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卓鸣的头像

卓鸣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12/22
分享
《英雄不死》连载

第三十八章 情深故里

宜北五洞九伦村。村民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一棵大榕树底下,两村民磨刀霍霍,旁边两只五花大绑的肥猪挣扎着叫喊着。

妇女们挑水的挑水,淘米的淘米,热闹非凡,尤如过年一般。

不远的村口,一群年轻人仔细地将一串串鞭炮绑在长长的竹杆上。另有一群年轻人在试着锣鼓,不时咚咚、嚓嚓地敲上几声,吸引了不少的小孩围观。

另一颗大榕树底下,一些中老年村民们或蹲在地上,或坐在青石板上聊天。

卢大旺:“亮畴兄少小离家老大回,真不容易呀。”

卢清泉:“他老人家总算圆了思乡梦了,比起那些一辈子只能在思念中度过的人来说,不失是一件幸事呀。”

三叔公:“亮畴兄数十年南征北战,枪林弹雨的,弃官离职后,仍为贵州百姓和广西百姓做了不少的善事,颇得人心,这次选作国大代表,实乃众望所归,他的归来,必定得到宜北民众的热烈欢迎。”

卢杰明:“那还用说,亮畴兄是宜北及广西的骄傲呀。”

卢意义:“唔,那可是明伦村开天劈地以来,第一个走出来的知名人士呀。”

卢大旺看了看天色:“日已中天,亮畴兄也该到家门了吧。”

宜北。波元渡口。卢焘在卢慈仪的搀扶下走下了客船,一行人向九伦村走去。中途,卢焘停歇一会儿,掬捧一撮泥土,望着依稀可辨的九伦村,老泪纵横,感慨万端:“我现在实实在在地踏上了家乡土地,几十年梦里依稀,真的回来了,好多心里话都无从说起啊!”

卢慈仪望了一眼陌生的九伦村:“是呀,阿爸四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这次回来,算是却心愿了。”

卢焘:“是啊!能亲手闻一闻家乡的泥土,看一看家乡的亲人,感受家乡风土人情,这对一个游子来说,那真是梦寐以求啊!”

九伦村口。男女老幼聚集在村口翘首期待。

男青年眼尖,指着村外小路上影影绰绰的行人:“你们看,波元渡口方向来了帮人哩,走在前面拄着拐杖的人,可能是寿公吧。”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沿着青年人的手指望去,人群开始骚动。

卢杰明向手持鞭炮的青年人:“准备点响鞭炮啵。”

青年人:“哎,晓得了。”

卢慈仪搀扶着卢焘蹒跚走在狭小的乡间小路上。

卢焘停歇一会,抬头见村口站着一群人,惊喜:“你们看,家乡的亲人正在村口迎接我们哩,快走吧。”

卢焘的步子一下变得轻快起来。

卢慈仪一边小跑着,一边喊:“阿爸,小心,小心哇。”

卢焘边走边回答“没事、没事。”

卢焘一行人,越走越近。

青年人举起长长的竹杆,点燃了炮竹,顿时,炮竹“劈哩叭啦”地炸响,接着,锣鼓也聚然敲响起来。

族人簇拥着走上前去。

卢大旺快步走向前去紧紧拉住卢焘的手笑道:“亮畴兄,欢迎您,欢迎您回九伦村走走看看呀。”

卢焘热泪盈眶:“四十二年终回故里,今日族人想见,我……我......”

卢大旺安慰道:“亮畴兄,别难过,别难过,回来就好嘛。”

卢焘:“我那里是难过,我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嘛。”

众人在一旁笑开了。

一群小孩围在卢焘身边,吱吱喳喳喊道:“寿慈公公”、“寿慈公公。”

卢焘激动地拉拉这个,摸摸那个,应接不暇。

卢杰明挤过孩子中间,扶着卢焘:“亮畴伯,回家坐一坐吧。”卢焘高兴答道:“好咧,我们回家啰。”

一群小孩也跟着喊:“回家啰。”、“回家啰。”

男女老幼簇拥着卢焘一行走进了村里。

沿途,憨厚的村民见卢焘,纷纷围拢过来与卢焘打招呼,卢焘高兴地一一笑答。

卢焘见一群壮年男子和妇女们在一旁忙碌,走过去,问道 :“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呀?”

