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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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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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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夺珠》连载

第二章 时下思余患

王振想那节要命的,尚不知对他来说还有一桩更要命:张太后虽系女流并恪守《女诫》,但那双眸子炯炯如炬,方才她察觉到王振掩而未及的一掠得意神色,再回想其举动间的意味,可不是自恃身为皇上的大伴而骄横之迹象嘛!何况,她也听说王振同金英你一记窝心拳我一招扯肝手的争斗,一个企图让宣德帝废储而拥祁钰;一个死命保东宫安稳,他们真因为侍奉祁镇、祁钰哥俩生出了感情而使然?不消说,都是为个人通达而搏!眼下看来,祁镇对王振已生依偎之心,按王振已露出的奸猾刁毒秉性,日后恐成祸事!有了这念头,她的心不由似铅沉重,扫一扫那六顶裹着白布的乌纱帽,不动声色开口道:

“勉仁①,你认为王振这个人当得起侍奉皇上的差事么?”

杨荣多深的城府,张太后话里藏带的,无须咂巴即知味道,心想:王振侍奉东宫数年,即便当不起也没理由此际才生疑窦,应是太后洞察到这阉宦的坏心眼,打算办他!不过,话又说回来,平心而论,不论侍奉当时的东宫,还是侍奉当今的幼主,王振可谓上心尽力,况且,去岁死保东宫那出总属一功,若说想办他就办他,似乎说不过去。哦,想必太后也念及这节,寻思由我找个引子,就算办了,也因为我杨勉仁的见地,日后他人议论的所有不是,都由我捧着。得,我且装糊涂,你老人家办了他,我乐见结果就是。

“哦——”他睁一睁老迈的虎目,“王振犯何过失?”

如是,张太后只好道出洞察:“我见他有恃宠骄横之嫌。另,有些事你也知晓,当着皇上的面,我便不提了。”

有些什么事?杨荣心里明镜似的,——太后这是紧催他找出办王振的引子呀!他正思忖回话措辞,朱祁镇说话了:

“回太后殿下,孙儿以为王振并未恃宠骄横,孙儿亲眼得见,他对上恭敬谨慎,对下和气有加,对孙儿更是一心一意地侍奉。”

张太后依次看着六位大臣,似回朱祁镇,又似对张辅等人说:“表象如此,但那个里子你可清楚?”

杨溥早已对王振生就憎恶,耸一耸鹦哥鼻子,意味深长道:“表里不提,只说,侍奉东宫与侍奉圣驾,实在大不相同。”

张太后趁话道:“可不是。那个,我看范弘的性子甚厚道,他自先帝做皇太孙始,至终侍奉得毫无差池。再者,我也是后来得知,当年在西苑,他曾用肉躯挡住棕熊,可鉴对幼主也一般样忠心炽热,为此先帝还赐了他免死诏书。若遣他侍奉皇上,是否更稳妥呢?”

杨士奇先摇头:“寓以为,正因这道免死诏书,用之还须慎之又慎。”

胡瀅紧着点头,张辅、顾佐和杨荣随后亦相继点头。朱祁镇听到这里忍不住说:

“太后殿下,孙儿用王振用惯了,不想更换他人。”话即出,半晌无声。别当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大明天子的身份在此,这就是金口玉言!张太后面露难色,本想将此情拖后,来日与诸大臣周全了再定,谁知朱祁镇接着说道,“还有,方才孙儿见那人悲哀凄楚得紧,垂询才知,要用白绫取她性命,给我皇考殉葬;孙儿以为实在不妥,岂能让活着的人——”

“垂询?”张太后二眸蓦然一闪,截断朱祁镇的后文,“皇上垂询哪个得知的?”

“孙儿垂询王振得知的。”

张太后跟着问:“王振如何说的,没给皇上献个见地?”

杨荣听到这里暗叹:大多人见太后除了雍容就是慈柔、哀婉,岂知心腹还长着牙哪!上回威慑金英,已鉴厉害;这回,她有意办王振,竟能缓急均匀地寻其罪证。

朱祁镇多大年纪,实言道:“王振说,他也觉得这般着实令人心酸。”

“只心酸无见地么?”

