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郊外。白露茫茫。
蔡锷、李根源等军政要员排列一旁。
朱德、卢焘率领的第一、第二梯团步兵独立大队分别排着整齐的队伍站立。
蔡锷环视一眼两支援川队伍,敬过礼,说:“余与诸位官兵决策反袁,曾先礼后兵。先通电归劝。然,袁世凯中毒已深,不肯回头。余等只能宣布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武装讨袁。今日援川,即为讨袁先锋。诸位军人将倍尝路途之艰辛,将与四川革命力量同甘苦,共命运,齐心合力,挑起援川独立,救国救民之重担,云贵百姓,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英雄壮举的。”蔡锷走向前去,与朱德、卢焘亲切握手拥抱,然后右臂向空中猛他划了道弧,声若洪钟:“出发。”
朱德率领的第一梯团掉头往叙府方向行走。
卢焘率领的第二梯团掉头往泸州方向行走。
突然,卢焘和朱德不约而同地各自回望了一眼。
卢焘深情地向朱德喊了一声:“四弟。”
朱德也深情地向卢焘喊了一声:“大哥。”
两人向前跑了几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卢焘:“四弟,多保重!”
朱德:“大哥,多保重!”
蔡锷、李根源等官员也为之动容。
蔡锷:“战场上,他们勇猛坚强,机智过人,情如手足呀。”
李根源:“他们两个,人才难得呀。”
泸州途中,初冬的云贵高原,天气阴沉,浊云排空,北风尖声呼叫着;往日苍翠如锦,美丽巍峨的山野,尽显萧条而空旷。
官兵们精神抖擞地踏步前行。“嚓嚓嚓”步履声,惊飞了路边的虫鸟。卢焘步伐矫健,跑向队伍的前头,问金汉鼎:“铸九兄,何时能抵达古蔺县?”
金汉鼎:“快了。”
卢焘:“队伍走了很多天,疲惫不堪,抵达古蔺须休整一下。”
金汉鼎:“卢队官,入川多日,虽畅通无阻,也不可掉以轻心啊。”
卢焘偏过头去,呵呵笑:“是得小心点,不过,您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很熟悉吧?”
金汉鼎:“卢队官,不瞒您说,我祖上是做买卖的,常走泸州、重庆,榕城等地,据他们说,川南这地方,武装土匪多如牛毛,他们滋生事端,打家劫舍,杀人奸淫,无恶不作。山间、河谷、丛林、村舍常有土匪出没,所以……”
金汉鼎话音没落,突然,左边山峦密林突然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顿时,队伍随之骚动起来。
卢焘沉着冷静、细听、思忖一会儿,说:“此乃土匪冷枪无疑,走,队伍继续前进。”
卢焘看一眼金汉鼎:“小弟所言极是,野岭荒山的,须小心为好,传令下去,前后一路警戒。”
金汉鼎:“是,卢队官。”
古蔺县城,街上,穿着彝族、苗族服饰的男女老少,有的背着竹篓,有的挑着担子,穿行在热闹的集市中;手持长棒子,肩系绳子的后生仔不停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他们发现有客人东西太多而实在拿不动时,便一拥而上,讨价还价,欲帮客人代劳;专靠抬滑杆凉椅为生的人,焉焉地坐在一旁,期待着客人的到来。
这时,卢焘率领士兵们气昂昂地走进街头。
不明真相的赶集人,见状,惊骇逃跑,胆大的睁着惊奇的目光定定注视着。
卢焘的队伍一路安静地走着,没有打砸抢之举,倾刻赢得了众多人信任的目光,人们议论纷纷。
甲群众:“这是那门子军嘛,好正规的呦。”
乙群众:“是不是土匪又下山了嘛?”
甲群众:“你说得太那个了嘛,若真是土匪,你我还有心思在这里吹壳子?早就跑到那里去了?再说,土匪的模样,你没见过?唔,那帮兔崽儿那有这般规矩,进得街上不骚乱一番,抢劫一番,郎个配得起‘土匪’两字?你看他们象不象土匪?”
乙群众:“哎,真有点不像,不,不,一点不像。”
丙群众:“你们瞎吹些啥子嘛,这是云南都督蔡锷手下的滇军。”
乙群众:“啥子滇军嘛,他们来四川做啥子嘛?”
丙群众:“听说,是为了促使四川反正的。”
乙群众恍然大悟:“嗬,晓得,晓得。”
古蔺县政府内。县长熊某正与一帮官员抽烟土,喝酒,吹壳子。
熊县长叹着气:“云南省,一夜之间换了人间,成为革命党人天下啰,不知道这是喜是忧,郎个也说不清。”
甲官员:“熊县长,您操啥子心嘛,云南又不是四川,怕个啥子嘛,您照做官不误,照领薪不误,何必半夜见草绳疑为蛇呢?”
乙官员:“说的也是嘛,假如四川也有那么一天,成了革命党人的天下,再说那一天的事嘛,郎个自己吓自己,来来来,熊县长,喝酒喝酒,管它太阳从西边起还是从东边起,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官今朝做,那管他什么革命党人不革命党人嘛。”
秘书匆匆走进:“禀告熊县长,城里来了一帮天(滇)军。”
熊县长一听,急得跳了起来,心里忐忑不安,额头上冒出了大汗:“天军天军呀,不得了,快快,你们还愣啥,跑呀。”
熊县长说完,一骨碌起身,仓惶地跳出了县府大门朝北猛跑,连轿子也顾不上坐。
其他官员一时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甲官员思忖一会儿,喃喃自语:“天军?天军?”停顿一会儿又大叫“天军,天军来了,快快跑呀。”
其他官员见状,也“呜啦”一声,挤作一团,夺路而逃。
街边庙宇内。官兵们集合一起,待训。
卢焘站在队伍前面,目光威严:“诸位官兵,连日来,风餐露宿,辛苦了,但此行之目的,并非享受而来,而是协助四川反正,乃我辈军人之荣耀,正义之光荣。作为军人无须效尤土匪乱党淫贼。故,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严以律已。不得干鸡鸣狗盗之勾当,不得搔扰百姓,更不得以任何藉口干打家劫舍、掠夺奸淫,谋财害命之事,违者严惩不贷,明白吗?”
