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政府办公室。省主席谷正伦、保安司令韩文焕等官员在密谈。
谷正伦:“看来,党国大势已去,终成定局。长沙被和平解放了,共军部队已从湖南向西南包抄过来,我们不得不考虑后撤之问题了,韩司令,撤离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韩文焕:“都准备好了。”
谷正伦“准备好了就行了,视情况再实施吧。”
韩文焕:“那现在怎么办?”
谷正伦:“共产活动频繁,贵阳人心浮动,形势严峻,你说该怎么办?”
甲官员:“我想,单靠我们现有的势力,恐怕难于控制目前的局势,不如......”
谷正伦:“你的意思是?”
甲官员:“谷主席,贵阳百姓现在已失去了对党国的信任,但我们又不得不维护好党国的利益,所以必须得请一些地方知名人士站出来,疏通民意,笼络人心,这样才能稳住大局呀!”
韩文焕:“那些知名的人士顽固不化,立场丧失,未必请得动他们为党国效力。”
甲官员冷笑:“这就得靠非常手段来实现了。”
韩文焕心神领会:“对,不怕他们不附首称臣。”
谷正伦茅塞顿开:“成立一个民间反共保民委员会如何?”
韩文焕与众官员抚掌叫好。
谷正伦:“可是,委员会既然是民间的,我们的人还是不掺和的好,省得民众疑心。”
韩文焕思忖一会:“谷主席,反共保民委员会是我们遮住民众眼光的一块遮布,自然由不得我们的人在其中,我们只能用权利和手段,背后指使得了。我想有一个最佳的人选适合做委员会的主任。”
谷正伦:“谁?”
韩文焕:“您的老长官,贵州百姓口中的‘活菩萨’卢寿慈呀!”
甲官员:“哎呀,卢寿慈得高望重,深得百姓爱戴,他来做委员会主任 ,并以他的影响力,肯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说不定,他能让我们摆脱目前的危机哩?!”
谷正伦:“老长官的为人我最清楚,未必请得动他啊!”
韩文焕:“那只好试一试啰。”
谷正伦:“那就试一试吧,别碰得一鼻子灰就行了。”谷正伦停顿一会:“寿公是我的老长官,恐吓一点可以,但决不能动他一根毫毛,明白吗?”
韩文焕:“是,谷主席。”
贵阳。芦花溪路。卢慈仪住处。
卢焘:“时局愈来愈明朗了,蒋介石逃到了台湾。谷正伦、韩文焕已惶惶不可终日,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届时,贵阳祸福未卜,让人忧心呀!”
卢慈仪:“蒋匪痴心不死,垂死挣扎,贵阳确实岌岌可危,不过,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怎么样,光明都会出现的。”
卢焘:“对,光明总会穿透血雨腥风的。你看9月21日北平隆重举行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第一届全体会议。有消息说,会议将选举毛泽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我的同窗朱德老弟,广西老乡李济深等都将成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委员,这是众望所归。中国有了这些民主精英,前途无限光明呀!”
卢慈仪讥笑:“蒋介石简直是饭桶,美式武装800万军队,竟斗不过朱毛共产党。”
卢焘:“朱毛共产党为工农革命,真正爱国爱民,当然要获得胜利而坐天下了。”
卢慈仪:“阿爸言之有理,看来一开始,蒋介石就注定会有这个下场。”
卢焘:“姑且不谈这些,贵阳快解放了,凡事都要小心为好。”
卢慈仪:“知道了。听说近段时间,谷正伦要成立什么反共保民委员会,要聘你为主任委员,你可要当心,别被人利用了。”
卢焘冷笑:“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我要跟他们同污合流,早就跟了,何必现在才改变主意?此事我自有主见,你不必耽心!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半日山庄。晚了,你阿妈又为我耽忧了。”
卢慈仪拿拐杖递给卢焘:“如今蒋匪如疯狗一般,阿爸,路上要千万小心哪。”
卢焘拍了拍卢慈仪的手:“父亲一生见过不少惊心动魄的事情,何惧这些小小的毛贼?我走了。”
卢慈仪望着卢焘的背影,不禁泪眼婆娑:“阿爸总是那么乐观和坚强啊!”
贵阳街头。一片夕阳红。小贩们收好摊,成群结队地挑着担子匆匆往家里赶。卢焘拄着拐杖蹒跚地走着。一辆辆警车呼啸而过,刺耳的笛声,震得人们心慌意乱。
甲群众伸着脖子骂道:“狗日的,吼什么吼,烦人!”
乙群众揶揄道:“末日到了呗,不吼几声,怎么咽得下气!”
丙群众:“狗急跳墙,何况不是东西的东西呢?”
丁群众:“那是黎明前的疯狂啊!”
众人相视,继尔哈哈大笑。
半日山庄。卢焘与覃华儒闲谈。
覃华儒:“这几天,贵阳黑云压城城欲摧,老百姓都透不过气来了。”
卢焘:“国民党是在垂死挣扎啊!”
覃华儒点了点头。
此时,一位陌生的中年人闯进门来。
卢焘见状,吃惊:“你是谁呀?”
中年人陪笑着反问:“您是卢寿慈,寿公吧?”
卢焘点了点头:“我就是寿公,你呢?”
“我是省府的信差。”中年人从兜里掏出一张油印聘条递给卢焘:“这是省府给您的聘条。”
卢焘接过便条一看,不禁一怔,继尔又轻蔑地笑了:“原来是贵州反共保民委员会给我的主任聘条呀。”
中年人:“寿公,这是您的光荣呀。”
卢焘:“我的光荣?笑话!蒋介石垮了,共产党打过来了,你们这些人性命都难保,还成立什么反共保民委员会,民众还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吗?真是自欺欺人!”
