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徐步的头像

徐步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3/22
分享
《双龙夺珠》连载

第十章 恶胆支伎俩

时值六月初,京师连续几日风轻气闷,都以为在积蓄一场夏月大雨,哪知,至今日忽而晴空万里,小风拂面,竟有中秋后的凉爽韵致。杨溥换了一领崭新的浅淡公服,前往翰林院会见今科进士榜题名的才子们。翰林院比邻鸿胪寺,属于一座“清水衙门”,门前鲜有车马往来。杨溥却喜欢这清静,远远停住马车,下地徐步走来。今日,这里聚集了二十几位庶吉士,他们将在此继续研习,于他们当中,今后或出落国之栋梁砥柱。杨溥摆手示意门上人等不必声张,熟门熟路径直步入,听见有人咏道:

铜台铜台建节亦已好,犹爱金门乘羽葆。尽捐骨肉换尊荣,花项皮枯雀儿老。

瓦棺纸衾瘗姑公,黄旗紫盖从柴宗。共夸英主开中夏,倏见寡母迁西宫。

当时只有范丞相,惯识征诛与揖让。九乌迭落须臾间,又扶红日一轮上!

“好一首《五台行》!”杨溥听罢不禁喝彩,“咏遍梁、唐、晋、汉、周!”

待走进去,其中有两位曾经见过,正是那日在茶坊相遇的孙遇和陈文,——孙遇当日的戏言竟应验了一半:陈文果然中得今科榜眼。看到来人,大家不管认不认识这位老叟,但打量乌纱公服,竞相离座拜下去。

“诸才子坐吧。”杨溥笑眯眯自寻位子落下,等大家都坐了,杂役献上香茗,揭盏盖抿一口茶汤,和蔼地看向孙遇,“孙才子了得,当日断言陈秀才定中今科榜眼,果然。哈哈,不知那状元收入囊中否?”

孙遇慌忙起身,涨红面皮道:“那日实为学生胡诌……学生不过中得今科二甲第二十五名,惭愧。”

“很好了。”杨溥搁下茶盏示意孙遇坐回。“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于文,各人评判向来不一。老夫虽非今科主考官,但阅过诸才子的策问试卷,见地颇是。嗯,榜眼曾与老夫见过一面,不知状元和探花是哪一位?”

一位早生华发四十多岁模样的和一位面目清秀而立刚过的士人,风随风般立起。

“学生周旋,侥幸中得一甲头名。”

“学生刘定之,拜见老师。”

杨溥此前虽未见过这二人,却了解他们的经历和才学,笑道:“你周仲规①五度落第,仍不气馁,孜孜不倦,终有今日大成,可叹可赞。”

周旋垂头道:“不敢欺瞒老师,学生也曾气馁,当时刑部贰卿巨川②公在温州任上,几次屈尊寒舍,予以勉励,学生方有今日。”

“这位贰卿也识才。”杨溥颔首下压左手,等他二人坐下,续对探花刘定之道,“老夫还知你刘主静③对《易学》可谓精研,方才那首《五台行》,约略可鉴。”

“蒙老师褒奖,学生定当再接再厉。”

所谓不卑不亢,在杨溥眼里看来,多是掩饰中一甲榜的春风得意和恃才傲气,他对这二位暗减好感,慢吞吞道:

“老夫今来,只为赠诸才子一席话:你等均为今科进士榜上排名前列者,资质不凡自有见地,故而朝廷授予你等庶吉士身份,于翰林院继续研习,来日或入部或入阁,施展才华抱负。诸才子谨记,务必亲清流、远污秽,莫结朋党,莫学阿谀谄媚,更莫为赢取了进士及第而骄傲废学……”说罢一篇,离座带起众人,转身挪步。

周旋和刘定之打量老大人这副神态,暗叫不好:这位南杨阅历非凡,坐过十年诏狱,侍奉过四朝天子,接触过无数中外官,那双眼睛若不毒才怪!省悟到了,忙不约而同挤着陈文与孙遇一并追出,硬头皮道:

“斗胆请老师留步,学生尚有请教。”

杨溥顿住脚步,也仅是想杀杀他们的得意和傲气,然而有人不许那两位新晋进士落得安心;一名差役快走而来,行礼道:

“请阁老速往左顺门议事。”

