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上,马宇鹏开车往豪第国际会所,这次是赴利娜之约。
利娜从香港回来后,曾找过他谈事,当时马宇鹏妻子新丧,精神恍惚,也没心思听。
直到他回大龙上班,利娜又找他在办公室谈过一次,她带回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高枭龙得重病了!
虽然上次利娜去香港前略有提过,经证实后,马宇鹏还是特别震惊。他终于隐约明白了陈道罡说的,为什么会在香港耽误了时间,陈叔来去匆勿,能令一向闲云野鹤般的陈叔如此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高枭龙的出现的变故。毕竟高枭龙这事涉及生死,而高也是他看重的。
估计如果不是马宇鹏,陈道罡也许根本不会回来山海。
当时马宇鹏也没特别注意,现在看来,高枭龙的病真的很严重,难道……
于是,与利娜会话后,他曾在电话与陈道罡提及这事,陈道罡叹了口气说,一切皆有定数。然后停了一会,又说了一句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只叫他接下来如果碰到什么难事,就去虎园逛逛,一切就有答案。
没多久,陈道罡又出国去了,据说也是为了高枭龙这事。
目前这事在集团是高度机密,高枭龙是上市公司主席,他的一举一动,对大龙集团股票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我有事找你,你必须来。”马宇鹏想了想便说:“好吧,我去。”
今日利娜再次找他,以利娜平时的精明干练,马宇鹏当然不认为她是是无聊找他,说明又有新的情况。
同时,他也想问问齐旺与贾梦云是怎么回事?
“好,豪第大酒店808房,不见不散。”利娜说。
林勋业开的豪第国际会所,现在又叫豪第国际大酒店。感觉越发金碧辉煌,客人也多,人声喧哗,似乎生意不错,心想林勋业搞商业果然有一套。
马宇鹏刚下车进入大堂,就见林勋业朝他迎了过来,他还以为是林勋业偶然发现了他。自那次参加吴亚平夫妇邀请来此以后,他就没再来过。
见他走近,便打招呼说:“你好,林总这么巧?”
跟他握过手,林勋业却说:“马总,我是专门来接你的,利总在上面等你。”
马宇鹏这才明白,原来林勋业是知情的,他心里便有点嘀咕。
林勋业亲自带着他到18楼一间豪华套房,推开门朝马宇鹏伸手说:“马总,请进!”
他又朝里说:“利总,人到了。”
这是一间硕大的豪华套房,利娜已在里面,依然明艳动人。她一身简装,一头粟色短发,虽然是中性装,显出一种另类的韵味。
“阿鹏来了,快坐。”利娜起身,又对林勋业挥挥手,“你去吧。”林勋业便对马宇鹏点点头,退了下去。
林勋业怎么会对利娜如此尊敬?刚才马宇鹏还以为利娜也约了他一起。
见马宇鹏一脸诧异,利娜笑道:“很奇怪吗?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哼哼,你以为我和他是那种俗不可耐的男女关系吧?”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好奇。”马宇鹏忙说,不过,心里多少有点这意思。
经过几次接触,林勋业的功利性格他是知道的。而且他对李禅音放空炮那事,令马宇鹏心里一直有点腻味,所以,他尽量避免再来,有时工作应酬时,客人提议来豪第,他都籍故推了,或者让换地方。
待他坐下,利娜似笑非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哼哼,告诉你,我早就对男人不感兴趣。其实,这事也很简单,你这位同学很有野心,他急于扩展,盲目投资,导致资金不足,陷入危机,后来他求上门来,找我帮忙。而经过这几年的考察,我觉得山海市有发展潜力,就想找几个大陆方面的助手,这就有了合作的前提。我就帮他搭线,从香港引来外资,现在我代表外资控股方,是豪第会所的实际控制人。他呢,才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马宇鹏这才恍然,难怪利娜会选择豪第作为今晚会面的地点,原来不知不觉间,人家已经是这间会所的真正主人。而林勋业一向趾高气扬,难怪刚才在利娜面前,却表现得很为拘谨。
“当然,像这种情况的产业,我们也不止这里,在深圳、惠州和上海都有。” 利娜淡淡的说,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马宇鹏这才发觉今晚吃的是西餐,一张餐桌空荡荡只摆了两个座位,倒很简单,两人面对面而坐,面前各摆了一份西餐。各摆着一盘牛排、一盘鹅肝、一盘意大利米粉,还有一碟开心果。
利娜说:“我今天约你过来,当然不是谈这事。我们先随便吃点,边吃边聊,来,我们不用客气,你自己来。”她举起高脚杯,腥红色的酒液缓缓倾入口中,脸容精致,丰唇开合颇为妩媚性感。
