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门达长得像画里的周仓,人也重义气,但肚子里并不缺少歪门邪道:他和喜宁并两员交心的番子均穿着东辑事厂官衣,连夜循山西通往北京的官道,挑灯策马逆行赶时辰。这一路他始终封口缄默,在心里估算从蔚州出行的官差,斯时已抵达哪个地界。他对这条官道的地势、长短一清二楚,也知此非报急,料差役无福动用官马,凭脚底板赶路,今夜应宿在涿鹿。按此行进,应于隔日在鸡鸣驿交接,于是打定主意,就在鸡鸣驿下手!
从北京至鸡鸣驿有二百余里路程,四人无须惜爱马匹,每隔数十里便设置下东辑事厂的暗桩,自有好马换骑,不辞苦楚两瓣屁股,翌日天刚放亮便赶到了鸡鸣驿。寻好隐蔽之处,安顿下喜宁和一员番子,待天光大亮,门达翻上马鞍,偕另一员番子得得得跑向驿城。鸡鸣驿乃成吉思汗率兵西征时设置的“站赤”,永乐时扩建为通往北京的第一大驿站。此处设驿、站、铺三职,其中的“铺”由地方有司直接管辖,专门负责传递文移、信函等。因这围驿城来往俱为官差,携带的又与政务军机有关,故而把守甚严,随眼可见拄枪挺胸的军士。不过,任他们虎目狼睛,只触一记那尖帽白靴的行头,无须辨别真伪,当即就软了脊梁骨。
门达二人不掩骄横驭马步入门洞,他认准某员年轻铺卒,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瞪起环眼,直勾勾打量下去,少时,那铺卒已吓得心里发毛,赔出副难看的笑脸,哈了哈腰。
“这位理刑,有事尽管吩咐。”
门达呲一呲白森森的牙齿,沉声问:“此前是否见过蔚州来的官差?”
“小人不曾见到蔚州来的官差。”
“嗯。”门达阴着黑脸道,“你记住报知上司,如有蔚州来的官差,务必仔细验明真伪!爷尚要赶回京师,不多停留,走了!”
说罢与番子先后掉转马头,挥响鞭跑出城门。他自信,凭这身行头,无人具胆子刨根问底,惟惶恐照办。眼下他另有计议,便是想法子缠住蔚州的官差,盗取文移。只要办妥这节,方可走下一步。他无暇去见喜宁,引领那番子循涿鹿至鸡鸣驿的官道跑下去。
要说门达掐算官差脚力的本领着实不凡:他抬眼望望日头,一勒缰绳,带动那番子跑进道旁一片树丛,顿住马蹄也不多话,翻身下鞍把缰绳往树干上一拴,取来系在鞍后的包袱,麻利更换上便服,转身撒开飞毛腿径自而去。
此时,数里外一家简陋的面馆里坐下了四名头戴平顶巾、身着淡青色盘领衫的汉子,他们就是自蔚州往鸡鸣驿送交文移的官差,而门达想得手的物什,就搁在某人肩上背着的那只白褡膊里。这四人正在吃面,一毕稀里呼噜顶着满头细汗,一毕递醋、撒芫荽调滋味。
门达佯出副憨模样走进馆子,动了动练就的那双妙手,道句:“那位差爷丢物什了。”趁四官差低头的工夫,手指轻弹,一粒稻米大小的药丸划了个弧线,无声落入某只面碗里,须臾融化。
“哪来的物什?”
“这不,在这位差爷的贵脚前。”
“嗨,一根芫荽梗也值得你这傻汉子咋呼!”
“小人不知,对不住,对不住。”门达点头哈腰,“店家,来一碗刀削面!”
他叫的这碗面刚热腾腾端上桌,遂见一官差苦楚地哈腰捂肚子,几乎要出溜到桌子底下,同伴见状忙问:
“老跳蚤,你这是出的哪门子怪样子?”
“不好,要屙稀!”
门达听了,不论热烫扒一筷子吞咽下去,应着那官差的呻吟提嗓门大叫:“哎哟哟!肚子疼得紧!差爷疼,小人也疼得紧,——店家,别是你给咱们下了毒药吧!”
老店家吓得连翻白眼兼怪眼,与伙计一齐奔过来,冲门达斥道:“你这后生胡嘞什么!你看那三位差爷不都好端端的嘛,什么叫给你下了毒药!掌嘴!掌嘴!”
“你这老儿!”叫老跳蚤的官差忍痛骂道,“快给爷寻草纸去!”
“我也要草纸!”门达噌地立起,捂肚子哈腰走过来,“眼瞅着憋不住,先给我!”