官兵们齐声附和:“明白了。”
卢焘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就地休息。”
众官兵,有的靠在墙根席地而坐,有的累得趴在地下,很快入睡。伙夫们则开始生火,挑水,淘米煮饭。
卢焘对一旁的金汉鼎吩咐道:“做好警戒,出情况随时禀报。”停顿一会,卢焘又对一旁的官兵说:“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强龙也得拜地头蛇呀,走,会会县长大人去。”
说完,卢焘与几个官兵走出了庙门,向县政府方向走去。
来到古蔺县府内外,卢焘望一眼“四川省古蔺县政府”的牌匾,一脚跨进了县府大门。见政府内静悄悄,空无一人,不免奇怪。
一老头拖着病态的身体,坐在一颗槐树底下捆绑着扫帚。
卢焘走过老头的身边问道:“老人家,政府里为何空无一人呀。”
老头耳背,听得很吃力:“您说什么呀。”
卢焘干脆蹲下,提着嗓门:“老人家,县政府为何空无一人呀?”
老人抬起头望了卢焘及卫兵一眼,脸上马上掠过一丝慌乱和恐惧,欲起身走开。
卢焘笑了笑:“老人家您别害怕,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滇军,您能告诉我们县政府的人哪里去了吗?”
老人家叹了口气:“正因为,你们是天(滇)军,所以,县大爷及官员们被吓得逃跑了。”
卢焘一听,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县大爷以为我们是‘天军’呀,老大爷,我们是滇军,不是‘天军。’误会,误会了,哎,老大爷,您能帮我们把县大爷找回来吗?”
老人家有点犯难,但也爽快地应吮:“好,我试试看罗。”
卢焘笑了笑:“有劳您老人家罗。”卢焘又转身吩咐两位官兵:“你们两位陪老人家去打个转,一定把县大爷请回来。”
两官兵与老人家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卢焘:“走吧,到里边看看去。”
卢焘与官兵沿着鹅卵石砌成的小路,折进了县长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得雅致大方,一幅‘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墨竹画醒目地悬挂在房子的中间,画心左侧有作者题画诗一首“一节复一节,千枝连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后面题款:“乾隆壬午板桥老人郑燮”。一枝一叶,无不精妙绝伦。
水磨楠木书桌上摆着一块不曾雕琢过的璞。一本泛黄的《康熙字典》和文房四宝。
士兵甲惊奇道:“哇,这僻壤之地,难得县长此番雅致呀。”
士兵乙也附和道“你真乃少见多怪,一县之长嘛,哪能与百姓一般见识呢,不沾点书香气,还不让人瞧他不起?”
士兵甲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一只红色的弧形箱子静静地躺在打开的柜子里。士兵丙好奇地走过去,拧开未曾上锁的锁扣。顿时双目透亮起来,高喊一声:“哎,快来看呀。”
卢焘及官兵一听,忙聚集过去看。一块块银元躺在箱子里,发出锃亮耀眼的光芒。
卢焘一边查看,一边吩咐官兵:“这箱子银元少者都有数万两之多,这乃古蔺县百姓之命根呀,要严加看守,不得监守自盗。”
古蔺县城郊外,熊县长和几位官员正坐在一辆遮蓬的马车上怆惶急驶而去。马车上的熊县长一脸的惊骇,几位官员也满脸迷茫,一言不发。
熊县长不时地伸出头去催喊马车夫:“快点,快点。”
马车夫放松马缰高喊一声:“驾”,马车如弦出弓,飞也似地跑了起来,一路扬起的滚滚红尘,遮天蔽日。
马车厢内,熊县长突然又叫苦连天:“屋里的银元,银元哟。”
此时,老人与官兵也租了一辆车飞奔而来。渐渐地,两车缩短了距离。最后在大路上并驾齐驱。
这时,军官命令车夫道:“快,加速往前,拦住这辆马车。”
车夫一听,左手牵着缰绳,右手上的鞭子一抛,高喊一声“驾”,不一会,马车夫又高喊一声“吁”,马车终于在前面停了下来,横在路中间。
官兵跳下马车,站在路中间向仍在奔跑的马车招了招手。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军官跑了过去,礼貌地问一声:“请问,哪位是熊县长大人?”
马车上的熊县长与官员惊慌地别过脸去,缄默不语。
老人也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军官再问一声:“谁是熊县长大人嘛,卢队官请他回县府去。”
老人笑了笑说:“熊县长,莫怕,莫怕,这几位小兄弟是滇军的官兵,是受队官的吩咐来请熊县长大人回县府的。”
熊县长一听滇(天)军两字,又慌张起来,喃喃自语:“天军,天军,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老人哈哈大笑:“熊县长,他们不是天军,是滇军,他们是奉命入川反正路经古蔺县,并没有恶意,古蔺县城平安无事,您回去看一看,不就明白了?”
熊县长:“真的不是天军?”
老人家拉过官兵:“您看一看这郎个是天军嘛?”
