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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就吃饭，今天正好刚好有朋友送了点鳝鱼，配上黄瓜，再加上紫苏，味道很好的！”一个满脸皱纹的短发阿姨手里夹着一根烟卷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子里吐出烟圈来。那烟卷是没有牌子的，不过是用纸把烟丝包起来卷着简易制成的。这就是小豆子母亲留文君吃饭的画风。她通常穿着宽大的衣服，瘦小的身子就在衣服中晃荡着。她家的菜总是有些特别，比如老远来的半只山羊、一只土鸡，通常都是四面八方的朋友送来的，甚至还有北京烤鸭，东坡肉，羊肉泡馍等等。她家有一尊提着竹篮的观音菩萨被供奉着，四季都摆着一杯净水，还有一个玲珑剔透的果盘，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橘子，有时候是香蕉，馋得文君流口水。她家高高的天花板上常常被喜鹊筑了巢，大燕子象织布一般飞进来又飞出去，小燕子就叽叽喳喳地呆在窝里等待喂食。她的几个哥哥对那些燕子都特别友好，从来都不去伤害它们。
“我煮饭从来都要多煮两碗，就是怕突然有客人来，所以你一定留下来吃饭，虽然没有什么菜，但是饭是足够的。不要嫌弃就在这里吃！”刚刚从书本间抬起头的卷发阿姨笑着拉住文君的手。记忆里霞客的妈妈通常是这样留她吃饭的。她的衣服总是柔软而鲜艳的颜色，比如橘黄色毛衣，粉红色呢子大衣，偶尔有穿一条半身碎花裙，与她的头发相得益彰。她家的菜似乎特别清淡，最好吃的就是那些鱼肉罐头。她家贴着毛主席的画像，旁边配有一首《沁园春.雪》，那些字龙飞凤舞的，文君认不得几个。还有一个收音机总是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她的一个姐姐总是听着“小喇叭开始广播了”，欢快的童音特别诱人。霞客的姐姐特别多，文君总是傻傻分不清楚。
“你尝尝这红薯的味道！”长辫子一甩的阿姨拿着一把乌黑的长火钳，从柴火灶里夹出几个表面已经烤糊的红薯来放在一只黄鼬蒸菜钵里：“等一等，别烫了嘴巴！吃完这个再吃饭！”红薯的香气诱人，一旁睡着的黑猫似乎无动于衷。阿姨的脸被柴火映得通红。这是小苹果妈妈留文君吃饭的印象。她似乎永远系着围裙，看不到里面穿的衣服式样，直筒裤似乎总是黑色的，没有见过别的颜色。她家的菜碗特别大，有时甚至是脸盆那么大。汤碗里通常浮着一层黄橙橙的油，小菜也是油得发亮。屋后园子里的黄瓜直接洗洗生吃味道特别好，柿子却常常有些涩。她家供奉着一尊财神菩萨，似乎被烟火熏黑了，看不清本来面目。屋前空坪里的母鸡带着十几只小鸡啄食，小苹果的弟弟总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忽然母鸡从草丛里啄出一条小指粗细的红色蚯蚓来。它一松口，蚯蚓就在地上翻腾着，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母鸡再啄时，蚯蚓的一半就进了它的尖嘴里，随着它喉头抖动，一条蚯蚓就不见了。这时候弟弟就会哭起来，说蚯蚓死掉了。
“既来之则安之，吃了饭再回去！”手上戴着一枚绿色猫眼戒指的阿姨停下手中正在织的毛衣，冲着一旁躺在藤椅上看报纸的眼镜叔叔说：“你还去买点肉回来，还有饮食店里油条也带几根，打肉汤再好不过了！”然后从阳台的竹竿上取下腊鱼腊肉开始忙活起来。这是大伟的妈妈，她家里的碗碟是最漂亮的，甚至还有彩色的筷子和汤勺，通常那些菜都被吃个精光。她家也供奉着一尊三面观音，一面是手持莲花，另一面是手持经书，还有一面是手持佛珠。宝相庄严。她家里门口有个红灯笼一直挂着，到了春节就会亮起来，大伟的哥哥姐姐们在那时候都回来了，异常热闹。
“吃饭吃饭！难得来的！等十分钟就吃饭，我一早就炖了汤。”一位眉清目秀的阿姨拉住文君的手，那是怎样一双柔软的手啊，细皮嫩肉的，手掌绵软厚实，手指修长如葱根。她家里的坛子菜特别多，四季不断，每样都好吃极了。文君最爱吃她做的腐乳和腊八豆，根本不用做什么菜，就那些坛子菜足够可以吞下几碗饭。阿姨是黄国强的妈妈，她是只吃素菜的，她的手巧极了，除了做菜，还会刺绣。她家里有一幅供养着的观音像就是她花了半年时间完成的。那尊观音头戴珠冠，慈眉善目，手持净瓶，白衣飘飘，脚踏祥云，栩栩如生。她告诉文君观音菩萨的来历，她也称观自在菩萨，最早是男身，是“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的简称。她的名字还有很多，比如南无观世音、师子无畏音、大慈柔软音、大梵清净音、大光普照音、天人丈夫音、能施众生乐、济度生死岸等。文君对那些名字不敏感，一个也没能记住。她告诉文君，因观音菩萨曾经发愿，任何人在遇到无论任何灾难时，只要一心虔诚念诵观世音菩萨的圣号时，就会得到救度——“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所以叫做“观世音菩萨”。黄国强有两个妹妹，总是玩着扮演观音菩萨的游戏，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装满水，然后说是净水，洒得到处都是，妈妈也不恼，只是微笑着陪她们玩儿。
“你一定要留下来吃饭，这样文英可以多吃点，你看她多瘦啊！”包着头巾的阿姨带着文君参观她们家的厨房，刘文英的妈妈总是觉得女儿瘦，其实并不瘦。她家灶台有几个，有烧柴火的，有烧沼气的，还有烧煤的，焦黄而透亮的腊肉摆了一大串，似乎还有油从上面滴下来。阿姨看她看得入神，取下一块腊肉说：“吃完饭带一块回去吧！”她家的菜五花八门，什么拔丝香蕉，糖醋排骨等等，都是文君没有吃过的，还有她家里有个包饺子的神器，把肉馅夹在饺子皮里，再用那个神器一夹，一个滚边均匀模样周正的饺子便诞生了。她通常穿得都很花，什么花都往身上穿过，比如带着几枝梅花的棉袄，印着大朵向日葵的毛衣，还有绣着莲花的衬衫，她家的被褥上也是大朵大朵的百合，花瓶里偶尔插着娇艳的杜鹃或者火红的芭蕉。她家里喂着一条大黄狗，遇到来客总是汪汪汪地叫起来，并且高高地摇起尾巴来。她有两个同样胖瘦的弟弟也会学着狗儿叫起来，跟着吓吓来的不速之客。
在文君的记忆里，在太多的同学家里吃过饭，大家都很随意，到了饭点就吃饭，就像一家人，总是一桌子人吃着饭，一下子就混熟了，吃饭特别有胃口。当然是添客不添菜，因为家里通常都有五六个人吃饭，菜是早就准备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