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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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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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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死》连载

第一十四章 祸起萧墙

重庆城皇庙依靠几根脱了漆的大圆木柱,顽强地支撑着。庙内四壁挂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发黄的冥纸随处可见。角落里堆满了断腿折臂的椅子,破烂的香炉,神龛东倒西歪。

士兵在打扫庙宇,伙夫生火做饭。

一间简陋的房内。摆设着一张陈旧斑驳的长桌,桌面上,放着两三张旧报纸,及几支毛笔、墨砚之类的东西。

援川部队第二团团长杨杰正与部下谈论。

杨杰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眼观重庆,脚踏巴蜀,多惬意呀,所有的苦痛都被好心情洗涮一干二净了,剩下的只是想大吃大喝,睡大觉的份了,说不定还有艳福可享呢。哈哈。”

军官甲笑道:“杨团长的心思不少呀。”

军官乙:“重庆城嘛,花花世界,这路边的野花嘛,更是多如牛毛,任君采撷也。”

杨杰团长哈哈大笑起来。

军官丙望了一眼军官乙,提醒道:“有位圣人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花带刺的,带毒的,可得分清楚呀,别走了神,看花了眼啊。”

军官乙:“我呸,尽说些丧气的话。”

这时,一军官进来禀告:“杨团长,卢大队长人马已进重庆城。”

杨杰漫不经心:“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去,去,去。”

军官转身欲走。杨团长一挥手:“慢,刚才听见外面爆竹声声,怎么回事?嗯。”

军官:“禀告杨团长,这爆竹声乃为重庆各界人士为夹道迎接卢(六)大队官进城而燃放的。”

杨团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重庆各界人士竞为卢焘……我乃堂堂一团之长,不如他?日他先娘的,卢焘这小子何德何能,气死我也。”

军官:“您没见哪,夹道欢迎卢队官的人群中,还有四川的新军呐,那股热情劲呀,就别提了。”

军官甲一捶桌子,‘呼’地站起来:“日他先娘的,这帮鸟川军眼里还有杨团长吗?哼,不识好歹。”

杨团长阴沉地说:“好呀,既然,他们眼里没我杨某人,那也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倒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哼。”

又一军官进门禀告:“杨团长,卢大队长人马已到门外不远。”

杨生气状:“他的意思是让我杨某人躬身迎候罗?你去告诉他,大门敞开着咧,自己进来不就得了?!”

军官“啪”地立正:“是”。

军官甲走向杨团长的耳边:“杨团长,虽卢焘这小子眼价高,但他率的也是滇军,不妨去门外迎候,省得别人闲话。”

杨团长想了想:“唔,言之有理,走。”

城皇庙门外,杨团长板着脸,背着手站着。身旁的部下也一副趾高气扬样子。

卢焘快步走向前去“啪”地立正:“禀告杨团长,步兵独立大队全体官兵向您报到。”

杨团长依旧板着一副脸孔爱理不理的样子,鼻子里“唔”了一声,揶揄地说:“卢队官呀,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谁个不焉焉兮兮、萎靡不振的?自打进了重庆城您好精神呀,莫非碰上大喜事了?”

卢焘诧异地望着杨团长,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杨杰:“怎么啦,卢队官,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您干嘛不开口说话呢?”

卢焘尴尬状:“杨团长,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

杨杰哈哈大笑:“卢队官,多虑了多虑了,请吧”。说完,杨团长“哼”地一声,甩手径直走进庙宇。

卢焘与田钟谷面面相觑。

卢焘咕嘀道:“哎,初来乍到,独立大队官兵做错了什么呢?”