军官:“老人家说得对,我们是滇军,是蔡锷将军统率下的滇军,并不是什么天军,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熊县长看一眼不吭声的官员,左右为难:“这……这……”
军官:“别犹豫了,县长大人,跟我们回去吧。”
熊县长:“好,是驴是马,是人是鬼,回去再说”转后吩咐马车夫道:“打道回府。”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回疾奔。
古蔺县府办公室内,卢焘坐在椅子上,翻阅着《康熙字典》。
两名官兵分别站在钱箱两旁守护着。
两辆马车同时在古蔺县府门外停了下来。
官兵、老人、熊县长及官员们分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前一后走进县府内。
在旁门外站岗的士兵见一行人匆匆奔来,又见后面跟着官兵,高兴地向屋内喊道:“卢队官,熊县长他们回来了。”
卢焘听说熊县长回来,马上起身,三步拼作两步迎了出去。
熊县长见全副武装,精悍威武的卢焘站在面前,怔了一怔。
后面的军官见状忙走上前,指着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熊县长介绍一番:“卢队官,这位是古蔺县的熊县长,他们都是县里的官员”,军官又转过脸来指着卢焘告诉熊县长:“熊县长,这位是卢焘卢队官。”
卢焘高兴地向前握住熊县长的手,恢谐地说:“欢迎您回家作主呀,熊县长。”
熊县长打量着卢焘,脸上掠过一丝惭愧:“卢队官,恕老夫无礼无知,看我老眼昏花错把‘滇军’误为‘天军’,弃城而逃,差点愧对古蔺的父老乡亲,想来羞赧万分呀。”
卢焘朗声一笑:“熊县长不必自责,不知者焉能有过?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请吧。”
卢焘、熊县长与官员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熊县长进得房内,双眼环视了一周,见满屋里东西整整有序,未曾动过,又见那一箱银子旁边站着两位持枪的士兵,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脸上显出了激动的色彩来。赶忙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银箱。
卢焘忙说:“熊县长,请您检查一下房内的东西,有无丢失,尤其是那些银两。”
熊县长回过头:“不,不,不,卢队官,这不是一目了然吗,用得着用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吗?”
卢焘笑了笑:“熊县长,这不是小人与君子的关系所能说得清楚的,您还是当面清点财物,看看有无损失为好。”
熊县长:“这还用得着我点嘛,我从未见如此纪律严明,见钱眼不开的军队,郎个我开天辟地头一遭见的嘛。”
卢焘:“滇军并非土匪残党之类可比,乃百姓之军队,革命之军队,那能见钱眼开,失去民心呢。”
熊县长:“佩服,佩服,徜若不是滇军尽心看守,这箱子里的银两恐怕早落贼人之举手,哪都是古蔺县百姓之血汗钱呀”熊县长越说越激动:“卢队官,如不嫌弃之话,明日由本县作主,犒劳众滇军官兵,以表达熊某感激之情,如何?”
卢焘摆了摆手,连声推辞道:“熊县长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犒劳之事实在使不得,免了免了。”
熊县长不依,故作生气状:“哪能呢?卢队官若不领这份情,就见外了,古蔺之地自古好客,今有如此好的官兵弟兄,怎般‘辞’字得了?”
一旁的官员:“是呀,卢队官,您就领了这份情吧。”
卢焘:“那我们身为百姓之军队,凭什么呢?”
熊县长:“就凭你们今天秋毫无犯之举,如何?”
卢焘沉思一会儿,开玩笑地答道:“嗨,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下不为例。”
熊县长高兴地拍手:“好,卢队官不愧为军人,痛快,痛快。”
天刚蒙蒙亮,熊县长兴高采烈地与官员一起快步向庙宇走来。
后面,一群老百姓挑着酒坛,扛着宰好的鸡鸭猪羊,挑着大米、蔬菜兴高采烈而来。
卢焘正在刮胡子洗脸。
一军官禀告:“卢队官,熊县长来看我们来了。”
卢焘:“噢,知道了。”说完,卢焘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将毛巾丢进水盆,三步拼出两步走出门外。
熊县长一行已走至门口。
卢焘忙拱手作揖道:“县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熊县长一脚跨上石级,也拱手作辑道:“卢队官,别来无恙?”
卢焘笑了笑:“承蒙熊县长的关怀,一夜平安无事。”
熊县长:“那就好,那就好”说完,熊县长向后面一挥手:“唔。”
隐在街角的官员们和一群老百姓一拥而出。
卢焘见状,纳闷:“熊县长,您唱的那曲戏呀?”
熊县长:“唔,卢队官,真乃贵人多忘呀,昨天不是说好了嘛,由本县长作主,犒劳众滇军,您都忘了一干二净了?”
卢焘:“这……这不过一句戏言,熊县长岂能当真?”
熊县长:“玩笑话?本县长从不与人戏言。今天,您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由不得您卢队官了。”熊县长向挑担子的人群一挥手:“唔,都给我挑进去。”
众百姓抬起东西直往庙里钻。
卢焘急得挡住熊县长:“熊县长,这万万不能,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您明明是让我们心里不坦然嘛。”
熊县长:“您言而无信,才让我们心里不舒坦嘛,别啰索了。卢队官,老百姓不会因官兵们吃了这一顿,就认为你们是土匪乱党,他们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卢焘执坳不过:“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熊县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早该如此了,唔,卢队官怎么不请我进去看一看?”
卢焘也哈哈大笑起来:“熊县长,请请请。”
卢焘陪同熊县长一行官员走进庙宇来。
熊县长环视了一眼庙宇,难过地说:“这庙宇实在太破烂不堪了,怎能委曲你们呢?卢队官,不如这样,干脆带士兵们住进县府里去算了,那里条件好一些,又便于照顾,不知您意下如何?”
卢焘马上说:“不,不,熊县长,在这里休整也挺好的,又何必去兴师动众,惊扰你们办公呢?”
熊县长:“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多言矣,徜若卢队官有什么需要帮助之话,只管说,我熊某人在古蔺没有办不成的事。”
卢焘:“承蒙熊县长的关心与爱护,果真有事,不找熊县长,又能找谁呢?何况,熊县长古道心肠,能有不找之理?”卢焘指着一石凳:“熊县长,您请坐。”
熊县长坐下后关切地问:“哎,卢队官,滇军在古蔺要住多久?”
卢焘:“明日将开拔。”
熊县长:“明日就要离开古蔺?”熊县长望着卢焘,略带哀求道:“哎,卢队官,不如多住几日再走不迟。”
卢焘:“熊县长,为何嘛?”
熊县长叹了叹口气:“卢队官有所不知,古蔺县处川南,但毗邻云南、贵州交界之处,乱党土匪出没无常,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连县长我也不得不惧怕他们几分。以前,也来过一些当兵的,但他们跟土匪乱贼又何异?今日,滇军进得古蔺,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深得民心呀,百姓啧啧称赞从未见过如此规矩的军队,不如多留住几日,哎,我也是深恐其他军队或土匪来掳抢啊。”
卢焘:“唔,原来如此。”卢焘深思了一会。“不过……”
熊县长马上接过话茬:“卢队官是说?”
