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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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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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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夺珠》连载

第一十七章 一纸谢罪疏

从北镇抚司回来,杨荣同杨士奇、杨溥三位阁臣便不住挠鬓毛:个人再相信罗汝敬决非瓦剌奸细,但供状在手,北镇抚司的耳目也当场监督,必须上呈请朱批!

“若查罗汝敬,非刑部、更非我等能插上手,”杨士奇摇头道,“这八成要交给北镇抚司经办,老实罗要吃苦头了!”

“士奇公暂不想这节吧!”杨荣摆摆手,“要紧的是,审出的这个‘罗汝敬’原本藏在越王府;脱欢命他藏匿好莫轻举妄动,而他却远赴福建,这其中的关联,恐怕一场巨澜将忽然掀起啊!怎么办?要知实情必动越王续而鞫审,须请懿旨呀!为这节荣两个时辰前才安慰过太皇太后,紧着往她心口上刺一记?不成!”

“要么,一方请英国公盯紧越王府,一方请敕令,责福建各有司及早警醒,严密暗查?”

“也只能这样了。”杨荣苦笑道,“兵部送呈麓川败绩;户部送呈请续陕西赈济;云南送呈苗蛮叛乱;南京送呈请抚恤黄福的上疏……还有今科春闱诸多事宜,哎,这一桩桩都须上呈,待有了朱批,紧着忙吧!”

三杨各打精神准备大忙一场,可卷卷上呈递进乾清门后,便如泥牛入海,别说朱批,连句准话也莫想收到,问门上的,只说均由司礼监上呈御前了,再无二话。

正统帝也如受煎熬,他御览过那张供状,复想一想东辑事厂的密奏,就什么都无心再看了。逢遇这等重大机要,个人拿不出主见,也不想放手让三杨拿主见,惟巴望王振早日归来。他苦等,直至正月过罢,于这日清晨,方听见那个日思夜想的嗓音。

“陛下,奴婢回来了。”

“大伴!”他正坐在御榻上用热羊乳,当即把金碗一掼,“你快进来!”

俄顷,王振捧着一宗物什,穿过绣帷绕入屏风内:“圣躬万福。”

“大伴,”正统帝一瘪嘴,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才回来!朕这都快急死了!”

王振见天子这般依恋他,泪水也忍不住流下来,两双泪眼对视,谁也不劝谁,不多时都已滂沱。王振先抹一把泪,抽抽搭搭笑道:

“你看奴婢给你淘换来了什么玩意儿?孔明锁;泥老虎;风筝,还有这个……”

“朕、朕没心思玩这些!”正统帝起身打掉王振手里的物什,不顾脚下的声响和泥块,抓住王振两只手倾诉起来,“有人说朕不是、不是我皇考的亲子!还有,罗汝敬是瓦剌奸细!他——他同越王暗地勾结……方政死了,在麓川一败涂地!思任的象阵太厉害——大伴,朕、朕该怎么办呀!”

正统帝道一句王振哆嗦一下,他强使自家稳稳心神:“陛下慢慢说,容奴婢理一理。奴婢想知晓,是哪个胆敢胡嘞,说你不是章皇帝的亲子?”

“东辑事厂和北镇抚司先后上呈密奏,”正统帝揩泪道,“辽王欲勾结越王,揭开朕的真实出处,拥郕王继位!”

王振像害了牙疼似的嘶一声,遂恨恨道:“什么辽王,这就是越王作耗!”

“可是,北镇抚司拿了辽王的密使,供出辽王的确有这个阴谋。大伴,朕该如何是好?”

王振沉思半晌,道:“陛下放心,这皇位保你坐得稳如泰山,谁也莫想动一动!此情可交给几位大臣,让他们拿出章程,你随后准许即可。”

“他们……朕对他们如是严苛,他们会不会……”

“不会,他们为国家的安定也会心向陛下。”

“哼!越王不讲情义,好不奸邪!元宵节朕还亲赐他一爵美酒,他也将谢恩喊得山响,孰知心里藏着这般坏!”

“逮机会饶不了这些对陛下犯坏心的奸邪!——对了,你说罗汝敬是瓦剌奸细,这又怎么说?”