重庆城内,依山而建的房屋楼台,一层一层从地面往上伸延。街道很窄,两边的屋檐几乎可以遮盖住整个街道,路面是青石板铺成的,散发着浓浓的古朴韵味。

卢焘、田钟谷、金汉鼎等在卫兵的簇拥下,在街头溜达。

沿街摆满了小摊,有卖各种小食的,有卖镶着珍珠玛瑙、手镯的,有卖色彩浓艳披巾的,有卖腊染的,卖琥珀翡翠的……年轻的妇女们蹲在臭豆腐前,一串一串地品尝着散发臭香的臭豆腐块,满嘴油光光的;男人们则坐在街边上聊天,长长的大烟嘴里不停地飘出袅袅浓烈的烟雾,棒棒军从码头上挑着担子匆匆而过……

卢焘:“这重庆街头好不热闹哟。”

田钟谷:“那只是些表面的现象而已。”田钟谷向左边一指:“卢兄,您看。”

卢焘顺着田钟谷的手指望去。

街头一角,一群瘦削憔悴,面目狰狰,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人的手上拿只破烂小碗,沿街乞讨;乞丐若讨得饭,即刻争分夺秒,狼吞虎咽,哪怕是噎着痛着也在所不辞,饥饿的乞丐却瞪着失神的双眼,干吞着唾液也无可奈何。

田钟谷:“他们在饥饿中挣扎啊。”

卢焘不忍心看下去,赶紧别着脸,边走边说:“四万万同胞都在饥饿中挣扎呀。”

卢焘一行人沿着街道往嘉陵江边走去。

嘉陵江激流汹涌,无数大小船只,随波逐流,汽笛声呜呜的叫着,纤夫的号子悠扬、高吭、苍凉。

客船靠岸后,陡陡的码头上立即喧闹起来,挑担的,提行李的客人归心似箭,匆匆拾级而上。

卢焘脸上显得异常严肃。

田钟谷:“卢兄,您在想些什么呀?”

卢焘笑了笑:“钟谷呀,您蛮会观颜阅色的嘛,嗯,我在想,昨日杨团长为何这般不近人情?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田钟谷:“啊,卢兄想的是这么回事啊,咳,这有何大惊小怪的,滇军受川军及各界人士夹道欢迎,鞭炮伺候,他杨团长岂不忌妒您呀,心中对川军及各界人士不满,怀恨在心,拿你生气罢了,难道大哥看不出来吗?”

卢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杨团长的话句句带刺,让我好不自在,但这并非怪我卢某人呀 ,那是重庆地方人士自发组成的欢迎队伍之所为,如其说是欢迎我卢某人,不如说是欢迎滇军,忌妒我?哈哈哈,心胸狭隘。”

金汉鼎一语破的:“大哥有所不知,重庆地方老百姓可能误将大哥‘卢’姓认为‘六’字无疑,滇军六(卢)大人马,规模宏大,岂有不欢迎之理?因此欢迎‘卢大队官兵’变成了‘六大队官兵’他堂堂个一团之长,也没得重庆百姓如此盛情,能不心胸狭隘吗?”

卢焘恍然大悟:“窃以为区区小事,偏偏引出奇谈怪论,得罪杨团长,如何是好?”

田钟谷:“哼,卢兄,他这号人理不得。”

卢焘叹了口气:“同住一屋檐,焉能不理之由?”

金汉鼎:“卢兄,既然杨团长其人心胸如此狭隘,往后,凡事得多长个心眼呀,惟恐遭其算计,吃亏眼前,乃冤也。”

田钟谷:“对,卢兄,他如此耿耿于怀,必定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得格外小心为好。”

卢焘:“嗯,不过,他总不致于为此而干出伤天害理之事吧?”

金汉鼎:“大哥,很难说,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总会做些善良的人臆意不到的事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城皇庙内,杨杰团长与几位军官密谈。

杨杰阴沉着脸道:“日他娘的,川军也太不够义气了,竞无视我滇军堂堂一团之长,煸动各界人士钟情独立大队而冷落我,居心何在?唔。”

军官甲:“我看呐,川军根本不把滇军团长您放在眼里,瞧,他们宁愿夹道欢迎卢焘这位名不经传的末流军官,也不愿意赏脸给您,真可恶。”