甲壮年人放下切肉的刀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亮畴伯,您四十年不回来,此次回来,乡亲们多高兴呀,这不,族人正准备好酒好菜为您接风洗尘哩。”

卢焘抱拳作揖:“寿慈我麻烦大家了。”

乙壮年人:“亮畴伯为国家着想,为百姓谋福祉,给族人增了光,全族人都敬佩您,今日为您接风洗尘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啊!”

卢焘:“承谢乡亲们的厚爱了。”

陪同卢焘的中年人,扶住卢焘的胳膊:“亮畴伯,这里风大,一路也困了,回屋坐一坐。”

卢焘:“好的,回屋里坐一坐吧。”

一群人簇拥着卢焘一行向一间大屋里走去。

大屋内外,中堂左右挤满了人群。

中堂前摆着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桌面上摆放着几大碗茶水。

卢焘、卢慈仪等人在一群族人中间谈笑风声。

卢焘:“我半生在外忙碌,今回家乡,物依旧,今非昨呀。”

卢大旺:“亮畴兄,族人几十年历经土匪战乱,饥饿灾荒,生老病死,能延至今日,那真是命大福大,有生之日,能见到亮畴兄,那真让人高兴呀!”

卢焘哈哈大笑:“唐人贺知章诗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说的就是我这般模样的人了。嗨,经历那么多的世事,我们都变得老态龙钟了,时间不侥人哪。确实,四十多年相隔,今仍有相见之日,不亦乐乎?”

卢清泉:“亮畴兄,闻名遐迩,功盖天地。在外为桑梓奔波操劳,又远隔千里,难见族人一面,不妨在家乡多住几日,叙叙旧,谈谈家常。”

卢焘:“家乡的山山水水哺育了我,我无以报答,多有惭愧。今日回来,我当然有意多住些时日啊,可是,您看这些日子以来,国家民族要拔开云雾,重见天日了,我则又坐不住呀。不过,既然回来就多玩玩几天吧。”

卢杰明:“是呀,看看儿时玩耍的地方,看看您家老祖屋,看看太公卢泰留的坟茔,机会难得呀!”

卢焘点了点头:“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次了,若见了阎王,再没有机会啰,您说我能不珍惜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大屋中堂。几大桌酒菜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卢焘等人在族老的陪同下走进了厅堂。

卢大旺将卢焘等人引上厅堂前的桌子:“亮畴兄,请吧,各位请吧。”

卢焘望着满桌丰盛的酒菜,心里一沉:“亮畴回乡,惊动了父老乡亲不说,又浪费了乡亲们劳作时间,你们看,这满满的几桌子酒菜,花费的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呀,这让我又如何咽得下?还是撤下,分给村里的乡亲们尝一尝吧,留下一些简单的填饱肚子就行了。”

卢大旺:“亮畴兄,虽然村里也不宽裕,但,您是族人的骄傲,乡亲们不能怠慢您呀,您就将就一下吧。”

卢焘:“正因为村里不宽裕,生活艰难,所以,不能因为我而雪上加霜。乡亲们的心意我领了,就按我的意思办吧。”

卢大旺:“这,这怎么行呢?