“奏疏、供状、报急和文移都搁在那里,你自去看。”

王振毫无顾忌地走过去,端坐到圈椅上,一道道依次阅过,复起身走回来,道:“罗汝敬一事,可着东辑事厂暗查……其他的,俱交付文渊阁同诸大臣合议,拿出结果后,陛下一概准许,这就解决了。”

“行,按大伴说的经办。还有,朕心里不快活,懒得动,你代朕朱批。”

“奴婢遵旨。”

王振代正统帝朱批罢,巳牌初刻,捧着这些来到文渊阁。三杨正蓄着劲头,接到手同张辅等大臣合议毕,及时拿出处置意见,午膳后,由王振上呈至御前。

“大伴说给朕听。”正统帝端着一盏香茗,依旧心情不快。也是,亲王竟背后使阴谋,诋毁他不是宣德帝的亲子,换了谁也不能轻易撂下。

“其一,拟用总兵官萧授讨贵州计沙叛苗。其二,拟以敕申饬沐晟,责其反省。其三,今科春闱拟用李——”

“对辽王、越王如何处置?”正统帝耐不住性子截断王振的后文。

“这个尚未拿出结果。”王振眨巴眨巴眼皮,“越王终归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想要动他,还须周全筹划。”

“朕还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哪!”嚷嚷过,正统帝一泄气,“你说孙子是不是没有儿子亲呢,大伴?”

“这个……他轻快不到哪里去!陛下,咱们就盯住了他,看他能作耗到何等地步!”王振边请正统帝移向御案用玺,边道,“少时奴婢将它们送去内阁,顺道走一趟东辑事厂,将陛下着金英查罗汝敬的旨意宣给他,使得么?”

“你去办。”

说三杨忙,王振更忙:受了一路颠簸,天刚放亮即来见驾,随后又是安慰小皇上,又是动脑仁,又是代朱批,又是来回在文渊阁和乾清宫的道上奔走,斯时饿着肚子,不及叫苦找到了金英。金英不知王振已归来,愣眉愣眼地翘起嘴角。

“好三弟哟,可叫洒家念煞!”他亲得什么似的,却当场被王振点了鼻子。“怎么着三弟,遇到烦心事了?”

“听说,”王振冷冷瞅着金英,“东辑事厂拿住了辽王密使?”

“没有,是北镇抚司拿住那么一个人。”

“哦?”王振反剪双手看向别处,“这么说,二哥是与马顺一同鞫审的那人?”

“也不是……”金英哪敢拿马顺诓王振,也知王振定是见到了他的密奏,支支吾吾道,“洒家……洒家余外觇探的内情。”

“二哥呀二哥,你这争功抢赏的毛病还是没改!”王振正过头霍地拉下脸子,“你说,为何不同马顺碰准了口风再上奏?幸亏洒家为你遮掩,不然,上位一句垂询,你就要坏菜!”

这果真是金英的疏漏,他忙哈腰道:“也是被下面人催的!自从洒家复掌厂事,咱们这里一直没有建树,个个都急了眼,好不容易觇得这个情形,起哄架秧子催洒家赶紧上奏!”

“你呀!”王振腾出只手攥拳捣了金英胸脯一记。“这回弟弟给你争来一个机会:有司捕获了一个瓦剌人,经拷问得知,罗汝敬乃瓦剌奸细,并同越王暗中勾结。你若能将此情弄清楚,即为大功。只是,弟弟另有请托:想法子将刘球牵扯进去,就算沾个边也行!”

金英诈过越王朱瞻墉,清楚这“罗汝敬”定是“罗汝先”,暗想:洒家本身已涉当中,怎好搀和此事,一个差池,莫说立功,接下百丈厚的大晦气都是轻的!再者,老三你心恨刘球,要好办早就自家下手了!你没着落下手自然抱着许多禁忌,想将这些禁忌推给洒家?哼,没门!于是他开了口:

“哎,不瞒三弟,这里的番子们已查得门儿清,果真有个姓罗的,实叫罗汝先,是个江湖骗子。嘿,这乌龟王八蛋居然有胆子骗进了越王府,后被连打带轰赶跑了。此情至少三十几号人知晓,众口难堵,更兼难以笼络住几十颗心……你说,洒家要是拿这个当引子动罗汝敬和刘球、甚至越王,是否有些贸然?”

王振深看金英一眼:“那么,你为何不及时上奏此情?”