不知这属巧合还是命数,两回了:每当杨溥欲同将入宦海的后辈亲和,总有急务牵他就此作罢。他匆匆出了翰林院,奔向马车,乘入车亭,朝禁城赶去。

在天街南侧下了马车,他穿至北侧,不惜老腿一径回合飞走,远远看见左顺门外已聚集了几十位文武,渐近,辨出多数为兵部官和武臣,心里咯噔一下,脚不恋地冲众人抱抱拳头,走到杨荣和杨士奇跟前。省着发问了,杨荣先道:

“正统元年五月丁卯日,鞑靼阿台、朵儿只伯袭掠肃州。”

杨溥算算日子,倒吸凉气:“当是六百里报急!损失如何?”

“荣并不看重损失,也不看重阿台那数百人马,”杨荣锁眉道,“荣看重的是瓦剌似有意放其在我境内作耗,是何企图?”

“你不看重?此乃报急啊!”杨溥耸着鹦哥鼻子道,“莫非你还认为会像前番那般,报捷随之而来?”

说不一块去,杨荣爽性不接话。杨溥略显尴尬,往杨士奇身旁凑了凑:“上呈了么?”

“上呈了,于是接到口谕,召我等左顺门议事。”杨士奇续苦笑道,“寓也看重勉仁公所虑,但……哎,寓更虑,这次议事不会只议阿台和朵儿只伯!”

“士奇公请详说。”

“巡抚侍郎于谦上疏,”杨士奇低声道,“直指兵部议边事稽缓④,奏陈,朝廷谕阿台归附,兵部当及时商榷拿出章程,请旨准许,遂发放各边,如此便不会有陈侯那一击了,而阿台也会归附,惟感天恩而无恨生伺机报复之念,以杜绝日后突发兵事。如今兵事果真来了,兵部官看来不妙呀!”

“这道奏疏上呈了?”

“能不上呈嘛。”

尚低声交谈际,近侍曹吉祥走出来,亮亮嗓子:“诸文武臣工入内!”

三四个月的时日,正统帝长高半个头,也见与年龄不符的庄重了,他头戴翼鳝冠,身着素色龙袍,双手搁在御座扶手上,平视诸臣工鱼贯步入庑房,按班站定,齐刷刷躬下腰肢:

“圣躬万福。”随着张辅领唱,众人齐呼:“圣躬万福!”

正统帝越来越喜欢听这祝颂声,他学着宣德帝生前那副架势,抬一抬左手:

“免礼。”随之,庑房一片肃静。他扫视一顶顶低垂的乌纱帽,恩许勋爵重臣落座。“几位元辅,入座吧。”复扫一扫多数恭立的臣工,慢吞吞自出议题,“两畿及十三布政使司皆设提督学校官一事,今已有成效么?”

杨荣离座奏道:“诏书发放不过月余,若获成效尚须时日。”

“朕认同几位的建议,遂准许此事,不可不谓雷厉风行,但是,如果因有司稽缓,使成效久而不得,这便属于渎慢其职了,至少可称之素餐尸位。”正统帝语调寻常地说下去,“论起‘稽缓’二字,朕不久前阅过一道奏疏。杨寓,你愿意为诸臣工读一读么?”

杨士奇暗道,怕什么来什么!看来上位真注重于谦的那道奏陈了……不管怎么想,还是要离座上前几步,从曹吉祥手里接过奏疏,往一旁挪挪,转身展开读道:

晋豫巡抚兼兵部侍郎臣于谦,谨奏为陈情事:今国家经洪宣之治,吏治清明,民生安乐;然,满则损、谦受益也,乐以忘忧更近忧患——

“不读这些,读末一段。”

多数臣工暗自疑惑:六百里报急在此,上位不着急商议,反而叫杨士奇读这篇,上意何为?不过,杨士奇心里业已明镜似的,——不知哪个犯坏或者尽忠,给上位支了招,这是要动兵部官的意思呀!金口玉言不可违,只能读道:

陛下怜悯鞑靼阿台兵败家破,无所依靠,故以安抚谕其归附,而漠北已无容其之地,惟归我大明融之于民,于此,兵部当及时议其入边事宜,以诏敕发放各边,自消弭戍边将士对其误击,杜绝令其死伤而生悲恨——

“好了,就读到这里吧。”金口再次截断杨士奇的声音。“王骥,你可有话要说?”