卢清泉:“亮畴兄一生廉洁,惜民疾苦,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卢大旺犹豫一会,点了点头:“那就按亮畴兄的意思办吧。”

卢焘笑了笑:“这样,我也就吃得开心,吃得放心了。”

卢焘举起酒杯,逐一向父老乡亲敬酒。 乡亲们兴趣盎然,一一与卢焘碰杯。席间气氛活跃,高潮迭起。

九伦村的清晨,炊烟袅袅,鸡鸣狗吠,牛羊咩咩,一派生机。在族人的陪同下,卢焘缓慢地踏着光滑而古老的石板路,向村西头走去。

卢焘恸情地说:“这条石板路,光滑依旧,浸透了岁月的沧桑,小时候呀,我每天都牵着水牛从这上面走过。有时候,水牛不小心滑蹄,连我也跟着滑倒,待我爬起来,双膝盖擦破了皮,痛得我呲牙裂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气不过,狠狠地踹了几脚水牛,那水牛呢,冷眼地瞪着我,长长地哞哞几声,吓得我撒腿就跑。”

众人哈哈大笑。

卢焘感叹道:“上辈人有多少故事耐人寻味啊。走吧,去看一看我家的老祖屋吧,恐怕老祖屋已化为夷地了啊。”

老祖屋,遍地瓦砾,断墙残垣,杂草丛生;屋后那口井水清澈如故,依稀溢过井沿,静静淌过枯枝败叶,向四周漫涎;两只肥大的老鼠毫无顾忌,窜来窜去;草尖上栖息着许多不知名的虫儿,偶尔也振翅飞翔又落下。老祖屋满目凄凉,一片败落。

卢焘站在老祖屋前,不禁潜然泪下,朦胧的目光中,四十年前的一幕幕又呈现在眼前——

卢海湖将锅吃力地抬上比自己还高的火灶上,燃起半生不干的柴火,滚滚的浓烟呛得海湖直淌眼泪,不停咳嗽………

泰留公看一眼卢海湖,故意`凶狠:“好呀,你瞒着阿爸阿妈偷偷煮饭吃,看我不揍偏你!”

卢海湖躲过莫氏的背后:“不,不,不是的,我是,我是看见你们早晚在外忙着种地,累累的,连饭都吃不上,我长大了嘛,心痛你们,所以就做饭给你们吃啰,这有什么不好嘛。”

泰留公走过去一把抱过卢海湖,“叭”地亲了一口:“你那么懂得体恤阿爸阿妈,我怎么舍得揍你啊!”

“虽今乡府甄别获头彩,也难报二老的恩情,孩儿不妨外出做事,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泰留公脸露愧色:“难得海湖善解人意,若真有此意,不妨自作主张,该不用二老操之,放心去吧。”

卢海湖:“恕孩儿不孝,明日我去矣。”

卢焘提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笑道:“四十年弹指挥间,昔日情景无不历历在目,发人深省呀,唔,我能有今日,与阿爸阿妈之教诲不无关系啊!”

卢大旺:“亮畴兄,几十年来,族人几番被骚扰,死的死,逃的逃,无不在苦痛中度日,没能保护好您的老祖屋,族人惭愧呀!”

卢焘摆了摆手:“兵荒马乱的,谁又有心思去保护一座空无一人的房屋呢?族人不必自责矣!”

卢清泉:“亮畴兄,不如按原样原地建一幢房屋,闲时回来住一住,不住时也作纪念之用,如何?”

卢焘摆了摆手:“不行,一、我一生清贫,没有更多的积蓄,即使建了此屋,住了心也不安;二、我卢焘没有为世人作出过杰出贡献,也没有为家乡做过那怕是一丁点的好事,垂名青史谈不上,‘纪念’两字就更不用提了。”

众人沉默无语。

卢焘笑了笑:“此祖老屋之地权作族人公用之地吧。”

几位族人敬佩地点了点头。

宜北县县府。办公室 。县长与一群官员开会。

县长:“诸位,欣闻我县著名爱国人士,国大代表卢寿慈先生已返祖籍九伦村省亲,寿慈先生一生为国事奔波操劳,为乡邻奔走呼号,深得省内外民众的尊重和爱戴,也是宜北民众的光荣与骄傲,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充耳不闻,更没有理由不举行欢迎他的群众大会,大家觉得如何?”

甲官员:“寿慈先生是宜北民众的骄傲和光荣、热忱欢迎他,还能有什么意见?我赞成!”