对这一问金英有现成的措辞:“洒家还探知,越王十日前上表一道,如今尚不知表中说了些什么,所以……三弟应知晓洒家的顾忌吧?”

“越王上表了?弟弟怎没看见?”

“所以嘛,洒家真有些前怕狼后怕虎呀!”

“嗯,”王振思忖半晌,道,“那先押着不奏,静观事态。”

“得嘞,听三弟的。”

金英推去了王振送他的担子,而且依照王振的意思办了,两厢都封口不提罗汝“敬”和罗汝“先”的一字之差。因而,着实紧张了三杨等几位元辅大臣。这日,借在文华殿外等候圣驾来临之际,几人论起这桩。

“十几日了,上位缄金口不提罗汝敬一事,”杨溥分析道,“八成已着北镇抚司或东辑事厂暗查了,一旦暗查无果,下一步多半要动用牢狱中的那套;那些人的手段,哈,溥耻于也怵于提之!须想个法子,帮老实罗避过这一劫!”

“瀅倒有个法子,”胡瀅一开口即把四双目光引过来。“举荐罗汝敬赴塞上督饷。”

“也叫法子?”杨溥脱口道,“等同许他机会逃往瓦剌,上位再年少,岂不知这节!”

“要的就是这节。”胡瀅不疾不徐道,“届时由瀅举荐,诸公便力劝上位,似可这般奏陈:对朝中大臣不能轻易动之刑狱,何不许他此差,暗遣锦衣卫时刻跟随。罗汝敬若企图趁机脱逃,嫌疑遂成事实,当斩立决;若其用心竭力办差,亦洗脱了嫌疑。其实瀅真正所想,却是为让他——”

“躲过拷问迫害。”杨溥随胡瀅同时道出。“溥愚拙,竟将洁庵公的妙思误解成那般!”

“既然动了回脑瓜子,不如再动一回,”杨荣道,“魏源和王通犹在期冀宽宥的恩旨。”

“这个难!”杨溥咂舌道,“魏源尚可一试,王通嘛……他乃章皇帝定下的死罪,且罪状凿凿,能活命已属恩典,想脱罪,难!再者,想拿出足以为功的凭据,那就必鞫越王;能么?凭问出一个罗汝敬,王通的甄别几无斤两。所以说,为王通请宽宥,或恐碰一鼻子灰呀!”

张辅等人相继点头认同,闪出杨荣一脸愁色:“虽然荣未许王通实落话,但一句‘静等’也算答应了他向上位进言,故而,荣定要试一试。”

这时,十数宦官前导后拥着肩舆走来,五人忙整理官仪,排成一列恭迎圣驾。正统帝示意落舆,由唐童和另一近侍搀扶下地,背起两只手,看着五位老资格躬衰腰颂罢“圣躬万福”,摆一摆手,头前径自步入殿门。张辅等人随在后头迈进朱漆门槛,待正统帝在御座上坐稳,五条身影一溜儿映在洁净的金砖上。

“诸卿都落座。嗯……朕听说齐化门新建的箭楼业已竣役,卿等有谁见过?”正统帝心里闷着事,顾忌到他曾对胡瀅施以严苛,故而先选轻松话题。“是否见得好气象呢?”

张辅道:“微臣去过,的确有一番好气象。”

“既然有好气象,将此门的名字也改一改吧,朕听说元未亡之前此门便叫‘齐化’了。胡瀅,你帮朕想一个?”

“容微臣稍后细思。”胡瀅给就近的杨荣丢个眼色,奏道,“近来塞上曾发警号,一旦兵事骤起,边戍将士的用度定会陡然大增,朝廷须早做绸缪。微臣举荐罗汝敬赴塞上督饷,还请陛下定夺。”

“罗汝敬?他如今还背着瓦剌奸细的嫌疑呢!东辑事厂办案不利没能查出眉目,朕正打算着北镇抚司拘其拷问,怎能放他出塞?”

杨荣马上奏道:“罗汝敬四朝执事,暂不论其心孰赤孰黑,只论经办公务,其可谓一向勤勉,若以脱欢密使的一面之词便对其拷问,岂不伤了朝中老臣的心?其实,让他塞上督饷不失一个甄别良法:陛下可暗遣锦衣卫时刻跟随,观其但有脱逃投敌之心,当即斩杀;反之,或破了瓦剌的反间计。”

“微臣附议。”由张辅起头,杨士奇和杨溥同说,“附议”。

“既如此,准了。嗨,胡瀅且想着新门的名字。诸卿有事上奏么?”