中年人嘿嘿一笑,知趣地溜出门外。
卢焘将聘条递给覃华儒:“你看着,这多滑稽呀,国民党末日都来了,还保什么保,哼,我又不是什么国民党,我是孙中山的革命党,我才不跟这些人去干蠢事呢。”
覃华儒摇头晃脑:“‘兹聘卢寿慈为贵州反共保民委员会主任。’嘿嘿,谷主席真是那壶水不开提那一壶呀。”
卢焘提起拐杖在地上磕了几下:“华儒,明天你把这张聘条退回省府去,就说我卢焘不乐意干。”
覃华儒:“是啊,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天亮了还尿床?’明天我拿聘条退给他们。”
贵州省府办公室。官员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覃华儒礼貌的敲了敲门。
官员睁开眼睛,不高兴:“敲什么敲,不见我在闭目养神吗?”
覃华儒歉意地笑笑,马上严肃地:“请转告谷主席,寿公拒绝应聘,唔,这是寿公退回的省府聘条,物归原主!”
覃华儒将聘条丢在桌面上,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官员莫名其妙,捡起聘条一看,嘴角裂出一丝冷笑:“寿公果然非同一般。”
谷正伦办公室。谷正伦、韩文焕在交谈。
谷正伦:“给寿公的聘条送到了?”
韩文焕:“昨日傍晚已派人送达。”
谷正伦:“寿公有什么反应?”
韩文焕:“寿公倒是没有当面拒绝,但,明显是不高兴。他还骂什么‘蒋介石垮了,共产党打过来了,还成立什么反共保民委员会,真是自欺欺人!’寿公也太不给您面子了,我看得给他点颜色看一看。”
谷正伦:“我说过的话你又忘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否则我惟你是问!”
韩文焕:“是,谷主席。”
这时,官员匆匆而入:“谷主席、寿公刚刚派人退回聘条。”
谷正伦:“唔,不出所料,你下去吧。”
官员放下聘条退了出去。
谷正伦瞟了一眼韩文焕:“看见了吧?”
韩文焕不吭声。
谷正伦:“老长官吃软不吃硬,不妨再劝一劝他。”
韩文焕脸露难色:“劝是没有用的,不过,我再用一个办法试试看。”
谷正伦:“什么办法?”
韩文焕:“反正不会伤他一根毫毛的。”
谷正伦摆了摆了:“你去想办法吧,再不行,我得找机会与他面谈。”
半日山庄。卢焘、覃华儒及一群广西老乡闲聊。
突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匆匆走进门,递给覃华儒一封信,旋即离开。
覃华儒看见信面上写着“卢老伯收”的字样,转递给了卢焘。
卢焘边接过信边冷笑:“说不定又是一封‘劝降书。’”
卢焘拆开信,抽出两张十六开空白纸。
众人莫名其妙。
卢焘:“信封上印着新桥办事处,但新桥正在兴建中,这是什么意思呢?”
覃华儒醒悟过来,马上吩咐:“快,快将老妇人撵回来,问个明白。”
两青年男子闪身冲出门外。
覃华儒思忖一会儿:“寿公,此事非同寻常,定有猫腻,先化验一下,看有无字迹。”
卢焘:“怎么化验?”
年轻人插嘴:“也许信是用米汤写的,肉眼不易辩认,不妨用酒精浸泡一下,字迹会慢慢地清晰起来的。”
覃华儒:“对,马上化验一下。”
两年轻人返回。覃华儒焦急问道:“找见老妇人没有?”
年轻人摇了摇头:“早就没了踪影。”
覃华儒自言自语:“奇怪!”
年轻人将酒精倒在碗中,逐一将白纸浸泡进去。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细望。
不一会儿,年轻人将纸轻轻取出抖了抖,摇了摇头:“纸上没写有任何东西。”
覃华儒沉思一会:“寿公,这两张空白信纸,肯定隐藏有很深的含义,这倒底是什么含义呢?让人费解呀!”
卢焘笑了笑,将信纸揉成一团,猛地丢进了旮旯:“管他什么含义不含义的,当没有这回事,大家不必为我耽心。”
覃华儒突然惊叫了起来:“哎哟,听说杨杰在昆明曾收到类似的一封信,传说那是国民党特务的警告信哩。”
卢焘:“假若真是国民党特务的警告信,我就更不用怕啰。”
覃华儒:“寿公,这是黎明前的黑夜,国民党特务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不能掉以轻心啊。”
卢焘:“我卢某人政治分明,立场坚定,国民党真的使用恐吓,警告等卑鄙手段逼我就犯,那是徒劳的。如果,我真的为此而死,民众不就更加看清了国民党的真实面目了吗?他们是火中取粟,自取灭亡,由不得我们啊!”
众人沉默无言。
省政府办公室。谷正伦烦躁地踱步。
韩文焕悄悄走进来,轻声附在谷正伦耳边:“谷主席,寿公软硬不吃,看来,前功尽弃了。”
谷正伦:“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寿公不会轻易首肯的,自讨没趣了吧。”
韩文焕凄楚地笑笑:“那贵州反共保民委员会就这样流产了?”
谷正伦:“眼下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任其流产啰。风声鹤唳,鸡鸣犬吠,共匪所向披糜,让我食无味,夜无寐啊!”
韩文焕:“那该怎么办呢?”