乙官员:“我也赞成!”……

县长:“好,寿慈先生非一般百姓,恭请之事由我亲自出马,以示尊重,余下议程,有劳诸位操办了。”

众官员点头应允。

五洞九伦村。卢焘离开老祖屋,慢慢向前走。众人随后而行。

不一会,卢焘停在一间破烂的房屋前。

卢焘指了指房屋:“当年,这可是一间热闹的私塾学校,先生叫刘慎微,他呀,可是一位好先生。” 卢焘停一会儿,又指了指不远的窗口:“我的启蒙教育就是从这窗口开始的。”

众人迷惑不解。

卢焘解释:“当年因家里穷,无钱上学,每次上山放牛、砍柴、割草路过这里,我都禁不住猫着腰在窗口下偷听刘先生授课。”

私塾的窗外。卢海湖将一捆柴轻轻从肩上解下,放在墙边,猫着腰蹲在窗边,偷偷地伸头往私塾里望,只见私塾先生拖着长长的辫子,戴一副厚厚的眼镜,手拿戒尺授课。

许多与他年龄相仿的学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刘先生摇头晃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卢海湖趴在窗外,也学着同龄人的腔调忘情的跟读。

刘先生停顿下来,忽然望见窗外趴着的卢海湖,放下书本走出门外招呼:“嗨,孩子,你过来一下。”

卢海湖听见先生喊他,惊得背起柴欲走。

刘先生轻轻走过去,拉住海湖:“你叫什么名字?”

卢海湖站在原地大声回答:“我叫卢海湖。”

刘先生又笑着问:“你很想读书,是吗?”

卢海湖低头挪动脚尖不吭声。

刘先生和霭道:“告诉我,你想读书吗?”

卢海湖难过:“我家里很穷,读不起。”

刘先生:“你只告诉我,想不想读书就行了。”

卢海湖点了点头:“愿意,可我……。”

刘先生牵住卢海湖的手:“既然你愿意,就跟我来吧。”

卢焘笑了笑:“当年,刘先生教我写了很多字,比如‘乾坤’、‘中国’ ,那时,我就懂得了‘乾坤’乃指天和地,‘中国’乃指一个国家的领土区域。唔,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先生虽已作古,当年之容貌,谆谆之教诲,断不敢忘之呀!”

卢大旺:“亮畴兄,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一会儿啦。”

卢焘:“站在故土上极目远眺,往事不堪回首,但那是我四十年前记忆深处的东西,恨不得一一回味、一一过目。待我过过乡情之瘾再休息吧。”

泰留公坟墓前,杂草丛生。卢焘轻轻地抚娑着墓碑。墓碑“先父卢泰留之墓。”依然清晰可辩。卢焘回头招呼卢慈仪:“慈仪,你过来 。”

卢慈仪走向前去:“阿爸。”

卢焘:“此乃你的祖父卢泰留的墓地,他在这里长眠将近半个世纪了,你和阿爸一起给他老人家上上坟吧。”

卢焘说完与卢慈仪一起手持锄铲将坟墓上的杂草一一铲除,然后,卢焘又挖起一块块泥土将坟墓修茸一新。

族人在坟前燃着高香、蜡烛,然后又摆上了米饭、猪肉、酒水。

卢焘将铲插在坟墓外的空地上,招呼卢慈仪:“慈仪,来,同我一起向你祖父叩拜吧。”

卢焘拉着卢慈仪的手一齐跪在坟墓前,哽咽道:“阿爸,恕儿子不孝,儿子四十多年在外奔波,国家之事一刻不敢放松。多少次梦见您老人家,多少次落泪,无奈远隔千山万水,且时局变化无端,无限的相思埋在心底,九泉之下,阿爸切莫见怪啊!今日,山河依旧,人物维新,得于携您孙我子卢慈仪等回乡谒拜您,终了却四十多年心头之愿,阿爸,好好安息吧……”

卢焘和卢慈仪向坟墓叩拜三个响头。卢焘热泪盈眶,唏嘘不已。

一辆汽车颠簸着驶进了九伦村口。

树底下凉纳的大人小孩好奇地睁眼注视,有的小孩惊恐万状,哭着躲进了大人的怀里。

县长与官员一同下车,走向人群。

县长见人群骚动,慌乱躲闪,忙笑着:“乡亲们,莫怕,莫怕,我是宜北县的县长,听说,寿慈先生回乡省亲,特意来拜访他的,你们能帮忙带路吗?”