“他说,孙儿已是大明天子,若认为不妥,可圣裁纠正。”

“圣裁纠正?”张太后就话抓住这茬,“这是蛊惑皇上背弃祖制!来人!着王振入内!”

朱祁镇犹在祖母陡发嗔怒带来的惊愣中,只见王振小碎步奔入,躬腰施礼。不等开口,先听张太后厉声喝道:

“王振啊王振,亏大行皇帝信重你,叫你一直侍奉当今皇上!你竟暗怀干涉国政的野心,视祖制如尘,蛊惑皇上背弃之,该当赐死!——来人!”

王振哪曾见过张太后发这个怒、动这般真格,三言两语便定了他死罪,怔片刻,双膝一软跪地磕头如捣蒜,哀道:“奴婢从无此心此举!乞请太后殿下明察啊!”边叫边用额头死命磕向地砖,眼见隆起青紫。

“从无?方才你在值房外,都对皇上瞎嚼了什么,敢不认账!”

王振的脑仁像闯入一巢野蜂,他极力甩开这阵嗡嗡作祟,一瘪嘴伏额哭道:

“奴婢也不知哪句说错了……哦,陛下垂询奴婢,吴皇妃为何这般哀戚,奴婢不敢欺君,便秃噜了一嘴;除此,再无不慎之辞!太后殿下明鉴!太后殿下明鉴啊!”说罢,又是一通咚咚咚乱叩。

张太后既抓住这茬,哪能被王振的眼泪软化;其实她无意取王振性命,且用震耳霹雳摄住王振,把他从小皇上身边轰走也就是了。她丢给杨溥一记眼色,杨溥会意,方张开嘴唇,谁想朱祁镇见王振那副样子早已不忍,离座咚地顿膝:

“孙儿乞请太后殿下!王振无大错,怎能赐他一死!太后殿下开恩!”

见小皇上如此,几位大臣谁能坐得住,竞相立起,齐刷刷跪地,那杨溥丢了心会,随张辅等人伏额缄默,竟也成求情之态。朱祁钰更不消说,吓得双眼噙泪,最末跪倒在朱祁镇身旁;几个女官和侍奉的宫娥也跪了下去。再看王振,更杀猪似的哭号,额头顶着大包,眼瞅着成了一个水人儿。孙皇后与王振连着重大干系,趁时投给张太后一记可怜的眼神,自也含带求情之意。

“好了!”张太后敛一敛无奈,“从即日起——”

朱祁镇年小精灵,听音忙道:“孙儿用惯了王振,恳求太后殿下矜恤。”

张太后像犯了牙疼似的倒吸一气,半晌叹道:

“皇上快起!你是一国之君,即便我为长辈,也实难消受你这一跪!”复恨生生瞪着王振,“似你这等人物,自古多误君误国,皇上年幼,尚不知晓罢了!眼前皇上和大臣为你求情,且饶过你这遭,今后再犯,定治死罪!请皇上起身!你等也起来!”续对张辅等人道,“今儿我犯一回《女诫》,给你几位元辅下一道懿旨:自今,但察觉王振有干涉军政之企图,但察觉其蛊惑皇上乱我朝政,你等可径直将他下狱、治他重罪!”

张辅代五位同僚躬身道:“谨遵懿旨。”

仍跪地伏额的王振连连谢恩:“叩谢太后殿下宽宥!叩谢皇帝陛下宽宥!奴婢……奴婢定当时刻警醒,再不敢越雷池一步……”说罢,啜泣不已。

搞到这一步,张太后暗自没了心气,凤体一动,马上被孙皇后和女官抢着搀扶离座,扫着小皇上、皇次子和张辅等人相继起身,道:“我终归是妇道人家,祖宗的《女诫》在此,实不该于军国政务再置喙了!你几位老人儿有什么政见,就在这里和皇上议一议,凡有了章程,你等可放开手脚经办。另,大行皇帝的谥号和庙号,由几位同礼部有司商榷拟成后,径直呈给皇上御览,皇上若无异议,即可诏告天下,无须再问我的意思。行,该说的都说完了,皇后,咱们娘儿们走吧。”