“我也有事想问利总。”马宇鹏说。
“哦,你有什么事?合作这几年,你可是不吭不哈的哦。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男人?”利娜不无玩味的说。她纤手不停,熟练的切了一小块牛肉放进小口。
“来!干杯。”盛满红酒的高脚玻璃杯朝他举了举。
马宇鹏学着举杯,喝了一大口红酒。只觉又酸又涩,软绵绵没有酒劲,他皱眉,这啥玩意,一点都不好喝。
“你先说吧,想问问什么事?”
“齐旺与贾梦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噗嗤!”不知是笑他喝酒的模样,还是他问的这句话好笑,利娜笑出声来。
“你啊,她们还能有什么事?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我记得和你说过,你那女同学不简单,她很有野心,这样的女人,我在香港也见过不少。不过我倒是挺欣赏她的,她敢于追求自己的一切,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取,这很对。女人,为什么要依靠男人呢?”
听她说得滔滔不绝, 马宇鹏皱眉说:“你知道吧?她跟亚平离婚了。”
“好啊,不出所料,干得好。”利娜轻轻拍手笑道:“可造之材。那次她来找我,我只不过随口点拔她几句,没想到她马上就行动起来了,啧啧,有前途!”
马宇鹏有点恼火,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利娜在中间煽风点火。不管怎么说,吴亚平也是他的老同学,当时是他介绍他们夫妇与利娜认识的,这样把人家夫妻生生拆散,在他看来很不地道。
“利总,这事干得不太合适吧。”
“你生气啦?嘻嘻,”利娜笑了一阵子,见马宇鹏脸色微冷,才开口说:“其实,这事还真怪不到我头上,那段日子,贾梦云天天缠着我,问我怎么才能去香港发展,她想要我帮忙,想跳槽来我们集团。我当时答应帮她留意。只是我一直事忙,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可她等不及了,几乎天天来总部找我,后来她不知是怎么碰上齐高专的,一来二去两个就熟悉了。至于她想通过结婚移民去香港,我不骗你,我还真不知道。其实就算知道我也不会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管得着吗?是不是?”
马宇鹏想了想,相信利娜也没理由骗他,印象中,利娜骨身份摆在那里。她身为大龙集团副总,是山海公司的“一姐”,有些事,她确实不屑于做。
依贾梦云不安份的性格,迟早会与吴亚平离婚。算了,反正他们也离婚了。这样对吴亚平也不一定是坏事,免得像当年李禅音的女友一样。
哎,随他去吧。他木着脸摇摇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无所谓啦。”利娜笑了笑,又若有所思:“贾梦云这种女人不简单,齐旺那家伙色心是有的,不过心机不足,远远驾驭不住她的,等梦云到了香港那个花花世界,不定还有多少次跳板呢?像她这种女人,一直都在找跳板,找到了就跳过去,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就暂时安分一阵子,可是心里还是蠢蠢欲动的。其实,不说她,这世界几乎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都在寻找跳跃的机会。只不过嘴上都说是为了追求什么人生目标啦,其实就是时刻在找跳板,或者说是找渡河的桥和船,好过去心里向往的彼岸。”
天下的女人都这样,那也不尽然。马宇鹏心想,像周数就不是这种女人,无论他多么贫困不堪,她都愿意陪着他。他骄傲的想,不由想起那些点滴的往事,妻子略带嗔怪的唠叨,不厌其烦的叮嘱……他心里一阵抽疼。
生命中的很多东西,只有在真正失去时,才觉得珍贵。
“你不相信?”利娜瞅着他。
马宇鹏摇摇头,不出声。
利娜似乎有些明白。柔声说:“倒是你,阿鹏,别活那么累,不管发生什么事,路还得往前走,过去,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马宇鹏叹了口气:“放下,那有那么容易。”记得当日妙闲法师也曾说过放下,真的谈何容易?事到临头,才知道那种攒心的痛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也不用再陷在里面出不来,其实这都是命,你夫人命该如此,就该如此,没有后悔可说,事后自怨自艾也没必要。”利娜说。
当然明白利娜是在安慰他,说的也是道理。 马宇鹏苦笑,多少次夜深人静,他从梦里醒了过来,睁开眼来,还以为周数就在身边呢。
唉,他把杯子里的酒全灌进口里,是苦是酸?也不知什么滋味?
