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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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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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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夺珠》连载

第二十七章 昏眼辨奸佞

失去三殿的大片空地,被芦席严实地围起来,这外围,隔几步便立下一员大汉将军,从乾清门往景运门的御道两旁,更有若干带刀宿卫严密戒严。已是暮春时序,风和日丽,只不过,放眼毫无自然风光,满耳又是工匠们劳作的响动,令肩舆上的正统帝连片刻都不愿停滞,频催抬舆人等加快步子,逶迤向文华殿而去。

彼时文华殿外,恭候于此的十几位臣工难似张辅和杨士奇那般持重,大都抻着脑袋,连看带听,盯着一幕故事:迁调任大理寺卿的王文刚赶到,他那双羊眼竟变成了乌鸡眼,满脸冷霜,忽而仰脸瞪向马顺,忽而正颈脖瞪向佥都御史张纯和大理寺少卿李畛,恨不能呲出白森森的门牙,扑过去狠咬一口。

“此乃你等数十天巡视抚问的结果?”他忍不住戟指斥道,“谁不知如今满街市都是黄冠缁衣,你二人竟说未度几多僧道,不过高僧、高士开坛劝善之度化,——若非睁眼说瞎话又是什么!分明有民女被那等恶徒以食骗奸,你二人竟说从无此事,若非颠倒黑白又是什么!文甚怀疑你二人的操行!甚怀疑你二人与某些权贵沆瀣一气、助恶欺善、蒙蔽天子!不错,文甚怀疑!”

张纯和李畛虽心怀鬼胎,但个个神色坦然。李畛先夸张起惊诧,道:

“王棘卿可否容卑职说几句?请问,这道疏章尚未奏陈,你如何知解得这般清楚?莫非阅过此章?果然的话,卑职便要理论理论了:虽然你为上司,但也不能偷窥辅赞的具本吧!”

王文斥道:“愈发胡说了!哪个偷窥了具本!文不欺暗室,张佥宪曾与都察院同僚谈论起此结果,文复从他人口中得知!”

张纯接道:“王棘卿不惜四处打听,为何如此情急想要得知我等抚问的结果?另,你言之凿凿称有民女被那等恶徒以食骗奸,可有实据?”

王文被张纯问住了,犹在思忖辩驳措辞,随着“皇帝陛下临幸”一声唱,肩舆拐个弯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大家连忙各摆官仪,肃然躬身迎驾。肩舆四平八稳落下,正统帝不急下地,坐在舆上扫视一张张面孔,半晌不吭声。他不吭声,王文不能持续缄默,道:

“微臣请陛下准许奏事——”

“你莫忙奏事,”王文出声,正统帝也启金口,“朕未宣你,你为何自主而来?”

“微臣所虑的俱已发生,岂能沉下这颗心,佯装不闻啊!”

“朕已听见你等争吵,这还是庄重之地么?”正统帝训斥一句,续对王文道,“朕问你:李畛多次出巡抚问,此前你对他的奏陈从不持异见,今番为何不同了?还有张纯,他与你在都察院供职也非一日两日,为何今时才怀疑他的操行?”

王文被噎了一下,垂头转动眼珠暗想:我不能急于将这两桩一并捅出讨公道,须依次而论,先选重的,随后再论抚问一事……他边思边道:

“微臣得知北镇抚司已结苗人放蛊一案,故请旨准许大理寺覆审人犯。”

正统帝立起,示意唐童搀扶他下舆,道:“马顺,你来告诉王文。”

“这几个苗人自知死罪难逃,自服藏匿的蛊毒,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王文盯着马顺冷笑,“缇帅不觉得这个托辞太假么?”

马顺居高临下一露门牙,硬声硬气说:“王棘卿此话说得难听!顺奉旨办差,惟兢兢业业深究实情,哪来‘托辞’一说!”

“陛下,”王文不与马顺纠缠,冲正统帝躬身道,“微臣请旨重审此案。”

正统帝道:“人犯已死,你如何重审?”

“萧上将和逯杲在,微臣定能鞫出实情。”

“再议吧。”

王文不肯后退,躬身再道:“微臣请旨。”

“你没见那么多臣工尚等着奏事么?你之请再议!”