张太后离开了,六元辅缄默杵在原地,等小皇上发话。朱祁镇仰脸乌溜溜依次打量过他们,有模有样道:

“朕年幼,诸事不明,幸有几位股肱辅佐。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去办,朕信得过你们。”

六人齐刷刷道:“臣等感动。敢不尽心竭力。”

“好。”朱祁镇拍拍朱祁钰的肩膀,“各自散去了。王振额头伤得不轻,朕要带他上药。”

六人恭送小皇上移驾离去,礼让张辅打头,徐徐走出乾清门。杨溥忽而耸起鹦哥鼻子,忽而捻着染霜的胡须,终于忍不住冒出句:

“也难免使一回气性呀!”

杨士奇知杨溥说的是谁,暗道:那老几位片刻间便能想明白你杨弘济②所指哪个,届时,你尴尬不尴尬,虚怯不虚怯!他有心及早化解,紧着问:

“弘济公为哪桩使了气性?”

杨溥即刻理会了杨士奇的善意,道:

“不是为哪桩,应是为哪个人!——诸公,溥这里真就自厌自了,分明认同太后的见识,末了怎么反为他王振求起情来!”见诸位不答话,便自说下去,“太后说的是,似他这等人物,自古多误君误国;何况溥察王振,果非善茬呀,早将其驱离上位身边,百益而无一害。咦,诸公不认同么?只说他与金英狗咬狗一嘴毛那出故事,足可鉴之!”

杨荣轻摇其头:“上位那一跪,我等又能怎样?顺着太后拗着上位来?即便真有这个意思,那也要敢坐得住呀。”

杨溥拍响一巴掌,复双手插到袍袖中,道:“饶他脱了这遭!太后已降懿旨,溥定将盯紧他,但犯禁忌,即刻办他!”

“也不尽然,”胡瀅素来少言寡语,一开口却能说入人心,“只要上位有心保他,我等若真如此的话,那可就有恃重权欺幼主之嫌了。”

缄默走出十几步,顾佐道:“洁庵③公所言不可不思。咦,我等何不请太后垂帘听政?此举并非从肩膀上卸担子,而是,避此嫌疑。”

“顾总宪不知,”杨士奇道,“公尚在休养时,英国公与我等已经请了,太后道:‘断不可坏了祖宗之法。只须将一切不急事务废止,时常勉励皇上向前贤学习,并委任得力辅佐大臣即可。’呶,我等还能有什么好措辞呢?”

顾佐一时无语。又不声不响走出数十步,杨溥抻不住道:

“士奇公,还有诸公,溥有疑问:范弘怎不可用呢?”

杨士奇道:“侍奉御前若干年,掌司礼监太监之权,手持免死诏书;让这么一个人侍奉幼主,即使他性子敦厚、处事谦逊,一旦被他人架梯子捧起,也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再者,跟随大行皇帝久了,他对朝中重臣的秉性及行事方式岂无了解?更要紧的是,太后说了,今后我等对文移及上疏的处置意见或结果,都由司礼监上呈御前,随之用玺……寓以为至少目前不可用,不如冷落他数年,待幼主长成,谙熟为政之道后,再重用方是火候。”

“士奇公想得长远周到!”

“惭愧。”杨士奇苦笑道,“此际,弘济公所忧的一般样令寓甚虑啊。对了,诸公对弘济公之忧可有化解之法?”

张辅思忖片刻,说:“既然上位用他用惯了,留着他就是。惟一条,不可纵其结党、培植亲信;仅他一个光棍,也好掌握。”

“嗯,”杨荣连连颔首,“英国公之见甚是。再者,对这桩我等办起来也无顾忌。”

“说的是。”除了胡瀅,几位都点头认同。杨溥走在胡瀅一侧,察觉后马上问道,“洁庵公另有见地?”

“非见地,”胡瀅一沉清癯面容,“瀅有一事告知诸公:据瀅所知,庶吉士陈惠与王振私交颇笃。陈惠虽无管乐之才,但也颇具见识。市井有谚语,一曰:秦桧尚有三个朋友;二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这要信胡瀅,他虽跟北镇抚司和东辑事厂从无瓜葛,但一样能谛听清楚四面八方旮旮旯旯的动静,那双一向鲜见喜怒的眸子锐利非常,不然的话,当年又怎能把永乐帝交给他的诸多秘密差事俱办圆满?并且,那两句市井谚语,不啻警语!

