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宁的俊脸盘仿佛涂上一层铅色,见了王振也不绽开一向春花般的笑意,二人隔着咫尺距离站定。王振看出喜宁揣着一肚子话,紧抿嘴唇等他开口。
“东辑事厂那伙人太不地道!八成会给你招来大是非。”打完铺垫,喜宁凑到王振耳畔,嘀咕一通。
王振呲牙后退两步:“这么说,王文状弹的都是实情?——嗨,你怎不早说给洒家!”
“他们已然作下了!”喜宁道,“即使急着告诉你,那也于事无补!故而属下寻思,先堵住源头再说!”
“怎个堵法?”
“属下两次自作主张,先是打着你的大旗,遣人奔走各县,责令东辑事厂那伙人不许再作;随后,耗费许多气力将那十几个女子哄顺从了,一遭秘密送到蔚州,托那里的人好生善待,切不可让她们抛头露面。如是,一旦这些事被哪个揭出来,有司找不到证人,咱们便有了回旋余地。”
王振当胸给了喜宁一拳,颔首道:“这桩你办得太好!嗯,你先回监里歇息,洒家这就去东辑事厂找金英问罪!”
日头正向天正中攀爬,融合了早晨的料峭。几员番子懒洋洋立在日光里东扯西拉,金英命人搬出圈椅,架起二郎腿坐在其中,轻哼一支小曲,说不出有多自在。他们背着王振,况心思都在闲聊上,失了灵耳,等王振近前假咳一嗓,方携惊带嗔猛转过身,当即又争抢般挂上笑意。金英噌地立起,迎前一步,满脸堆欢拽王振过来落座,不想被王振使劲甩了一下。
“三弟这是怎么说的?”他奇道。
王振敛起以往对番子们的和蔼客气,阴着脸色扬手把他们轰赶远了,转冲金英发恶道:“二哥呀二哥,你就给弟弟可劲儿惹是非吧!”
“啊?”金英愣了愣,紧着不在乎地说,“洒家无非捏了那胖妞妞一下,怎么,她告到太后那里了?没事,洒家会向太后解释——”
“打住!”王振暂搁下心里这桩,问,“哪个胖妞妞?关太后何事?”
金英这才明白跟王振说的不是一茬,想改口已经来不及,只好撂实话:“前日太后召洒家过去,碰巧遇见一个六七岁的妞妞,唤做贞儿,洒家瞅她喜相,便在她小脸蛋儿上捏了一把。对了,三弟要说哪一桩?”
“莫忙着问弟弟,先说说,太后召你过去做何?”
金英眯缝起眼睛道:“她老爷子——哦,就是孙侯爷的第宅进了盗贼,顺走了物什,因为不信刑部的办案手段,就叫洒家上上心。”
这位孙侯爷乃孙太后的父亲孙忠,依仗女儿的尊贵身份赚了侯爵,并不参与朝政。王振咂巴咂巴嘴唇,问:
“那么,你查清楚了?”
“这事洒家门儿清!”金英堆起一脸坏笑,和王振咬耳朵,“所谓的盗贼便是门达!这不,听说你度僧道须大笔花销,他有心出力,奈何手头上不宽裕,于是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你说!”王振眨巴眨巴眼皮,忽然唾沫星四溅:“你等还想怎么折腾?莫忘了逯杲那一出如今尚在悬着哪!你等若想将王某人折腾死请直说,王某人爽快地结个套子自经就是!也用得着一出一出地逼王某人走上死路!”
金英揩面皮轻声说:“不是有心想帮三弟嘛。”
“你——”王振竟被气乐了,“你紧赶着想法子找人顶缸,将物什还给孙侯爷。”
“成,洒家听三弟的。——三弟寻洒家要说哪桩?”
念起到此的目的王振又来了气,恨恨说道:
“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你找的那伙王八羔子惹祸了!”随后把原委讲给金英,续道,“你说,这一屁股屎怎么擦!”
之前王佑已赠给金英一个妙计,故而他不急不怕地说:“洒家有个法子,请旨遣官巡视抚问,回来时只说没这回事,不就行了?”