军官乙:“不行,杨团长,您得想个办法,出这口鸟气,不然,杨团长您从今往后,威信下降不说,人家宁愿相信卢焘这小子,也不愿听信于您啰,无论如何,您得往远处想一想。”

杨团长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哼,就不信我杨某人没点能耐,尽受窝襄。卢焘呀卢焘,您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叫一箭双雕,借刀杀人。”

军官甲一时糊涂,脑筋转不过弯来:“杨团长,您说什么呀,您的话尤如一头雾水,让人琢磨不透。”

杨团长阴笑一声,招招手。

众军官立马靠拢杨的左右。

杨团长轻轻声说道:“这一箭双雕嘛……”

众军官一听,露出一脸的怪笑。

田钟谷、金汉鼎分别与士兵们闲谈、下棋。

不远处,几双眼睛阴阴地望着卢焘的背影冷笑着。

卢焘摊开一本书搁在膝盖上正欲翻开阅读。

忽然,一军官匆匆走过来。“啪”地立正,敬过军礼道:“禀告卢队官,杨团长请您去一趟。”

卢焘一阵迷惑,忙问:“知道杨团长为何让我去一趟吗?”

军官:“卢队长,您去了就明白了。”

卢焘起身,将书本放在石凳上,向杨团长住处走去。

卢焘站在杨团长的门前"啪"地立正,高声喊:“报告杨团长,队官卢焘报到。”

房内的杨团长冷冷地回应:“进来吧。”

卢焘走进房内,站在一旁:“杨团长,有何吩咐?”

杨团长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怪声怪气:“卢焘队官,您很聪明,也很忠心耿耿,是滇军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我要命令您去做任何一件事情,您会毫不犹豫去做吗?”

卢焘听罢,想了想道:“对于上下级说来,您的命令我将毫无条件地执行,但您让我所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必须经得起时间考验。”

杨团长:“好,现在听我的命令,今晚由你带六(卢)大队作夜间实弹演习,九时出发,如何?”

卢焘吃了一惊:“杨团长,您在开玩笑吧,仓促搞夜间演习,恐怕……”

杨团长:“哼,犹豫了吧,不过现在声言不去还来得及!”

卢焘:“杨团长,并非我不乐意带队进行夜间演习,只是太突然了一点,能不能改日再作打算?”

杨杰嚷道:“不行,只能今晚九时出发,明白吗?”

卢焘无可奈何:“明白。”

杨团长:“准备去吧,至于何地,队伍出发后再告之于您。"

独立大队官兵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待命。士兵们私下议论纷纷。

士兵甲:“演习,演习,搞什么名堂嘛,瞎折磨。”

士兵乙:“军令如山倒,不服也不行呀,谁让我们是军人呢?”

士兵丙:“依我看呀,分明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士兵甲:“你瞎说什么呀,小心挨训。”

这时,卢焘走在队伍前,环视一眼众官兵:“独立大队的官兵弟兄们,虽是初来乍到,但今晚乃是考验我等意志的关键节点,为何?因为,今晚我大队官兵将进行夜间实弹学习,这是独立大队建队以来的一次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因此,全体官兵鼓足干劲,激旺神气,精诚团结,高标准高质量地完成这次演习任务,向杨团长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大家有无信心?”

全体将士:“有。”

卢焘大手一挥,命令道:“出发。”

队伍踏着涮涮的脚步声走出了庙门。

杨杰团长站在一旁,看着卢焘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后又俯近军官的耳边悄声说了一些什么。

军官轻轻地点着头。

川军驻扎营地,月色凝重。一排排的官兵睡在地板上。轻微的呼噜声搅动了夜的宁静。那些不知大祸临头的虫狗,依然欢快鸣叫着,疲而不倦。

卢焘率领独立大队人马穿梭在凝重的夜幕中。

杨杰副官跑至卢焘面前,阴阴地说:“卢队官,杨杰团长有令,命您率队前往川军驻扎营地听候。”

卢焘感到莫名其妙:“杨团长不是说作夜间实弹演习吗,与川军营地何干?”

