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床头,有一个陶罐,里边有时放着白糖,有时放着红糖。那时我是个小馋猫,奶奶有时看我可怜巴巴的围着她转,就会端过糖罐,用手抓一些结块的糖蛋放在我手里,我会高兴的跑开,找个角落去解馋。有时趁奶奶不注意,我会去偷抓糖吃,等吃完了,想想总觉得的有些不妥,再不紧不慢若无其事的走近陶罐,趁没人注意,端起糖罐摇一摇,轻手轻脚放下,大摇大摆跑去玩了。有时放学早,回到家没人,我就会把门下的闸板拿下来,从下面钻进去。只能待在院子里,进不了屋。没法进屋找干粮吃,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听到鸡叫,精神为之一振,忙从鸡窝里偷一个鸡蛋,放进炒菜的锅里,倒上水,点着火。正煮着,听到开外门声,忙熄了火,把煮的半生不熟的鸡蛋藏起来。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等家人进了家,打个照面,上街玩了。到了街上,四下看着,没有人,掏出鸡蛋,剥了皮,管它熟不熟,狼吞虎咽吃了。小时有时打嗝,接连不断,特难受。大人忽然会来一句:你又偷吃鸡蛋了吧?自己赶紧辩解:我没吃,绝对没吃。你误懒好人。不可能没吃,你没吃鸡蛋怎么少了两个?你别装了,你没偷吃,脸红什么?自己真没吃鸡蛋,大人一口咬定你吃了。觉得特别委屈,不知不觉会抹起眼泪来,而且越哭越委屈。大人也不劝你,等你哭的没劲了。大人突然会变了腔调,你说没吃就没吃,也许今天鸡就没下蛋,我们冤枉你了。大人相视一笑,你会突然发现,自己正打着的嗝,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大姐也是在我们村上的学,那时叫高小。从刘河往南都到此上学,是个重点学校。连丁泉的老姥娘家的表舅都是在这儿上的学,我和他儿子是高中时的同学,这是后话。姐姐是腰鼓队的,后来毕业后到生产队里劳动挣七分工,后去山西面的斑鸠店学缝纫,每星期回来拿一次干粮,和村里的几个姑娘一起去一起回,单程二十五里路,还要翻一座山。看到大姐每星期拿回的硬纸本上一个个红色的对勾,就知道姐姐学的不错。姑娘大了嫁人,会缝纫一是可以当作学会了一门手艺,二是可以很自然的向对方提出买下一台缝纫机。那时刚时兴那机器,就是过了门,娘家人的衣服也可以拿过去做。条件好的会买一台作陪嫁,送给女儿,那得是有相当好家境的。七十年代初,三叔从东北回来看奶奶,爹和娘不知商量了多少次,狠狠心决定让姐姐跟三叔去东北找个好饭碗。一点点把女儿养到这么大,还没见尽一天孝心,一下子女儿去了千里之外,想的时候想见一面也见不到。父母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二姐没上几年学,就回家挣工分了。二姐特能干,除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外,放工后去割草,拾柴禾。记的春天家里没柴烧了,到地里也捡不来柴,没办法只能捡回干牛粪晒干了拉着风箱当柴烧。有一年过年前,二姐和几个伙伴去赶集,去时父母给她装了些粮食背上,让她卖了好过年用。回到家她心虚的小声对娘说:人家都买了花布作个上衣,我也买了一块布。你把卖粮食的钱买了布,全家还指望用什么过年?二姐得到报怨,想想自己天天一身汗一身泥劳动一年,过年了连件新衣服都不给买,委屈的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别报怨我了,我去问问看别人要不要,买给别人。二姐很少赶集,而她每次赶集回来,总会从兜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两个包子,一个给我,一个给弟弟。有时我会把咬了一半的包子递给姐姐,说姐姐你吃一口,姐姐会说我在集上吃了,你吃吧好兄弟。
我记事起,母亲就身体不太好。她有坐骨神经痛的毛病,白天咬着牙作家务,晚上有时痛的睡不着,很多时候我是在她痛苦的呻吟声中进入梦乡的。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唉声叹气,有时娘痛的真坚持不下去了,第二天爹出去借点钱,把娘放在借来的地排车上,拉着去刘河找舅舅,有时大舅去,有时二舅去。他们经常出门,会说话。他们带娘去济南、泰安看病,回来时带些煎着吃的中药。吃一疗程的中药,娘的病情或许会见轻些。后来大姐从东北给捎过几次虎骨酒,母亲喝了觉得会好些日子,好点了就坚持下地挣工分。
小时玩的比较好的伙伴,我们春、夏天割草,秋、冬天拾柴禾总会找在一起。玩游戏也经常是这些人在一块,晚上捉迷藏,白天下一种每人九块石头的石子棋。这种棋的玩法是:每人选一种区别于另一方的石头,在平整的地上划一个棋图,每人手里各有九枚棋子,棋图就是划三个方框套在一起,每个方框的每个边的中间用直线连起来。开始下棋,你下一个棋子我下一个,不让对方组成三个石子的一条线上,等摆完了所有的棋子,开始走棋,一人一步,谁先走成三个子一条线,就吃掉对方一个棋子。一直互相吃的有一方还只剩二个石子,剩两个石子的一方就主动举手投降了。
地堰上的草品种很多,叫的上名字的有:荠荠菜、咕咕苗、抓地秧、节节草、苦苦菜、喇叭花,甜根草、野苇子等,有时草间开满了或紫或红或白的小花,上面飞舞着几只黑黄两色的小蜜蜂。有时会从地堰的石缝里窜出一条小蛇来,我们先是惊叫,把同伴引过来,或用镰刀或用石块把蛇弄死,扔到地里的枯井里去。有时渴的不行,就到苇坑里割几根长苇子,在下端苇节上挖两个小孔,一根不够长,再接上一根,放进地里的水井里去打水喝,井里的水很凉,虽然水量小,但多打几个来回就有了,那水喝起来真叫过瘾。用苇子打水喝,最主要的是注意安全,有时不小心会把兜里的小玩具掉下去。那时总会吓的心惊肉跳的,万一人掉下去小命就没有了,在这荒坡野地里小伙伴谁也救不了你。
春天粮食不够吃,人们就摘榆钱、家槐叶、洋槐花和面伴在一起蒸菜团子吃。山里人好面子,来了客人打肿脸充胖子,先是借一碗面,烙几张饼,再是看看鸡蛋筐子,再出去一趟借几个鸡蛋。有的过了年待客,炒一盘粉皮充一盘菜,等客人走了把粉皮洗洗放起来,来了客人又当一个菜。你问为什么没人吃?主人做菜时就根本没想让人吃,他没有把粉皮弄开。还有一种最常听到的说法:说有一家买了一两香油,每每孩子哭闹时,就给倒点水,放上点香油让孩子喝水。一年下来,一看香油瓶子,里边的香油足有一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