王骥来不及细想,一撩袍襟跪下去:“微臣……微臣失察,愿裨补阙漏。”

杨荣当时在值房论阿台犯凉州,王骥句句听在耳中,追究起来,可算是他误了王骥。他担心正统帝凭此论罪,届时只怕连调停的机会也没有,忙离座上奏:

“微臣以为,裨补阙漏当及时议阿台犯我甘肃一事。”

“这阙漏出在何处?”正统帝扬眉反问。见杨荣正酝酿奏言,他摆了摆手,“嗯,不着急议此事。王骥,你起来吧。杨荣,你也坐回去。”

“微臣叩谢陛下宽宥不究。”

“那么,”正统帝冲王骥扬扬手,“诸卿议一议,该怎样应对呢?”

有臣工奏道:“微臣愚见,区区胡虏,无须大动干戈,就近调集兵马,即可歼灭之。”

“启奏陛下,”随声立起一员四十多岁的武臣,赪面虬髯,身量高大,乃文皇帝爱将朱能之子,袭成国公爵位的朱勇。“微臣以为,必讨阿台、朵儿只伯,以扬天威!但是,既为兵事,须运筹妥当,方可动之。”

“一个要歼灭,”正统帝蹙眉道,“一个依旧想着用兵,难道彼此不能过个安生日子?前番朕阅上疏,有臣工奏陈,阿台应是被瓦剌逼逐到我大明境内。朝廷何不做回和事佬,许瓦剌一宗赏赐,让他们划阿台一片领地,朝廷再接济接济阿台生息的用度,就此泯恩仇呢?”

杨荣忍不住轻嗤一声,紧着肃穆面容,起身斟酌奏道:“文皇帝曾有圣训,曰:人言夷狄性如豺狼,信之果然不虚;由圣训而思虑,明处见瓦剌岁岁朝贡,孰知脱欢心藏之企图?微臣以为,瓦剌军对阿台残部并非全力剿杀,似着意逼逐其入我边界,于是微臣思忖,脱欢此策是为何意?莫非要试探我边戍兵力的厚薄?果真如是,这企图也就不难猜度了。”

张辅随声落起身道:“此虑当是。”

正统帝点点头,问杨荣:“卿可有对策?”

“微臣愚见,如成国公所言,须运筹妥当,但动兵定要显示我边戍驻防毫无薄弱之处,是为震慑脱欢或怀的勃勃野心。”

“怎个妥当法?”正统帝忽换议题,“你等坐下。——边戍无薄弱之处又如何?朝廷许陈懋的兵力足厚吧?朕这里有一道参赞侍郎柴车的直达上呈,他奏陈,去岁阿台、朵儿只伯犯我凉州,陈懋率兵征讨,所报斩获多属虚假,其因失律致寇脱逃,并将所获敌军遗弃的老弱,冒为马亮等人请功受赏,是为欺君,当论斩。对此诸卿怎么看?是否认为柴车蓄意构陷?”

文武们俱信柴车为人正直清廉,他所奏应该不虚,故而,无人及时出声。几位大臣则暗想:上位御览过柴车的直达上呈,并未发给我等合议拿出处置意见,可鉴圣心已有定断!

“那么,这就是说柴车所奏不虚了?”正统帝不许臣工们缄默久了,“如是,按律该如何处置陈懋呢?”

按律当然属于死罪!可陈懋到底是国家功臣,“靖难”时随父陈亨归附永乐帝,几次扈从御驾北征,垒功封为侯爵,与杨荣也不乏旧谊。

“陈侯为文皇帝、昭皇帝、章皇帝之爱臣,恃宠自恣或也有之,”杨荣屁股未坐稳复起立奏道,“再者,边戍着实艰苦——”

“艰苦便可欺君?”正统帝一掠笑意,示意杨荣落座。“朕阅钦天监上呈,今岁五月戊寅日,太白犯荧惑于井宿,——巫咸⑤曰:太白与荧惑夏斗,不出其年易相;然,我朝自洪武时已废丞相,各部之长嘛——”他说出半截话,顿一顿续道,“看来只能废个勋爵了。《晋书》又曰:王者用法平,则井星明而端列;此番太白与荧惑既于井宿而斗,似兆示朕用法不明。查吧,果真属实,朕念陈懋对国家有功,不忍治其死罪。但,这爵位不能让他抱下去了。”

十岁的大明天子,用寻常语气道出这一篇,即令庑房里再次陷入肃静。少顷,金口发声:

“是否讨阿台、朵儿只伯一事,由几位元辅会同诸臣工合议,拿出结果,朕准之就是。对柴车所奏嘛,”正统帝深看王骥一眼,“一旦查实,朕方才所说即为定夺结果。”

“是。”张辅等人离座带动诸文武抱拳躬腰。

“诸卿还有事要面奏么?”