杨杰副官:“卢队官,此乃杨团长之旨意,还有用得着问吗?您看着办吧。”

卢焘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忙令队伍向川军驻扎营走去。

这时,杨杰骑着马追了上来,见卢焘依计行事,又阴笑几声。

川军营地不远处。杨团长突然命令卢焘:“卢队官,请让队伍停下。”

卢焘:“为何?”

杨杰口气生硬:“这是命令,不必多问。”

卢焘只好狠心地向队伍挥了挥手。

杨杰勒紧马头缰,朝川军营一指:“传命。队伍葡伏前进。”

卢焘顿时明白杨杰的险恶用心,劝阻道:“杨团长,那是川军营地,您怎能把他们当作实弹演习的目标来打击呢?千万不能伤害川军兄弟呀。”

杨杰恨恨地瞟了一眼卢焘:“卢队官,您别猫哭老鼠,假慈悲,唔,川军给您什么好处?处处护着他们。告诉您,谁也别想阻止我所作所为。”杨杰转身又命令道:“准备向川军营地开枪射击,谁胆敢违抗我的命令,我要谁的命。”

滇军跪地托枪准备射击。

卢焘心急如焚:“杨团长,您万万不能犯糊涂呀,何必伤天害理,残杀自家兄弟呢?后果不堪设想呀。”

杨杰突然指着卢焘,吼道:“卢队官,别坏我的好事。您可以跟川军称兄道弟,我却不能,明白告诉您,他们今晚必死无疑,让他们到极乐世界,去领略多行不义必自毙之理,再好不过,哼。”

卢焘:“我知道您为何这样做,但您可知道,重庆地方各界人士,群众及川军夹道欢迎的是滇军,并非我卢某人,这是‘卢’字与‘六’字近音所致,百姓误以为卢大队人马为‘六’个大队人马,队伍必定很多,故鞭炮齐鸣,夹道欢迎,您要弄清缘由啊。您若心怀怨恨,杀我卢某人解解气,我卢某人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但您若胆敢残杀川军兄弟,苍天饶过谁?”

杨杰暴跳如雷:“哼,我杨某人偏不信那些歪门邪道,谁敢与我作对,必死无疑。”杨杰停顿一会儿,歇斯底里喊道:“准--备。”

卢焘心急如焚:“杨团长执迷不悟,滥杀无辜,您将成为千古罪人啊。”

杨杰:“哈哈哈,万古罪人我当定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顿时,滇军子弹疯狂射上了川军营地。

睡梦中的川军官兵,突然被“哒哒哒”的枪声惊醒,哭爹喊娘,四处躲藏,乱成了一锅粥。川军尸体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地上流淌的血水冒着丝丝热气,汇成河流,惨不忍睹,怵目惊心。幸免于难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刺痛凝重的夜色。

骑在马背上的杨杰望着硝烟弥漫的川军营地,冷笑道:“谁让您们狗眼看人低,哼,活该,走。”

卢涛悲痛地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角边夺眶而出。

午夜时分,滇军官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城皇庙内。

杨杰脱下外衣挂在墙上,转头对左右的军官轻松地说:“今晚出了口鸟气,心舒畅许多,看谁还敢小看我杨某人,哈哈哈哈。”

军官甲:“此事非同小可,假若川军觉察滇军所为,后果乃不堪矣。”

杨杰瞪了一眼军官甲:“此事神不知鬼不觉,若谁透露了风声,非毙了他不可。传达我命令,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今晚之事,更不得私下议论,明白吗?”

军官乙:“杨团长,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

杨杰托起下巴,踱起步来,骂了一句:“日他娘的,射杀川军之事乃我所为,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奈我如何,拿酒来,喝他个痛快。”

待卫端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回锅肉走了进来,放在临时拼凑的桌子上。

杨杰端起酒壶连续喝了几大口,高喊:“痛快,痛快。”

卢焘痛苦地将头靠在墙上,任泪珠倾泻而出,打湿了衣襟。惊醒过来,窗外已初露晨曦。地铺上的士兵依然沉睡着。

卢焘叹了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滇军本乃革命之军,百姓之军,滇军之败类杨杰,凶恶残暴,杀戮军民,罪罄难书,卢某岂能同污合流,沾污自己一世之名?”