“提到此门,”杨士奇奏道,“令微臣想到工部呈交的一道文移:自正统二年二月至正统三年十一月,在册工匠共逃之四千二百余人,若不制止这个势头,等同纵容,如此下去,只怕营建劳力愈发不足。”

“多予他们矜恤,厚许钞币,将在逃的工匠劝回,行得通么?”

“陛下仁明圣哲。”

“胡瀅,你可想出了?”

“微臣愚钝,只思得‘朝阳’二字。”

“朝阳……这二字甚好!卿等说呢?”见那四臣子都在点头,正统帝道,“就用‘朝阳’!哈哈,胡瀅帮朕想出了一个好城门名字!”觑一觑龙颜欢快,杨荣正要奏请宽宥,金口忽道,“辽王遣密使一事,诸卿是否已议过?”

杨荣紧忙改口:“臣等已议,以为,当前麓川正在用兵,而贵州随后亦然,应求稳祛乱,因而,对此情还须隐忍。”

“隐忍?”正统帝登时恶了脸色,“他中伤朕非我皇考亲子,蓄谋废朕皇位重立新君,这等大罪岂能隐忍!”

“臣等俱捧着一颗赤心,决不容其阴谋得逞!”杨荣先铺垫一句义愤兼炽热的措辞,续趁话私带,“当前朝廷连续用兵,况恰逢方政败没,兼有部中大员禁锢在锦衣狱中,实不可再添动荡。”

“朕若释魏源、陈智,并宥王通大罪,那样,是不是就可以动辽王和越王了?”正统帝居然同元辅大臣们讨起价来。“朕不愿与哪个交恶,也并非小气量,仅是,辽王太恶毒,不治其罪,朕……朕气不打一处来!再论越王,便不追究他与辽王勾连这节,但是在王府容纳瓦剌奸细,也属大罪!”

杨荣和张辅四人依次对对眼神,道:“朝中安定,也不是不能动之。陛下容微臣奏陈毕:辽简王当年因屡犯大罪,文皇帝为此削去他的护卫,只许他军校及厨役三百人差使,并留于京师;然,如今世袭的辽王已归封地,万石俸禄摆在那里,料想其护卫定有增无减,若动之,须密令湖广总兵官暗中筹划,调集好荆州守备,方可行事。至于越王嘛,或属无心之举,着内使予以告诫也就是了。”

“成!朕从卿的见解!”

“那么,魏源一等——”

“该释狱复官的释狱复官,该宥其罪的便宥其罪!你们商议着办!朕惟等待出一出这口闷气的那日!”

扎指刺掌之事意想不到地轻易消化解。正统四年(1439年)闰二月辛丑日,宣制官连宣两道旨意:

魏源、陈智为朝中大员,不识体统,于廨房恶语相詈,不治其罪难服百官!今二人悔罪修省,朕念其心诚兼具才干,故释狱复官,所连坐之言官,俱得是恩,望以此为诫,勤勉为公,切勿复犯!

罪臣王通为死囚,本不当赦;然,其在狱中仍念报国赎罪,今宥之为庶民!

魏源和陈智及十数言官,蒙恩释狱复官倒也罢了;王通一个由章皇帝钦定的死囚,居然也脱了深牢之难,这就令人大费猜疑了。猜疑归猜疑,无臣工上疏讨说法,——都察院的獬豸们对此事都决意封了口,又有谁闲着没事往身上招揽干系。

时节进入三月,己未科进士榜放榜不几日,宣制官威武地走到奉天门,亮起嗓子:

辽王贵烚,淫秽无状,灭绝天理,伤败风化,污辱祖宗,实不可赦!朕念亲亲之情,宽仁罪之,今废为庶人,归守辽简王墓!