卢焘:“熊县长,滇军此行目的是要过泸州,抵重庆,促反正,时间任务紧迫呀,我何尝不想为古蔺之百姓做些好事呢?但,我是身不由已,肩有重任啊,岂能于大局不顾?”
熊县长:“哎,卢队官,您是个明白人,您就考虑考虑一下吧,我等古蔺百姓实在不愿你们走呀!”
卢焘:“熊县长,是否留下古蔺,容我思量一番如何?”
熊县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卢队官,您考虑好哟。”说完,熊县长站起来拱手作揖:“卢队官,我等告辞了。”
卢焘:“怎么,熊县长不与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熊县长:“不客气,我还有些事,改日再与您喝个痛快。”
卢焘:“好,我也不勉强了,您走好。”
熊县长一行人走出了庙宇。
不一会,晚餐开始了。官兵们排队领饭菜,十个一组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菜,气氛热烈。
卢焘坐在石板上翻看着一小张地形图。
厨子端来了一大盆荤菜、一壶酒:“卢队官,吃饭吧?”
卢焘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愠怒地对厨子说:“谁叫你这样做?这不是让我脱离官兵关系嘛,拿回去分给官兵们吃。”
厨子嗫呶着嘴:“卢队官,那您吃什么呀?”
卢焘:“很简单,我与官兵们共吃一窝饭,共挟一盆菜,共钦一壶酒,我与他们毫无特殊之处,互相间是平等的,我又怎么能吃独食呢?快拿走。”
厨子委屈:“卢队官……”
卢焘:“哎呀,我说你啰嗦什么呀,还不快拿走?”
厨子站着不动。
卢焘一急:“哎,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哎,小兄弟,你知道吗,我跟大家都是穷苦出身,你以为我穿上这身军服,就能改变骨子里的东西吗?未也,你先去吧,待会,我去吃就是了。”
厨子极不情愿地又端着菜往回走。
卢焘看了地形图一会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拿起一只碗,盛了一碗饭,随意地坐在了一群士兵中间。
士兵们瞬间都变得拘谨起来。
卢焘轻轻一笑:“怎么了,我一来你们都不吭声了,是不是不欢迎我呀?”
士兵甲:“卢队官,不是不欢迎您,您一贯与我们同甘共苦,同吃一锅饭,习惯了,还用得着客套吗?是不是呀?”
众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是呀,是呀。”
卢焘笑了笑,诙谐地说:“未必如此吧,我看你们呀,个个像馋猫,吃着碗里,却盯着锅里,才懒得理我呢?”
众士兵哈哈哈大笑。
士兵乙:“卢队官,您为我们操心太多了,多吃点,来吃块肥肉,据说很补脑的。”
旁边军官听见乙士兵话“出格”,恼怒地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哎,你啰嗦什么,你眼里还有卢队官吗?没大没小的,这玩笑开得着吗?”
卢焘看了眼说话的军官,严厉地说:“哎,我说你呀,你吃你的饭,别光是训人,士兵说的没错呀,来吃饭吃饭。”卢焘说完挟起一块肥肉塞进了嘴里,咀嚼起来,嘴角顿时挤满了油渍。
士兵们见状,又大笑起来。
入夜,卢焘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沉思。不一会抬头喊道:“来人。”
一军官应声而入。
卢焘:“马上通知副队官,排级军官前来议事。”
军官走后,卢焘又伏在石桌上比划那张地图。
军官们陆陆续续走进来。每个人的眼上都挂着惺松的睡意。
卢焘招呼道:“来,随便坐一坐,三更半夜打扰你们,真不该。”
副队官:“卢队官,没关系的,有事尽管说吧。”
卢焘:“好,我军路经古蔺县城,休整已两日,承蒙古蔺百姓、官员的厚爱与理解,但,古蔺为川南偏僻之县,蒙受乱党匪贼的骚扰不在话下,百姓怨声载道亦无可奈何。我军纪律严明,呵护百姓,名声鹊起。故,古蔺县熊县长,深恐不义之军再次骚扰,再三挽留我军,不让开拔。可我军奉命援川促其反正,时间紧,任务重,又岂能长期驻扎古蔺要吃要喝,无所济济?而辜负熊县长之意,于心何忍,难矣。如何?请各位想个万策之策?”
副队官:“既然熊县长相求,理应将我军之所以不便久留的原因告之,以求其凉解。”
卢焘:“此话早已明了,但,熊县长一而再,再而三苦苦挽留,如何是好?”
田钟谷:“我看没必要解释那么多,我看他是胡搅蛮缠,假情假义,说不定还在背后做手脚呢,不得不防着点。”
金汉鼎:“我看硬走也不是个办法,得想个既不得罪熊县长,又能脱身开拔的两全其美办法。这个办法嘛,嘿,大家想一想吧。”
排长甲:“趁夜开拔,神不知鬼不觉的,省得罗嗦。”
副队官:“ 岂不成乱党匪贼之所为了嘛,不行,我滇军的形象岂能受之污蔑?来者也光明,走者也正大嘛。”
卢焘:“大家别说得太多了,我有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得通,这个办法呢,就是假借全队官兵作野战演习而离开古蔺,只留一小部分士兵看守不必要的行装,以迷惑熊县长,达到开拔的目的,唯有此办法能两全其美。哎,那也是不得已之举呀。”
副队官一拍大腿:“好主意,再没有其它办法比这办法更好的了,既不得罪熊县长,又可按时开拔,妙计也。”
众军官也一齐点头赞同。
卢焘:“既然此法凑效,大家即刻安排为好,后日上午九时准时实施。”
众军官散去。
卢焘继续摊开军用地图,比划着。
隔壁房,士兵们彼起彼伏的鼾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卢焘站了起来,走进隔壁房逐一巡视官兵的地铺,帮这个掖被子,帮那个盖盖脚丫,又轻轻将官兵们裸露出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
次日,官兵们冒着严寒爬起床,七手八脚收拾东西。
副队官形情严肃地走了过来:“今日全体官兵作野战演习,请收拾好随身扔带的东西,待会出发。”
士兵甲:“哎呀,那么突然,多休息几日不行嘛,累死人了。”
士兵乙:“啰什么嗦耶,这是命令,谁让我们是军人呢?”