王振倏尔一诧,心道:这金鱼眼怎么跟马愉想到了一块!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另藏着幺蛾子?他掩饰过诧异的神色,问:“遣哪个好呢?”
“佥宪张纯和少卿李畛,够分量么?”
王振当即一瞪眼:“他二人会为咱们说话?”
“洒家能拿捏到他们的要害,他们即便不想为咱们说话,只怕也要开这回口。”金英觑了王振一眼,拍拍胸脯道,“三弟放心,届时你只要将这二人举荐给上位,其他的洒家一准办得妥妥帖帖!”
“大后日上位就要视事了,只有三日期限,能办好?”
“准能!”
金英并非夸海口,属下番子已将那两个好色官员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只待用他们之时,走一趟抓回现形。原来,宣德帝整饬官吏淫靡狎妓,罢了官办并民间妓院,但上有规下有策,北京城某条胡同里,还是有人打着茶馆招牌干起这营生,来此的大都是老马识途之熟客,朝中官也不在少数,换一领便袍,带足钞币,没人打听“这位怎么迈着官步呀,莫非哪座衙门的”,于是乎,那两个老大年纪却色心犹盛的法司官,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金英对张纯和李畛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不急现身,望着黢黑天色,估摸那桌花酒业已吃罢,再掐算掐算,该宽衣同某妓女行床笫之欢了,这才带领十几员如狼似虎的番子冲入那座门面。里头的鸨儿还在纳闷:哪有这个时辰找姑娘销魂的,此外,也不能摆这种架势进来行乐呀……兀自转动脑筋,已被某员番子抓乳踢屁股轰到一旁,这群人噔噔噔上楼,认准两扇房门哐当就是一脚,伴着陡起的尖叫,吹燃火折子,寻烛台的寻烛台,扯床帏的扯床帏,掀被子的掀被子,少时便叫那两对野鸳鸯露了丑。金英大摇大摆先走进张纯的温柔窝,瞅着两条白花花或干瘦的光身子,嘿嘿冷笑。
守着女人,张纯色厉内荏道:“好你个金英,想对老夫怎样!”
“洒家一动,自然是拿人了。”
“老夫何罪之有,你竟敢狂言拿人!”
“哟哟哟,”金英瞟瞟那个又羞又惧的女子,“你自家瞅瞅自家的样子,还敢恬着脸说道‘何罪之有’么?”
“老夫仅是——”
“仅是什么?光溜溜的仅是什么?仅是吟风颂月?你羞不羞!”
还想揶揄几句,忽听从另间房里传来厉喝:“狗贼竟然辱我!还我衣裤!”
“得,你先自家瞅着,洒家去那厢瞧瞧光景。”
金英丢下张纯,快步来到那间房,只见几员番子按住赤条条的李畛,就差把他半老的骨架子嘎巴拆散。
“狗贼!狗贼!”
“闭嘴!”金英抢上前要给耳刮,倏尔念到后面的用场,硬生生收回巴掌,“你等赶紧松手!——李少卿莫再高叫了,真闹出大动静,咱们只好这般押你到有司去,那样不仅冻坏了你的身子骨,也不好看嘛!收声!”
羞怒归羞怒,但消些火气,李畛意识到坏了事,这回不免要丢官下狱,自此断了宦途!他越想越怕,金英看在眼里越是欢喜。
“李少卿你说,出了这档子,洒家该怎么办?”
“金、金督主有话请讲。”
“这在章皇帝之前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自从章皇帝立下那条禁令便不同寻常了,要不然,洒家怎敢半夜搅扰你的好事呢?嗯,终归不是杀人抢掠,洒家本来寻思着,怎般将这档子包起来藏好,可张佥宪不领情呀,说什么‘何罪之有’哪!”