卢焘说完,嚯地站起身,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庙宇。

城皇庙内。士兵们起床后忙碌着穿衣服、叠被子、洗漱,生火煮饭。一士兵见卢焘床上空无一人,甚是奇怪,他环视一眼庙宇内,未见卢焘踪影,不禁高声喊道:“卢队官怎么不见了。”

“卢队官不见了?”

“卢队官去哪了?”

许多士兵一边喊一边寻找。

士兵甲:“奇怪,昨晚上,我还看见卢队官,他早早去哪里了呢?”

士兵乙:“莫非他上街溜达了?走,去街上看看。”

士兵们一窝蜂走了出去。

士兵乙:“我们分头找一下。”

杨杰闻讯,忙问军官:“卢队官去哪里了?”

军官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杨杰沉思了一会:“莫非?唔,不会不会的。”

军官莫名其妙地望着杨杰:“士兵们已分头寻找卢队官了。”

杨杰自信地说:“我想,卢队官会回来的。”

田钟谷没好气:“回个屁,您想嫁祸谁?用得着别人挑明吗?”

金汉鼎愤愤不平:“射杀川军之事非同小可,既挑拨离间了滇川两军之间的矛盾,又破坏了促川反正的革命大计,您该当何罪?”

杨杰嘿嘿一笑:“笑话,我何罪之有?”

金汉鼎:“哼,您等着好戏看吧。”

重庆街头。士兵们精疲力竭,汇聚一起。

甲士兵:“找不着卢队官哩。”

乙士兵:“找不见卢队官哩。”

丙士兵:“找不着卢队官哩。”

丁士兵:“卢队官这么早会去哪里呢?重庆城那么大,难找矣。”

军官拍了拍脑门:“凭我预感,卢队官多半离开了重庆。”

甲士兵:“为什么?”

军官:“试想,卢队官为人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有情有义、昨晚,杨团长假借夜间实弹演习为名,枪击川军,妄图嫁祸爱兵如命的卢队官,说不定,卢队官已弃职而去矣!”

众士兵面面相觑。

甲士兵若有所思,附和道:“肯定与此事有关,既然找不到卢队官,我们回去吧。”

军官:“唔,回去如实向杨团长禀告吧。”

杨杰坐在房间里,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军官进得门“啪”地一声,向坐着的杨杰禀告:“杨团长,找遍重庆城,不见卢队官的踪影。”

杨杰冷冷地说:“若大个重庆城,无异于大海捞针,卢队官不会有事的,他很快会回来的。你们都忙着去吧。”

军官退出了房间。

杨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托着下额:“卢焘这小子一大早会去哪儿呢?会不会?”杨杰突然惊醒过来,自言自语道:“莫非为昨晚袭击川军营地他已负气出走?不,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惊人之举的。”

这时,侍卫拎了一壶水进房里来,接个话茬:“杨团长,卢队官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昨晚上……”侍卫说了一半,又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缄默不语,欲走出去。

杨杰伸手拦住侍卫:“且慢,您刚才想说什么?说出无妨,本团长不会怪罪于你。”

侍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迎着杨团长高深莫测的目光,嗫呶道:“杨团长既然想听,我也不忌讳说出了,昨晚上,你假借演习之名,偷袭川军营地,酿成了惨案,多数官兵认为,它的导火线乃与卢队官赢得重庆百姓夹道欢迎,而您备受冷落,心里有气的您,才做出此举私愤行为。卢队官为人耿直,岂看得惯你这些狭隘的心肠,草菅人命的行为?故十不离九离职而去了,以示抗议。”

杨杰走近侍卫,冷笑一声:“您也这样认为吗?哼。”

军官惊骇,连退几步,不敢吭声,逃也似的窜出了门口。

杨杰“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操起桌上的白瓷茶壶扔上壁墙。茶壶“乓乒乓乒”迸裂炸响。

杨杰恶狠狠地骂道:“卢焘呀,卢焘,您竞敢煽我杨某的脸,我跟您没完!”