王文依旧不退:“微臣可以等候,待诸臣工奏罢事,请下这道旨意。”

“那好,你便在殿外等吧!”正统帝烦厌地瞥了王文一眼,迈龙足朝殿门走去,俄顷,听唐童唱道:

“诸臣入殿奏事、议事!”

王文扫着臣工们依次随正统帝迈进殿门槛,朱漆绮门随后关闭,而后立在玉阶下,垂目静候。将尽一个时辰,绮门轻轻打开;他忽地抬眼看去:走出马顺、李畛、张纯和几位臣工,朱门复轻轻关闭上。看来还要等下去,——他摆出之前的站姿,耐心静候。又过了半个时辰,张辅和杨士奇一等退出殿门,本以为要宣他论事了,可朱门随即关闭,把他继续晾下去。

午膳传进文华殿,王振随献膳的宦官进了殿门,朱门照样关得紧紧。看上去正统帝打算用这个法子熬退王文。王文哼哼着想道:上位呀,想保你看顺眼的那几个奸恶是不是?想用这法子让微臣打退堂鼓是不是?你小看微臣的耐性和毅力了,不接到微臣想要的旨意,微臣便这般站下去,即便站坏了双腿、即便将这条命站没了,也决不离去!

可叹,他心气没得说,但这两条腿和那挂肠子终究与常人无异,三四个时辰熬过来,直熬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控不住前晃后荡,眼见随时都会扑倒。正统帝仍无口谕,殿外当值的宿卫和宦官,仿佛自始就没看见玉阶下还杵着一人。这时,殿门一开,王振走下玉阶,径直来到王文身前,扫两嗓,客客气气躬一揖。要搁在素日,王文决不会正眼答理他;可眼前不同,人已熬成这般样,巴不得哪个赠些关心,况且王振或是来传口谕的。

“王秉笔,”王文接受了王振搀扶,站稳脚跟,“对文所请是否已有旨意?”

王振摇摇头,递去几枚物什:

“些个秘制的梅子干,王棘卿含一枚,滋养滋养津液。”见王文也接受了,便搀带他坐到玉阶上。“洒家不瞒你,上位无意见你,即便你等到天明,也无济于事。”

“文必请下这道旨意,宁等死在这里!”

“这么着,洒家先说一桩:你曾状弹洒家趁流民疾苦擅自滥度僧道;之前你为副宪,状弹这本实属天经地义,洒家并未怨恨反而心生敬意,——你听洒家说下去:就此情,为何上位要护着洒家呢?因为度僧道并非洒家擅自行事,实乃上意。你想呀,流民苦于无衣无食,更苦于没地方栖息,偏逢户部手紧,而流民原籍的稼穑事三年两载也够呛复元,这该如何解决?眼下,工部正在宛平营建一座大佛寺,同时还在修葺那座智化寺,竣役后总不能叫这两座佛寺空空荡荡吧?那好,用内帑救济,流民的衣食即有之,而他们感念恩泽,愿皈依释家道门,呶,栖息之地也即有之,多好的事?至于你弹劾的那等犯奸作恶之事,洒家也信,摊子铺得大,难免在旮旯隅角落下污秽龌龊,这须一步一步地打扫,倘若鼓吹声张,得,那不知要起多少风波,而且都是本可避免的风波!故而,张佥宪和李少卿知解上意,又亲临目睹、亲耳聆听,认为落下的那些污秽龌龊不足骇人听闻,便上呈了如今这个结果。”

王文当然不认可这篇,但他不想因这节与王振纠缠,依然坚持初始打算,先从重要的着手:“王秉笔对北镇抚司鞫结逯杲盗杀刘侍讲未遂一案如何看?”

但听“刘球”二字,王振的热血即往脑子里冲,脱口道:“刘球该死!”

“啊?”王文骤一惊愕,“王秉笔此话何意?”

已然吐出,再收不及,何况王振张嘴扯谎的本领已练了不知多少回,他先冲王文做出副诡异的神色,方道:“有些机密事,定然止于上位和少数大臣,洒家昔日不过蒙章皇帝信重,旁听了几句,实不便说给王棘卿,再者,王棘卿若知晓了,没准就是大祸的根子!”

“这么说,逯杲——不会,断然不会!”