生命,也许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去,从没停止过……
利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已经一脸正经。
“现在我们来谈正事。”利娜肃容说。马宇鹏知道她要谈正题,点点头静待下文。
利娜慢慢说,“我们的老板时日无多了……”
果然利娜说的就是这事,“啊?这事确定吗?”
“当然,这种事,我敢随便说?”
“唉,这事……应该能治好吧?”
“能治好的病我还说什么?我跟你说,这次他得的是绝症,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我问过他的主治医生,他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这么快?马宇鹏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还是有点吃惊。高枭龙五十多岁,精明强干,正方盛年,事业也正在迈向巅峰,没想到一下子就走到生命尽头。
“哎,人生无常,令人悲伤啊。”马宇鹏掏出烟,抽了一口,叹了口气,又想起周数的去世,心里发酸,越发感觉生命的脆弱。他有些落寞。毕竟,高枭龙对他有知遇之恩。
利娜探究地望着他,“如果到了那天,你有什么想法?”
马宇鹏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不过是个打工仔,除了对高总表示可惜,其他的只能听公司上层的安排吧。”
记得陈道罡让他静观其变,他相信陈叔。这会也不能对利娜明言。
利娜说:“你真的这么想?你傻啊,你现在可算是大龙集团在国内的老总,有很多事可以做的。身为堂堂男子汉,你为公司拼博这么久才有今天,难道不想出人头地?唔通想一直屈居人下?阿鹏,目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说过,一切机会需要自己去争取。”
马宇鹏沉默片刻说:“可高老板待我们不薄啊。我们这样做,是不是……”
“不薄?哼哼,傻瓜。”利娜之以鼻,
“他只不过是利用你为他卖命罢了,不然,这么多年来,你打生打死,點解唔肯让你全面负责,却让我守在这里盯着你呢?”利娜起身倒满红酒,见马宇鹏还是不声不吭,有点激动。
马宇鹏闻言一窒,若有所思。
“阿鹏,你听听我的经历吧。来,烟给我一根。”利娜平时不抽烟,跟马宇鹏要了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檀口轻张,让烟雾袅袅吐了出来:
“我当年从剑桥大学毕业,回港参加香港小姐竞选,碰见高枭龙,后来跟着他,一直拼生拼死,帮他处理公司的事,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他答应我要和他太太离婚,结果拖了一年又一年,后来我才发现,他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他根本就离不开齐云岗家族的支持。可怜我还痴痴傻傻的等了他八年……”
“当年,我妈被一个美国鬼佬迷上了,拼命追求她,后来我妈被感动,跟着他到了美国,开始时那鬼佬对她山盟海誓,结果等她生下我以后,那美国鬼就跟着一个更年轻热辣的法国鬼妹走了……”
“我算是看透了,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当然我不是说你。不过也难讲,说不定你到时候也好不了多少。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阿鹏,这世界基本都是弱肉强食。一切都是强者说了算。制定规则的人最不守规则,所谓的规则,都不过是弱者的脚链,强者的工具而已。这个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抢来的,包括男人女人,和一切资源,高手都在疯狂的抢夺,只有弱者才会坐等公平分配。
这世界上,没有那个是真正靠得住的,女人必须依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去抢……”利娜把杯子里的酒全部喝完,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比了比:一个抢抓的手势。
“在香港时,齐云岚盯着我,怕我抢了她老公,像防贼一样,后来又把我发配到山海来,而高枭龙竟然不出声。哼哼,从那日开始,我就明白了,高枭龙也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说他与别的男人有些不同,就是有几个钱罢了……时至今日,我算是看透了,我如今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瞅一眼马宇鹏,又补充说:“当然,我们又不一样,这几年我一直观察你的。搞工程的有很多诱惑,你身处甲方,哪个能像你这样一清二白,只拿一份工资的?连齐旺那老家伙,都比你会耍心眼多了,这我全都清楚的。”
马宇鹏这下明白了,难怪利娜一直呆在山海市,很少回香港。难道高枭龙真的不相信他?
