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宣石龙三江口小道上。几匹马前后撒蹄疾驰。
在一处山涧,几匹马减慢了速度缓缓地溜水而行。
郭醴轩:“三江口仍柳江,红水河,黔江的交汇处。地处偏僻,周围山多林密,常有土匪出没,近期土匪游勇更是频繁出动,骚扰周边百姓,柳州城算固若金汤,也免不了土匪的袭击。何况,三江口这个地方呢?这个地方我很不放心,将来出事也许多在这里。”
卢亮畴:“不放心,又能怎样?这里远离柳州城,鞭长莫及呀。”
郭醴轩:“你有所不知,三江口设有专门负责各路来往税收的洪河厘金局,土游勇觊觎已久,一旦失守,谁也担当不起呀。”
三江口洪厘金局门外。晌午时分。郭醴轩一行策马而来,在外勒马停住。郭醴轩对站在门外把守的士兵吩咐:“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银局长。”
士兵疑惑地望着郭醴轩一行:“你是何许人也?”
郭醴轩微微生气:“他出来就知道了。”
士兵:“不行,最近这里情况不妙,银局长吩咐过,任何来求见的人都得告之大名,不然,一律不放行。”
郭醴轩:“噢,我也得例行公事了?好吧,去去禀告银局长,说柳州城新左军中营郭醴轩管带求见。”
士兵一听,忙双手作揖:“唷,是郭管带呀,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请稍后。”
三江口洪河厘金局内。士兵进得门,“啪”地立正:“禀告银局长,柳州城新左军中营管带郭醴轩求见。”
银局长一听,吃了一惊:“郭管带?”
洪河厘金局门外。郭醴轩见银局长匆匆出得门来,忙拱手作揖:“局长大人,打扰打扰了。”
银局长尴尬地笑笑:“真没想到,郭管带这个时候光临此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请请。”
郭醴轩一行随银局长进门而去。
厘金局内办公室。郭醴轩呷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银局长,不瞒你说,三江口这地方,历史上多有事端,乃至今日,土匪游勇,视其为天堂乐土,不知,你有何防范?”
银局长:“郭管带,敝人自接管三江口洪河厘金,终日不敢掉于轻心呀,可不,这些天,传闻土匪游勇欲大举入侵三江口,我加强了防范,未敢怠慢,只是.......”银局长突然停下,呷了一口茶:“只是.....”银局长又停顿一会,嘿嘿一笑,“郭管带是个明白人,就不用我多言。”
郭醴轩笑笑:“哦,莫非银局长想让我郭管带增兵三江口?”
银局长:“何止增兵?还有军饷呢?郭管带有所不知,这里山高皇帝远,单调枯燥,士兵不可一日无粮,一日无饷啊!缺了这些,士兵焉能安心?这里就曾因为迟发过军饷发生过事端。差点废了厘金局便宜了土匪游勇。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三江口洪河厘金局难以为继啊!”
郭醴轩:“银局长说的极是,我返柳州城后,愿将粮饷之事奉告知府张道霖,银局长不必耽忧。”
银局长满脸堆笑:“有劳郭管带了。”
郭醴轩叮嘱:“银局长,柳州知府张道霖非常牵挂三江口洪河厘金局的安危,三番五次与我谈论此地安全问题,你我可不能辜负张知府的一片厚望呀。”
银局长一语双关:“那是,那是,请转告张知府放心,有我在,有郭管带的手下在,三江口洪河厘金定在。”
郭醴轩:“这我就放心了。明日,我将赶回柳州城,这里一切拜托银局长了。”
银局长:“现在时间尚早,不如我陪陪郭管带视察一下三江口。”
郭醴轩朗朗大笑:“也好,也好。”
三江口岸边。郭醴轩、银局长两人并肩而走。后面跟随着卢亮畴等几个士兵。
站在一处兀石的岩石上。银局长指着点点帆船,闪烁如银的三江口,自豪溢于言表:“三江水域辽阔,盛产鱼虾,附近人家又多种稻米,历称‘鱼米之乡’。更有商贾进进出出,颇为繁荣。”
郭醴轩:“唔,三江口水城是很辽阔,环除皆山也。”郭醴轩停顿一会儿,又开口道:“银局长,因为这地方称为‘鱼米之乡’又商贾云集,才成了土匪游勇的眼中钉啊。”
银局长沉思片刻,“嘿嘿”一声开口道:“这里一水三山,要防患于未然,并非困难之事,有郭管带鼎力相助,土匪游勇成难气候矣。”
郭醴轩:“但愿如此唉!不过,银局长凭什么这样胸有成竹呢?”
银局长稍稍靠近郭醴轩,指着莽莽群山,滔滔而言:“其一,在山高林深,土匪经常出没的地带,派有驻军常年巡视,发现土匪足迹,立即围剿;其二,在百姓中巧布眉目,打探土匪游勇的活动时间、地点、规模、动向,便于布置疏密;其三,在土匪游勇有可能偷袭的部位,加强兵力,以防万一。即使土匪游勇一时疏忽进犯,也有来无回。不过,布防之事,那得看郭管带的了。”
郭醴轩听罢,未作声,双眼望着三江水域。
银局长心一急,忙问:“郭管带,难道我说错了吗?”
郭醴轩笑了笑:“银局长的防匪策略,谨慎细致,让我这位管带也敬佩三分,但,仍有疏忽的地方,”郭醴轩指着辽阔的江面,忧虑地说;“银局长,这一水域,你就没有考虑过什么呀?”
银局长忙解释:“这水域,敝人没将之列入考虑之列。”
郭醴轩:“为什么呀?”