众人听县长一说,都松了一口气。

老者问:“您就是县长呀,我们还以为是那一方不良神圣哩,您真的要找他吗?我带你们去好了。”

县高兴道:“承谢了,唔,寿慈先生现在哪里?”

老者:“他正给他父亲上坟哩,走吧。”

卢焘向卢泰留的坟墓鞠了三躬,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一行人在后面默默地跟随着。

老者带着县长爬过一道长坡,又绕过一块水塘,向坟墓走来。

老者远远喊道:“亮畴兄,亮畴兄,您看,县长来看望您了。”

卢焘一听,怔了一下:“县长来看望我?消息这么灵通呀。”

卢大旺:“亮畴兄,您是宜北乃至省内外的知名人士,只要您的脚一踏上宜北的土地,会有谁不知道呢?县长来看望您也是理情之中嘛!”

卢焘笑了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惊动地方官员啊!”

说话间,县长等人已走到了卢焘跟前。

卢焘笑问:“我是卢寿慈,请问那位是县长大人呀?”

县长拱手作揖:“寿慈先生,在下就是宜北县的县长。”

卢焘还礼:“啊,久仰,久仰。”

县长:“久仰,久仰。”

卢焘:“县长不辞劳苦,追寻而来,必定有事。”

县长:“寿慈先生,有话还是回家坐着说吧,您也累了半天了。”

卢焘点了点头:“好好好,客主随便。”

卢焘:“请吧。”

中堂内。卢焘、县长一行在交谈。

县长:“寿慈先生,我们今日来之目的就是想告诉您,宜北县民众因有您这位著名的爱国人士、国大代表而感到高兴和欣慰。欣闻您返乡省亲,人们奔走相告,敬仰之情难溢言表。故,宜北县政府特意在近日举行一场欢迎您的群众大会,希望您能莅临光顾。”

卢焘:“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我的本意乃回乡省亲,如若因我而专门举行一场群众欢迎大会,是不是有点华众取宠,倚老卖老之嫌?我看就算了吧。”

县长:“寿慈先生,您乃宜北民众心中的骄傲,您若不去,我如何向群众交代呢?况且,召开欢迎您的群众大会,实际上也是一场爱国教育的大会,有什么不好呢?”

卢焘点头笑道:“县长口齿伶俐,说话至情至理。唔,具体什么时候召开?”

县长思忖一会儿:“就在6月3日那一天上午吧。”

卢焘朗声一笑:“那我得准备讲话文稿了。”

县长笑了笑:“随便讲点什么得了。”

卢焘严肃道:“嗨,那能随便呢?不去则罢,既去了,就得认真,不得敷衍群众啊。”

县长不自然地笑笑:“那是,那是。”

卢焘:“抗战结束几年了,宜北的民众生活有哪些变化了呢?”

县长:“变化是有,但也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得清,说的白的,我这个县长也有苦难言啊!”

卢焘:“县长有苦难言,说明宜北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呀。”

卢大旺情绪激动:“县长大人有苦难言,我们老百姓也有苦难言啊!”

卢焘:“噢,不妨说一说。”

卢大旺犹豫地望了一眼县长,欲言又止。

卢焘笑了笑:“趁县长在这里,您有话就说吧。别怕,况且这并非县长本人造成的。”

县长感激地看一眼卢焘:“寿慈先生说得对,您别怕,说吧,您说的话比我们说的更有份量,更有说服力。”

卢大旺:“哪……哪我就说了,抗战八年来,我们老百姓尽了人力物力,尽了痛苦,为的是要打败日本鬼,争取民族的解放,争取人民的自由,平等与幸福。但敌人投降了,我们满以为这样一来,可以过和平安定的日子,谁又料到,无情的旱灾、虫灾,让我们血汗都白流了。这些年来,收获那么点点粮食,除了交租还债外,还剩不到三个月的口粮,如今那一个百姓家不吃野菜,草根、树皮和芭蕉根,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卢焘表情严峻。县长低头不语。

卢美忠插话:“因为挨受不起,许多老幼都饿倒病倒以致死亡了,我们九伦村就死了不少人呀!”