“微臣有本,关于甘肃六百里报急——”

“此事朕已说了,交付张辅等人同诸文武合议,一有结果朕遂许之,在此不议。”

礼部官出班奏道:“微臣有本:郕王殿下日渐成长,不可久居大内,今奏请工部应着手于开州建造王府,令郕王殿下来日就藩封地。”

正统帝摇头:“郕王尚小朕一岁,岂能让他远离京师?大内的确不能久居,是否于京师修缮一处,做他的府邸?”见臣工们不语,他一拍手道,“此事便这样了。”

见几位元辅变成锯了嘴的葫芦,臣工们上赶着将手头的政务上奏天听。

“有古里、苏门答剌、锡兰山等十一国使臣,自宣德八年晋京朝贡至今仍滞留未归,微臣请圣裁。”

“着礼部及时经办。胡瀅,此事不可怠慢,厚赐十一国,另赐敕书,以示朕怀远之意。”

“微臣领命。”

听了一会儿上奏,正统帝兴意阑珊,道:“还有其他事务要奏么?若无,曹吉祥,”

曹吉祥就话挺挺胸脯,唱道:“皇帝陛下移驾!”

正统帝丢下或瞠目结舌或面面相觑的臣工们移驾离去。他压制着心中的快活,命肩舆快走,待走上乾清宫月台,不等落舆即向曹吉祥使个眼色;曹吉祥心会,乐呵呵朝司礼监秉笔值房奔去。天忽然阴沉下来,俄顷下起了小雨,少时变成豆大,密集地打在金瓦和地面上。曹吉祥和王振讨来两柄油绢伞,一径耳闻噼噼啪啪的声响,在绮门前顿住脚,将伞递给门外当值者,跺靴子迈进门槛,转进入东阁。正统帝的心情丝毫没被这场阴雨败坏,坐在屏风后的龙榻上,着一名近侍为他打扇,鼻头上仍冒着细汗珠。

王振轻手轻脚走近,哈腰道声“圣躬万福”,续而将目光与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对上了。

“今日快活!按大伴教的那般,来回这么一绕,不说其他人了,张辅几个敬畏得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诸臣工也不径直朝那几位讨定夺了,抢着上奏请圣裁,真可乐!”

王振笑了笑,轻道:“陛下是真龙,并非猫儿。”

“反正……大伴,你的确是朕的好军师、好先生!”正统帝接过王振敬来的赭黄帕子揩揩鼻尖,“这么一搞,即使太皇太后知晓了,也只能夸朕做得好。”

王振清楚,只靠这一出难使正统帝足实立威:那些重臣忠心不假,但在政务裁断上,他们并不注重揣摩正统帝的意思,如此,就可能在他王振失算的那一天,他们决意要办他,无须犹豫半晌即可拿出刚果手段!只有让小皇上实实落落镇服住他们,方能束缚住他们的手脚,自家也消除了这个潜在的危机!他眨巴眨巴眼皮,俯身凑近正统帝耳畔:

“火候尚不足呀,陛下。他们只不过一时敬畏天威,若不添柴煽火熬软糯了,或恐就成了一锅夹生饭。”

正统帝信王振已胜过信自己,仰脸问:“怎么添柴煽火呢?”

“将于贰卿的奏疏发给内阁,然后……”王振对正统帝嘀咕一通。“不给限期,坐看他们几时拿出主张。”

“如此,他们会怎样?”

“指定帮王司马想办法择干净,可于贰卿刚直廉明中外官无不知晓,而且这道奏疏有理有据,效力和柴贰卿的那道一般样,又有御笔煽着火,估计老几位将急躁至团团转,赞同查办王司马及兵部官吧,这同气连枝——哦,这同僚的情谊要坏;不查办吧,没个说辞,时日长了,自觉着个人不太地道,愧对了陛下的信重,说话哪还有点儿底气,巴不得将个老腰低垂得什么似的,以此赎一回羞惭。”

正统帝听罢笑道:“妙法子!着人取笔墨,朕这便拟成!”