银局长:“尚来土匪游勇皆随山下进犯,从未听说从水域而来。”
郭醴轩:“你虽不是军人,但这也就是你的疏忽了,土匪游勇欲走山径曾来进犯,而我们的兵力,耳目又疏而不漏,他们当然难于攻陷三江之地,也许水域兵力的单薄,也许土匪游勇正虎视眈眈,因此要加强水域防犯,切不可掉于轻心啊。”
银局长面露愧色,连声附和:“郭管带眼光犀利,不愧军人矣。”
郭醴轩脸色凝重:“总之,三江口之地,银局长要费时,费心,费力,否则,你我难逃覆辙之命啊。”
银局长:“敝人一定一定。”
三江口洪河厘金局,临时住宿。
郭醴轩细心研究三江口地区治安图。卢亮畴在一旁注视着。
郭醴轩:“表面看来, 这里的的防犯是无懈可击,然而,我总耽心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卢亮畴奇怪地注视着郭醴轩:“此话怎讲?”
郭醴轩:“银局长毕竟不是军中之人,不知士兵精神风如何?明日观其操练便知结果。”
卢亮畴:“银局长有思维,有见地,定能胜任一方,不必顾虑。”
郭醴轩:“纵有千虑,必有一失啊,况且,三江口为柳州新左军中营所辖偏远地域,人到心不到,难免不出差错。”
三江口洪河厘金局操练场。教官在操练上身先士卒,示范动作,讲解要领。
郭醴轩悄然来到了操练场。
教官发觉郭醴轩的到来,马上小跑过来,行了个礼。
郭管带摆了摆手,示意教官回到队列中。
教官转身又跑回操场上,顿时,呐喊声,步伐声,声声入耳。
郭醴轩高兴且宽慰起来:“士气如此之旺,岂怕区区土匪游勇。”
卢亮畴嘟哝了一句:“但愿不是花架子,摆谱子。”
郭醴轩转过头,有点不满:“你.....”
柳州知府衙门内。张知府一边摆弄着鼻烟壶,一边拖着腔调:“郭管带,你这次三江口之行,有何收获?”
郭醴轩:“回知府话,此番三江口之行,经一番察看,那里的防匪之策,花了不少精力,从布局上看,除了水路尚欠缺防范措施外,其余陆路无大碍。水路防匪之策,我已向银局长等人献言,加快谋篇布局,力图完善防犯体系。”
张知府微微睁开眼睛:“三江口地区真的无懈可击?”
郭醴轩无言以对。
张知府:“三江口虽然地处偏僻,但富蔗一方,如一块垂涎欲滴的肥肉,土匪游勇怎能视而不见,不咬一口而后快?故此,三江口之地虽非军事要塞,但因有不薄的税收万万也丢弃不得,你须常常去常督察,不能有任何闪失,如若失陷定当是问,明白吗?”
郭醴轩:“三江口之地如若闪失,我甘愿解甲归田。”
张知府:“唔,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过凡事要三思而行,去吧,去吧。”
郭醴轩:“知府大人,有桩事不知该不该说。”
张知府:“既然有话你直说无妨。”
郭醴轩:“三江口地区驻军的粮饷能否尽快解决,那里的官兵都等得不耐烦了,若军心浮动,岂能保卫三江口的安危?”
张知府:“这个吗,我自有安排,无须你多嘴,你去吧,去吧。”
郭醴轩:“张知府能不能快一点拔些军饷下去三江口地区?”
张知府不高兴状:“你真罗嗦,我说过此事我自有安排,下去吧,下去吧。”
郭醴轩还了个礼后,退出。
卢家厅堂。卢泰留躺在床上叹着气,又不停地咳嗽,他看了看神龛上亮着油灯,若有所思。
莫氏弯着腰,切割着一捆猪草,“嚓嚓嚓”的响声在静穆的夜里很清晰。
卢泰留:“不知亮畴在郭醴轩处干得如何?这小子也真是,那么久也不稍句话回来,总让家人牵挂。”
莫氏:“土匪游勇隔三差五的胡闹着,郭醴轩他们也不得安稳啊,那有空往家里捎信?你就别多心了,不会有事的。”
卢泰留又叹了一口气:“哎,人老了,毛病也多,就让我多看几眼亮畴也不为过呀。”
莫氏:“亮畴是孝顺的。有空时,他会回来看望我们的,他也有他的难处啊。”
卢泰留赌气道:“哼,他有什么难处啊?”
莫氏:“当初不就是你让他去随郭醴轩干一番事业的嘛,如今你又怪罪他了?”
“哎,没完没了的动荡,割断了多少家庭的团圆幸福啊。”卢泰留双眼老泪纵横,唏唏而泣。
莫氏忙丢下菜刀,跑过去:“你怎么啦?”
卢泰留唏唏而言:“我真想亮畴呀,他不在一日,我魂丢一日,不知如何是好哟。”
莫氏眼圈一红:“哦,既然如此,那请人捎信给他,让他返家,给你瞧上一眼,如何?”
卢泰留捻着山羊胡子,不吭声。
莫氏:“咋又不吭声了,你不是想亮畴嘛?唔。”
卢泰留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立刻又摆了摆手,改变了主意:“别,别,别这样,还是让亮畴安心在醴轩处,他忙的是他的人生与事业,我怎能想见他而苛求于他呢?”
莫氏:“忠孝不能两全,自古就这样啊。”
柳州新左军中营。郭醴轩家。
郭醴轩:“亮畴,三江口之行,你有何见解?”
卢亮畴:“郭姐夫,既然以为三江口防守有策,万无一失,我又从何说起?”
郭醴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卢亮畴:“三江口既为鱼米之乡,百姓富足有余,商贾来往密切,难免土匪之扰。银局长言之,有对付土匪游勇策略,看似无懈可击,可仔细想之,三江口官兵有几许?能做得到派兵常驻土匪游勇出没地带?又巧布眉目百姓中?且加强兵力把守土匪可能偷袭的部位?这不切实际,再者,三江口之地,山高皇帝远,银局长所说是否属实,也难说。远的不说,那天,看士兵操练状态,略见一斑,士兵精神实质如何,郭姐夫你比我还不明了?一旦发生意外,这些所谓的士兵,能有作为吗,能招架得住土匪游勇的侵击吗。三江口顾名思义为三条江水汇合之口,四通八达的水路,便于土匪得逞后逃逸,岂让土匪游勇放弃不用?否也,而银局长等人竟然连江口这么重要的地方也不布防,这样一来,三江口之安危岂不让人忧心忡忡呀!土匪游勇也并非一般人,但比一般人更狡猾讹诈,更懂得虚张声势,运筹帷幕,更讲究攻击战略,如若来个四面夹攻,三江山口兵力又不足,岂不承受灭顶之灾?届时郭姐夫您也难逃一劫。”
郭醴轩频频点头:“那依你说三江口如何化险为夷?”