“你莫权衡会与不会,只说节骨眼的:此事已有萧上将佐证,并牵扯着孙侯爷,你若接到手里,该如何询问?惟千钧干系啊!”飞觑似已蒙住了王文,王振转话道,“上位已有意迁你回都察院并擢为总宪官,接替陈总宪掌都察院事,你莫要拗了上意。”

王文暗想:他王振当年侍奉章皇帝,所受宠信谁人不知,旁听到几句机密也不稀奇……他敢不假思索当着我道一句“刘球该死”,可鉴里面的隐情深了去!要么直硬性子落一身不是、甚至灾祸;要么偃旗息鼓只等擢升后施展个人的政见及才学,孰重孰轻、孰对孰错,这还须费时权衡么?我的硬骨头也为诸多同僚看在眼里,奈何有些案子上位抵死不许我深究矫正,这也并非我畏势服软……耳听王振和声细语问道:

“王棘卿认为呢?”

王文抬眼颔首,无疑接受了王振的劝说。王振心喜,顺着心情表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浅笑道:“能保住几个国家栋梁大材,洒家之幸啊!”

“能保住?”王文敏感地深看王振一眼,慢慢立起来,活动几下腿脚,缄默着蹒跚而去。

王振快活!他再一次将欲起的祸事压下去,并笼络住王文,可谓一箭双雕,不想得意都不成!不过,他忽略了一人,即逯杲欲盗杀的刘球,——刘球听说北镇抚司已经结案,不仅没揪出指使逯杲行凶的幕后黑手,还释放了那贼子,回锦衣卫继续当差,这分明藐视朝臣命如草芥,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一道道奏疏隔三差五送到文渊阁的公案上,复隔三差五把批了同样一行朱砂的奏疏,还回刘球手中。

这日,有司将刘球的奏疏再次递入文渊阁,马愉用手掌托着它,好像托一块火炭,径直走到杨士奇的公案前,放下去那刻,不由长吁一气。

杨士奇抬头扫了扫,苦笑道:“果然沉重!刘廷振真个不得公道誓不罢休呀!可是,他这个公道,只怕难得!”

“此番仍将得之相同朱批,上曰:杲无罪,实为苗孽放蛊作耗,今作耗者已死,卿可消芥蒂。哎,虽然每次相同,然,御笔朱批这么多字,后进以前鲜见。”

“御笔不惜朱砂,本为安抚,奈何并非公道呀,至少对刘廷振来说非是!”杨士奇边说边展开奏疏,当即一愣,“并非上呈御前,乃上呈太皇太后的。性和,你可读一读。”

马愉接过读了几行,俄顷黑下脸子:“刘廷振什么意思!怎成了我等的不是?他递来那几道,内阁几曾押下拖延不呈?”

“不,他并非抱这个意思,而是有心托付我等帮他讨公道!你想,太皇太后阅罢能不宣我等面对面辩明么?于是乎,劳我等的嘴说给太皇太后,续而翻案。嗯……若叫你说,我等能张这回嘴么?”

马愉想都不想,断然道:“不能。其一,上意已定;其二,虽说那几个苗人已死,但萧上将和逯杲曾当堂听审,并留下佐证,怎么翻案?对逯杲后进毫无顾忌,萧上将不同,是和颜悦色劝他改口,还是声色俱厉问责他出假证,继而命他重上堂佐证?萧上将果真重出佐证,那就必当承受治罪。耄耋之年的功臣呀,将突起多大的风波!”

“性和说的好!”杨士奇连连颔首,续指着奏疏问,“是否上呈清宁宫?”

“后进以为,须上呈;但可附注,请秉笔太监代内阁辩解。”

“性和头脑灵光啊!不过,这么一来只怕刘廷振的块垒又要加重了!”