“这个……这个畛会劝服他。”李畛能当上四品大理寺少卿,脑子转得自然快,条理捋得自然胜过常人。“请讲,畛能为金督主做些什么。”
金英暗下叹服这人的应变,他从番子手里讨来一堆亵衣亵裤及棉袍、白袜,递给李畛,招呼番子们背过身,待李畛蹬上鞋子,引他走出房门,立在墙隅窃窃私语一晌。李畛连连点头无不应允,随后来找张纯。
事情已办圆满,金英唤出看守张纯的几员番子,冲门里道:“洒家先回了,少时二位继续拥香抱玉重回巫山吧,权当之前做了个噩梦。”
金英和王振背地里各施计谋,王文哪里知道,见封章状弹上呈多日没有回音,这天值左顺门视事,再度穿起崭新绯袍,决意要仗弹一回。候驾时,他垂着一双羊眼,思忖届时的奏言,斟酌再三,方收了思路。
不多时,听宦官唱道:“诸臣工入内!”
文武们自左掖门鱼贯而入,进了庑房。正统帝端坐在御座上,待群臣行礼赞呼毕“圣躬万福”,打量王文有意先拔头筹,不等他出声迈步,启金口:
“前几日朕阅都察院状弹,奏陈有中官借朕施恩流民之便,大行不法事!朕意遣都察院和大理寺官巡视抚问,查实果然,一概论其重罪!张纯,李畛,”
那二位齐刷刷出班躬身,应声:“微臣在。”
正统帝诧异地一扬眉毛,道:“朕将此差交与你二人,莫负朕望。”
“微臣领命。”真不愧敢违严令双双眠花宿柳的私交,躬身回应依前默契。
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官员退回班列,原以为王文没了可仗弹的,孰知他紧着出班道:
“嗟嗟臣工,心胆赤忠;嗟嗟赤忠,天听不雍。”正统帝以为他又要以赋体奏陈,不想随后变了措辞,“为臣者赤忠,天子怎不爱惜?同僚怎不敬爱?我朝却风气迥然!逯杲企图盗杀刘侍讲,虽然未遂,但仍属重罪,而陛下却许给庇护,未令有司鞫其恶定其罪,此属阙失!此属轻忠臣而厚奸恶!几位砥柱元辅及文武臣工对此多抱不关己事之态,竟似恶行从无发生,此属寡情!此属不分善恶!此属素餐尸位!今微臣请旨,即刻鞫审逯杲,复定其罪,并对有失辅佐之责的大臣予以申饬及罚俸!”
这席话落下,尚不知张辅和那几位怎么想,反正龙颜蓦然阴沉起来:
“王文,你怎得出朕许给逯杲庇护的?你怎得出朕未令有司鞫审的?朕告诉你,逯杲如今仍圈禁在北镇抚司,只待查明原委,即可定罪!”
王文道:“微臣并未听闻曾有这道旨意。”
“行了,朕不罪你的无知,且认你‘责难于君谓之恭’。退回。”
王文把羊眼一颤,梗了梗脖子道:“微臣也不为陛下评点的‘无知’而愧!逯杲被拿到刑部,复由北镇抚司接管,至今已过数月,仍无结果;微臣惟代刘侍讲感到心冷!”
正统帝蹙了蹙眉头,恰扫到刘球那副眉目,便道:“刘球,就朕对逯杲盗杀未遂一事的旨意,你是否感到心冷?”
刘球出班道:“回陛下垂询,微臣焉能心冷,微臣的心一日热过一日呀!为何?为待有司查出指使逯杲盗杀微臣的主谋,而心绪激烈所致。”
正统帝愣了愣,扬手道:“既然刘球的心不冷反热,王文也莫为他人劳思深虑了。你二人都回班列。——胡瀅,复陈懋侯爵的传诰及归还印信等事务,礼部要抓紧经办。”
“微臣有本,”又是王文,“请示下,何故复陈懋爵禄?”
“陈懋乃‘靖难’功臣,后又扈从我皇曾祖考几度出征塞外,功勋累累。”
“那当初为何夺其爵禄?”
“阙要惩、功要赉,这个你应该知晓吧?”
“那也不能凭上意偶动而惩而赉。”
“此事朕已交大臣合议过,你无须多言。”
“微臣——”
“要么你便仗弹朕随意惩赉,要么你便回班列容他者奏事,好不好?”正统帝使出少年人的刻薄,截断王文的声音,“全天下并非只你个人揣着的那些事,也无须事事都要叫你满意了才能经办、才能奏陈!”