卢亮畴:“依我之见,其一,补充在江口之兵源,合理安排,重点防范;其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利用三江口自然条件加紧操练当地士兵,提高身体素质与作战技巧;其三,加紧布防三江口水域,刻不容缓;其四,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士兵粮饷不能拖欠,以免影响士气;其五,谋图不轨,阳奉阴违之人弃之不用,以免怠误时机,方阵大乱。”
郭醴轩:“三江口之地令人忧患无穷呀,其一,其二,其三,皆可补救,其四、其五,难处不少,粮饷之事,你是知道的,上剋下扣,少之又少,我怎敢夸口承诺?阳奉阴违之人弃之不用,我也无异议,象银局长之人,背景复杂并非等闲之辈,弃之不用,难矣!”
卢亮畴忧虑重重:“这五点之见,缺一不行,将来出事说不定就在三江口之地,你可得有所觉悟呀!”
郭醴轩低下头颅,一捶打在椅子上,长叹一声:“何去何从听天由命吧。”
卢亮畴:“郭姐夫,别这样垂头丧气,三江口之地并非你一人之事,如若真的出事,也怨不得谁,还有知府大人顶着,想开一点,想开一点。”
郭醴轩长叹一声:“三江口乃为我心头之患,怎能想得开哟。”
这时,郭夫人从卧室走出,见状,揶揄道:“哎哟哟,郭醴轩呀郭醴轩,你真没有出息,升为管带,信心全无,尽耍娘子之腔,士兵又如何取信于你,又如何有信心去关注三江口之地的安危,不害噪吗。”
卢亮畴示意郭夫人:“姐姐,且莫羞辱姐夫了,姐夫也是为三江口之地伤的心,况且,许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已,无能为力呀,与其埋在肚里,也倒不如让他吐个痛快。”
郭夫人:“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但我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顶天立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遇到不顺之事,就耍娘娘腔,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对吗?”
郭醴轩见夫人如此奚落他,硬着脖子道:“谁说我郭醴轩尽耍娘娘腔?三江之地若真的陷落了,我解甲归田,决不求人。”
郭夫人大笑几声:“你真的那么想得开?”
郭醴轩:“想不开,岂不愧对夫人的一番教诲!”
卢亮畴:“你们俩就别唱双簧了,谁也不愿有事牵着,但飞来的横祸谁也躲不过,该来的福气谁也挡不住,好自为之才是。”
郭夫人:“亮畴弟,肚子里能撑船,凡事想得开,难怪双亲宠着他。”
郭醴轩:“啊,对了,亮畴,来此许久,修过家书与否?”
卢亮畴:“未曾。”
郭醴轩嘱咐道:“赶快修封家书回去,问候阿爸阿妈,也许他们正盼你想你呀。”
郭夫人:“卢亮畴弟为贤孝之人,乍会忘记?只是随你忙得多,闲得少嘛,那有功夫。”
卢亮畴:“这都不是借口,我有愧于双亲呀。”
郭醴礼轩卧室。夜。 郭夫人早已睡在床上。
郭醴轩从书桌上起身,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脱了外衣,走向了床,腿伸进被窝里。
此时,柳州城外三江口方向,小径上,一匹快马穿过重重的夜幕,向柳州方向飞奔而来。
郭醴轩卧室。郭醴轩渐进梦乡。
三江口,一队队土匪游勇兵分水路、陆路悄然而来。三江口石龙街上点点火把游动,不一会,街道上惊得鸡呜犬吠,“乒乒乓乓”的枪声响彻了夜空。
土匪总头目鸡三站在高高的土坎上,狂呼:“他娘的,老子受够了窝襄气,今晚要给我狠狠地抢,给我狠狠地杀,把三江口洪河厘金局给我毁了,哈哈哈。”
巡逻的士兵拼命跑回厘金局,结结巴巴地向睡眼朦胧的银局长禀告:“银局长,土匪游勇已陷三江口。”
银局长听罢,额上冒出了颗颗冷汗:“快,快,快传我的命令,不惜一切阻击土匪游勇,莫让.....”
士兵:“银局长,土匪游勇人多势众,无可阻挡。”
银局长:“什么?操他娘的,这帮酒襄饭袋都干什么去了?”
士兵神情沮丧:“银局长,外面仍有几个官兵在顽强抵抗,大部分官兵已闻风丧胆,脚底擦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那还有多少人呢?”
银局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赶快出去传我的话,让守军坚持阻击,力保厘金局的安危,立功者重重有赏。”
士兵转身跑了出去。
厘金局门外,官兵们顽强抵抗,许多人倒在了血泊中。
洪河厘金局内,人声吵杂,人人各奔东西。
银局长惊慌失措,转身溜进卧室,快速地收拾好银细,往布袋里塞,又慌忙地推开后窗,翻墙而出,迅速潜入了夜色里。
“呜啦,呜啦”,土匪游勇高声呼喊,冲进厘金局。个个脸上露出了野蛮狰狞的面目。
柳州城知府内。杨道霖太守面目可憎,逼近郭醴轩,举刀怪叫:“我,杀,死,你。”
郭醴轩发出声长长的怪叫声,“嚯”地起身挠着头颅,满脸流淌着冷汗。
郭夫人惊醒过来,忙问道;“醴轩,你怎么啦,怎么啦?”
郭醴轩喘着粗气,慢慢挪开捂着头颅的双手,也奇怪地问:“我怎么啦?”