正统帝终于出了口恶气,欢快得小鸟一般,丢了天子之仪,迈下肩舆即蹦蹦跳跳,逢谁都给笑脸。越王朱瞻墉就不同了:自从内使来府中宣读上谕,他那张英俊的脸盘几乎变成苦瓜,时不时踱来踱去,活脱脱热锅上的蚂蚁!自从着了宣德帝的阴招绝了后,他性情变得多疑乖戾,药聋哑了一众近侍,棒伤了几名侍女,王府从上到下,谁不躲他远远的,心里有苦无人可诉。他瞅瞅那几个垂手低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的人,又躁又怕地咬疼了下嘴唇。

“下一个该轮到寡人了!”他惶惶自语,紧着恨恨骂道,“金英这条阉狗说得轻了,他罗汝先岂止是个江湖骗子,听上谕透露出,他还是瓦剌奸细!寡人真可谓瞎了眼!误煞寡人!害煞寡人!”

穷咕囔毫无用场,还须想主意避劫!他想到太皇太后,如果能见上一面,只说自家为罗汝先诓骗,并不知其乃瓦剌奸细,或能保住亲王爵!于是,他酝酿出滂沱泪水,撒在纸笺上,提笔拟成一篇请见文章,字字情真,句句感人,随后遣王府官呈到文渊阁。

仅是,这篇文章并未引起三位杨元辅重视,前一道上表仍押在阁中,至今没有上呈,这道又有几多分量。眼下,三杨的心思在麓川那方,更投在不久前接到的一道奏疏上,为黔国公沐晟的上疏,亦和泪拟成,令他三人惊心动魄!斯时由杨士奇轻声读道:

“臣沐晟戴罪奏陈:臣窃蒙天子信重,佩征南将军印,本应轻生奋勇,功代涓埃报答天恩,然事实迥然,先有宣德元年讨黎利之败绩,今有调兵不利,令方政军败没空泥……”

“怎的自翻起前咎来了?”杨荣生疑,凑过来脑袋读道,“今,上敕令晟节制湖广、贵州、四川兵续征思任,臣遂感力不从心……”

“啊?这要撂挑子么?”杨溥也凑过来念,“臣闻高皇帝圣训,上曰:厚养死士;而今非是,军中上下之饷虽同以往,然米柴市价与往日有变,如同逐年而薄。臣节制本部,尚凭自耗旧威艰难为之,他路兵马则难矣。”

“这一节我等竟从未念及!”杨士奇移开视线道,“洪、宣二朝以仁治世,征战不多,故而军费亦随时削减,这在平常并不见突出,但一起战事,果真难以做到‘厚养死士’。”

“其中尚有盘剥之弊!”杨溥哼道,“不闻内使监军,无不大肆讨要?为帅为将者若想在上位心目中落一个好,也只有舍出的份!”

杨荣忽惊道:“二位请听这段,——臣今老矣,更顽疾交攻,料时日无多!”

“啊?”杨士奇扳着杨荣的胳膊定睛证实,倒吸凉气道,“果如奏陈,还是欲以死谢罪?”

“不管哪样,”杨荣沉声道,“此本决非凭一时意气……黔国公真的即将撒手而去了!”

杨士奇吁一口长气,道:“方政败没不久,黔国公再……事态紧急呀!”

“是的。”杨溥肃容道,“及时将此情上奏,还是先告知英国公?”

杨荣指一指藻井:“几曾识干戈?我等这便去面见英国公!”

三月中旬的小风,暖洋洋令人慵懒犯困。三杨的心境与时序极不相投,赶着步子来寻张辅。内玉带河的水映着日光有些晃眼,倏尔令杨荣眼前一黑,忙扶住桥栏,把杨士奇和杨溥的步子骤然带停。

“勉仁公如何了?”

“勉仁兄?勉仁兄!”

“不碍事,”杨荣回首望向北方,“荣心里犯了一个激灵,——脱欢会不会趁机作耗呢?哎,还是一出一出地或剪或理吧!”

等杨荣醒了醒头脑,三人放慢步子过桥,正逢迎一人,认出乃兵部尚书王骥。

“巧了,老王恰来寻你三位。”

“何事?”问话一霎,三杨的心头相似倏尔一缩。

王骥一脸凝重说道:“边将上报,脱欢已将朵儿只伯斩杀,悉收鞑靼诸部属,复擅立孛儿只斤后裔脱脱不花为汗。两虏合一,瓦剌日益强大,朝廷不可不虑!”

三杨都不吭声,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内玉带河水,任刺眼的反光冲入脑仁,仿佛要在眼前陡然蒙上的一片黑暗中,捕捉灵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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