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小马带着小超开车在前,病体恹恹的高昇随着文君断后,他有气无力地斜躺在后座上随着车子颠簸一起一伏。这一趟他真感觉自己要虚脱了,感觉到了这个年纪,病一下就如同雪上加霜,几乎是延口残喘的节奏。这次不回去会懊悔一辈子,可是回去一趟,也更添了许多心酸和疑惑,那幅山水画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就在一闪念的功夫,他想起了晕倒后的那个梦,在梦里,母亲告诉小丹还活着,小丹也是个喜欢作画的。不过小丹作画倒是由来已久,他们之间就是因画生情的。
“这次齐白石先生画展是本市首次,请各位观众按照次序欣赏,不要拥挤。”讲解员一边讲解一边维持现场秩序。没有想到齐白石的画展有这么多人来看,高昇假期无聊凑了个热闹,小丹倒是逢画展必看,不光看,还留心学,她除了一张张地拍下来,还凑到画作跟前仔细揣摩每幅作品的用笔和特色。高昇很快发现了她,一字眉,大眼睛像黑葡萄一般,又像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眨巴着。鼻子肉肉的,嘴唇厚厚的,脸上似乎没有施粉黛,却是白里透红,象极了桃花的颜色,一头秀发像瀑布一般流泻着,一直垂到腰际。一个不施粉黛穿着白衬衣也很好看的女孩,要命的是这个女孩相貌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她神情那么专注,周边的嘈杂似乎与她无关,以至于绑头发的发带滑落下来都一无所知。
“同学,这是你的吗?”高昇弯腰捡起了那根白色发带,递到小丹眼前。
“是的,谢谢!”小丹点点头,随意甩了一下如瀑布般的长发,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高昇有些沉醉,注意到这个女孩不光长得像自己的母亲多了一份亲近,而且声音柔美,像清晨风铃第一声歌唱,像黄昏时落花飘零水上的涟漪。
“请问同学,你学画画的吗?”高昇努力搭讪着。
“没,没有,只是随便涂鸦而已。”小丹抿嘴一笑,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而使得脸庞更加生动起来。
“如果你喜欢画画,我这里有几本书,你可以看看。不过今天没带过来,下回有机会可以带给你。请问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就在英雄山下的师范学校。”
“那太巧了,居然是校友!你在哪个系?”
小丹也彻底放下了戒备,两人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情人眼里出西施”,小丹因为酷似母亲,让高昇不再关注别的异性,他的心始终如一地为她坚守。
高昇回忆着年轻美好的小丹,回忆着第一次把小丹带回家,妈妈竟然说妹妹都没有她长得像自己,这哪像儿媳妇?简直就是亲生女儿,世上的事情往往神奇得不可思议。文君第一次见到母亲和妹妹时也让她们吓了一跳,这个儿子(哥哥)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小丹又重生了?现在这个横空出世的如莲师父又是谁?她与自己有关联吗?难道小丹真的还活着?自己究竟过着怎样一段人生?他转念一想,如果小丹还活着,那就是神话故事了。凭着自己一个梦就判断生死,真是太搞笑了,这怎么是严谨治学专家的一贯作风?那么如莲是谁?她为什么如此长情?他努力搜索着与异性之间的交往,实在是屈指可数,这个如莲应该不是自己的关联对象。
“你可千万要挺住呀,这么不听医生的话坚持回去了一趟,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文君幽幽地说。
“我这病不用去医院了,主要是火急攻心,休息几天就无碍了。以后你有什么话不要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更好,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就生气了。”高昇只觉得头昏眼花,口中念念有词。这番话的后半部分似乎不是说给文君听,倒像是说他自己。他可能掏心置腹吗?答案是否定的。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阅历丰富的男人,似乎永远都藏着或多或少的秘密。他们希望身边人都坦诚相见,可是自己又绝对做不到的。
文君叹了口气:“我们夫妻十几年,就不做讨论了,只要你恢复健康,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说完竟然湿了眼眶。她下意识地咳嗽几声,用餐巾纸囫囵擦了一把脸攥在手中,感觉那纸巾带着湿热的气息。她知道高昇不可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很多婚姻都不过如此,你的枕边通常睡着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这样的情绪消化,已经完全可以自我调节了。
高昇的确也没有察觉,他呻吟了几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