士兵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是呀,谁让我们是军人呢?”
副队官愠怒道;“少说费话。快点。”
全体官兵集合完毕。
卢焘一挥手:“出发。”
全体官兵全副武装陆陆续续离去。
庙内,十几位士兵留守着一些简单的行李。
古蔺县府办公室内。熊县长与一帮官员交谈。
熊县长:“滇军此番经过古蔺县,秋毫无犯,爱护百姓,非匪党残贼可比,难得矣。我已苦求滇军多住时日,一来以感激滇军不夺银毫之情;二来,以滇军之威武加于影响古蔺县之社会治安,乃百姓之所愿矣。卢队官是一个很开明的人,能严以律已,以身作则,方有如此听话的官兵,士兵易求,将相难寻啊。”
官员甲:“熊县长,您不是跟卢队官商谈驻留之事嘛,咋了?”
熊县长:“卢队官办事沉稳,不知其想法如何,我也无法得知。”
官员甲:“熊县长,你不如现在去找卢队官,探听一下虚实,不然夜长梦多。”
熊县长:“我马上去见卢队官,不然,我心也不踏实啊?”
十几个留守庙宇的士兵,围坐在一起议论着。
甲士兵:“熊县长也真是的,滇军任务在身,却非要滇军留下来,不让开拔,啥子意思吗?”
乙士兵:“你有所不知,熊县长此意不过借滇军壮胆,唯恐别的军队来掳抢,才苦求滇军留下,不让开拔的。”
丙士兵嘲弄道:“熊县长姓熊,果然熊样子,你说说滇军虽然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但并非长驻古蔺,迟早会开拔的嘛,又何必给卢队官出难题呢,你看,三十六计,还不是走为上计?你熊县长太过于热情,谁受得了呢?不悄然开拔又能怎么办呢?”
甲士兵:“说的也是,归根结底是熊县长大人太急于求成,让卢队官无法应付,才出此下策的,对不?”
乙士兵点了点头:“可苦了在座的十几名士兵耶,如明日才出发,怎能追得上卢队官他们呢?”
甲士兵:“别耽心,卢队官怎能弃下我们不管呢。”
熊县长的座轿停在庙宇门口。他下得轿子,径直往庙宇里头钻。见一群士兵在吹壳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依然问道:“各位小兄弟,你们卢队官哪里去了?”
甲士兵摇了摇头答道:“卢队官率全队官兵作野战演习去了。”
熊县长:“野战演习?何时回来?”
甲士兵摇了摇头:“这说不定,得看训练的情况才能决定。”
熊县长:“唔,原来如此,本官晚些时间再过来看一看,告辞了。”熊县长说完走出了门外,钻进了轿子里。
士兵们望着熊县长轿子离开,偷偷地笑了起来。
甲士兵:“恐怕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啰!”
乙士兵:“熊县长真让人可怜呀。”
甲士兵:“可怜什么?这也怪不得卢队官,是熊县长没有深思熟虑,再三苦留的结果,明晓得滇军是不能久留,又何必强求呢?”
此时,卢焘率领的滇军正走在茫茫的夜色中。
古蔺县城庙宇外。熊县长下了轿子,往庙宇内走去。
庙宇内,士兵见是熊县长,马上骨碌地爬起来。“哎呀,县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县长陪着笑问:“都这么晚了,卢队官还没有回来?”
士兵:“熊县长,这……”
熊县长思忖一会儿无奈:“嗨,我明白了。”转身走出了门外。士兵笑笑:“看来明天,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追赶部队了。”
返回古蔺县政府,熊县长叹了声气:“卢队官假借野战演习率队离开古蔺了。”
官员一脸困惑:“您没同卢队官商谈好,让滇军多留几日嘛。”
熊县长:“他以将不能久住原因解释给我听了,可……哎。
官员放下茶杯:“既然他已解释了不能久驻的原因,您又何必不让他开拔呢?”
熊县长:“哎,我也是为古蔺县百姓之所想,适得其反呀!”
官员;“县长,此乃您欠虑了,试想,滇军并非川军,它没有保卫古蔺的义务,他们只是路经此地,况且他们要事在身,怎有心思停留这里?您过份热情挽留,卢队官又如何想?他只好忍心出此下策,一走了之了,唔,不过,他也应该跟您打个招呼呀,这样做,未免不讲义气了。”
熊县长:“不,不,不能这样评介卢队官,他也是因为我的过份而不得已,他始终是我认为最好的队官,滇军是一支自律自爱的军队,此事怪不得他,怪只怪我不理解卢队官的苦衷啊。”
深秋的太阳火辣辣的,折射出五彩缤纷的波光,在空中跳跃着。
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流淌,两岸片片稻禾摇曳着金灿灿的穗头。一些衰黄了的田草给原野披上了凋敞的颜色。
士兵开始望着潺潺流水骚动起来。高声喊:“水,水,水。”
副队官命令:“原地休息15分钟,洗洗脸抹抹身,但有一条,水,绝对不能喝。”
士兵中有人问:“为何呀?”