谷正伦大手一挥:“准备辙离贵阳。不过,这些日子,你要做几件大事。”
韩文焕:“什么大事?谷主席不妨明指。”
谷正伦狠狠道:“第一件,安顺、盘县之沿途要精挑捷径,以免耽搁辙离行程;第二件,放言烧毁贵阳,迷惑民众,趁机扰乱社会治安,嫁祸共匪;第三,要‘坚壁清野’,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走一个亲共分子;第四件,掠光银行金银财宝,以日后东山再起之用。”
韩文焕:“明白了,谷主席。”
谷正伦冷笑:“八十九军军长刘伯龙将西逃贵阳,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韩文焕暗暗笑一声:“哼,让他喝西北风去吧。
夜晚,卢焘将厚厚的毯子遮严卧室窗口,转身打开床榻边上的收音机。收音机清晰地传出了一个庄重的声音:“1949年10月1日下午3时,北京30万军民齐集天安门广场,举行开国大典。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副主席朱德、刘少奇、宋庆龄、李济深、张澜、高岗以及56位中央政府委员一同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毛泽东主席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听着听着,卢焘激动得热泪盈眶。
“随后,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在聂荣臻的陪同下驱车检阅了三军受阅部队。朱总司令向指战员问好,指战员齐声响亮地回应:‘总司令好!祝总司令健康’,然后,朱德健步回到天安门城楼上,宣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我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指战员、工作员,坚决执行中央人民政府和伟大的人民领袖毛主席的一切命令,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残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国土,同时,肃清土匪和其它的反革命匪徒,镇压他们的一切反抗和捣乱行为。’检阅仪式后开始分列阅兵。以‘八一’军旗为前导,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水兵服的人民海军受阅部队,接着是陆军各兵种受阅部队、步兵师、炮兵师、骑兵师……,与此同时,天安门广场的上空,掠过了一批又一批人民空军的飞机,或三机一组或两机一组编队经过,天上地下,浑然一体,形成立体武装阵容,气势磅礴,威武雄壮……。”
卢焘嘘唏哽咽:“一百多年来,中国人民终于结束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黑暗历史,人民民主专政的新中国诞生了,毛泽东、朱德四弟等共产党人得民心,必得天下啊!”
贵阳街头的早上。两报童背着一大迭报纸,边跑边喊:“卖报、卖报,《新华日报》特大消息:北平举行开国大典,毛泽东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众人争相购阅,奔走相告。
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黑暗还离我们多远?!”
乙:“盘踞贵州的国民党很快完蛋了,我们很快扬眉吐气了。”
丙:“百年中国,沉睡的东方巨龙,终于苏醒了!”
这时,一阵尖厉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人群阵阵骚动,醒悟的人们,奔走相告。未醒悟的人们,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警车嘎然而止,车上跳下十几位荷枪实弹的宪兵,挥舞着枪托劈向人群。人群四处躲避,哭爹喊娘。宪兵夺下人们手上的报纸撕碎丢在地上凶狠地践踏。两个报童在宪兵的臂弯中挣扎哭喊。空荡荡的街道,报童丢落的褡裢无声地躺着。撕碎了的报纸屑片在秋风中翻卷……
西南解放军二野驻地。刘伯承和邓小平在交谈。
刘伯承:“二野大军兵进大西南势如破竹,解放西南指日可待,但是西南的政治形势非常复杂,为了争取时间,必须利用他们旧时的交谊,对黔的地方贤达进行争取,利用他们在民众中的威望,配合解放军解放贵阳,则黔省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邓小平:“我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谁最合适呢?”
刘伯承:“卢焘。”
邓小平:“卢焘?”
刘伯承:“对,讨袁护国对付袁世凯的北洋军时,我就结识了卢焘,卢焘被称作“黔军耆宿”。如今,他虽无兵权,息影山林,但其在贵州的影响力仍举足轻重。别看卢焘悠然林泉,却一直关心时事。他对国民党集团的腐朽透顶极度失望,内心深处对节节胜利的共产党充满了好感和热望。鉴于他在贵州的影响力,我党也应对他寄予厚望才是。希望他的人格魅力促使谷正伦反正,走和平起义之道路,使贵州免遭刀兵之灾。”
邓小平:“好嘛,时不待人,要当机立断。”
刘伯承:“我马上安排人带信给他,做他的工作,我相信卢焘一定是深明大义之人。”
贵阳郊外,一间隐蔽的民房内。
两位商人模样的人正与贵阳地下党张立,肖元良、赵和壁等人密谈。
甲商人:“我解放军二野五兵团部已由湘西挺进黔东,贵阳解放指日可待。为了不让敌人逃跑时掠夺和破坏,党组织已对工厂、铁路,邮局、交通,仓库、电力等要害部门进行了渗透和保护。但由于国民党败退,贵阳有可能出现真空状态,因此,加强与地方各阶层民主人士和开明绅士的联络,以保持政局的稳定,迎接解放军进城,乃当务之急!”
乙商人:“地方民主人士德高望重、感召力强;开明士绅觉悟高,两者都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是顺利解放贵阳必不可缺少的一支重要力量,所以,应尽快物色一批地方上层民主人士和开明绅士,以带动群众自治工作的展开。”
张立思忖了一会:“居贵阳的贵州民主人士、开明绅士确实不少,但真正能发挥中坚力量,说话有份量的,只有原孙中山任命的贵州省主席、黔军总司令卢焘,卢寿慈先生,省议员张彭年,省秘书长郭润生等人,不知道,此紧急的关头,他们会不会挺身而出。”
甲商人:“在此之前,我们也进行过了解比较,认为卢焘先生一贯爱国、同情百姓,关心国家民族的前途。虽息影田园多年,却从不与蒋介石集团同污合流,是一位很有声望,政治觉悟高的知名人士,不妨先找他谈一谈,再由他联络带动其他开明绅士,如何?
肖元良点了点头:“那就先找卢焘,卢寿慈谈一谈吧,唔,不过,国民党反动派现如惊弓之鸟,嗅觉很灵敏,凡是发现对他们不利的人从不手软,格杀勿论,因此,为了卢焘的人身安全,得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乙商人:“那依你之见呢?”