王振躬身赔笑道:“也不急,先抻他们几日。还有,欲熬出这锅好粥,陛下须舍出来那个三寸丁儿。”

三寸丁是个会耍戏法的侏儒,正统帝从小在他这里取乐子,虽然年龄渐大疏淡了此道,但也记得这人的好,因之忙说:“装模作样打一回使得,你可不能坏了他!”

“奴婢不坏他,但是他须给陛下和奴婢顶一回缸。”

“顶缸?朕和大伴做错了什么?”

“陛下要信得过奴婢,就别余外操这个心了。”

“嗯……由着你,不过,要善待三寸丁儿。”

隔了两天,午时前后王振捧着于谦那道奏疏前来文渊阁,依前怀揣禁忌远远立在阁门对面,恭恭敬敬目迎杨荣走出,遂迈起官步走到杨荣跟前。是个人的性子大多偏好顺眼的,王振越如此,杨荣对他的好感在潜移默化间越加重了,带着三分和善等他开口。

“想必亚傅正在用饭,洒家打搅了。”

“无妨。何事?”

“上位着洒家送来一道奏疏,内有朱批,让三位会同诸大臣合议。”

“哦,哪道奏疏?”

“兵部于贰卿所呈。”王振双手递过去,续为难地说,“有一事洒家想对亚傅道出。”

“你说。”杨荣接过奏疏,看着王振。

“你也知上位宠爱一个耍戏法的矬子,这个人常趁侍奉在御前,对朝臣说三道四,自诩什么‘尽辅佐之力’。洒家很想办他,退而求次,也要尽早将他从上位身边赶走……只是,不敢造次呀。”

“你掌司礼监,那人所为属实,自可拟文移经办,何必为难?”

“洒家呀——以前也是恃宠了,疏失了检点,在太皇太后眼里落下许多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尚战战兢兢,实不敢行权。”

“只要公正办差,何来的顾忌。”

“洒家还是不敢。若有机会,请亚傅在太皇太后面前露几句,好歹消除这个隐患。”

“隐患?”杨荣虎目陡放精光,可王振坦然地迎着他,郑重点了点头。“再说吧。王秉笔还有其他事么?”

“没有了。洒家告辞。”王振一哈腰,掉转方向不疾不徐走开去。

杨荣展开奏疏读罢朱批,匆匆回到阁中,恰见杨溥持羹匙舀鱼汤吸了一口,无声地品着滋味。他正犹豫,杨士奇搁下筷子起身走来,用眼神问:是否来事了?他点头回应,亮出手里的奏疏,走向公案。少顷,杨士奇和杨溥前后跟过来,三人立在公案前,由杨士奇接过奏疏阅过,转递给杨溥;杨溥挤挤老花眼,定睛看,朱砂批道:

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

“这是催我等议治王骥及兵部官边议稽缓之罪啊!”

“哪是‘催’,分明是‘逼’!”杨荣沉声道,“王尚德多因听了荣的失算之见,忽略了这节。哎,荣岂能将干系一遭推到他身上!”

杨溥愣了愣,一摊双手:“那怎么办?”

“荣惟有承当!”

“莫忙承当,”杨士奇眯缝起丹凤眼道,“非欺君罔上,眼前着重的是如何运筹征讨阿台、朵儿只伯一事,这便是拖后的理由……待那边打出漂亮仗,兵部也是有功的,将功赎罪,也是一个理由。”

杨荣盯着杨溥手中的奏疏,喃喃道:“能拖么?”

“不拖之,乱了兵部,可不更要命嘛!”杨士奇缓缓语气道,“此事由寓上疏奏陈,上位应能理解。待日后大捷报来,请宽宥也容易打动圣心。”

“圣心?哦,方才王振说了一席,二位听听,”杨荣压低嗓音,对杨士奇和杨溥说起来。

注:

①仲规,乃周旋的字。②巨川,乃何文渊的字。③主静,乃刘定之的字。④稽缓,迟延的意思。⑤巫咸,古代汉族传说中的人物。唐尧时人,以作筮著称。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