卢焘:“水里含有毒菌,人喝了会患痢疾,如果大家都患上痢疾,还能入泸州进重庆吗,大家忍一忍吧。”
语音刚落,官兵们立马解开衣襟脱掉长裤。“呜啦”一声扑入河中,互相打起水仗来。
几位士兵口干舌燥,猛地捧起河水咕噜咕噜地喝开来。
军官见状急得大声喊:“别喝了,别喝,河水脏,喝不得,喝不得呀。”
几位士兵充耳不闻,使劲往嘴里掬水。呛得咳嗽起来。
军官气得淌水过去抓起一士兵,一掌掴在脸上,士兵踉跄一下,跌进了水中。
军官指着士兵骂道:“说多少遍了,这水喝不得,自己得了痢疾死了百了,可因为你而连累了整个大队的官兵呀。”
好几位士兵听罢,自觉理亏,悄悄躲过一边去,不敢出声。
众士兵停止了打水仗,停止了喧闹声,伫立水中望着这一幕。
卢焘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从队伍中间走过来马上指责副队官:“你怎么搞的嘛。”
副队官委屈:“我已告诉过士兵们,水只能拿来擦身,洗洗脸,但绝不能喝,但他们偏偏不听。”
卢焘严肃地说:“别说了,赶快集合,开路。”
副队官转身走向河边,猛地吹起了哨子。
河中的士兵快速地跳向了岸边,麻利穿好衣裤,列好队。
卢焘望了一眼湿漉漉的官兵,皱起眉头:“各位弟兄们,这一路甚是艰辛,闷热口渴,是可以理解的,但这荒野里流淌出来的水,看似清澈,但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有毒细菌,如果不小心喝了,虽能解一时之渴,但也不免染上痢疾的可能,徜若真的染上了痢疾,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又如何是好,这不但影响了众多官兵的身体健康而且也影响了队伍的威武形象,因此,这些水是绝不能再喝了。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泸州城就到了,大家忍耐一下。”卢焘停顿一会,又继续说:“刚才,有位军官犯了一条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任何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准打骂士兵,他既然胆敢打骂士兵,不管理由如何,都站不住脚的。”
那位打人的军官脸上缀满了愧疚的神色。
卢焘:“请那位被军官所打骂的士兵出列。”
被打的士兵脸上惊恐,死活不愿出列。
卢焘向被打的士兵招了招手:“来,来,别怕,别怕,理直气壮一点。”
被打的士兵犹豫了一会儿,迎着众官兵的眼光,慢慢吞吞的走出了队列。
卢焘转脸指着那位打人的军官,严肃地说:“你,给这位士兵道歉去。”
打人的军官望了一眼卢焘:“卢队官,这这这。”
卢焘瞪了一眼:“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但这不是解释的时候,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向士兵道歉,明白了吗?”
那位军官极不情愿地走向被打的士兵鞠了一躬:“向你道歉了。”
士兵慌忙扶住军官的肩膀双眼含泪道:“其实,是我没有听长官你的话呀,我也有错,我也有错,该打的是我啊?”
卢焘站在一旁,高兴地笑着鼓起掌来。
顿时,队列里的官兵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卢焘挥了挥手,掌声嘎然而止。
卢焘:“好。兄弟们,打骂士兵非革命军人之权利,只有军阀、官僚、土匪乱贼挂在嘴边,用在行动上,把人当作猪狗看待的哟。从今往后,要牢记今日之幕,情同手足,团结友爱,拧成一条绳,只有这样,革命才能取得成功。是不是这个理呀,弟兄们?”
众官兵激动得大声附和:“是。”
卢焘挥一挥手:“继续前进。”
队伍离开了小河边。“涮涮涮”的脚步声向着远方响彻而去。
泸州城门外,傍晚时分。川南总司令但懋辛和一群官员在等候卢焘人马的到来。
不一会,卢焘的队伍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但懋辛不禁喜出望外:“嗨,看看,滇军真的来了。”
众人将目光伸向卢焘的队伍。
官员甲惊讶道:“哎呀,看看,那位当官的,竟然不是坐着高头大马而与士兵一起步行,嗨,滇军首领真是与众不同呀。”
官员乙附和:“那是卢焘队官,据说此人视士兵如手足,常与士兵共饮食,同路行,从不搞特殊化,乃眼见为实也。”
队伍渐渐走近。但懋辛快步走向去拉住卢焘的双手,高兴地说:“欢迎你们滇军的到来,我们等候多时了。”
卢焘也高兴地说:“但总司令,辛苦诸位了。”
但懋辛:“哎,你们从昆明远道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那才叫辛苦呢。”
卢焘、但懋辛相视,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但懋辛:“卢队官,众滇军为革命之事,风尘仆仆,吃尽了不少苦头,今抵泸州,找个好地方休整一下,我等备宴犒劳滇军官兵,以洗路途之疲劳。”
卢焘听罢,摆了摆手:“但总司令,您们就别费这番苦心了,若滇军此番能为泸州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心满意足矣,岂让诸位破费呢。”
但司令嘿嘿一笑:“卢队官,欣闻您及滇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甚为敬佩,但这一宴席无论如何您及您的官兵得赏脸。”
卢焘相视一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有言在先,下不为例。”
泸州城内。灯火渐明。川南总司令部露天大草坪,数十桌酒菜一字排开。滇军众官兵兴高采烈喝酒吃菜,时不时有人猜码行令,不亦乐乎。
客厅内,卢焘、金汉鼎等与但司令围坐在八仙桌边饮酒下箸。
卢焘双手托举起一酒杯:“诸位,滇军奉命援川促反正,承蒙泸州但司令及各方官员的鼎力相助,接风洗尘,不胜感激,来,我敬诸位一杯。”说完,卢焘昂起勃子喝了个底朝天。
“好,卢队官真是好酒量呀,来,我也敬卢队官一杯。”但司令拿起一杯酒走向卢焘:“卢队官奉命援川促反正,为四川革命之成功效力,理应理应,来,干了这杯。”但司令也昂起脖子喝了个底朝天:“唔,好酒,好酒也;卢队官,此酒乃一代名酒泸州老窑也,它滋润了一个伟大的民族,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折腰呀。美酒壮军威,人逢喜事爽。卢队官等等滇军官不妨多喝点,不然过了这一村再没有这个店了,再想喝,恐怕不那么方便了。”
官员甲也兴奋地说:“卢队官有所不知,今日之泸州,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放,走进任何一家酒肆,英雄相见,举杯痛饮之景随处可见。走进泸州城,仿佛走进池瑶,泸州老窑香飘四溢,唾涎欲滴,令人裹足不前,畅饮不休。宋词家苏东坡有诗云,‘佳酿飘香自蜀南,且邀明月醉花间,三杯未尽兴犹酣’三杯又怎能尽兴呢?何且卢队官只有两杯,来,我也敬卢队官一杯”,说完,官员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卢焘拿起酒杯,站起来:“‘天涯今日尽正道,一殇一咏一留念’来,诸位,我也敬大家一杯”。卢焘说完一饮而尽。然后翻了翻杯底继续说:“很遗憾,敝人尚来不胜酒力,逢喝必醉,今有要事在身,即使泸洲老窑酒香浓浓,醉幽心间,也得割舍唉。诸位见谅了,见谅了。”
但司令:“既然卢队官不胜酒力,诸位也不必牵强附会,为之所难了,来,‘泸州杯里春光好’,大家不必拘礼不必拘礼,请吧。”
众官员举杯相邀好不热闹。
但司令官邸。卢焘坐在椅上品茶。问:“但总司令,泸州这地方,革命之事,发展如何?”