郭夫人嗔怪道:“半夜三更的,喊些什么呀,不怵人呀。”
柳州城新左军中营门口外。子夜。
一匹马前腿高高耸起,头颅伸向夜空,嘶叫一声,停下。
马背上的人跳下来,急急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夜巡的士兵警惕地打开一道门缝,喝道:“谁呀,三更半夜的,找死呀。”
来人:“我是三江口洪河厘金局的守兵,有要事向郭管带禀告。”
士兵:“三江口洪河厘金局?啊,进来吧。”
来人与士兵穿过一道长廊,急奔郭管带卧室。
“嘭嘭嘭”,士兵伸手捶响了卧室的门。
郭夫人被门声吵醒,不耐烦的问道:“谁呀?”
士兵:“郭夫人,三江口洪河厘金局守兵有要事禀告郭管带。”
郭夫人:“明早再说不行吗?”
来人走近门边急忙答道:“不行,麻烦夫人叫醒郭管带,事关重大,不能迟疑。”
卧室内,郭夫人推醒郭醴轩。
郭醴轩睡眼惺松,不高兴状:“你干什么嘛,尽瞎腾。”
郭夫人:“三江口洪河厘金局来人,有要事见你。”
郭醴轩惊醒过来,猛地拍打脑门:“莫非,此梦乃真?”说完,他快速起床,穿好衣服,他打开了门,忙伸出手拉住了来人:“快,快,客厅里谈。”
郭醴轩叫住士兵:“你赶快倒杯凉茶给这位弟兄喝。”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郭醴轩面前,抽泣道:“郭管带,三江洪河厘金局子夜时分已被土匪游勇攻陷,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银局长下落不明。”
郭醴轩一惊:“三江口失陷?”说完,心一急瘫倒在了椅子上。
来人急忙扶住郭醴轩,大声喊道:“郭管带,郭管带,你醒醒,你醒醒。”
郭醴轩缓缓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完了完了,我遭殃了不说,三江口的百姓也跟着遭殃,我该当何罪啊。”
这时,郭夫人惊得一身冷汗:“醴轩,三江口洪厘金局失陷,事关重大,不管情况如何糟糕,得赶快向杨道霖太守禀告禀告,免得有瞒报之嫌。”
郭醴轩长叹:“杨太守有言在先,我有何颜面去见他呀。”
郭夫人有点愠怒:“你是管带,谁也代替不了你,迟去不如早去,不然,杨太守怪罪下来,你有口难辩啊。”郭夫人转脸去吩咐士兵:“快快去备马。”
柳州知府内。杨道霖一脸不悦:“郭管带,三更半夜的,有何要事禀告呀?”
郭醴轩低着头,吞吞吐吐:“杨太守,小人管辖的三江口了夜时分已失,失陷了。”
杨道霖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三江口被土匪游勇攻陷了?我问你,你吃什么饭的,那里的守营官兵一点屁用都没有?唔。”
郭醴轩浑身颤颤粟粟:“三江口洪河厘金局已遭灭顶之灾啊?”
杨道霖“呼”的站起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掷在地上:“操你妈的,郭醴轩,我问你,你巡视三江口禀告时,不是说,三江口易守难攻,土匪游勇进得去出不来吗?结果呢,唔,你身为管带责任重大,三江口之地夷失,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郭醴轩冷汗直淌,无言以对。
杨道霖:“土匪游勇袭击三江口地区,银局长他人呢?”
郭醴轩:“银局长弃三江口洪河厘金局而逃,至今下落不明。”
杨道霖:“明日下令通缉银局长,即使掘地三尺也将他掘出来,看他往那儿跑,哼。”
郭醴轩低着头颅,不敢吭声。
杨道霖依旧愤愤然:“郭管带,三江口洪河厘金局是柳州税收核心所在,既失陷,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回去等候处置吧。”
郭醴轩怏怏地退出知府大门。
郭醴轩家客厅。郭醴轩装满一窝烟丝,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圈圈烟雾,无奈地叹着气:“此番是免不了削职查办了。郭醴轩呀郭醴轩,从军数载,立汗马功劳不说,三江口失陷,军殆定当半尽也。”
郭夫人双眼血红血红的,泪水禁不住滑落衣襟。
卢亮畴:“郭姐夫不必悲观,你戒马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至于为三江之陷而革职查办,再者,你不是责任直接之人,要处置也不至于处置你,要么这样,乘杨太守未处置你之前,讨些窍门,疏通打理一下,看看能否化险为夷。”
郭醴轩:“亮畴,当初姐夫我未听你进言,才招惹了今日的难堪。杨道霖是个明白人,他总得向上交代三江口失陷之因,而我为身管带,岂能谋求解脱?罢了罢了,别枉费心机,还是听候处置吧,大不了返乡,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这也未必不可,但,摊上谁,谁又乐意这样呢。”
卢亮畴:“无计可施,也只好如此了。”
郭夫人:“你这个死脑壳的,是你疏忽大意用人不当,怨谁哩,倘若真的被摘了乌纱帽革职回乡,你有何面目见人。”
郭醴轩苦笑一声:“夫人不是一贯希望我想开点吗?怎么现在又逼迫我想不开呢。”
知府内。杨道霖侧躺着抽水烟,吐了一圈烟雾后,吩咐幕僚:“传我令,明日在城内新左军各营调兵谴将,奔赴三江口,收复三江口失陷地区,不得有误,另差人传话,让郭醴轩入府。”
幕僚听毕,转身离开。
郭醴轩客厅。午后。差吏进门禀告:“郭管带,杨太守有令,传你进府。”
郭醴轩心头一震,很快又平静下来:“杨太守有事吗?”
差吏表情麻木:“郭管带去了便知。”
柳州知府内。郭醴轩进得门,作揖道:“杨太守……”
杨道霖冷冷地指了指凳子:“坐吧。”
郭醴轩紧张地望着杨道霖,小心谨慎地坐在了凳子上。
杨道霖面无表情:“郭管带,三江口并洪河厘金局失陷,你可知罪?”