“英国公,”杨荣遂征求张辅的意见,“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张辅蹙蹙半霜的浓眉:“按诸公之见办吧,辅无异议。”

“迁调到地方去?”

“好。他也是个大秀才嘛,过十数年‘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的日子,对他的学问、情操甚有裨益。”张辅用柳宗元的一联诗句,即把陈惠打发去了穷乡僻壤。

“那这桩就定了?稍后荣便去吏部,合议好了随之上呈御前请上位用玺。”

杨溥想到一节:“尚有其两个侄儿,如今都在锦衣卫当差。”

“两个粗鄙之人,倒可轻视。”杨荣想得多,“我等将心思和目光放在朝堂及各部最好,莫让不打紧的枝叶挂住,反落入洁庵公方才所说的‘恃重权欺幼主之嫌’了。”

六大臣边徐行边思谋防微杜渐,而王振已随朱祁镇返回乾清宫,这当儿正呲牙咧嘴坐在龙榻下的脚床上,容一名奉御往额头上敷药。朱祁镇背着一双小手,在王振面前走来走去。王振宠惊相半,眼珠随着朱祁镇的走动,像摇摆中的铅垂。他眼睛渐已发花,额头又疼得焦躁,强忍不耐烦,和声细语道:

“陛下何不坐下来歇会子?莫为心怜奴婢,再累着这双龙足。”

“朕不累。朕就是搞不懂,她老人家为何陡然这般待你。”

王振一瘪嘴,哭唧唧道:“该当,纯属奴婢的不是,不该信口开河。”

“你怎信口开河了?”

“奴婢不该告诉陛下吴皇妃悲戚的缘由……但是,就算剐了奴婢,奴婢也不能欺瞒陛下一丝一毫,这颗心不许奴婢那般干呀!”

“朕知晓大伴给朕的这颗心。”

“陛下,”无须酝酿,王振片刻已泪眼滂沱,抬袖抹着眼眶道,“听了你这句话,奴婢立马肝脑涂地也值了!”

“所以,朕要让太后和皇后知晓你对朕的这颗心。不就如实回答了朕的垂询嘛,用得着又要赐死又要赶走的。”

王振情急推开那名奉御,道:“陛下万万不可为奴婢说好话呀!那样,奴婢没准儿真不能再侍奉你了!”

朱祁镇奇道:“这是为何?”

“陛下呀陛下,即便奴婢抵死没有那个念头,但太后她老人家还是会疑虑奴婢欺你……继而干涉国政军机。”

“欺朕年幼是么?朕虽然年幼,但能分得清谁好谁坏;而大伴你着实是个好的。”

“只是,你越当着太后她老人家赐奴婢一分好颜色,她老人家越加重了那个疑虑。故而,陛下万不可在太后面前帮奴婢说好话。”

“那不是委屈了你?”

“嗨,奴婢不委屈!有陛下这些话,奴婢便被他人冤死,这心也抵死沐浴在阳春的日头下,可劲儿的惬意、可劲儿的荣光。”见朱祁镇沉吟不语,王振续道,“然,奴婢最看不过的,还是陛下你遭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

“朕遭受委屈?哦,你是说为你下跪求情那档子?朕不委屈,能保下你,朕惟快活。”

王振当即变坐为跪,管他额头的伤痛,咚地磕了个响头,倒吸凉气道:“奴婢要死了,这感激零涕的心,真的欲要奴婢欢实地死去了!”

“莫忘了你的伤!你起来,坐回去叫他再涂些药膏。”

“奴婢叩谢陛下的怜悯和爱惜。”王振坐回去,飞觑一眼朱祁镇的表情。“依奴婢的意思,陛下遭受的委屈,却不是指这档子。”

“那是什么?”

