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去送母亲最后一程,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高昇有气无力地说,那种眼神深深触动了文君,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会有那么无助而哀怨的眼神,但是又能感觉那目光里包含的坚定和柔情,她握住他的手说:“我听你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保持情绪稳定,再来一次病危,就会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
高昇含泪点点头。
风一样的速度,文君开着车往乡下赶,道路两边的枫树将红未红,像列兵一样肃立着,似乎发出呜呜的哭声。高昇颓然地躺在后座,空气似乎有些凝固。
文君打破了沉默,她手扶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说:“妈妈的确过得太苦了。”
高昇没有回答,汽车卷起尘土一路飞奔。
文君也理解他的沉默,婚后他们回去的频率越来越低,一年一般就一次,呆个晚上便回来了。这次母亲去世,也许说不清他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母亲去世的悲痛,有对聚少离多没有陪伴亲人的愧疚,有对自己骨子里冷漠的些许失望,又有对自己此刻亡羊补牢的感激。
汽车飞驰,迂回辗转,跑了五六个小时才到家。家门口搭起了一个长达几十米的黑色防雨布棚,黑色的拱门上赫然用白纸黑字写着沉痛悼念的字样,一副挽联分至左右两侧:“母德喜常闻益寿十年应算亥,慈颜伤永诀陈菏一夕倍酸辛。”棚内鼓乐喧天,几个戴着黑帽的黑衣人引吭高歌,依稀听得某某省某某县某某村某某人的内容,如泣如诉,抑扬顿挫,像风吹过旷野,像锦帛撕裂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那些人又唱道: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怛侄他.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孕.俱卢俱卢、羯蒙.度卢度卢、罚阇耶帝.摩诃罚阇耶帝.陀啰陀啰.地唎尼.室佛啰耶.遮啰遮啰.摩么罚摩啰.穆帝隶.伊醯伊醯.室那室那.阿啰参、佛啰舍利.罚沙罚参.佛啰舍耶.呼嚧呼嚧摩啰.呼嚧呼嚧醯利.娑啰娑啰,悉唎悉唎.苏嚧苏嚧.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弥帝唎夜.那啰谨墀.地利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娑婆诃.悉陀喻艺.室皤啰耶.娑婆诃.那啰谨墀.娑婆诃.摩啰那啰.娑婆诃.悉啰僧、阿穆佉耶,娑婆诃.娑婆摩诃、阿悉陀夜.娑婆诃.者吉啰、阿悉陀夜.娑婆诃.波陀摩、羯悉陀夜.娑婆诃.那啰谨墀、皤伽啰耶.娑婆诃.摩婆利、胜羯啰夜.娑婆诃.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啰.跋陀耶,娑婆诃。
灵堂布置得很有仪式感,写有往生极乐,阿弥陀佛字样的彩纸从棚顶的绳子上垂下来,被棚布缝隙间吹过的秋风摆个不停。一群孝子孝孙已经戴上了白帽,穿上了白衣,有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模样的东西,小超就是其中一个。几十个村民坐在长凳上聊天,他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处,脸上大多是黑里透红的颜色,大多有悲戚之情。两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架在偌大的灶台上,几个砧板上,已经有人紧锣密鼓地同时切菜了。
高昇被文君搀扶着在母亲灵前长跪不起,老泪纵横。
子规的叫声在山谷间隐隐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