肖元良:“以商人的身份去见寿慈公的策略不变,但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带路才行。”
张立指一指身边的赵和壁:“他既是小贩,又是地下党的联络员,跟寿慈公身边的旧副官彭金美是湖南同乡,容易与卢焘沟通,由他带你们去见见卢焘就行了。”
商人甲:“行,明日上午密访卢焘先生。”
半日山庄。早晨。轻烟弥漫。卢焘坐在山庄门口,默默地吸着水烟。覃清德坐在一旁筛米。山下小道上,赵和壁带着两位湖南商人向半日山庄走来。
卢焘见状,一怔:“这些人要干什么呢?”
覃清德:“我看,来者不善啊。”
卢焘笑了笑:“别紧张嘛。”
说话间,来人已到半日山庄门口。
卢焘只顾吸烟,不吭声。
赵和壁俯身问:“请问您就是卢焘,卢寿慈先生吗?”
卢焘抬头打量着来人,不冷不热:“坐不改名,站不改姓,我乃卢寿慈也。诸位找我有事吗?”
赵和壁笑笑:“寿慈公,此处不便说话,能否到书房谈谈?”
卢焘犹豫一会,站起身:“那就请吧。”
书房内。卢焘:“三位从何而来?该亮明身份了吧。”
赵和壁:“寿慈公,曾记得您身边的旧副官彭金美?”
卢焘点了点头:“那当然记得。过些日子,他还会回来的。”
赵和壁:“是吗,我跟彭金美乃湖南同乡,他常常在我面前谈起您的为人,说您是他一生中很少遇见过的好长官!”
卢焘笑道:“别扯那么远,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
赵和壁:“哎哟,我只顾套近乎,忘了正题了。”
卢焘:“没关系,说吧。”
赵和壁:“寿慈公,说实话,我叫赵和壁,是贵阳地下党的联络员,这两位商人便是解放军二野五兵团的侦察员孟同志、王同志,今日有要事与您老人家磋商。”
卢焘一听,暗暗高兴:“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
孟同志:“贵阳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但很快就解放了,因此,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请您老人家出来联络地方民主人士、开明绅士,联合贵阳的地下党有效地开展工作,迎接解放军进城,为解放贵阳出力。”
卢焘双眼掠过兴奋的光芒:“说真的,几十年来,贵阳经受了成千上万的苦难,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可自拔。国民党那顾人民的死活,他们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孽债重重,我和百姓一样,无时无刻不盼望贵阳的解放啊!”
孟同志:“所以,贵阳的解放,你们这些有识之士和开明绅士们的作用不可估量呀。”
卢焘:“此事虽非同寻常,但我非常愿意在贵阳最紧要关头尽一份绵薄之力,这一点请你们放心。不过,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出响声来,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联络其他有识之士,共同出山,为国家为人民立新功。”
孟同志:“这太好了,人说寿慈公爱憎分明,疾恶如仇,果然如此。那,我们期待寿慈公等有识之士出山啊!”
卢焘:“俗话说,君子一言,四匹难追,我卢寿慈决不食言。”
王同志:“我们相信您,寿慈公。”
卢焘沉思一会:“此乃白色恐怖之下,红与黑的较量,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慎之又慎之呀!”
王同志:“听说,前段时间,国民党贵州省政府临时成立反共保民委员会,特聘您为主任委员,被您婉言拒绝了?”
卢焘朗声大笑:“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如今,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政府当局自身难保,何以保民?岂不是笑话嘛?我当然拒绝了他们,而共产党得民心,得天下,乃黎明百姓的救命恩人,我焉能是非不分?”
大家相视一笑。
孟同志:“那慈寿公对贵阳目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卢焘:“贵阳的国民党已做好了逃循的准备,烧、杀、抢、乱必不可少,贵阳一时真空在所难免,因此,组织临时治安委员会和组织人民自卫队很有必要,届时,我会与诸人士一起就这些问题的细节进行磋商的。”
孟同志:“好的,寿公,贵阳的地下党组织已进行了一系列的革命活动。贵阳是西南重要的城市,这里驻扎着国民党的部队,我党不希望同室操戈,以免人民生灵涂炭。故,能和平解放贵阳是上上策。但,若和平受阻,那只有兵戎相见了。”
卢焘:“我一生干过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而如今,光明就在眼前了,总不能瞎着眼走路吧,再说,为共产党做事,为解放贵阳出力是我一生的光荣和骄傲。岂有推辞之理?”
孟同志轻轻一笑:“难怪您的同窗朱德总司令那么牵挂您了。”
卢焘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朱德老弟派来的呀,他还记得我?”
孟同志:“是的,我们是朱总司令派来的,他一直都关注着您哩,让我们代他问候您呢。”
卢焘声音颤抖:“朱德老弟,他身体好吗?”
孟同志:“很好,很好。他工作很忙,没时间给您写信,叫我们代他向您表示歉意。”
“不用了,不用了,他很忙我理解。”卢焘感叹道:“昆明一别,就几十年光景了,四弟没有忘记我啊。”
谷正伦办公室。谷正伦在抽大烟。
卢焘推门而入。见来卢焘访,谷正伦不敢怠慢,丢掉了烟枪,亲自将卢焘迎进了内室。
谷正伦掩上门,亲自续上茶,立在身旁,态度出奇地恭敬:“恩师有哪样事,只须吱会一声,纪常当亲往恩师家中,何劳恩师如此大驾?纪常惶恐不胜,实不可当。”
卢焘摆摆手,端过盖碗,将茶盖往杯中轻轻刮了刮,然后俯身吹吹茶水,不慌不忙地呷过一口茶,这才正色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此端时局多变,共产党已兵出黔西,呈疾风劲草之势,我们黔省首当其冲。你可不要守活寡,更不要做徒劳之举呀!”