“滚一边!”官差来推搡他。
“差爷,小人果真憋不住了!这么着,小人拿钞币买,这样总可以吧!”门达边说边掏出几张宝钞,故意抖得四下散去,“这是我的宝钞!”他乱嚷着,借官差竞相弯腰拾捡之际,认准那只白褡膊,佯装站不稳,用魁梧躯体轻巧地压住四官差,取出装文移的竹筒塞到怀里,几乎同时,将只作假的竹筒放回原处,动作一气呵成。“那都是小人的宝钞!差爷,你们可不能抢呀!”
老跳蚤不顾肚子正闹腾,瞪眼耸鼻子喝道:“爷心疑你是盗贼!不然哪来的宝钞!”
“是小人卖力气赚来的!”
有名官差吓唬道:“胡扯!爷几个这就拿你去衙门,仔细审起来!”
门达满脸惧意,嗷地叫一嗓子夺门而逃,身后追来阵哄笑声,竟助起了他的得意,晃膀子大步流星回到树丛,咧着大嘴招呼番子上马,扬尘来见喜宁。
喜宁和另一员番子已候了几个时辰,眼见将过申时,除却心焦再无其他感受;恰这时马蹄声风快近了,探头窥去,正是门达二人。再看那两匹好马,口嚼白沫,皮毛汗湿,掉膘尚属好的,或恐从此废掉。
“喜哥子忙起来吧!”门达跃下地,从怀里掏出竹筒递去,“若能赶在兔崽子们抵达鸡鸣驿之前弄好,咱们敢说大功告成!”
喜宁仔细查验过竹筒的封泥,掏出块特制软泥,复制好钤迹,再捻开封口,抽出文移依次看过,不禁倒吸一气:“案卷上字字看似指向王秉笔的族人,实际这要使出死力气扳倒王秉笔呀!哎,一旦叫杨少师那几位阅过,只怕绝了回旋余地!”
门达双目陡冒凶光:“喜哥子有办法扭转么?”
要么说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各人也有各人手段:喜宁一声不响席地而坐,打开书箱,有条不紊取出文房四宝,借箱盖提笔舔墨,对照文移上的字迹另拟文章。
天色渐黑,门达和两员番子轮流掌烛为喜宁照亮,暗在心里催促他:快些,更快些!然而,再快也要仿造得天衣无缝,不耗费好工夫怎能拿出手……酉戌更迭际,喜宁方把竹筒交给门达;门达眼睁睁看着喜宁刀笔并用,早已咂舌叹服,这会儿凭烛光端详这只竹筒,料想无人能甄别出丝毫异样。他掐了掐时辰,二话不说,携风径自奔入夜幕中。
驿城墙垛凹处闪动着一方方灯火光晕,四座角楼各悬挂一盏灯笼。并非禁城大内,即便北京各部衙门也比这里守卫森严,在门达眼里不难找到疏漏处,他认准东南一堵高墙,运指力抓扣砖缝攀爬而上,动若灵猿,几个蹬腿便跃入墙垛,循黑暗处潜入。巧不巧、顺不顺:蔚州来的四名官差恰刚入驿城,其中两个人熟门熟路寻了间驿舍,掌上灯,瞅着另一人搀扶苦哈哈的老跳蚤迈进门里。
四人解下行囊或白褡膊,一屁股砸到通铺上,甩掉鞋子,正要除去皮札脱掉臭袜子松松筋骨,忽见几员军士拥簇一位中年驿丞凶巴巴闯进来,迎头喝道:
“验锡牌!”
那老跳蚤原本不受用,见这副态度当场升起肝火,瞪眼撇嘴道:“也不是照一回两回面了,耍得哪门子威风!”
“不说废话!验锡牌!”
“来劲了不是?”
也有说好话的:“咱们跑这趟差苦呀,老跳蚤坏了肚子,那叫一个泻哟,心里正躁着,胡老哥多担待些。”
姓胡的驿丞不为所动:“废话没用!验锡牌!”
“好好好!验验验!”
“验什么验!咱们都是贼寇!径直拿下杀头算了!”
“老跳蚤,你就少说两句吧!——嘿,咱们一直说好话,你推搡什么!”
两厢越说越戗,乱糟糟斗嘴、推肩膀、瞪眼睛……之前门达叫铺卒上报,务必仔细验明蔚州官差的真伪,这岂是无用意废话,——他要的便是眼前这乱劲:他弯腰抠一指头泥土,捏揉成小丸,轻轻把窗户推开道缝隙,精准地弹去——噗,驿舍陡然一黑。
“怎么回事!”
“守住门!莫让他们溜了!”
“真难听!咱们不是贼!咱们是官差!”
“掌灯!快掌灯!”
