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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凯子提着吊水瓶，把小豆子送进卫生间，把吊水瓶稳稳当当地挂好，再扶着她蹲下去，然后轻轻地关上门时，邻床的妈妈忍不住了：“你爱人得的什么病啊？怎么老要上厕所？”
凯子敷衍着说是尿路感染，小毛病。
妈妈便开始长篇大论讲述女儿六次手术的经历，讲得自己都红了眼睛，她用那长满老茧的手揉一揉，又笑着说：“有病不能怕，挺过去就好了！”
跟着那个和衣而卧的儿子也起了身倒水喝，分享了他母亲八年抗癌的苦难历程，说到特别处总有些停顿，好像在回忆那些遇到的好医生好病友。生活中的亮色，都是由那些感动瞬间组成的。
凯子静静地听着，也不太说话，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如果我爱人的病生在我身上就好了，我看着她太作孽了。”
没想到这句话引起了家属的强烈共鸣，为什么一家人，总有一个老生病，为什么不能置换一下呢？
小豆子在卫生间听得真切，的确，自己和凯子之间，似乎他总是扮演着照顾的角色，他已经习惯了妻子楚楚可怜的病态。早在广东做生意时，小豆子的身体就开始折腾，隔三差五来个小插曲，都觉得习以为常。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了，凯子同样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王姐的微信来了，似乎她情绪大好，向小豆子又推荐了《八十八佛大忏悔文》，回到病床的小豆子照单全收，在百无聊赖的大把养病时间里，不失为一种精神食粮。
“我炖了一些鸭汤，你看还热着呢！”像变戏法一般，凯子在临近吃饭的时间才拿出一个保温桶出来，小豆子已经习惯于他的细心周到。从小都住在英雄山下，生活圈子十分相似，很多东西不需要磨合，你不说我也懂。再加上相濡以沫的长时间婚姻，变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简直分不清谁是谁了。这就是小豆子的婚姻状态，当然吵架也是有的，但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从不积压，这样的小豆子着实让人羡慕，要钱有钱，要爱有爱。所谓月满则亏，太过完美的时候，上天的考验就来了，而这考验，通常都是大考，让人措手不及，人生的无常总是猝不及防的。
吃过饭，小豆子被凯子拖着到楼下晒太阳。
太阳从英雄山上投射下来，病房大楼的一角明亮了许多，白云像厚厚的棉絮一般堆积在天空。
夫妻俩一时无语，池子里游来游去的几条锦鲤让小豆子打破了沉默：“你看这几条鱼，一辈子就在这池子里游着，有什么意义？”
“活着就是意义，你看医院里面，八九十岁的老人，一身的病，好多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都舍不得死。”凯子瓮声瓮气地说。
“如果我到了那天，绝对不过度治疗。”小豆子语气坚定。
“你说得太早了，医生说了，你这个病是可以治愈的。”凯子为小豆子加油鼓劲。
“化疗我又受不了，只能喝中药续命了。”
“你要相信中医抗癌，如果没有效果，为什么这个医院也是人满为患呢？”
小豆子走到延年亭坐下，一旁的假山石缝里竟然长出了野草，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些野草是怎么生根发芽的。忽然一条锦鲤身子一跃而起水花四溅。
凯子挨着她坐下：“你看这大半生，我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不都过来了吗？这一次也会度过去的，你要有信心。”凯子今天的话有些多。
倒是小豆子沉默了，从动手术到如今，自己还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今天的鼻子却有些发酸，如果放弃化疗，只能依靠中医，似乎有些走钢丝的感觉，五年生存期如同一个魔咒，让人压力倍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