“后进以为,为朝局平稳,任何一位臣工都须轻看个人的块垒。”

“也是。性和拟注吧,随后递入乾清门。另外,这是上呈太皇太后的,无须过司礼监的手,由门上径直呈往清宁宫。”

“后进知晓。”

如是,这道附注的奏疏,赶在辰牌末刻送至清宁宫。太皇太后正和女师傅胡善祥叙话;自从正统元年与皇上就殉葬论了一篇,正统帝不再亲厚胡善祥,这几年从未去过长安宫。太皇太后清楚当年胡善祥说那篇的本意,也知晓正统帝为那篇与胡善祥有了隔阂,因这桩颇为胡善祥鸣不平,眼前,娘儿俩便在说道这节。

“皇上依旧远避长安宫么?”见胡善祥点头,太皇太后扫了扫那领道袍,叹道,“他哪知善祥的苦心!你也莫为这桩郁闷,早晚有他知晓实情的那天,届时看他愧疚不愧疚。”

胡善祥忙说:“孩儿对此丝毫也不觉郁闷,至于那隐情,孩儿以为还是不揭破的好。”

“不揭破?不揭破等我死了,叫仁寿宫那位继续扮她的母仪天下?不,我要让皇上看明白,什么才是慈柔、什么才是尊贵!”太皇太后意识到当着女官和宫娥高声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缓了缓情绪,轻声道,“当初为朝局、为社稷着想,我忍了她,但不能到死都忍下去,叫皇上蒙在鼓里。”

“殿下福寿延绵,请莫说这种话。”胡善祥微垂眼帘道,“再说,不论何时,朝局与社稷应犹在此,还是隐下去的好。”

“孩子,你是不知仁寿宫那位的心肠呀!我昨日方知晓一桩实情——”太皇太后自截断后文,从走进来的女官手里接过奏疏,展开阅过,复阅罢附注,诧异地嘟囔一句,“蹊跷,刘球告内阁的状,内阁却要王振代为辩解,是何意思?”

听到沾了政务的边,胡善祥不声不响立起来。太皇太后知解,点头说:“你回去吧,但要记住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胡善祥无声点头,福了福,后退两步,转身轻着芒鞋底欲去。

“善祥留一留。”

胡善祥忙顿住脚,转身做聆听状。

“近几日,我送个人到长安宫,你上心照顾她一段时日。好了,你去吧。”太皇太后盯着那个背影出了绣帷,动了动发直的眼珠,对某女官道,“着王振过来,我有话问他。”

近些时日,王振早没了得意快活的心情,竟被刘球一道道上疏愁出了抬头纹。这当儿,他正交付给本监监丞事务,听说太皇太后着他问话,心头咯噔一下,忐忑不安随女官回合来到清宁宫。太皇太后端坐在那里,因为那次王振跑来告了正统帝的状,她对这内官已有了几分好脸子,凭此,觑一觑那张渐老的眉目,王振暗下松了心弦。

“奴婢叩见太皇太后殿下。福泽千秋。”

“你给我解释解释,”太皇太后开门见山道,“刘球告内阁滞押他的上疏,而马愉附注,内阁望你代为辩解,怎么回事?”

王振一毕在心底恶骂刘球,一毕抓紧转动脑筋,道:“刘侍讲想要冤死这几位阁臣怎的?他在这小半个月拢共上呈四道题奏,阁臣一道不落地交付给奴婢,奴婢也一道不落地上呈到御前,哪来‘滞押’一说?”

太皇太后上了心,暂且丢开《女诫》,问:“小半月四次上疏,如是频繁所奏何事?”

王振已打好腹稿,道:“锦衣卫校尉逯杲中了苗人蛊毒,迷乱中欲杀刘侍讲,侥幸的是头脑忽而清明,收回了利刃。”

“竟发生过这等事?”太皇太后惊愕地瞪圆双目,“所谓种蛊放蛊,世上果真有之?”

“之前打死奴婢也不信,可后来听说萧上将给出了佐证,称他也中了苗人的阴招;之后,又有大理寺核查后的上奏,方半信半疑。”

“萧授是个实诚人,大理寺覆审案子,历来也稳靠……刘球频繁上疏,想要如何?”

“想翻案。依奴婢咂巴滋味,或怨艾上位没降旨意判逯杲死罪。”

“怨艾……”太皇太后沉吟半晌,问,“大臣们对此有何见地?”

“奴婢不敢涉及与国家政务有关的……不过,旁听上位曾说,大臣们对如此结案多都认同,少数抱缄默态度,惟刘侍讲异议激烈。也是,毕竟逯杲手里的利刃是冲着他刺去的。”

“若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坐实为苗人加害,刘球宽谅了逯杲就是,何必不依不饶非要治人死罪呢。”

这个“若”字慌得王振急忙择清:“奴婢也是听说的,要不,奴婢去一趟内阁或有司,打听准确了再回奏殿下?”