王文一霎面皮涨红,那双羊眼却愈发黯淡,轻晃脑袋退回班列,似听非听地等其他臣工依次奏事。正统帝瞄了瞄王文,本以为这么一来其人也就消停了,不想,诸臣奏事罢,王文遂走出班列,开口道:
“微臣请旨参与鞫审逯杲一案。”
“你这人,”正统帝给了一记白眼,“待北镇抚司鞫出结果,自有你参与的时候。”
“谁不知晓北镇抚司审案无须经过三司法,微臣甚虑某人为逯杲开脱,令他人蒙冤,故而请旨参与。”
“你之请不合规制。”
“微臣惟恐无辜者蒙冤!”
“都察院不也有辩明冤枉的职责么?届时你再甄别。”
“陛下!微臣惟恐无辜者蒙冤啊!”
正统帝无奈地摇摇头,方想准许王文此请,扫到高出群臣一大截的马顺,那张面目分明挂满了委屈,稍一沉吟便知缘由,改口道:
“你惟恐北镇抚司冤枉无辜,是否本就属于冤枉无辜呢?再,既然这般关虑无辜者蒙冤,你在都察院迄今已辩明几起?朕是一起没见!嗯,这是不是受陈智压抑所致?”他顺势瞪了陈智一眼,“这样吧,朕迁你任大理寺卿,也好心无旁骛地辩明冤枉!”
副都御史和大理寺卿同属正三品,不能说此属贬任,但也定不是恩擢。王文顿了片刻,忽而泄出一口气,躬身道:“微臣谢恩。”
正统帝起了性子,朝臣们都不敢贸然开口,等于已视事毕。大家觑着他移驾离去,按品秩先后走出庑房。马顺心焦,眼巴巴等到散了鹓鹭阵,遂匆匆赶回北镇抚司。正统帝今日分明显露偏向他的意思,但某一记眼神,也分明在催他尽快破案。原打算这样抻下去,待朝臣们疏淡这起案子,即算化无;今日看来只怕不能,不仅缘自王文的态度,还有刘球那篇“为待有司查出指使逯杲盗杀微臣的主谋,而心绪激烈所致”。不拿出好看的结果,这一关莫想过去,逯杲也必死无疑!他奔进廨房,不等坐稳便把王山和王林唤入,密议对策。
王山和王林年齿都长于马顺,可架不住马顺同他哥俩的叔叔称兄道弟,守着外人称“缇帅”,没了外人,那便要尊称一声“叔”。
“叔唤我等来有何急事?”
“坐,咱们合计合计。”马顺看着王山兄弟落了座,一挥簸箕大的巴掌,“看来拖不下去了,没有个了断的物什,在上位和朝臣、包括刘麻子面前,都难交账!”
“这物什不好找呀!”王山愁眉苦脸道,“寻几个苗人一气儿冤死倒属轻而易举的事,但没有萧授的一句话,仅凭逯杲说被人放了蛊,搁哪处也不好看!”
马顺苦滋滋道:“老萧授着实不好对付……起先拿硬的唬他,之后咱们对他使了不少软和手段,可他就是滴水不进,怎么办?”
“说实话,”王山摇头晃脑道,“自开始咱们便迈错了步子,萧授虽非勋爵或朝中重臣,但资历、军功、年齿都摆在这里,本不该轻易在他的门前施展硬手,可咱们偏施了一回,为此老家伙紧着闹到了几位大臣面前,若非上位伸手按着,咱们八成已惹下大祸了!如今老家伙对咱们北镇抚司憎恨不已,想哄他软和,只怕比登天还难!”
“哎!”马顺长叹一气,“这该怎么是好!”
他愁苦,王林却扯到另一个话题上:“今日上位是不是遣张纯和李畛抚问流民了?”
“是,怎的?”
“我叔说,这两个人已然被金二伯拿捏住,指定帮金二伯化解那个是非。”
马顺指着自家鼻头道:“莫忘了你还有个叔,他手里仍托着沉甸甸的石头!”