谷正伦眉头一皱,笑容逃逸了个干净,满脸苦了下来,“恩师所说极是。恩师一番金玉良言,学生没齿难忘。只是恩师有所不知,那刘伯龙、何绍周自恃军权在手,早就觊觎省府主席一职。学生虽为此二人的长官,实无力约束他们。”
卢焘:“你的保安团呢?”
谷正伦苦笑一下,“就那几根吹火筒,能顶那样事?刘伯承他们一到,那些人说不定不发一枪一弹,便垮了杆,跑得无影无踪。”
卢焘一听,急了,他将长袍的下摆一拢,“哗”地站起身,举着双手一摊,劝道:“华容亡命,沦为奔亡之虏。纵观历朝历代,鼎固变革之际,哪个前朝显贵莫不落此下场?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岂能幸免。不过,为师越俎代庖,已替你谋得了一条上佳出路。刘伯承代表共产党已经保证了,只要你能兴崇义之举,他们不但不会追究过去,还会让你留置黔省,继续担当大任。纪常,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跟蒋介石打了这么些年交道,还不了解他的秉性吗?眼下,共产党已兵进贵州,再不决断,恐贻误终身。”
谷正伦沉吟一下,他摸摸胸前的长须,以征询的口吻对卢焘说道:“这样吧,后天我在雪洞举办个全省自然领袖、社会贤达参加的聚会,刘伯龙、何绍周也会来,你公开劝劝大家,如果众人齐心,我想这事做起来就不难了。否则,贸然行事,没有大多数人的支持,弄不好生出肘腋之变,只能适得其反。”
卢焘一听,觉得谷正伦说得颇为有理。便说:“只要到时把利害关系给那些人讲清楚了,相信大部分人会有同感。这样,你谷纪常就不会迟疑不决了。”
谷正伦看了卢焘一眼,嘿嘿一笑,便不作声。
贵阳。雪洞。全省自然领袖、社会贤达聚聚一堂。
谷正伦等头面人物悉数在场。
谷正伦:“诸位社会贤达,大家聚聚一堂,商讨关于贵阳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现在请我的恩师卢老先生训话,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掌声如雷。
卢焘在热烈的掌声中快步走向台上,直截了当地说:“诸位社会贤达,大家知道,贵阳的黑暗就要过去了,光明即将来临,所以,为了使贫穷的贵州免遭刀兵之灾,我们必须依靠诸位社会贤达鼎力相助........”
未等卢焘往下说,谷正伦马上插过话茬:“诸位社会贤达,我恩师卢老先生上了年纪,说话不太利索,我替他说吧。” 谷正伦不由分说,挟住卢焘的胳膊往旁边的板凳上一按,皮笑肉不笑:“恩师,您老请坐,下面的话我来帮你说。”
卢焘惊得目瞪口呆,满肚子气,奈何不得。
谷正伦清了清嗓音,高声叫嚣:“诸位社会贤达,大家要清醒的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共产党军队很快就兵临贵阳城下了,贵阳也很快遭受没顶之灾了,共产党是什么东西?共产党残暴,杀人如麻,共产党共产共妻,无恶不作,共产党来了,我们就要受苦受难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卢焘一听,气得跺脚。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一贯引以自豪的学生会来这一手呢!
谷正伦瞄了一眼卢焘,继续高喊:“所以,我们贵州人要懂得自己保护自己,保护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他共产党来了不要紧,迎接他们的是猎枪,猎枪在哪里?就在诸位社会贤达以及贵州人的手中,今天我们姑且就是为了抗击共产党而来的,这个会议的最终就是一场和共产党打游击总动员大会,你们就是第一批贵州游击队干部培训班的学员,是准备将来与共产党打游击的中流砥柱。”
台下的社会贤达,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卢焘气得顿时脸色铁青,坐如针毡,心中叫苦不迭。他没好气地反驳道:“你今天这样做,分明是把我拉来垫背吗?反共,游击?你扪心自问,蒋介石八百万军队都被打垮了。就凭这些鱼肉百姓、武断乡曲的地霸酒徒,还能成事吗?”
“可别小看了这些自然领袖。”谷正伦不以为然,但仍然谦恭地与恩师周旋,“没了他们,贵州的事难办。我先得稳住这些人,这个时候,切莫生出乱子。一旦时机成熟,学生定惟恩师马首是瞻。”
“你……你……”卢焘气咻咻地一甩手,愤然作色,“夜郎自大。古已有之,今亦有之。”
谷正伦张口还欲辩解。冷不防一声断喝,只见一位身着中将军服,满脸横肉的中年壮汉一步跨过来,接过了话,“卢老爷子,你这样公开鼓动谷主席犯上作乱,背主求荣,分明就是共产党嘛。再说了,我们还有这么多部队,不与共产党见个高下,能说得过去?这好比一个女人,男人还没死就要改嫁,这种事,我们干不出来。”
卢焘扭头一看,原来是驻防贵州,人称刘屠夫的国民党八十九军军长刘伯龙,欲上前招呼愠怒的刘伯龙。
谷正伦却大为紧张,他赶紧上前,抚慰刘伯龙道:“刘军长,勿听信谣言。纪常与卢老先生决无此意。他只是忧心黔省前途,关心民生大计。至于起义,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刘伯龙不顾公开礼仪,一把挡开谷正伦,冲着卢焘嚷道:“卢老先生,擅自珍重。不要替共产党来妖言惑众,干些危害党国的事,否则我刘伯龙的枪杆子是不认人的。”
说完,他带上卫兵,撇下瞠目结舌的众人,扬长而去。
卢焘定定立在原处,满脸是青石般的隐忍之情。
谷正伦:“恩师啊,刘伯龙为人心狠手辣,性格暴躁易怒,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您先回家休息。”
卢焘气愤难奈,不平道:“我不回去,看他刘伯龙敢把我怎么样。哼。”
谷正伦:“恩师啊,别气坏了,我派人送您回家,好不好?”