门外的官兵凝神细听,个个的脸上都表露出惶惶的色彩。

贵州贵阳。刘公馆门外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

卫兵们左右排列,神情严肃。

两尊石狮子蹲在门口左右,威风凛凛,令人胆寒。

卢焘身穿土布衫,脚套土布鞋,肩挎着半新的褡裢,风尘仆仆地走过来。

卫兵见卢焘一副百姓装束,孤疑,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卢焘微笑着向卫兵解释道:“我乃援川滇军第二梯团步兵独立大队队官卢焘,请你进去禀报刘督军,说我要见他。”

卫兵一听,未敢怠慢,忙说:“卢队官,请稍后,我进去禀告刘督军。”

卢焘笑道:“有劳了。”

刘公馆客厅。光线淡暗。刘显世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不远的地方,一口青色的火盆上,正燃着蓝色的火焰。

卫兵进门,行过军礼:“禀告刘督军,援川第二梯团步兵独立大队队官卢焘求见。”

刘显世一听,高兴喊道:“快,快请卢队官进来。”

卫兵应声,走出了门外。

卢焘在石狮旁徘徊,等候。

卫兵走了出来,向卢焘招了招手“卢队官,刘督军有请。”

卫兵带着卢焘拐过一座小花园,走到客厅门外。

刘督军远远望见卢焘,高兴地招呼道:“哎呀,卢队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卢焘三步拼作两步,走向前去,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刘督军,打扰,打扰了。”

刘督军:“哪里,哪里,卢队官请进,请进。”

卢焘随刘督军走进了客厅。

刘督军:“卢队官,请坐请坐。”

卢焘笑了笑:“不客气,不客气。”

侍兵端出两杯茶,分别放在刘督军、卢焘的面前。退出。

刘督军:“卢队官一路辛苦,先喝杯奶茶暖和暖和。”

卢焘道了声谢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刘督军:“哎,卢队官,您不是援川驻重庆城了吗?怎么成了这身打扮呢?”

卢焘放下茶杯,叹了声气:“不瞒您说,我是弃职而返的。”

刘督军惊讶:“啊,弃职而返?为哪般?”

卢焘气愤地说:“此话说来长。团长杨杰他草菅人命。”

刘督军:“此话怎讲?”

卢焘:“我率领的独立大队人马快到重庆时,城内地方各界人士、四川革命军闻讯滇军‘六’大队官兵来到,就集结了群众到郊外夹道欢迎,因误会‘卢’为‘六’字,以为是六个大队人马,队伍必定很多。所以,当天,欢迎场面热烈,爆竹震天响,盛况空前。部队进驻重庆城后,全部驻扎在城皇庙内。有天晚上,团长杨杰假借夜间实弹演习为名,命令我率大队人马出发郊外川军驻扎营地,然后命令官兵实弹葡伏前进,向川军士兵开枪射击,川军毫无防备,死伤惨重。”

刘督军:“唔,竞有此恶事,杨杰也太胆大妄为了,该死。”

卢焘:“是因杨杰来重庆时川军没有聚众欢迎他,引起他不满,蓄谋报复。”

刘督军:“当时,您有无阻止过他的鲁莽行为?”

卢焘:“事先我已规劝过杨杰,他不听,是他横蛮下令开的枪。”

刘督军一听气愤地捶在桌子上:“日他娘的,杨杰这团长做得太让人失望了,川军他也敢杀,对付老百姓不更易如掌,随心所欲?岂能了得,哼。”

卢焘:“正因为杨团长心怵不正,心胸狭隘,我只能一走了之,别无选择,我实在不愿同流合污,败坏一世之名声啊。”

刘督军起身踱起步来:“卢队官,您一贯正直,有骨气,但您想过没有?您为痛恨杨团长之所为而丢弃了独立大队,官兵们一定为您弃职远走而士气低落,从而影响军心呀,影响促川反正之大计。我看您还是返回重庆复职吧。”

卢焘:“刘督军,这样不行,我既然已经铁心离开了,就不打算返回重庆,除非...........”