这些年来,他只是觉得大龙集团待遇优厚,高枭龙待他不薄,把他从一介渔民提携上来,又给了他房子车子。他是深深感激的。他想报高枭龙的知遇之恩,于是只知踏实的干事,根本就没往其他方面想。除了工作上的吃吃喝喝,钱财方面根本就没动过歪心思。
关键的一条,是他觉得一切都不缺了,他要再多来干什么?
小时候,没文化却爱睇戏的老父亲就灌输给他做人的朴素道理:做人要知恩图报,恩怨分明。这种渔民信奉的价值观。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他灵魂深处,慢慢形成他的原则与底线。
他似乎心有所动:“那我们能怎么操作?”
利娜笃定地说:“大龙集团香港董事会一共有九个大股东,九个股东中,已经有五个支持我。另外几个是齐云岚家族控制的,高枭龙出事后,我准备拿下集团控股权,到时我成为集团主席,会申请董事会任命你为大龙集团大陆区总裁。”
她这番话确实很有鼓动性和诱惑力。
马宇鹏说:“哦,我先恭喜利总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中间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利娜满意的笑了,她相信她开出的条件很少有人能够抗拒。“你肯定有事情要做。你听我的指令,到时应该怎么配合,会有人联系你的。例如,到时我要调动大笔资金时……”
利娜盯着他眼睛说,手捋一捋头发,一双手伸过来握着马宇鹏的手。
她的用意不言自明。马宇鹏心里一跳,这是个巨大无比的诱惑。
他低下头,避开她炙热的眼神,装作抽烟,若无其事把手抽了出来,点着了烟,吸了两口,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这么一说,马宇鹏明白了利娜找他的意图。其他的不说,原来之前大龙集团准备全国筹建厂房,已经等我备了一笔资金,大概有十亿,除了自有资金一亿,其他的都是从本地银行贷款的,而每笔大额资金的调用,都必须有他和利娜的联名签字。
看来,利娜准备挪用这笔资金,想让他到时不要卡她。这就容易理解,她与贾梦云等银行人员攀上关系的原因了,这是两年前一开始就精心策划的,如此看来,这女人也太不简单了。果然,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
利娜见他呆呆出神,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我们这样做是合作双赢,各取所需。对吧?其实,这一切我也是因势利导,任何一个稍为在商海沉浮过的都懂得怎么操作。我过两天会回香港安排,到时候你什么也不用干,装糊涂配合就行,这不会太为难吧?”