门达什么身手,推窗鬼魅似的跃入驿舍,无须再辨径直摸到那只白褡膊,换了里头的物什,穿窗而出,随手关上窗户,由那两厢怎么闹。他乐呵呵循来路翻出驿城,同喜宁三人汇合,上马向北京归反。
这拨人得手成事自是轻快。金英不然,他一直在想:王振果真练就了天大的胆子!先是纂改巡按御史的封章状弹,接着偷换地方衙门上呈朝廷的文移,若捅出此事,不死也得剥层皮!反过头想一想:这没准是洒家一个机会,王振若倒了,只要洒家择干净自家身上的干系,在十二监、四司、八局中满打满算,金某人当属鹤立鸡群!他安抚着突然加快的心跳,又想:王振在上位心目中胜似亲人,真捅出此事,届时上位十之八九会拗起性子保他,如此,太皇太后和大臣们即便为社稷考量,也得有个度,或许能成全洒家之前没办成的那桩大事!嗯,王振会不会背上大祸,那须他的运数来定,眼前洒家要办的,尽早为郕王笼络朝臣,莫到时候现忙活两手抓瞎!至于笼络朝臣的第一手嘛,于谦大可一用!
这人一旦被权欲蒙住心窍,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属寻常,只怕所有的缜密慎重都丢到了爪哇国。譬如金英,一念之间便铁下主意,趁天黑人寂,急匆匆赶来郕王府邸。
郕王朱祁钰年少,又蒙正统帝爱护,朝廷并未在其封地营建王城,从长春宫旁别院迁出后,一直居止在这座偌大的府邸,深居简出,或研习前贤经典,或借些渐惯的耍戏消磨时日。朱祁钰比正统帝小一岁,抛开白皙肤色不提,那眉眼甚肖似宣德帝,仅是,他只延承了宣德帝偏爱的风雅,举止有些像女儿家,易多愁善感。其时,他流连在东阁,毫无睡意,欹臂卧在软榻上,听一位年齿近五十岁的宦官轻吟细咏:
怎消千古芳菲事,天下犹争红素。惊回又是,一场春梦,香丘一度。信有青禽,为酬蚕蚁,啼空痴语。惹颔首凝眉,凭楼拭目;留无计,伤无句。
难惜沾衣风絮。望斜阳、暮云归路。多情易老,渐应探破,寻春名誉。转叹书生,拚闲赢取,小伶凄楚。但来年袖手,飞花相似,合蜂翁觑。
声落,朱祁钰缄口良久,慢慢道:“成敬,你填的这阙词,寡人听着却似谶语。”
这名叫成敬的宦官,本是永乐二十二年进士,朝廷委任他在晋王府奉祠,当年晋庶人济熺败露异志,属下官该治重罪,但宣德帝念成敬到任不久,故而轻判充军;怎知成敬为了家人不受边戍之苦,求改判腐刑,于是进了宫。那日,他和喜宁口占一首《石榴诗》,恰被宣德帝听到,因爱他的文采,调来侍奉朱祁钰,接下这个差一干便十余年。
“大王为何这么说?”他露出两分惶恐颜色,躬身问。
“寡人也不知为何,将词中的物象,想到了皇上大兄那里。”
“奴婢填的这阕拙词,与上位毫不相干。”成敬诠释道,“词意是,春去自有春归,何必为之痴叹,沉情学那伶人造作的凄楚,竟忘了来年仍可见好花淑景。那最末一韵,其意也不艰涩:悟到此理,此后待春归时序,任它坠香飞花,只像养蜂老叟那般一觑作罢。”
“嗯,这意思寡人解得通,所以才说‘也不知为何’。”朱祁钰撑胳臂坐起,想了想,说,“寡人喜带有秋雨的物象,譬如李义山的‘留得枯荷听雨声’。”
“奴婢也喜这首七言绝,但最喜首句‘竹坞无尘水槛清’。”
“这句寡人却不喜,太寂静了。”
尚在说话间,有名叫兴安的年轻内侍脚下窸窣地走进来,拿捏好嗓音报:“东辑事厂金督主求谒大王。”
朱祁钰挑了挑眉梢,问:“几时了?”
兴安垂手回道:“亥牌将半。”
“亥牌将半……”朱祁钰转问成敬,“他此时见寡人,为公事?”
“奴婢不得而知。”成敬想得多,提醒道,“章皇帝时朝廷业已立令,朝臣不得私谒藩王;大王若不想见他,回了就是。”
朱祁钰迟疑片刻,道:“他曾侍奉过寡人,寡人回绝不见,似有薄情之嫌。再者,寡人与大兄亲情笃厚,大兄岂能忌讳寡人私见哪个。兴安,你引他过来。”
兴安应答着回走,少时,把金英引过来。这金英真会装,且不行礼,张着双金鱼眼贪婪地打量朱祁钰,不多时已眼眶含泪。
“想煞奴婢了!哦,”他举袖揩揩眼眶,深躬下去,“奴婢叩见郕王殿下。福泽千秋。”
成敬冷眼扫了扫金英,话里有话道:“金督主应自称‘下官’吧。”
“不,不不,”金英忙说,“成兄想差了,来拜谒者并非东辑事厂掌事,而是侍奉郕王殿下的金英。”
成敬不变口吻:“即便如此,金兄选的这个时辰着实不妥。”
“哦,是这样,”金英哈腰冲朱祁钰圆话道,“奴婢再怎么说也掌着东辑事厂,白天拜谒,怕给郕王殿下带来麻烦。”
“此时辰更甚。”成敬的语气加了几分肃气。“你直言,拜谒大王想说什么?”
