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给你几个蚕卵养着吧！”小豆子扑闪着大眼睛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作业纸来，上面有几粒黑乎乎的东西。

文君拍起手来，屁股上的书包也跟着蹦起来：“太好了！我早就想养蚕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在掌心：“我知道它们马上就会变成蚕宝宝了!”

“是啊，你家的那棵大桑树，那么多叶子，可以喂很多蚕宝宝呢！当然还有桑椹，味道好极了，不过蚕宝宝可吃不了，是给我们吃的！”

文君咯咯地笑了起来，桑椹好吃，可是总是不小心因此弄脏了衣服，惹得妈妈大骂一通。毕竟洗衣服是妈妈每天的功课，而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衣服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妈妈总是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身子将全家大小的衣服在搓衣板上搓来搓去，很快水便成了泡沫翻滚，而且是黑乎乎的了。然后再换水清洗几次，才能让水里不再有泡沫。当然最难的是洗被子，把被套放进大脚盆，放上洗衣粉和水浸泡良久，然后打着赤脚，挽起裤脚，踏进盆中踩起来。自己偶尔也踩过，只是当做游戏而已。不像妈妈，那是半月一次的体力活，好不容易晒干或者烘干的被子，还要架上大门板，把被套铺开，再把棉被放上去，再把被芯放到中心位置，然后把被套的一角小心折叠好，一针一线地与被芯缝起来，针眼要求整齐均匀，又成了技术活儿。

文君回到家，在爸爸的帮助下，做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带着挖了小洞盖子的盒子，那就是蚕宝宝的家，只要蚕宝宝出生，爸爸或者哥哥必定会爬上树或者用竹竿将桑叶摘下来做蚕宝宝的口粮，这一点，文君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很快文君就多了一个任务——养蚕，看着蚕宝宝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原来养蚕可以如此有成就感，也可以如此有使命感和劳碌感。每天蚕宝宝们让你觉得生命的无穷力量，当然也让你为清理蚕室耗费的时间而汗颜。若不及时清理，底层的叶子长霉的速度奇快，蚕宝宝的皮肤因此也会发黄。它们确实太能吃了，一只蚕一生大概要吃掉一斤桑叶。文君非常享受蚕食桑叶的沙沙响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听到蚕食桑叶的声音，就是樟树果实打到瓦上的声音，说到这个樟树，也是有年代了，还是李中和种下来的。一直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开枝散叶，像一把倾斜的巨伞一般，把文君家的房顶全部遮住了。树皮像鱼鳞一般，粗糙而斑驳，偶尔有野草共生或者藤蔓交织着。文君不像哥哥那般用刀子去刻字画画，她舍不得去蹂躏它，只是抚摸着它，围绕着用手臂丈量一下它的尺寸。

当然文君养蚕也不像哥哥一样用手粗暴地去捏着，而是小心地放到手心，动作尽量轻柔，唯恐吓坏了他们，对于蚕沙也是小心地收集起来，因为爸爸告诉她那是很好的药材。到了蚕儿吐丝的时候，它的尿便多了起来，腥骚味儿让哥哥们捂住鼻子说不要养了，可是文君舍不得，她继续看着蚕儿吐丝把自己包裹起来，变成一个个或黄或白的蚕茧，有的结不了茧子的便成了金黄的蚕蛹，听哥哥说油炸着可以吃，要拿去试试尝尝鲜，文君便哭了起来，蚕蛹还是活的，为什么要让它下油锅呢？好可怜啊！哥哥们便依了她。

很快破茧成蝶变成了现实，那些蝶儿扑扇着翅膀完成产卵后便死掉了，目睹着蚕的一生，从卵到幼虫出生，再到变成蚕茧，最后化作蝴蝶死去，短短几个月时间。文君生平第一次大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她将死去的蝴蝶们小心地包起来，叫上小豆子一起，用小锄头挖开墙脚海棠花下一块巴掌大的泥土，把蝴蝶放入挖好的小坑，再用土填平，在上方插上一根枝条，再系上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蚕宝宝之墓。那天文君的眼睛都哭肿了，她觉得再也不想喂蚕了，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转瞬间就变成黄土，触目惊心的生死交接让她不寒而栗。她没有胃口吃饭，还做了一个梦，死去的蝴蝶又活了，它们变成了彩色，漫天飞舞，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