“到时候再看吧……或者高总没事呢。”马宇鹏含糊其辞。
他搞不清楚利娜的底牌,不敢轻易相信,看来利娜应该不止一个人,刚才林勋业对她的敬畏态度就可略见一斑。这女人深不可测,她背后应该有一个团队。他可不敢轻易卷进去。
心忖到时问问陈叔。
“好吧,你回去好好考虑,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阿鹏,有时候,你应该学学你老同学林勋业,人生在世,关键时刻要勇敢,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嗯,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利娜凑近,在他耳边轻轻说。香水味混杂着烟酒气,令人销魂。
十点半钟,马宇鹏步出酒店时,在大堂又碰到林勋业,他一愣,看来这家伙一直守在那里。
林勋业说:“宇鹏,我送你下去。”马宇鹏忙说,“不用不用,你忙去吧。”心想,这家伙吃错药了吧,至于这样客气?
林勋业却坚持说:“不行,这是利总特地交待的,你可别让我为难。”
马宇鹏愣了一下,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也不是什么事,便也不坚持。
两人剩电梯下来,一时无话,马宇鹏见他还是西装革履,依然油亮光鲜,可是感觉少了刚见面的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霸气。倒像一个高级管理层,这种高层管理,香港人叫“金领”。
林勋业也在观察着马宇鹏,似乎在思考他与利娜的关系。
见他一声不吭,林勋业笑了笑,“宇鹏,有空找个时间聊聊吧。咱们老同学了,聚一聚喝两杯,时间你定?好不好?”他语气有讨好的成分。马宇鹏不好太拒人千里,点点头。“最近我忙,到时电话吧。”
开车出来,他一直在思考。士别三日果然是刮目相看,曾经不可一世的林勋业在利娜面前唯唯诺诺,已经是她的下属了。
马宇鹏吸了口气,他现在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必须好好考虑。他想了想,便开车往李禅音的诊所而去。
☆☆ ☆☆
秋澄万里,月色如水。一串串的金黄色的桂花在月光中浸得久了,潮湿了一般泛着清香的光泽,墙根角落里,有秋虫叽叽。
有了林月帮忙,李禅音诊所很为洁净,他又租下了后面一个小院子,不知从哪里移植来两株葫芦竹,摆上茶几,把诊所布置得简单质朴,干净清雅。
最近,马宇鹏一得闲便过来,特别是周数刚逝世那半年,遭逢大变,也幸得这位老同学的开解,才扛了过来。
诊所已经关门,林月已经回去了,她在附近租房子住。得知马宇鹏要来,李禅音又让隔壁羊肉店胡老板送了一个羊肉火锅,开了一坛黄酒,已在院子里摆开。中秋刚过,正是吃羊肉时节。他现在收入稳定,手头尽自宽绰。
马宇鹏熟门熟路的停好车,刚进院子便闻到羊肉香味,感觉一阵温馨。
“阿音,还是你会享受,我恨不得辞职不干了,像你这样逍遥自在也好。”
李禅音光头剃得精光,在灯下青色头皮锃亮,一脸沉静。他自皈依学佛后,越来越有高人风范。
李禅音微笑:“我是闲人一个,无路用啊,有什么好的?来尝尝,我专门让老胡留的羊羔肉,这坛绍兴老黄酒却是病人送我的。”
马宇鹏去洗了手,两个老朋友也不用客气,对酌了起来。天气凉快,这绍兴黄酒入口酣厚,很是舒服,比起刚才的葡萄酒更加对胃口。
马宇鹏想让李禅音以旁观者的角度提提意见,就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
李禅音听了,沉吟一会说:“这事确实是个难题,不过我这方面不擅长,只能按我个人感觉讲,仅供你参考——这世界所有事情看起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我师父说,当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你只需要遵循四个字就可以了。”
“哦,什么话?”妙闲法师说的,马宇鹏大感兴趣。
“很简单——问心无愧。”
“唔,问心无愧,就是无愧于心?”马宇鹏眼睛一亮,陈道罡也曾说起,脚下的路有千条,但是无论如何选择,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仰起头,若有所悟。
金秋的夜空深邃高远,桂花香若隐若现,深蓝色的夜幕挂着一弯月牙。
李禅音又说:“我前些日子去见师父,就是你妻子刚去世时,她说了一段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看看对你有没有启发?”