但总司令吸了一口浓烟,又轻轻吐了出来:“卢队官,自云南蔡愕将军起义成功,宣布独立后,四川革命军也不平静呀,各地也纷纷举行了大规模的起义活动,盘踞成都的清总督赵尔来,钦差大臣端方,已在四川被革命军所杀,全川已宣布独立。泸洲城已完全掌握在革命党人手中。”
卢焘笑了笑:“本人数月奔走在途中,孤陋寡闻,天下之事竟也糊涂至极,不该,不该呀。”
但总司令:“卢队官为革命之事,奔波操劳,疲于远途,纵是孤陋寡闻,又焉能怪罪于您?唔,不知卢队官所率之滇军驻泸洲多久?本司令官将厚情款待。”
卢焘:“承蒙但司令官的深情厚义,四川虽已独立,滇军更没有久留泸洲的必要,接云南军政府之令,明日滇军将转赴重庆,不敢贻误。”
但司令开玩笑地说:“难道卢队官及众官兵对泸洲老窑的甘冽芬芳,独特韵味没有丝毫的留恋吗?何必如此仓促远行呢?”
卢焘:“泸洲老窑虽香飘四溢,促我幽思夕,但,一朝贪杯,天上人间,谁知尧和跖,罢了罢了。”
但司令:“唔,卢队官有鸿鹄之大志,非屋檐下之麻雀,井下之蛙,既然急于赴重庆,那明日便启程,本司令不敢多留,见谅了。”
卢焘:“但司令能如此善解人意,定能稳定军心统率一方。”
两人相视一笑。
泸州城外。晨。卢焘的队伍慢慢向前开拔。
卢焘与但司令握手道别。
卢焘:“承蒙但司令及泸州的官员们热情款待。”
但司令:“尽地主之宜,应该应该。”
卢焘:“泸州杯里春光好,不知何年何月再次领略此番意境呀?”
但司令笑了笑:“只要卢队官记得‘泸州杯里春光好’什么时候乐意重温,本人都可以一路奉陪。”
卢焘拱手作揖:“好,后会有期。”
但司令也拱手作揖:“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重庆途中,凛冽的寒风。微微的细雨。
卢焘率领的队伍蜿蜒走在一道长长的峡谷中。
峻峭的山峰两旁,沸沸扬扬的细雨,随风飘曵,山谷里腾起的雨雾如透明的泡沫自由飘动。山谷静得出奇。
一阵铃声响过来,山谷前边走过一队马帮。
他们勒紧马缰,惊恐地躲过一边,双眼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队伍威严地从马帮旁边走过,慢慢向山谷的深处走去。
惊醒过来的马帮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马帮甲拍着胸脯:“吓死我也,吓死我也,我以为这次遇上土匪强盗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马帮乙摸了摸头发嘀咕道:“怪哉,这明明是土匪强盗嘛,怎么当起好人来了呢?真是太阳从西边起咧,新鲜,新鲜。”
马帮丙摇了摇头:“依我看,这不像土匪强盗,像什么呢?”马帮丙一想,马上惊呼:“呀,莫非是革命军?”
马帮甲疑惑:“革命军?什么革命军呀?”
马帮丙:“据说云南闹革命,宣传独立,成立了革命军,四川这段时间也不列外,也宣布独立了,对,这就是革命军,跟土匪强盗迥然不同了。”
马帮们一同附和:“啊。”
傍晚,雨后复斜阳。一块宽阔的草坪上,士兵在扎帐篷,在起锅造饭,在山溪边洗涮。
一阵阵乌云夹杂着呼啸的山风簇拥过来,天地间倾刻漆黑一片。片刻,乌云淡然而去,天空布满了霞光。
卢焘走向一颗树底下,坐了下来,向不远处的田钟谷、金汉鼎招了招手:“您们也过来坐一坐嘛。”
田钟谷、金汉鼎应声而过,围坐在一起。
田钟谷:“卢队官,这几天士兵们疲惫得很呐,不知何时才能抵达重庆。”
卢焘转脸问金汉鼎:“汉鼎,您说呢?”
金汉鼎:“明日午后即可抵达重庆。”
卢焘:“抵达重庆就好了,哎,这几天实在累坏了这邦兄弟,但,为革命之事奔波劳碌,这点辛苦也算不得什么嘛。”
金汉鼎:“是呀。”
卢焘:“四川也像云南一样宣布独立了,老百姓眼里总算有了一点曙光。”
田钟谷:“武昌起义后,各省相继独立和各省军政府的成立,使清政府隔入了土崩瓦解的局面,客观形势要求必须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革命政权。但,中央政权如何建立,由什么人执政,这是人们最为关心的问题呀。”
卢焘:“革命派、立宪派、旧官僚政客等各派的政治力量都在为建立一个由自己控制的中央政府进行激烈的争夺呀,据说,现在国内形成了两个争夺中央政权的集团。”
田钟谷:“卢队官,这到底是些什么样的集团嘛?”