郭醴轩焉焉答道:“小人知罪。”
杨道霖拖着长腔:“知罪就好,此事影响可谓大矣,连广西巡抚张鸣之亦为之恼怒异常,亲自下令给予查办,本官念你在军中供职多年,无功劳亦有苦劳,据力理争,向巡抚大人求情,然而巡抚大人不肯迁就,定要查办,不得已,本官近日已作出决定,鉴于郭管带负有三江口并洪河厘金局失陷之要责,无可推卸,郭管带原先之职待委任他人,即日起你革职回乡,好自为之。”张知府停顿一会,叹了口气:“哎,你虽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我也无能为力啊。”
郭醴轩一急:“杨太守,三江口并洪河厘金局失陷,小人有错,但并非......”
杨道霖摆了摆手:“军中无戏言,既然有错,你还能说什么呢?即日动身返乡吧。”
郭醴轩见已无挽回余地,颤抖着双手解下兵服,又缓缓地摘下官帽子,放在桌上,款款地退出。
柳州城外小路上。太阳刚从幽暗的山巅后面露出来,光线冷冷如丝,乍暖还寒。远处,浅浅小河,默默地流淌,发出沉闷的声响。苍凉的原野,野山鸡咕咕地叫喊不停。三三两两的村民们扛着犁耙,牵着牛向地里走去。
郭醴轩、郭夫人、卢亮畴默默地并肩而走。
两个挑夫挑着沉重的家什跟在后面。郭醴轩停下,回首刚刚苏醒的柳州城,不禁潸然泪落。郭夫人眼睛也噙满了泪花。卢亮畴眼睛也噙满了泪花。
郭醴轩突然长叹一口气:“我郭醴轩戒马半生,落得个凄凉的归宿,人情冷暖尽在不言中。”
郭夫人在一旁唏嘘不已。
郭醴轩:“军中也非太平之地,尔虞我诈,时有发生。如今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报效国家民族也非易事啊,亮畴,记住,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限,出污泥而不染,乃为做人之根本,明白与否?”
卢亮畴听罢不禁怆然泪下:“郭姐夫,你放心回去吧,我也不小了,甚知是非分明,不必挂心。”
郭醴轩凄然地笑笑,揽过卢亮畴肩膀拍了拍;“年轻真好呀。”
郭醴轩、郭夫人,两挑夫慢慢地消失在空旷的原野。
卢亮畴暗暗祈祷:“菩萨保佑他们一路平安啊。”
新左军中营士兵宿舍内。卢亮畴躺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一群士兵在桌上玩着骰子赌钱,大声呦喝着:“要大”、“要小”、“要小”、“要大”。桩家举起骰筒上下左右摇晃几下,往桌上一扣,又小心冀冀地揭开。
赢者扬眉吐气,喜笑颜开。
输者垂头丧气,喊天骂娘。
卢亮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身走出了宿舍。
卢亮畴倚在走廊红色的柱子上,抬头望着夜空,明亮的上弦月和着依稀闪烁的星光构成美丽的苍穹。而此时的他心情低至极点,无心享受这美妙的夜空,曾经带给他无限的遐想和憧憬。郭姐夫解甲归田,他在军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不知道此后的路在何方,该如何走。
士兵宿舍内。左教习冷眼看一下狂热赌钱的士兵,缓缓走向床榻,未见卢亮畴,心里纳闷,径直走出了宿舍大门,也往走廊走去。
卢亮畴在走廊上无聊地踱着步子。
左教习见状,高兴地招呼:“嗨,亮畴,干嘛一个人呆这,不觉得孤单?”
卢亮畴笑了笑:“宿舍乱哄哄的,那睡得着呀,不呆这,呆那里呢?”
左教习:“这帮该死的,操练时,个个无精打采,赌钱可来劲了,那象士兵嘛,要碰上土匪游勇骚扰,那肯定是树倒猕猴散,惨不忍睹哩。”
卢亮畴轻蔑地笑笑:“这里有吃,有穿,有军饷,这年头什么人不往里钻呀,总比在外头伸手乞讨好些吧,军中良菱不齐,人心涣散,打起仗来,即使拿枪戳屁股,他们也只怪爹妈少生两条腿,只有骂娘的份。”
左教习声音放低:“当兵真没意思,这里面呀,水混且深,比官场还黑哪。”
卢亮畴:“别瞎说,让别人听了,没有好果子吃。”
左教习靠近卢亮畴:“我说的都是真的,譬如,我干喊操的吧,整天喊得口干舌燥的,连说话都痛苦万分,可偏偏就有人想将我踩扁,然后踢开我,霸占这个位置,为何?薪金稍高呗。我偏不听这个邪,我天天早起练习喊操,如今我声若洪钟,没有人能超过我。假如我不争气,任由别人挤压我,恐怕现在我连目兵也不是。”
卢亮畴用拳头轻轻捶一下左教习:“军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人多嘴杂,难得你心藏一片净土呀。”
左教习嘿嘿一笑:“军营就是这样,大的欺负小的,高的吓唬矮的,有势的打骂弱小的,互相倾轧,削尖脑壳往上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得看自己有无真本事,才敢与对手比试高低,多烦人呀,我真想有一天丢盔弃甲,爬出苦海,去干自己的一番大事。”
卢亮畴:“我与你的想法大同小异,我以为人只要想干出一番天地,即使他身处逆境,他也会朝着心中的神圣目标去拼搏。谋事在天,事在人为嘛。”
左教习嘟哝道:“那得看是什么人,什么环境,总之,我不喜欢这里,因为军营有好多事情太蹊跷,好多当官的心黑,手腕高,不知那天黑着黑着走了岔,吃尽牢饭,才不怪哩。”
卢亮畴:“好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左教习睁大双眼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吓唬自己?郭管带就是前车之鉴。”左教习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自打嘴巴:“不不不,我是说。。。。”
卢亮畴听到左教习提到郭姐夫,忙追问:“你说郭管带就是什么?不妨明说。”
左教习摆了摆手,吱吱唔唔:“这,这个,我不能说。”
卢亮畴甚觉奇怪,逼着左教习:“你我是好兄弟?”