卢焘横了谷正伦一眼:“不用,你也不是省油的灯,气死我了。不过呢,天下是谁的,你们掂量掂量吧,别到时候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哼。”
卢焘说完,怏怏而去。
重庆林园。暑热。蒋介石来回踱着步,心里烦躁莫名。
中统特务禀告:“贵州耆宿卢焘公开策动谷正伦和平起义。”
蒋介石一听,怒不可遏,连连骂道:“娘希匹,娘希匹,卢焘该死!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
蒋介石气急败坏:“毛人凤呢,让他立刻来见我。”
不一会,毛人凤火急火燎地走进来。
蒋介石:“贵州耆宿卢焘鼓动贵州军政大员起义之事传得纷纷扬扬,你为一局之长,可知晓?”
毛人凤一听,有点莫名其妙。忙问:“ 蒋总裁,我以为仍然是为刺杀杨杰未果之事传唤我呢,卢焘。卢焘何许人也?”
蒋介石将中统的报告扔给毛人凤:“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吧。”
毛人凤一看 顿觉茫然,唏嘘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蒋介石不禁勃然大怒,“毛局长,你是吃什么干饭的?区区一个杨杰,一晃数月,他依然逍遥法外,谈何制裁?卢焘乃黔省军阀元凶,处处与南京中央政府唱对台戏。我以忍无可忍,暗杀名单上不是有他吗,制裁他也很难吗?”
毛人凤诚惶诚恐,忙解释道:“总裁,卢焘和杨杰是不在一个层面的两个人,卢焘早已息影山林,不问政事,在黔省影响也大不如从前。不像杨杰诡计多端嘛。再说,卢焘只是一条小小的泥鳅,岂能翻得起大浪,倘若制裁了他又如何,反而会开罪何敬之,谷纪常。会不会掀起一场风波,而一发不可收拾?”
蒋介石气炸了,骂道:“娘希匹,愚蠢!对待背叛党国的不孝之人决不能心慈手软。任其逍遥法外。他卢焘虽手无兵权,闲云野鹤,背地里却干危害党国的事。千万别低估了他在贵州的影响力。毛局长,你也算是党国的元老级人物了,你的政治立场哪里去了?你的手下都干什么吃的?睡大觉?风月场里醉生梦死?警告你,若该制裁的不制裁,任如卢焘这样的人继续损害党国的利益,你不但有负党国的栽培,也将成党国的罪人,望毛局长三思而行!”
毛人凤顿时毛骨悚然,噤若寒蝉。
毛人凤一肚子火气,回到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将一群幕僚骂了狗血淋头:“都他妈的一群饭桶、废物。卢焘背后干着危害党国的事,居然出自中统之手而侦破,丢人呀丢人,还有何脸面活着?哼,都吃屎去吧。”
甲幕僚:“毛局长,息怒息怒。此事真的不能怪军统的人,周养浩乃中统贵州分站的站长,拘押、监管过政治犯张学良、杨虎城等人。深得蒋介石的器重。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一手情报信手拈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有何少见多怪呢。”
乙幕僚:“是呀,是呀。”
毛人凤余怒未消:“胡扯,混蛋。周养浩现在何处?”
乙幕僚:“正在公署述职呢。”
毛人凤:“噢,马上传令他。”
不一会,周养浩匆匆而至。
毛人凤见周养浩,气不打一处来,劈头就骂:“好你个周站长,周处长啊,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有罪?连吃饭的家伙也不想要了吗?”
周养浩点头哈腰,心里发毛:“不知道啊,毛局长。”
毛人凤冷笑:“知道不知道,贵州耆宿卢焘正在公开策动谷正伦、何绍周、刘伯龙等起义,蒋总裁已经怪罪下来了。搞不好我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周养浩擦去脸上的汗珠,嚅嚅着说:“卢焘可是何敬之、谷纪常的老师啊。我哪敢动他一根毫毛?”
毛人凤:“废物,废物,从即起报纸停刊,解除你的职务,调往重庆。贵州站裁撤。”
周养浩不甘心,献策:“贵州站的裁撤,万万要不得。要制裁卢焘,轻而易举,不妨让我赶赴贵阳执行得了。”
老奸巨滑的毛人摇头拒绝道:“就你?你的罪还不够多吗?不行,不行!”
周养浩急切:“为何?”
毛人凤:“如果你带了杀手去贵阳,即使完成了暗杀任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谁所为。” 毛人凤停顿一会又说:“再说谷纪常对卢焘心存执弟子之礼,交情深厚,谷纪常又是贵州省主席,有国民党‘宪兵之父’之称,对情报系统很是熟悉,他能坐视不管吗?弄不好,吃不了羊肉惹得一身骚。”
周养浩:“那选谁合适呢?何绍周?”