刘督军:“除非什么?不妨说说。”

卢焘:“除非将杨杰调走,我才考虑复职。”

刘:“此事,您先复职后再议,行不行?”

卢焘:“不行,我与杨杰心有芥蒂,难于沟通,再说,他也未必原谅我,反而会寻找机会报复我,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呢,复职之事罢了罢了。”

刘督军:“既然如此,卢队官不妨在府上多住几日,容我考虑考虑再作答复,如何?”

卢焘:“遵命。”

一张长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一只烧鸡,一盘脆哨、一盘红烧肉,一盘花生。刘督军、卢焘分别坐在一头,边吃边聊。

刘督军拿起杯酒:“卢队官,一路辛苦了,本官为您接风洗尘,来,干了这一杯。”

卢焘也拿起酒杯道:“承蒙刘督军热情款待,深表谢意,来,干了这杯。”

刘督军:“哎,革命形势不可乐观呀。”

卢焘:“何以见得?”

刘督军:“武昌起义爆发后,清朝政府摇摇欲坠,英、美、日、德、法等外强势力又虎视眈眈,对革命军进行威胁,又物色新的代理人,取代清朝政府的统治,这台戏呀,锣钹已响,等待唱戏的人登台啰。”

卢焘:“那,国家与民族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刘督军:“可不,现在又有人叫嚷国家、民族‘非袁不可收拾’之怪论。”

卢焘:“袁世凯?此人能力如何?”

刘督军:“此人野心勃勃,不敢恭维呀。”

卢焘:“唔,袁世凯不是曾被清政府罢黜了吗?”

刘督军:“如今是洋人抬举他,拥戴他。”

卢焘:“难怪他如此神气活现,连清政府也惧怕他三分。”

刘督军:“清政府为了挽救垂死的命运,不得不接受洋人的旨意,下诏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要他统帅北洋军队南下镇压革命,但,袁世凯想乘机向清政府索要更大的权力,借口‘足疾未痊’,不肯出山,最后,清政府又不得不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至此他应知足矣。”

卢焘:“依我之见,袁世凯不过是洋人一条走狗而矣,他窃取全国政权机会大矣,真为国耽忧呀。”

刘督军:“耽忧?有屁用,清政府被洋人牵着鼻子走,而袁世凯得势又不买帐,继续与清政府讨价还价,提出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授予他军事全权,保证供应充足军饷等条件,向清政府施压。嘿,清政府也无可奈何,只好解散内阁,任由袁世凯挥洒拳脚,左右开弓。袁世凯夺权后,立即着手对付革命势力。所以,各独立省份,对于袁世凯的倒行逆施行为非常愤慨,纷纷要求挥师北伐,阻止袁世凯扼杀革命军的罪恶阴谋。”

卢焘:“这样说来,革命军的前途危在旦夕了?”

刘督军:“所以,您为生杨杰暴行之气,弃职返回,非常不是时候,我还是希望您回重庆复职,随时与川东正都督夏之时,副都督张培爵挥师北上。”

卢焘犹豫片刻:“刘督军,并非我不愿为革命军效力,不为国家民族着想,我实在不想看见杨杰那副嘴脸,他乃军中之败类,与之同流合污,不如碾作尘土。”

刘督军:“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是一位难得的军事人才,您要往远处看,不可与杨杰一般见识,杨杰之事,我会尽快解决,您做好返重庆复职之准备吧!”