“多半不会错的,不然杨士奇他们早递进来文字了,更不会在刘球的这道疏中附上此注。”太皇太后依自家的分析,思想一会儿,“已经气走了一个杨勉仁,不能再叫杨士奇这些老臣余外劳费心力!”转冲女官说,“你斟酌一篇,劝刘球大量些,莫再纠结此事。拟好了钤上我的宝,遣人交到内阁,遂发给刘球。”

王振闻听,一颗心如闯入只兔子怦怦急跳!这真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大好事:太皇太后出面,刘麻子还有个屁放,惟老老实实收声消停,算彻底平息了这桩!他生怕泄露心底的狂喜,忙掩饰着躬下腰:

“奴婢愿意跑这趟腿。”

“不用你,”太皇太后立起身,“你随我到那边,我还有话问你。”

王振没吱声,虾米成精似的跟着太皇太后走到一隅,紧着再深躬两分腰肢,垂手等太皇太后开口。

“你也莫费心思跟我打马虎眼,我已知晓皇上和刘宫娥那档子。”王振打了个激灵,正急想措辞推掉干系,听太皇太后又说,“我不怪怨皇上,毕竟到了青春茂盛的年纪;我心冷的是太后那挂肠子,真个太毒辣了!”王振阖动几下嘴唇,一霎惊心吊魄,硬头皮听下去,“我知晓她本想要了刘宫娥的命,是你费力周旋,方保下了这个人……”

王振那颗悬着的心噗通落回去,随即再次悬起:太皇太后知晓了这么多,指定在太后身旁安插了耳目!洒家先莫害怕,且寻思一下……那耳目定没看见或听到对洒家不利的,不然,太皇太后还能这般跟洒家说话?得,莫自家吓自家,听她还有什么说道。

“那节隐情你也清楚,一直以来,我也认了这个皇上,但太后不同……太后用麝香害刘宫娥不能孕育,打的什么心思?她想选一个能够叫她摆布的,安在中宫以壮个人势力!她怕刘宫娥为皇上养育了皇子坏了计议,于是又使出一回歹毒手段!”

王振听得直咧嘴,想道:原来太后在太皇太后这里混了个如是的恶名声!估摸到死也就这么着了,但有益处,洒家只好对不住落井下石了!

“皇上打小便由你侍奉,原先憎恶你恃宠骄横……不枉我当时的那番训诫,如今你已出落得稳妥,令我放心,故而,在这一桩上你还须多多留意,莫叫那个狠心肠得手遂意!”

这话王振爱听!等于获得了太皇太后的偏信,可幸可庆!

“麝香一事奴婢也知,怎奈身份卑贱,不敢多言。”他飞觑太皇太后一眼,续道,“不过,有殿下这句话,奴婢即便肝脑涂地,也要出一回手。”

“毕竟干系重大,眼下不可闹出大动静……”太皇太后思忖半晌,用商量的口吻说,“让刘宫娥去长安宫住一段时日怎样?有女师傅爱护着,太后应抱忌惮。刘宫娥终归已是皇上的女人,养好身子,没准能为皇上生育几个皇子、公主,那样的话她便不能遂意,而我呢,却赢取了一个偌大快活!”

王振暗想:听听这话,难怪市井有“老小孩”、“老必小”一说。不过,想哄上位放刘宫娥去长安宫住段时日,也非容易之事;这对人整天搅糖稀似的,能愿意做回牛郎织女?哎哟,够洒家作难的!

“怎么,你认为不妥么?”

王振忙敛回心神:“奴婢觉得这个法子甚妥。殿下若信奴婢,都由奴婢安排。”

“好,便由你来安排。你这就办起来。”

王振连应三个“是”,拜了拜后退之际,太皇太后又叫住他:“记住,多多上心,莫叫那个人将皇上教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君!”

“奴婢谨记。”

从清宁宫出来,王振的脚步时而轻快时而蹀躞:轻快原为太皇太后对他的态度;蹀躞当然是在愁苦如何哄金口许可,放刘宫娥去长安宫住一段时日。他抬眼望了望清澈的天空,复垂头边思忖边徐行,踏上乾清宫廊庑时,见一人携风带雨奔来,这冒失的身形竟是正统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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