚在一起。
张伟卿:“唐继尧恐怕已到了独山,他会不会还惦记着那几万银元呀?”
卢焘:“唐继虞贪得无厌。在贵州攫取了不少不义之财,这几十万银元,是他退出贵阳,让出黔政的法码,他岂能忘记?他不会找上门来,肯定会通过其它渠道索要,但不管怎么样,这几十万银元,无论如何也不能满足他,这是贵州百姓的血汗钱,怎能拱手送给他?”
张伟卿:“贵阳既然已是袁祖铭的天下,不给他送去,他也奈何不了。”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聚然响起。
卢焘、张伟卿一怔,互相看了一眼。
张伟卿拿起话筒一听,赶紧用手捂住,小声说:“唐继虞。”
卢焘思考一会儿,拿过电话故意问道:“唔,我是卢焘,您是谁呀?”
话筒那头回答:“您就是老省长?我是唐继虞。”
卢焘:“哎哟,是唐省长呀,有什么事吗?”
唐继虞:“老省长,你们说过不食言的嘛,还不赶快将那十几万两银元送到独山给我?”
卢焘:“十几万银元?哎呀,我不是说过嘛,十几万银元不是小数目,贵州如此贫困,百姓一下子筹不出那么多,请您再忍耐些日子吧,少不了您的。”
唐继虞:“你们说话不算数,岂有此理!唔,让我忍耐到什么时候?”
卢焘:“唐省长,不是我们说话不算数,这实在是无法啊,不信您去问一问贵州的老百姓,谁愿意拿出这一笔钱来送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卢焘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张伟卿等人在一旁“哈哈哈”大笑。
张伟卿:“老省长,也只有您才能摆得平这个贪婪的家伙。”
卢焘笑了笑:“对待贫婪的人,只能如此,不能心慈手软。”
众人:“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