左教习:“是,是,是好兄弟。”
卢亮畴进一步紧逼:“既然是好兄弟,有什么话遮遮掩掩的,见不得人,快说,不然,你我兄弟从此一刀两断。”卢亮畴说完,故意装出欲抛袖而去的姿态。
左教习:“别,别,别,我说我说,可你别告诉之他人,知否?”
卢亮畴生气:“别婆婆妈妈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
左教习拉住卢亮畴走向一隅,然后蹲了下来:“其实呀,郭管带并非因土匪游勇陷三江口洪河厘金局之事而倒霉的,军营里有一位了不得的哨长,原先是袁世凯卫队正兵,袁大头八十三天皇帝玩完后,其害怕受牵连,投奔了广西省府一位官员亲戚,这位官员亲戚又把其推荐给知府大人,以后便在郭管带手下供哨长之职。他凭着这位官员的势力,欲往前爬,取代郭管带,但其双手太短,够不着,干着急,于是他想出许多坏主意,哎,你还记得柳州城外一村庄遭土匪袭击之事?”
卢亮畴:“记得。”
左教习:“其实,那次并非真的土匪游勇所为,是这位哨长,窜通潭中县令秘密招集街头地痞流氓惹的事端。欲嫁祸郭管带,假如那天郭管带强行带回这帮地痞流氓回城里审讯,他们将会诬蔑郭管带,以郭管带剿匪不力之由撤职查办,结果,那帮家伙自报家门,失口露馅反怕郭管带状告,欲不了了之。”
卢亮畴听罢,仍不解:“县令不是说有妹夫在朝廷里任务一官半职吗?”
左教习:“县令放的狗屁你也听吗?他是信口开河,以势压人。”
卢亮畴恨得咬牙切齿:“原来如此,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教习挪了挪身子倾向卢亮畴:“五月里,土匪游勇陷三江口洪河厘金局,也是这位哨长一手策划的,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你一跳。哨长欲置郭管带死而后快。他几次秘密会唔三江口的匪首鸡三,又买通银局长等人,钻布防漏洞,里应外合一举攻陷了三江口洪河厘金局,让知府大人误认为郭管带布防不力,削职返乡。他乘机活动,抢占管带这个位置,但他高兴得太早了,郭管带走后,被另一位早也虎视耽耽管带之位的哨长轻而易举地窃取,哨长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气得他偷偷的跺脚骂娘,羞愧交加,昨日午时逃走不知去向。而接替郭管带之位的那位哨长也因其湖南老家双亲大人去逝,弃官而走,如今管带之位无人认领,哈哈哈。真是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多可笑呀。”
卢亮畴异常的惊讶,摇着头:“想不到想不到,军营的暗斗情节那么精彩,只可惜,郭管带无故中箭,落下马来,多冤呀!”
左教习:“郭管带成了他们争斗的牺牲品,不过,这样未必不是好事。试想看,郭管带半生戎马,功名知多少?见怪官场尔虞我诈,相互倾扎,心中岂不悲愤?况且,郭管带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岂又甘于沉沦窝里斗?天下之庭宴总会有散伙的一天,如今革职还乡虽蒙着羞,但终得解脱心灵桎梏,也心甘情愿了,哎,一个‘冤’字如何说得了。”
卢亮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我也得小心啰。”
左教习:“你我与世无争,如何惧怕他人?”
卢亮畴:“未必,小心驶得万年船。”
新左军中营士兵宿舍。寒气逼人。卢亮畴瑟缩被窝里,在闪烁不定的油灯下看《步兵战斗心镌》。
屋角那边赌风正酣,吆喝声、叫骂声、狂笑声不绝于耳。
这时,左教习匆匆从门外走进来,一边扯过卢亮畴,一边焦急地喊:“亮畴,快起来,门外有你乡人来报,说什么你家出事了!”
卢亮畴丈二摸不着头脑:“家里出什么事嘛。”
左教习:“他要当你的面说。”
卢亮畴“滑碌”爬起来,抓过衣服便跑了出去。
新左军中营门外。来人双手哈着气,不时抖一抖冻僵的双脚。心急火燎地望着门内。
卢亮畴箭步跨出门槛,见来人未施礼节就问;“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来人一把拉过卢亮畴走过一边,语气沉重地:“令尊大人,不幸九月初九辞世了,你得赶快回去料理,家里人等着你呐。”
卢亮畴一听,顿觉天旋地转,悲痛的泪水禁不住流满了双颊。
山间小路。过山风呼呼疾响,冷气逼人。
远处,黑暗的山峦,依稀可见。凶猛的猫头鹰呜叫着颤动翅膀,盘空低飞,落在树梢上,发出“嗖嗖嗖”的响声,一些夜行动物“唧唧唧”、“咕咕咕”、“喳喳喳”地叫个不停。
卢亮畴背挎褡裢,与来人疾走如飞。
九伦村卢氏家厅堂。魂蟠满挂,烛光闪闪。
灵堂正中墙上,黑色“奠”字透出无限的悲怆。
莫氏与族人身披孝服跪在灵柩前守灵。
这时,卢亮畴跌跌撞撞地依门而立,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疲惫不堪。
众乡亲见状,赶紧扶住卢亮畴前往灵堂。
卢亮畴“扑通”一声跪在卢泰留灵前连磕三个响头,泪水夺眶而,出痛不欲生:“阿爸呀,孩儿不孝咦。”
莫氏双眼红肿,泪眼模糊,紧紧拥着卢亮畴,缄默不语。
卢亮畴痛苦地扑入莫氏的怀里,放声大哭。
九伦村外。阴风凛冽刺骨。
八音符、唢呐,锣钹声声。魂幡猎猎,钱纸飘飘。送葬人群缓缓伴随灵柩行走。卢亮畴披麻带孝跟在灵柩后面,痛不欲生。
莫氏哭得死去活来,被众人掺扶着。
族人、亲戚们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催得过路行人也落泪纷纷。
向阳的山坡上。钱纸飘飘,魂幡摆动,卢泰留灵柩缓缓下葬,殡葬工将一铲铲的泥土抛入墓穴。
墓碑上镌刻着:慈父卢泰留之墓。
墓碑平台上,点燃着香柱,蜡烛,摆放着、酒水、猪肉、米饭。
卢亮畴悲伤、痛楚,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阿爸,恕亮畴不孝,未能见上阿爸一面,阿爸和阿妈辛苦养育了我,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亮畴羞愧难当。亮畴身在军营,心系国家民族,志坚智达言信行果。亮畴时刻不敢忘却阿爸的悉心教诲,愿九泉之下的阿爸安息宽心。”
卢亮畴又磕了三个响头,慢慢起身,绕坟茔走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卢家厅堂。莫氏,亮畴在吃午饭。莫氏叹一声气,放下碗筷,环视厅堂,然后看着亮畴:“你阿爸一走,这个家呀,也就冷清了许多,只剩下你和阿妈相依为命了。你再一走呀,不知几时阿妈才得见你一面啊。”
卢亮畴:“阿妈,你别难过,亮畴怎会丢下你不管呢?亮畴一辈子都与你在一起。”
莫氏:“说归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趁年轻时,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能闯出点名堂了,也算是光宗耀祖。”
卢亮畴:“阿妈说得甚是,不过,你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亮畴怎能放心得下?”