卢焘:“一个是以黎元洪为首的湖北集团;一个是以陈其美、程德全为首的上海集团,双方为筹组中央政权进行了明争暗斗。”
金汉鼎焦急地问:“争斗的结果将会如何呢?”
卢焘:“哼,争斗的结果,无非是同意各省代表在武汉举行会议,组织中央政府。”
田钟谷:“哼,我们在流血,流汗,甚至牺牲生命,可他们……”
卢焘:“为了国家与民族之利益,流血流汗,甚至牺牲是义不容辞的,值得的,但我们希望的是有一个稳定的,得人心的政府,为黎明百姓谋幸福,为江山社稷造铜墙铁壁的政府呀,而他们却弃之不顾,为临时大总统人选争得你死我活。群魔乱舞,国家、民族岂有稳定之言呢?”
金汉鼎:“呸,他们怎能这样呢?”
卢焘摆了摆手:“国家之事暂且不议。吃饱喝足,静静休息,养精蓄神,明日抵重庆好让百姓认识认识滇军的风采,如何?”
金汉鼎、田钟谷起身,相视一笑。
官兵们分成几个小组,每组十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餐。
卢焘盛了一碗饭挤进了其中的一组,士兵们见状挪了挪出一个地方。
卢焘坐下后挑口饭往嘴里送去,嚼了几下,悄悄皱了一下眉头。笑道:“弟兄们,这饭可好吃?”
众士兵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回答。
卢焘:“好吃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不好吃,事实求是嘛。”
士兵苦着脸说:“卢队官,不瞒你说,这饭真不好吃,油水又少,怎么咽下去呀,即使咽得下去,也没有营养,没有了营养,那有力气去干革命呀。”
卢焘:“嗯,这饭确实不好吃,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革命嘛,得先苦自己,孟子所云‘天降大任于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吃得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此乃为国家、民族之所为呀。”
士兵甲:“为国家与民族之大业,再苦再累心也甘,再说今日之苦乃是明日之甜嘛。”
士兵乙:“这乃百姓束紧裤腰节俭的粮食,岂能嫌这嫌那,象话吗?谁知道百姓何物裹腹?将就点吧,别太挑剔了。”
卢焘:“吃吧,吃吧,待抵达重庆,大家打打牙祭,吃个痛快,将路途所有的不愉快,统统抛进嘉陵江里喂鱼去,好不好?”
众士兵异口同声:“好。”
夜色愈来愈浓。官兵进入了梦乡。呼噜声隐隐约约,彼起彼伏。
卢焘披衣钻出帐篷,手拎马灯,走进官兵睡觉的帐篷。卢焘轻轻地捡起一士兵脚下滑落的被子,转盖回士兵的身上,又将士兵裸露的双手塞回了被子里,然后,悄悄地退出了帐篷。
重庆街上,夜色迷离。醉仙酒楼内,人来人往,几张八仙桌旁坐满了食客。
伙计托着盘子,来回地吆喝着:“酒菜来喽。”
靠窗的一张八仙桌上摆满菜肴:一碗麻辣豆腐;一盘回锅肉;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一壶老酒。
四位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长老一边吃一边议论。
长老甲:“听说明日晌午,滇军六(卢)大队官兵抵达重庆,六(卢)个大队人马,必定多得数不清。”
长老乙:“滇军所到之处,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深得民心,哪有不欢迎之理?”
长老丙:“明日晌午前,集结重庆地方各界人士,夹道欢迎如何?”
长老甲:“要得,要得,让六大队人马有宾至如归之感。”
长老丁:“你们三位去联络各界群众,我去准备些标语爆竹,将欢迎的气氛高得热烈一些。”
长老甲:“好,现在就分头行动。”
四位长老一同起身离开了醉仙酒楼,隐进了夜色中……
山城重庆屹立在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长江烟波浩渺,百舸争流,汽笛声声;嘉陵江,滩多,水急。船工号子高吭,激昂、婉转,抒情、动听——
“嘉陵江上啊,求碗饭哦。身背纤索哦走广元!要问路程哟有多远呐,祖祖辈辈走不完!寒冬腊月睡木扳,光着屁股去推船。吃饱又怕肠整断,饿肚拉船打偏偏。爬滩脚杆打闪闪,下滩脚在浪里钻!哟—嗬—嗬……哟—嗬—嗬……”
岸边,人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极目远眺,侧耳倾听,纤夫们的影子如蚂蚁一般艰难蠕动。纤绳荡悠悠,纤绳牵出来的凄凉、苦痛、怜悯、如泣如诉的呼唤,犹如嘉陵江急流,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人们的心扉。
卢焘的人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重庆郊外往城里走来。
郊外道路两旁的树叉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爆竹。
重庆地方各界人士以及群众、四川革命军手持五色旗,打着“热烈欢迎滇军入渝”的横幅,翘首期待滇军的到来。
卢焘的队伍慢慢走进了欢迎人群的视线。
“来了,来了,(卢)六大队人马来了。”
人群里顿时一阵阵骚动,人们激动地挥舞手中的五色旗。
瞬间,“劈哩叭啦”的爆竹声震天动地。
卢焘率队伍整齐划一,穿过热闹的人群。
一群地方人士满脸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嘀咕。
甲人士:“奇怪,队伍都快走光了,未见(六)卢大队长露脸?”
乙人士急忙走过去,拉住一位士兵问道:“小兄弟,你们的卢(六)大队长在哪里?”
士兵笑而回答:“卢大队长呀,他走在前头去了。”
众人士迷惑不解,同声道:“呀原来如此。”
甲人士:“(六)卢大队长,非等闲之辈,必定是骑着高头大马,盛气非凡,可今日之见,(六)卢大队长并未有马可骑,融入士兵中不可分辩,少见,少见。”
丙人士:“这说明滇军的(六)大队长与众不同啊。”
丁人士:“就是嘛,滇军之所以秋毫无犯,纪律严明,乃有这等军官作表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