“哦,你说来听听。”马宇鹏心下感动,真正的朋友就是在背后不声不响的关注着,默默为朋友做好一切。
“师父叹了口气说,人生是苦海,无常就是常态。哪有不苦的呢?现在人缺的不是房子、金钱或者其他什么,他缺的是安心,心不安怎么能快乐呢?
宋朝大文豪苏东坡有一句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这句话,妙的很!人生啊,到处折腾,这里停一下,那里待一会,这几年追逐一份名利、过两年痴迷一段感情,看似到处留痕迹,看似是希冀得到回忆,可是你静静地停下来细细想想,是不是好像一只飞鸿,落在雪地里,一脚两脚,一个爪印一个爪印,毫无章法、毫无秩序,实在可笑可叹。
飞鸿踏雪,其实是说了无痕迹、一无可得的意思,你看那飞鸿,一爪下去,不用多久,飞雪覆盖其上,爪印全无,空空净净,一无可得也。这便是东坡先生的真意,我们不必在乎人生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们要知道,哪里能留下什么痕迹。该做什么做什么,遇到什么就看透什么,一边行走一边放下、最后才能无羁无拘、一心自在。犹如这一潭湖水、波纹涟漪、散开晕开、少时即 又恢复平静,就像人生,每个人,你说它来过、又似乎没有来过,你说它没有,却又曾在。
我知道,她这番话,那时是指你老婆去世那事,现在想想,我觉得其实对人生任何事,都可以这样理解。随缘随心去做,问心无愧!”
马宇鹏听了,隐隐有了主意,“我明白了,谢谢你,禅音。”
李禅音缓缓说:“阿鹏,师父说过,你是她见过,极少有根器的人,有时候老天让你经历很多灾难,其实是在成就你,她让你用心体验人生的每一步。有时人的离开不是死亡,而是新生啊。其实,我觉得她想要说给你听的就是这一句,她要你这样看待生死。”
马宇鹏突然脑袋“嗡”了一声,竟然一下子热泪盈眶。
曾经,他也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么艰难?就他懂事以来,似乎自己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辛苦,总是在他稍为好过,眼看要成功时,又被狠狠的推到命运的谷底。
如此说来,真的是天意弄人!?他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快走时,马宇鹏又说起见到林勋业的变化。
“他啊,也是自作自受。”李禅音冷冷说。
马宇鹏听他声音有异,奇道,“你知道他的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李禅音眼睛望着窗口,“本来我也不想提这个人,既然你提起,我就说几句吧。”
李禅音换了一种语气说:“你知道贾梦云为什么和吴亚平离婚吗?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介入的。”
“介入?啊?还有这回事?”马宇鹏入略一思索,这才真的吃惊。“不会吧,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起,你早知道?”
“实际情况就是。”李禅音点点头,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总得给亚平留个面子,有天半夜他来我这里喝酒,我从他口中知道的,哎,这些年,他也不容易。”
“姓林那那家伙有几个钱,又开了那样一个吃喝玩乐的会所,他那种爱创的性子,还能干出什么好事?贾梦云那种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来二去,天天去他酒店玩,有一天,据说两人在间里被亚平撞到了……”
“他怎么能这样!这狗娘养的!”马宇鹏狠狠地骂了一声,林勋业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大家都是老同学,兔子不吃窝边草呢,他也有家庭有孩子。马宇鹏见过他妻子,生得挺漂亮的。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贾梦云会突然辞职,去香港了,而且会选择跟齐旺这样一个老混子,原来中间还有这一档子事。
马宇鹏问:“那亚平是怎么反应?”
李禅音苦笑说:“亚平是一个人去的,毕竟他还是爱面子,不想声扬,当然气得不像话,骂两人不是人。听说那家伙吓得浑身颤抖,还是贾梦云淡定得很,把亚平喝住了,还主动提出离婚,几句话下来,亚平就怂了,你看厉害吧?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