卢焘高兴:“是,刘督军。”

刘公馆内花园铺满了皑皑白雪。光秃秃的树梢上,几只披着绒毛的飞鸟蹦来跳去。“啾啾啾”地叫个不停。只有一片梅树在寒冷中摇曳,枝头上盛开姹紫嫣红的花瓣,充满着春天的气息。

卢焘背着手在花园里徜徉,每走一步,脚底下清晰地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刘督军从花园一端走了过来。

卢焘忙招呼道:“刘督军。”

刘督军:“哈,卢队官,踏雪寻梅,好雅兴嘛。”

卢焘:“那里,那里,我是闲得发慌,四处逛逛呀。”

刘督军:“卢队官,难得眼前寒风傲雪的梅花,芬芳吐露,难得有此番心境,不妨吟首与梅花相关的诗句,过过诗瘾,如何?”

卢焘高兴地拍拍手掌:“好哇,想不到刘督军也好雅兴,那您先来吟一首?”

刘督军:“哎,刘某人才疏识浅,难入风雅,自觉惭愧,就别拿我来开玩笑了。”

卢焘:“那可是您的特长,您不先来,谁先来呀?”

“唔,好吧”刘督军轻轻地迈开步子,吟道:“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卢焘:“吟自盛唐张谓的《早梅》,好诗好诗。”

刘督军:“刘某人一介武夫,借花献佛,献丑了,献丑了。”

卢焘:“此诗里寒梅似雪又非雪,不是雪偏又疑是雪,吟出了寒梅洁白之形,又含蓄地吟出了经冬寒梅早发之情,真乃好诗也,谁说刘督军才疏识浅,文武双全少有呀。”

刘督军:“卢队官,别介吹捧刘某人了,该您吟了。”

卢焘笑了笑,吟道:“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刘督军:“吟自南宋陈亮《梅花》,好诗好诗。陈亮胸怀大志,力主抗金恢复中原,和挚友辛弃疾一样,都是爱国志士。”

两人哈哈大笑。

刘督军:“梅花香从苦寒来。”

卢焘接吟:“无意争春群芳妒。”

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刘督军:“卢队官,您愿做梅花吗?”

卢焘:“做梅花有何不好?它在严寒冰雪中傲然盛开,是为了报春而不是与百花争春,做人何尝不是这样呢?”

刘督军点了点头:“卢队官乃集有志气、骨气、勇气于一身之人,如今国家民族危在旦夕,您须胸怀大志,不可退却啊?”

卢焘会意:“我弃职而返,有损军人之形象,多有惭愧,明日,我即返重庆复职。”

刘督军:“好,这才是真正的军人之所为。不过,您不必耽忧,我已下令调离杨杰,再没有谁胆敢胡作非为了。”

卢焘一阵惊喜:“刘督军善解人意也。”

刘督军;“好好干吧,卢队官。”

卢焘刚踏进重庆城皇庙,一士兵眼尖,端起饭碗高兴喊道:“看,卢队官回来了。”

官兵们一听,惊喜地叫喊着,一下围住了卢焘。

卢焘微笑着:“诸位弟兄,别来无恙?”

士兵甲:“卢队官,您总算回来了,弟兄们找您找得好苦呀。”

卢焘:“其实我与大家情如手足,我又何尝不想念大家呢?”

金汉鼎挤上前紧紧握住卢焘的手,高兴地说:“卢兄,杨团长这只恶魔滚蛋了,您回来正好,不然他会找您茬子的。”

卢焘:“正因为我痛恨他的残暴,才弃职而去的,自然是他滚蛋了,我才回来的。”

田钟谷:“原来如此,哎,不管怎样,卢兄一回来呀,弟兄们的革命的劲头更足,信心更大了,大家说是不是呀?”

全体官兵一齐回答:“是。”

卢焘:“大家继续吃饭吧,别饿坏了肚子。”

士兵盛了一碗饭菜挤过人群,递给卢焘:“卢队官,一路辛苦,肚子饿了吧,快趁热吃。”

卢焘接过饭碗说道:“有劳你,小兄弟。诸位弟兄,饭能养命,能养精神,大家吃饱饭,才有力气行军打仗,保卫国家、保卫民族。是不是呀。”

众官兵端起饭碗,一齐附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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