莫氏笑了笑:“亮畴啊,你和清德订婚也该有两年了吧。”
卢亮畴:“唔,差不多吧。”
莫氏:“你迟早要离开家,出去闯荡,不妨趁正月初八抢婚节,去把清德抢回家完婚算了。你若出去了,阿妈也该有个伴,不至于孤单寂寞,也便于照应照应。”
卢亮畴点了点头:“阿妈之意,亮畴明白,就依了阿妈。”
说起清德,一晃两年多未见,卢亮畴日夜思念是真的,内心愧疚也是真的,他的梦境也是真的,那抢婚的场景镌刻脑海也是充满喜庆、温馨、快乐的。他多么渴望和清德拜堂成亲那一刻早点到来。
覃清德与覃父覃母在中堂商量着卢亮畴即将来临的抢婚细节。
覃爸:“思恩自古就有抢亲和偷亲的习俗。亮畴和清德的婚嫁也免不了走老路,省得乡邻闹出笑话。也不知道亮畴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覃清德笑道:“亮畴传话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明晚半夜时分来抢亲,我的十友也准备好条掃随时和抢亲队伍针尖对麦芒,亮畴要想娶我清德姑娘,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嘻嘻。”
覃妈:“习俗归习俗,亮畴可是我的女婿,别做得太过头了,做做样子,差不多就行。”
覃爸叮咛:“你阿妈说得对,抢婚时,不可乱了规矩。”
覃清德嘟囔:“哼,反正亮畴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娶得了我,不然,姐妹们怎么看我?我清德姑娘那可是千金啊。”
覃妈:“行了,行了,别自卖自夸了,有亮畴娶你就知足了,不害臊!”
正月初七的晚上。卢家厅堂,热闹喜庆。卢亮畴正和十友准备下半夜去隔壁村抢亲。
卢亮畴:“明天就是正月初八了,今晚按我和未婚妻覃清德的约定,半夜时分去把她抢回来成亲。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搞砸。会闹出大笑话不说,一辈子也让人抬不起头了啰。”
甲十友拍了拍胸脯:“亮畴兄弟,你别担心,看看我们十个兄弟,个个长得牛高马大,哪能惧怕她们几个黄毛丫头?”
乙十友:“那是那是,她们那几个黄毛丫势单力薄,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亲是抢定了,亮畴兄弟,只等做你的新郎官吧。”
丙十友揶揄道:“你们先别嘴硬,隔壁村的姑娘并非种植在花园里的花朵,弱不禁风。她们平日风里来,雨里去,伐树砍柴,杀猪宰羊,无力活不做,个个铁打一般,就等着挨条掃横扫一遍吧。总之,要冲破那帮姑娘的重重封锁,把亮畴的拐抢回来,那得费一番精神功夫啊。”
丁十友:“小心为好,小心为好。”
卢亮畴笑了笑:“把人家姑娘说得越来越离谱了哦。到底是自己人对抢婚信心不足呀。要不,把你们换了,另一批十友上,如何?”
甲十友赶紧喊道:“别别别,谁怕谁呀,今晚见分晓。”
众十友异口同声:“今晚见分晓,今晚见分晓。”
卢亮畴和十友们,八音盒队员们早早埋伏在靠近覃清德家不远的山坡上。半夜来临,卢亮畴检查了一下铜锣、牛皮鼓、唢呐,又试着花轿是否结实。然后吩咐道:“兄弟们,时辰到,鼓乐齐奏。”
顿时,山坡上,鼓乐齐鸣,唢呐声声,铜锣嚓嚓。卢亮畴和表情兴奋的五名十友,偷偷摸黑进了村。此时,蹲在村口的篱笆旁栏十友姑娘们,当听见鼓乐齐鸣,唢呐声声,铜锣嚓嚓,个个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摩拳擦掌,等候抢亲队伍的到来。
卢亮畴和五名十友离村口越来越近了,十友姑娘们手持条掃冷不防从黑暗处窜,向着卢亮畴和五名十友劈头盖脑一阵猛打。卢亮畴和五名十友叫苦连天,防不胜防。无奈退出村口,寻找“战机”。
卢亮畴摸了摸疼痛的屁股:“见过厉害的,没见过这么厉害的。”
丙十友嘻嘻一笑:“我说过嘛。你们偏不信,现在信了吧。”
卢亮畴:“不行,得想办法,不然,抢亲将前功尽弃。这样吧,等一下再进村时,如若遇到姑娘们雨点般的条掃追打,必须奋力夺下条掃,反向驱赶姑娘们,让她们东躲西逃,无处反击。等到我抢到要枪的人时,其余人作掩护,如何?”