卢大旺愤愤然:“这是什么世道啊,饥荒象一条毒蛇,吞啮着每个人的心,吸干老百姓血。”

卢美忠:“野菜草根吃完了怎么办,这已是五月天了,没有了种子、肥料、没有了耕牛、没有了粮食、没有了水,即使有了也早已过了季节,我们怎能下种?哪不只有等待死亡吗?”

卢焘越听表情越严肃,心情越来越沉重。]

县长将头颅深深地埋在了两掌之间。

卢大旺:“县长大人。”

县长惊醒过来,嘿嘿地笑了几声。

卢大旺:“县长大人,我们只是向您诉苦,不会为难您。您也不容易,但老百姓的疾苦,你们要时刻挂在心上啊!”

县长满脸通红:“您所言属实,县政府很同情你们的疾苦,并且多方设法谋求解决。但这需要时间,望诸位百姓体恤政府的苦心!”

卢大旺:“我们不是不体恤政府的苦心,是希望政府能诚心诚意地解决百姓的疾苦啊!”

县长:“这……唉。”

卢焘喝了一口茶,缓缓地:“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还谈得上什么父母官呢?县长大人,您看能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县长苦笑:“只有南京政府才能给百姓作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啊!我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岂能违抗党国政府的政策法令?难啊!”

卢焘将脸转向族人“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吗?”

卢大旺:“县长大人,我们不妨借鉴其它地方百姓的做法,恳求县政府首先设法解决生产上的种子、肥料、耕牛及粮食困难;设法困济粮食,检举囤粮奸商及拥有大量谷米的富裕户;限期依市价发卖,或以低利及无抵押贷出。其次,政府立即与农行商洽,将款贷给广大的百姓,以购种子,肥料,购买耕牛,购买粮食,增加生产。三、取消苛捐杂税,以减轻百姓的负担。只有这样才能稳住民心,安抚百姓,利于国家。”

县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卢焘:“这可是广大老百姓的肺腑之言。平时,恐怕是很难听得到的,不过,既然您是县长大人,今日耳闻目睹了老百姓的艰难和苦诉,回去后,可得认真落实解决,不然老百姓的心里不安啊!”

县长抱歉道:“平日坐在阴凉的地方,却不知道百姓的冷热疾苦,乃是为官的过失呀!”

卢大旺:“请县长大人将我们的意见和建议带回去,老百姓希望有个好日子过呀!”

县长:“一定,一定。”

宜北县城郊外。细雨纷纷。一块若大的空地上坐满了各界群众。简易的讲台两边摆放着几排长椅。讲台上方的横幅写着:“热烈欢迎卢寿慈先生回乡省亲暨欢迎大会会场。”

各界群众排成两长行,手持三角旗冒雨等候。

一群锣鼓队员手持鼓槌、锣槌,极目远眺。

一辆破旧的客车徐徐开来,愈来愈近,一会儿在路口停了下来。

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卢焘在卢慈仪的搀扶下走下车门,县长等官员迎了上去热情握手寒喧。

县长:“寿慈先生,您看,宜北各界群众多么的热情啊。”

卢焘:“家乡群众爱我如子,乃我之荣幸呀。”

县长:“寿慈先生,我看雨一时半载停不下来,先去县府休息再作打算,如何?”