金英不由在心里暗骂成敬:都是曾并肩侍奉过郕王的,也权算有几分老交情,你又刺又讥的有劲嘛!充他娘的哪头蒜!心里恨恼,嘴上却大赔和煦:
“成兄容英说一席。——郕王殿下,不久前奴婢听到一桩,下兵部贰卿于谦锦衣狱原是下冤枉了,如今,山西、河南两省有司偕千余耆老及百姓来到北京,正打算死跪在宫门前,上万民书,为于谦洗冤呢。”
朱祁钰尚未开口,成敬先声问:“你对大王说这些,有何希图?”
“哪是希图!”金英忍不住白了成敬一眼,复恭顺地面冲朱祁钰道,“郕王殿下也系龙脉,臣工蒙冤不亚于动摇庙堂基石,对此情似不该不闻不问。”
成敬听到这里,忽地抬臂指过去:“金英,你想让大王何为!”
金英蹙蹙眉头,回避开成敬针对他的那副架子,忍怒道:“若认于谦并非奸佞,就该劝谏上位释其狱复其官,你说呢成兄?”
“有三法司,有元辅大臣与诸文武,何必推大王出头?”
成敬实心护着朱祁钰,打定心思为朱祁钰堵住不必要的干系,孰料朱祁钰浅笑道:
“金英知晓那些臣工的万篇话语不如寡人一句管用。嗯,既然于谦是个好官,寡人少不了要为他说上几句公道的。”
金英忙说:“辅佐上位守成,也是郕王殿下必挑起的担子。”
成敬急忙劝止:“大王何必牵涉此事?为于谦洗冤自有三法司和朝臣,你不如等等看,真到须你出面时,再劳你开口也不迟。”
朱祁钰听不进去,笑道:“反正最近闲暇得紧,正想和大兄叙谈一回,顺便提提这桩。明日一早让长史递上去请见,估摸一两日内大兄必有宣入旨意。”
“大王——”
“成兄,”金英嘴快地截断成敬的后文,“你且说,于谦是奸佞之徒么?”
“应不是。”
“既如此,劝止为他洗冤,是否有奸佞之嫌呢?”
“好了!”朱祁钰撩袍襟立起身,冲他二人摆手道,“你二人都侍奉过寡人,以往也见彼此的交情,为何如今偏爱斗嘴了?”见成敬还要开口,紧着说,“时辰不早,寡人也困倦了。金英,你告退吧。”说罢,径自离开。
成敬深吸一气,跟在兴安和金英身后,一径往外走。他哆嗦着嘴唇,眼见那条甬道还有几步可走,忽然叫住金英,挥手示意兴安回避开,随后立在灯影下直勾勾盯着金英看。开始,金英尚能迎着那双目光,不多时便心虚地垂下眼帘,瞄着靴子尖,挪也不是立也不是。
“成兄……你有话要对洒家说么?”
“金督主摸黑拜谒大王,”成敬不收目光,愈发咄咄地盯住金英,“只是为说于谦这一桩么?”
“成兄……”金英支吾着,暗下一横心,“那个,洒家和你还是有些情谊的,对么?洒家虚长你两三岁……想说的是,郕王不能无为下去,郕王愈发有根基,成兄和洒家便愈发得益。这话你是否听得懂呢?”
“根基?”成敬嘿嘿冷笑,一字一字吐出,“莫忘了当年你自家的那段故事!”
金英震肩打个寒战,竦息暗想:他提那桩旧事何意?提醒还是恐吓?哎呀,他别是王振在郕王身边安插的眼线吧!这很有可能啊!果真的话,单凭今夜这桩,洒家装了这么些年的孙子只怕要白瞎了,甚至……他不敢想下去,木鸡似的杵在成敬对面,脸色煞白。
成敬看穿金英的心思,冷冷道:“除了大王,洒家不听命谁家,也不许谁家利用大王!”
金英狐疑地瞥去一眼,把现想的一句挤出口:“洒家亦然,此心天地可鉴!”
“那便叫天地鉴之吧,”成敬这口吻冷得像三九天的石板,“洒家无意费劲!还是那句话:洒家不许谁家利用大王!金督主好自为之!”
“洒家忠心郕王,也心向成兄,路遥知马力呀!”金英一毕剖心窝子似的,一毕瞅着成敬浑若不闻地走远,少顷,恨恨啐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