“如今……”王振借助凉丝丝的药膏一硬头皮,驱除心中余悸,于是心底总也泯灭不了的蠢蠢之欲活跃起来。“如今,凡国政军机都由几位大臣当家做主,只要呈上来的,陛下惟认可用玺,久而久之,朝臣们以他几位为重不免轻了陛下;捧他们为尊不免对陛下少了几分敬畏,对我大明天子来说,这难道不是委屈么?”

“也就是朕知晓你的这颗心,不然这席话果真说不得!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便有挑拨君臣恩义之嫌了,朕想保你也无话可说。”朱祁镇说出这篇,一霎令王振又悔又怕,他战战兢兢听下去,“朕年幼,于军国大事知之甚少,一旦随性子妄为,动摇了祖宗筑实的根基,那怎生得了!张辅等人忠心耿耿,这个三圣和我皇考在位时已验证分明,朕惟认可用玺有何委屈呢?况且还有太后她老人家把关。至于重他们、尊他们,只要能使大明江山稳固万年,朕更没什么可委屈的。”

“陛下说的是,说的是。”听朱祁镇像背书似的说罢,王振暗想: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席话多半是太后教给他的,以备某时某地对某人说出,并非单冲着洒家。心弦一松,嘴便难以封住,“不过,也不能总由着他们说一是一,理应不时提醒他们,莫忘了‘金口玉言’四个字;莫忘了孰君孰臣。”

朱祁镇对这句话颇感兴致,顿住在王振面前,问:“如何提醒?”

王振却不急着说了。不可否认,他着实具备好眼力和好灵窍:之前,在乾清门值房,小皇上那么一跪,六大臣随后一齐跪地,但没有一个出声为他求情,竟有乐见他吹灯拔蜡的意思!他们跪地伏额,无非被小皇上那一跪逼成!因而,他由此节把准了这些大臣的脉:他们生怕一个举止言辞把握有失,落下“仗权勋欺幼主”的恶名甚至嫌疑!

“陛下还记得那个马顺么?”他敛一敛心眼,觑着朱祁镇问。

“马顺……”朱祁镇想了想,“是那个大铁塔么?那年上元节,同哪个人闹了一出,被我皇考关进了象房,是他么?”

“正是此人。”王振眼珠一闪,遂垂下眼帘道,“奴婢与这人虽无交往,但端详他外表及举动,应是个实诚人。呶,来日视事,你何不佯装无意间提起此人,只说想起了那日的故事,觉得这个人挺有趣。如今锦衣卫缺个缇帅,你便随口许给马顺,看看那些大臣是何态度;倘若他们慎重思索后禀奏不同见地也就罢了,倘若他们不假思索当即提出异议,那分明就是轻视你,于是,便要提醒他们哪个为君、哪个为臣了。”

“这么做不轻率么?”朱祁镇吧嗒吧嗒小嘴,“是否会令那几位生出其他误会,续而松懈了政务?”

“正如陛下方才说的,英国公等人忠心耿耿,于三圣和大行皇帝在位时业已验证分明,如是,他们怎会因为陛下的一句话便撂了挑子。奴婢想呀,这人不怕松懈,惟怕习以为常;习以为常诸事做主了,而忽略了你这位大明天子。故而,用某种方式提醒一回甚有必要。”

王振蛊惑来煽动去,眼瞅着把朱祁镇说动了心:

“行,朕便检点一回,真该提醒了,提醒一回也属于爱护他们。”他拍拍小手问,“大伴的额头如何了?”

王振立起来,哈腰道:“药膏着实好,这会子已然不疼了。”边说,边就着哈腰的姿势搀扶住朱祁镇一条胳膊,悄声道,“虽然奴婢一心为陛下着想,但管怎么着也沾上了‘干涉国政’、‘蛊惑皇上’这两条,太后她老人家一旦知晓,奴婢呀——”

“朕虽年幼,但懂得‘君不密则失臣’!”

听小皇上以稚智诠释圣人之言,王振忍不住噗嗤一乐,紧着谄媚起脸子,柔声细气道:“奴婢并非‘臣’呀。”

“但你是朕的大伴。”朱祁镇甩开王振这只手,径自走开去。

注:

①勉仁,乃杨荣的字。②弘济,乃杨溥的字。③洁庵,乃胡濙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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