卢焘:“不,各界代表正冒雨迎候我,我岂能无动于衷?走吧,别寒了群众的心啊。”

卢焘在卢慈仪的搀扶下与众官员依次走上讲台并坐在长椅上。

骚动吵杂的人群顿时哑雀无声。

县长走向讲台:“在座的诸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迎回了著名的爱国人士、国大代表卢寿慈先生。寿慈先生早年投笔从戎,参加辛亥革命,护国护法,矢志迫随孙中山,其胸怀国家民族,高风亮节之精神得到了黔、桂百姓的崇敬爱戴。寿慈先生体恤百姓,热心桑梓,为人忠厚廉朴,在贵州有‘活菩萨’之称,我们宜北县能有这位杰出的人物,人人应感到无尚光荣和自豪呀,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远道归来的卢寿慈先生,并请寿慈先生讲话。”

台下,各界群众心情激动,热烈鼓掌。

卢焘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走向了讲台,向台下的群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寿慈离开家乡有四十二年了,寿慈虽服务在外,心实念念不忘故乡水水水水,人情世故。各界诸公十里郊迎,使游子的我,今天得与诸公晤一面,内心又惶悚又感激又欢喜,今日复承诸公开欢迎大会,尤使我感愧和荣幸得很。县府历任官长,热心维护,始得有今日灿烂整齐及安居宁处,与我四十年前所见大不相同,此亦是父老兄弟诸姑姐妹苦心通力补助政府之所致。故我山河依旧,人物维新之叹。至于我本系贫寒家子,土不有一块,田不有一丘,只有三间陋屋,再回首,连一间古屋都不见了,只见荒烟蔓草,能不慨然?追溯其因,何以至此,乃我与张烈士鱼书号铁成于清末在柳州初运动革命时,即痛恶满清的官,无一不贪污,非打倒此辈拯救良民不可。”

群众掌声热烈。

卢焘:“及后带兵,只知做事,不会要钱,以要冤枉钱为耻,并常念岳武穆的话,‘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因此只能过中下生活,对于我邑之教育及慈善诸事业并贫苦之亲戚家族等毫无得助,抚心自问,寝馈难安,何以呢?孔门之贤,做官得粟,尚分于邻里乡党,大家得受浸润。我今日作官,赤手出门,空手而来,未免对不起邻里乡党。邻里乡党又何贵有我耶,但我人虽穷而志终不穷,将来出外,对于我邑应兴应革之事务竭其心,力以补助之。”

群众又报于热烈掌声。

卢焘:“尚望诸公,幸勿以我为夸大之词,徒托空言,我尚来不会说空话,处处以诚,不敢昧心,不敢骗人。更望诸公勿以为我在外作事多年,迄今犹莫名一钱,与我辈家居无异,遂萌退志,乃株守家园,不思前进,致遗我服务中之罪人也。”

卢焘望了望天空纷飞的细雨:“今天说杂话太多,且细雨纷纷,衣裳淋湿,时间过久,身体疲劳,恐易感寒疾,有失今日欢迎之雅意。完毕,承谢诸位乡邻了。”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

各界乡贤在雨中议论:

甲乡贤:“寿慈公乃实在之人,离乡四十多年,为国忙碌,为百姓呼吁,拳拳故土之心,令人难忘。”

乙乡贤:“寿慈公心系桑梓,心境高尚,宜北有史以来独一无二。”

丙乡贤:“岂止宜北,中国的官宦当中也没有多少个象寿慈公这样有血性有情有义之人啊!”

甲乡贤:“前年寿慈公到京制宪,适逢广西虫灾旱灾,收成锐减,寿慈公急百姓之急,向粮食部谷正伦部长恳求减免三十五年征借,让多少贫困人口渡过灾荒,减轻了负担。寿慈公之举,百姓打心眼里感激呀!”

乙乡贤:“听说,寿慈公拟在贵阳创办一所中学 ,造福子孙后代,我们不妨将子女送去他那里深造,个个都成为有用之才该多好!”

丙乡贤:“哦,是啵,年轻人不能没有文化,没有文化以后怎么过日子,怎么拯救国家于水深火热呢?”

甲乡贤:“所以,寿慈公是过来人,明白事理,凡事宁愿自己吃亏,也为家乡民众着想呀!不愧是百姓眼中的‘活菩萨’呀。”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