这时,徐远举刚好进门来,听周养浩一说,嘿嘿道:“何绍周哪里斗得过谷正伦,贵州省主席一职想都别想。其正欲取代龙云,坐上云南省主席之宝座呢。”
周养浩:“拼命想挤走谷正伦,揽过贵州省主席之职的是八十九军军长刘伯龙。听说他早就不满谷正伦,常常自恃军权在手,根本不把谷正伦放在眼中,如果给他哪怕一丁点甜头,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呢。”
毛人凤顿时茅塞顿开,坏笑道:“制裁卢焘,刘伯龙是不二人选。他不是明目张胆的想挤走谷正伦,欲当贵州省主席吗?只要他制裁了委座钦点的卢焘,他做贵州省主席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周养浩一拍脑袋:“刘伯龙本是滚刀肉一个,杖着有人有枪,心狠手辣,不顾一切。若保举他做贵州省主席一职,让他制裁卢焘,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我愿意找他谈一谈。不信他不干。”
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周养浩和刘伯龙在密谈。
周养浩:“时下,贵阳兵临城下,四面楚歌。卢焘倚老卖老,上蹦下跳,鼓动贵州军政大员起义,跟党国信念背道而驰。卢焘既是委座钦点的要犯,就要不惜一切杀掉他,谁能解委座心头之恨,谁就当贵州省主席。你敢吗?”
刘伯龙觊觎贵州省主席已濒临疯狂,经周养浩一点拨,热血沸腾:“老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天不怕地不怕,杀个人如杀头猪,区区卢焘算什么,看我的。”
周养浩嘿嘿地一笑:“若杀死卢焘,为党国除害,功勋卓著不说,坐上贵州省主席的宝座,那才是人心所向啊,届时,别忘了周某人曾为你击过边鼓哦。”
刘伯龙嬉笑道:“岂敢,岂敢。”
八十九军军部。夜。
刘伯龙招来几名心腹,开始布置谋刺计划。他装模作样地说:“板荡识忠心,国难识忠臣。我们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委员长密令我,立即制裁赤化分子卢焘。”
几名心腹初一听,都吃了一惊,大家都清楚卢焘的背景,但听说是蒋介石的明令,便不再出声了。
刘伯龙杀气腾腾地说:“不用怕,我们是执行委员长的明令。有尚方宝剑在手,不要说谷胡子,就是何应钦,也不敢哼哼哈半句。私通共匪,这是天大的罪,天王老子也救不得。我还听说,卢焘去了安顺、普安,找了我们八十九军一些人,想把队伍拉出去,投降共产党做见面礼。这个小厮儿,居然打起老子的主意来了。部队被他搞垮了,我们喝西北风?”
参谋长徐亮欣出主意:“卢焘不是一直鼓动我们八十九军起义吗?我们假装答应他,然后来个请君入瓮,那卢焘求之不得,一定会乐颠颠地来,到时,就可以制裁……”
刘伯龙哈哈大笑:“妙哉,妙哉。”
半日山庄。卢焘早早起床,草草洗漱后,扒了几口饭,欲出门。此时,门外等候多时的陌生人递给他一张请柬,卢焘定眼一看,原来是刘伯龙欲邀请自己赴麒麟洞夜宴,共谋八十九军生计和出路。
覃清德见状,忙问:“谁呀?”
卢焘:“刘伯龙派人送来一张请柬。邀请我赴麒麟洞夜宴。”
卢慈明:“阿爸,你糊涂呀,那可能是鸿门宴,恐其中有诈,你不能赴约。”
覃清德:“刘伯龙为非作歹,臭名远扬,天怒人怨,声名狼藉。你屡次差人奉劝过他悬崖勒马,远离老蒋,那一次不是遭到刘伯龙的厉声怒骂和断然拒绝?现在,他突然麒麟洞夜宴,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千万上了刘伯龙的当。”
卢慈明:“就是嘛,刘伯龙图谋不轨,有何值得阿爸信任。”
卢焘何尝不知刘伯龙的阴险狡诈,不知道刘伯龙头上长疮,脚下流脓,不知道刘伯龙杀人不眨眼的品性。而当下,中国人民解放军先遣兵团突破天柱,席卷黔西南,直逼贵阳。虽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但盘居贵阳的国民党军队,尤其是刘伯龙的第八十九军绝不会束手就擒,必将负隅顽抗,如此一来,贵阳城难免战火纷飞,百姓生灵涂炭,地下党主张和平解放贵阳将成为一句空话。怎么办?卢焘曾经为此茶饭不香、夜不能寐。刘伯龙的一张请柬,让卢焘兴奋不已,何不趁机在向刘伯龙宣讲共产党和平解放贵阳的主张,促使其官兵反正?
如此一想,卢焘去意已决,低声向着妻女说:“为了和平解放贵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是鸿门宴也要赴。但此事千万别向谷正伦透露半点消息,以免引起谷正伦和刘伯龙的误会和猜疑。狗咬狗两败俱伤,不是不可以,遮住了贵阳和平解放的胜利曙光,那将是历史的罪人呀。”
贵阳。黔灵山麒麟洞公馆。几盏煤气灯呜呜作响,麒麟洞亮如白昼。
餐桌上,刘伯龙嘿嘿一笑道:“寿慈公,孤身独闯麒麟洞,真不愧是讲武堂模范精英呀,您就不怕我刘伯龙设下‘鸿门宴’?也不怕这是您最后的晚餐?”
卢焘呵呵一笑:“刘军长,真会开玩笑。我卢寿慈风雨几十年,过的桥比走的路多,从未怕个谁,也从未怕过事,再说,我卢寿慈凡夫一个且手无寸铁,即使您刘军长布下天罗地网,欲取卢寿慈项上向台湾国民政府邀功,您又捞到什么呢?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莫非刘军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伯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嘿嘿一笑:“寿慈公说到哪里去了嘛,仅仅是玩笑而已。不过,我刘某人确实是有一件很火烧眉毛的大事恭清寿慈公指点迷津。”
卢焘佯装惊讶:“噢,刘军长不妨说说,我卢寿慈洗耳恭听。”
刘伯龙叹气道:“眼下,共产党兵即将临城下,可恶的谷正伦哪管我八十九军之生死?已将贵阳所有的金银财宝掠夺一空,我八十九军连西北风都没得喝,我如何坚守贵阳,如何誓与贵阳共存亡?寿慈公呀,您得评评理啊。”
卢焘火上浇油道:“理解,理解。但你和谷主席都是党国的精英模范,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私下解决不好啰,干嘛非要搞得鱼死网破?若让南京方面知道了你俩同床异梦,各自为政,损害了党国的利益,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开不得玩笑啊。”
刘伯龙狠狠地:“你谷正伦不仁我就不义,看谁能笑傲江湖。”
卢焘劝道:“和为贵,和为贵。”
刘伯龙苦笑道:“和不了了,我俩之间必有一番恶斗。”
卢焘无奈转移话题:“刘军长,精心宴请卢寿慈,仅仅是听听发发牢骚而已吗?”