“让金二伯出面,叔手里的这块石头即可丢掉。”
“哦?”马顺二眸豁然一亮,“你说下去。”
“金二伯最近帮孙侯爷破了一起偷盗案,孙侯爷待他正亲厚,他若出面劳动孙侯爷一回,八成有这面子。”
马顺登时黯淡了眼神,丧气道:“说了一篇,关你叔何事!”
王林不急不慢地说下去:“萧授虽已致仕,但仍在右军都督府视事,而孙侯爷也挂着都督府的印信,虽属闲职,可人家身份是皇亲国戚呀,冲萧授说句话应该管用吧?”
听王林点出萧授,马顺的眸子复而发光:“我在听!”
“由孙侯爷出面邀萧授来咱们北镇抚司走一趟,届时咱们拿下几个苗人,一口气冤起来,当着萧授的面承认曾放蛊折腾过他,再趁热打铁请老家伙画押做为证据,成就!”
北镇抚司不缺冤人的手段,也不缺冤枉的人选,眼前缺的惟是萧授一笔佐证!马顺寻思寻思,哈哈笑起来:
“这个法子可用!山呀,你就不如林,你看人家这脑瓜子动的,就是灵光!”顿了顿续呲牙咧嘴道,“我属狗,金老二属猫,咱们两厢一开始就不对付。山呀,这事还须你出头露面,权当罚你没能帮叔拿出好法子。”
王山清楚王振拿马顺当块宝,也清楚以自家的斤两求金英并非难事,当即道:“行,交给侄儿来办!”
“嗯。”马顺点点头,转对王林道,“林,你也够呛能闲下来,及时物色几个苗人,将开篇的文章写好了。”
“叔放心,侄儿指定办稳妥。”
三日后,马顺脚下轻快地前来覆旨,他立在左顺门外,挺胸迎向吹来的和风,直觉得浑身舒泰,恨不能快意地长啸一声。少时,王振甩着柄拂尘溜达出来,瞅一瞅那具铁塔似的背身,扫了扫嗓子;马顺猛然转身,满脸堆欢走到王振跟前。
“弟弟将那档子办成了。”他从袖筒里掏出几卷供状及证状,递给王振。
王振接过去,微微一蹙眉头,道:“马兄弟莫想得过于容易,仅逯杲和作耗者的说辞尚不够,也拿不出手哟!”
“当中还有萧授的佐证。”
王振一诧,仰脸问:“萧授这般容易松口?”
“并非容易。”马顺觑觑周遭,道,“林帮弟弟想出个法子,经金英求到了孙侯爷那里,由孙侯爷出面邀萧授登了一回北镇抚司大堂,当面听见那几个顶缸的一通嘚吧……随后弟弟便不停缠磨他,老家伙架不住扇忽,终于上了道。”
“上道就好。——那些顶缸的呢?”
“也是弟弟松懈疏失,”马顺嘿嘿坏笑道,“他们自知死罪难逃,恰身上藏有蛊毒,于是一齐携手去了奈何桥。”
“这么办也利索!既然萧授给了佐证,那他便不能再反悔……这关凑合着权算过去了。”
马顺抚胸口道:“这次能保住逯杲的小命,全仗大哥了!”
“不,全仗马兄弟义气!”王振收回目光,轻声道,“后头要看抚问的结果了。兄弟,眼下还不是咱们处处随心顺意的时候,凡事都要抱住‘谨慎’二字,千万莫惹出大乱子,坏了这许多年的经营啊!”
“弟弟牢记大哥的劝诫。”
“忙吧,咱们各自忙去。”
王振目送那个高壮健硕的背影渐行渐远,转而进了乾清门,循条熟路向乾清宫而来。他在廊庑上站定,依次展开马顺交来的供词及佐证,看一回叹一回:即便有从萧授那里缠磨下的这纸佐证,哄上位容易,欲过那几位元辅大臣和王文等人这关,恐怕还须费许多周折!哎,当初若舍出逯杲,及早送其归西,哪来今日这扎手刺心的大是非!为了马顺的义气,洒家余外惹身上多少干系!想了半晌,他重重跺一下靴子底,咬着后槽牙迈起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