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大家围坐在一桌兴奋异常,尤其是小超和露露两个孩子,他们一会儿说这个炖粉皮好吃,一会儿说那个南瓜好吃,破天荒地要求添饭。可是小凤的妈妈却一点也不高兴,满面愁容地端着饭碗一言不发,这让文君很是意外。
饭桌上大家畅所欲言,说到“内卷”的现实,说到年
轻人的压力,说到人到中年的尴尬,说到老年人的孤独,说到小孩子失去了快乐的童年,似乎人的每一个阶段都很不容易,可是时间又过得飞快,每次回忆童年往事,似乎就在昨天,那么清晰,那么难忘。校门口那个全市第一家仿唐酒家随风招展的酒旗,老街上国营饮食店里那碗光头面散发出来的香味,攀爬上去布满大伟家整个外墙的爬山虎和牵牛花,小凤家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异常温顺的小奶狗……都恰到好处地潜伏在记忆的隧道里,随着时光的列车驶过,一次次地拿出来又轻轻掠过。
小豆子牵着露露,和带着小超的文君在布满苔藓的山路上走着,吃过饭走一走是最惬意的,何况在凉爽的青山绿水间。那青山在白云脚下时深时浅若有若无,那绿水波光粼粼,如同翡翠镶嵌在大山的腰际一般。虫子和知了的叫声完全盖住了鸟啼声,花草的清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尘埃。
小豆子说:“小凤真不容易呢!你看她这次出来,又要照顾老人,还有孩子。”
文君说:“她的老公怎么不来呢?”
“时间难得调剂,生活圈不太一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看你每次出来,都是形单影只的。”
“是啊,一个家庭要经营好,真的太难了,有时候能够一起出游都是奢望。”
“正常,我们的父母又带过我们举家出游么?”
的确,在文君的记忆里,除了端午、中秋、春节、清明扫墓和亲戚间有婚丧大事,或者陪同远道来的客人,举家出游行动是没有印象的。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次大雪纷飞的冬天,全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地去喝喜酒。因为雪太大了,公交都停运了,只能从一公里的桥上徒步过去再拐进一条深长的巷子,到一家叫做碧云阁的酒家赴宴。那时候自己还很小,因为桥上已经冰冻,人行道很滑,走不了几步就摔倒了。爸爸实在看不下去了,背着自己一直走到了终点,自己撑着伞,怎么也撑不住,伞面一下子就翻过去了,伞骨都折了几根,还被妈妈心疼了半天,嘱咐着哥哥为爸爸撑着那把烂伞,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宴席,幸亏妈妈精准地盘算了时间。回来的路上,依然是由爸爸背着文君,妈妈打伞,两个哥哥共着那把烂伞,冒着大雪,一步一个脚印,徒步两三公里回家的。两个哥哥摔了许多跤,手套都被弄坏了。在风雪中,文君清晰地记得,爸爸大声地教着自己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小哥哥质疑着:“哪里来的蓑笠翁,都会变成冰雕的,一点也不真实!”大哥哥反驳说:“文学是高于生活的,这是艺术加工。”妈妈鼓励着说:“我们赶快加油,到了那里就可以吃到全家福了。”那是最让孩子垂涎欲滴的一道菜,那是一碗由肉丸、鱼丸、发肉、冬笋、肉皮、杂烩、木耳、蛋卷、饺子、鹌鹑蛋等食材熬煮的大菜,味道浓郁,回味无穷。妈妈的话很管用,果然大家吃到了那道菜,那道每次宴席必备的菜品,吃得大快朵颐,吃得感觉回家的路似乎短了许多。回家后,爸爸、文君和哥哥就因为重感冒病了,弄得妈妈忙得不可开交,又是熬姜汤,又是做胡椒汤,又是热敷,又是做推拿,各种办法想尽才好起来。文君最记得妈妈说过:“一家人只要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就好,不要大富大贵,日子都是满足的。”
小豆子叹了一口气说:“你看我们三个,都是同龄人,我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你的读中学,小凤的二宝呢,才上幼儿园,人生际遇太不相同了。小凤她妈妈还有忧郁症。”
“啊!难怪我看她妈妈总是郁郁寡欢的。”文君大跌眼镜。
“可是小凤还算乐观,出来一趟确实不容易。她妈妈每天早上三四点就起床打扰她休息,小孩子又特别爱哭,她都挺过来了,依旧打了鸡血一般。”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露露忽然插了一句话。
小豆子摸摸她的头:“你要像妈妈一样坚强才是。”
“可是,妈妈说她小时候也很爱哭啊!”露露有些不服气。
小豆子自我解嘲地笑了:“是啊,哪个女孩子小时候不爱哭呢!”
“什么动力支撑着她呢?”文君自言自语。
“我想应该是爱吧!听了这么多同学故事,我发现,大多数人表面看起来都是云淡风轻,其实都历经坎坷,各有各的难处,但是爱让人变得勇敢、坚强和阳光。”小豆子接过话头。
一只花尾大白鸟从树林里飞出来,掠过水面,向山外飞去,渐渐地成了一个小白点,然后消失不见……
露露拍起手来:“我爱那只大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