甲十友:“要得,要得。”
卢亮畴冷静沉着说:“一组人马跟我来,另一组人马借机引开姑娘们,不让她们纠缠不清,不信征服不了她们。”
尝到“痛击”抢亲队的甜头,姑娘们吱吱喳喳、嘻嘻哈哈的快活着。当再次见抢亲队冲向村口,姑娘们高高举起条掃等候着。
卢亮畴则率领一组人马绕过村口直奔覃清德的家,另一组人正面冲向村口,欲分散姑娘们的注意力,不料,被姑娘们识破,很快,两组人马和姑娘们“短兵相接”,经过十几分钟的“鏖战”,卢亮畴和抢亲人马斗不过横冲直扫的姑娘们,再次“落荒而逃”。
两次抢亲“失败”,卢亮畴甚觉自己很无能。他明明和覃清德说好的,双方象征性的“打打闹闹”一下即可过关,现在呢,自己的屁股无辜挨了几条掃,兄弟们也“伤痕累累”,都疼啊。但疼又如何呢,今晚非抢回至亲覃清德不可,不然,贻笑大方咦。如此想来,卢亮畴立即来了精神,决定单枪匹马抢亲,其余的人马一致对付那一帮“凶神恶煞”的姑娘们。卢亮畴将“锦囊妙计”和盘托出,抢亲队伍一阵欢呼叫好。
此时的姑娘们不见抢亲队的动静,纷纷放松了“警惕”,或斜坐在门槛上,或横坐在条掃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此情景,抢亲人马蜂拥而上,抢过姑娘们手上的条掃左右开弓,姑娘们猝不及防,被打得狼狈不堪,晕头转向,四处逃窜。卢亮畴趁乱冲入覃家,无暇顾及屋的众人,将焦急等候的覃清德背起,向山坡上跑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姑娘们觉醒过来,操起地上的树枝假装“呐喊”着冲上抢亲队伍,留在山坡上的另一半人马见状,赶紧截住追赶的姑娘们,将抢来的覃清德塞进花轿。山坡上,鼓乐齐鸣,唢呐声声,铜锣嚓嚓。抢亲队伍抬起花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断后的后生仔,得意洋洋地向着“气急败坏”姑娘们打着长长的唿哨,唿哨声响彻了晴朗的夜空。
姑娘们也如释重负,“咯咯喀”地大笑起来,向着远去的花轿一齐喊道:“便宜你们了,不知好歹的家伙。”
卢家厅堂内。灯火通明,亲朋好友济济一堂,热热闹闹。
莫氏笑容满脸,端坐在中堂的祖像前。
伺仪高声嚷道:“一拜天——地。”
卢亮畴与覃清德双双拜向天地。
司仪:“二拜高——堂。”
卢亮畴与覃清德双双向莫氏叩拜。
司仪:“夫妻对——拜。”
卢亮畴与覃清德互相叩拜。
司仪:“新郎新娘入——洞——房。”
洞房内。几盏灯蕊草,燃着幽兰的光波。
新娘子头披红布巾头盖静静地坐在床沿上。
卢亮畴兴奋地用称杆挑开了新娘的头盖。
覃清德含情脉脉地望着卢亮畴。
卢亮畴:“清德,你好美哟,我卢亮畴能娶上你这么个好媳妇,心里比蜜还甜。”
覃清德轻轻地戳着卢亮畴额头,娇嗔道:“你呀,嘴巴比蜜还甜还差不多。”
卢亮畴顺势揽住新娘的腰,吹灭了灯。。。。。
九伦村遭土匪游勇的侵袭,卢海湖携带母亲和妻子覃清德避难于庆远的郭姐夫家。早上,卢亮畴在门外抡起柴刀劈柴,浑身汗淋淋。覃清德在灶边淘米煮早饭。莫氏与女儿郭夫人拉家常。
莫氏:“女儿呀,阿妈与亮畴、清德三个人,住这里有好些日子啦,添了不少麻烦。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九伦村。”
郭夫人:“都是自家人那能说二家话呀,醴轩病逝后,家里冷的多,热的少,要不是土匪游勇骚扰,你们还没有这个机会来家里坐一坐哩,在这里阿妈就别操心了,就让女儿尽点孝心吧。”
莫氏用袖口抹泪水:“说到醴轩呀,他是大好人哪,可惜他人好命不长呀!”
郭夫人:“唔,人都没了,还谈他干什么,我们谈点别的,阿妈。”郭夫人停顿一会儿:“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三天两头闹饥荒,何时是个头呀。”
莫氏:“是呀,都是土匪游勇造的孽。”
郭夫人:“阿妈,你们安心住在这里,一时半载也不会有事的。”
莫氏:“女儿,阿妈多亏了你。”
庆远城郭姐夫家。夜。莫氏在油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向左厢房喊:“卢亮畴呀,阿妈有话对你说。”
卢亮畴:“嗯,亮畴就来。”
亮畴挑开布帘进得门,拉出一张板凳:“阿妈,什么事咧。”
莫氏停下手中活:“亮畴,这些日子,在姐姐家吃得饱,喝得足,住得安逸,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你是男子汉了,该有打算了,出去找份差事做做,挣些银两,补贴一下,姐姐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别让她太累了,明白了吗?”
卢亮畴:“亮畴早有此意,我托人找差事,不久,就会有消息。”
莫氏很自豪:“你从小就很懂事,总未让阿爸阿妈操过心。”
卢亮畴;“亮畴走了,清德怎么办?”
莫氏笑笑:“不用操心,她成你的媳妇了,还瞎操什么心呀,等你回来,阿妈一样不缺将她交给你就是了。”
卢亮畴嘿嘿地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