刘伯龙向参谋长徐亮欣使了使眼色,笑了笑:“哪里哪里,之所以邀请寿慈公赴麒麟洞夜宴,乃是真诚地与寿慈公共谋八十九军生计和出路。”
参谋长徐亮欣附和道:“是的,是的,刘军长早就想宴请寿慈公共商军中大事,奈何公务繁忙,才延迟至今。”
刘伯龙举起杯子:“来,寿慈公,素席薄酒,不成敬意。且听寿慈公赐教。”
卢焘一眼看穿他俩演了曲双黄戏,依然一仰脖,干尽了杯中酒,说道:“赐教谈不上,但有一句忠言不知该不该说,若说出来有点逆耳啊。”
刘伯龙鼓动说:“您尽管说,说错是我的,说对是您的。”
卢焘:“那我直说了?”
刘伯龙、徐亮欣异口同声:“说吧说吧,洗耳恭听呢。”
卢焘严肃道:“时下,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已成立。共产党部队也已解放了大半个中国,即将向贵阳迸发,贵阳局势趋向明朗,留给贵阳的国民党部队时间不多了。选择光明还是选择黑暗,在座诸位心知肚明,假如选择光明,即改邪归正,跟着共产党走,向人民靠拢,当家做主,是国家的功臣,共产党已经约法三章,对起义功臣不但既往不咎,还可委以新任。界时,诸位是有功于新生政权的功臣,也势必会获得新生。假如选择黑暗,继续跟着国民党走,继续与人民为敌,继续做损害国家民族利益的事,将是碰得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
卢焘一席话,让刘伯龙、徐亮欣坐立不安,越听越不是滋味。原本是让卢焘指点迷津,却被洗脑一番,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头低低的坐在一旁不吱声。
卢焘手持酒杯,轻轻敲了桌面:“刘军长、徐参谋长,我说的是不是很在理?”
刘伯龙心虽不服,假惺惺的点了点头:“寿慈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刘某茅塞顿开,茅塞顿开。”
卢焘:“既然茅塞顿开,不妨再听一听我一句劝。贵阳是贵州人民的贵阳,是大西南繁华的商埠,贵阳风雨飘摇百年,再也容不得半点折腾。说白了,贵阳再经不起战火焚烧,贵阳百姓再经不起生灵涂炭。所以,让贵阳完完整整交给新中国,交给人民,迫在眉睫。诸位何不效仿傅作义将军率部起义,和平解放北平的义举,率贵阳所部起义,和平迎接贵阳的新生,免息刀戈。使贵阳珍贵历史建筑完好地得到保存,30万贵阳市民的生命和财产免遭兵燹。诸位是时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这就是我给八十九军指出的生计和出路,这是唯一的,也是独一无二的。请诸位三思而后行。”
卢焘话毕,徐亮欣拍案而起,愤怒道:“寿慈公,此乃您给八十九军指出的生计和出路?原来您是一心一意劝降来了,再胡说八道,动摇军心,信不信您走不出麒麟洞公馆半步?”
卢焘呵呵一笑:“我卢寿慈若惧,何必独闯麒麟洞公馆,既然来了,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徐亮欣:“寿慈公,您有种,了不起,我们惹不起。”
五味杂陈的刘伯龙似乎幡然醒悟的模样,但一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与共产党势不两立的他,昂仗着蒋介石的宠爱,又岂能听信卢焘的“一派胡言”?即使率部起义又如何,共产党岂能放过罪恶累累的自己?刘伯龙越想越觉得寿慈公思想完全赤化,彻底倒向共产党的怀抱,不可救药。如若寿慈公不是死敌谷正伦的恩师,如若自己不为坐上贵州省主席的宝座,有求他谷正伦,他将毫不犹豫一枪崩了寿慈公不可。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陪着笑说:“寿慈公给八十九军指出的生计和出路,清晰明了,不过,和平起义事关党国荣辱,容我思量思量再择日回复。您看如何?”
卢焘看了看麒麟洞外,提醒刘伯龙说:“黎明前的黑暗,我该弃旧迎新了。您看着办吧。”
卢焘头也不回的走出麒麟洞。刘伯龙紧跟其后,不失时机地说:“寿慈公,此公馆是戴笠特意给蒋总统避暑而建的,而蒋总统半秒钟都没有呆过。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将发动《西安事变》逼蒋联共抗日的张学良、杨虎城囚禁于此,失去了半生的自由。我不希望再有不知好歹的人重蹈张、杨之覆辙。那样的话,生不如死,死有余辜。”
刘伯龙的弦外之音,卢焘心知肚明,刘伯龙死心塌地跟着蒋介石玩命,让他无话可说。
刘伯龙一挥手,叫过官兵,吩咐道:“恭送寿慈公下山,不得有任何闪失。”
徐亮欣偷笑道:“军座,卢焘中计了,他鼓动八十九军起义的言行实锤了。”
刘伯龙冷笑一声:“蒋总统心头之患,迟早其小命不保咦。秋后蚂蚱,蹦不了几天了。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