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瀚文的母亲虽然年过八旬,但确实看起来精神矍铄,并没有太多的老态。杨亮当然抓住这个机会,围绕老太太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这个话题,频繁地展开了“讨论”,把潘瀚文和他母亲哄的非常开心。
白雨程在一旁只是礼貌性质的附和两句,顺便观察着几个人的一言一行。
按照白雨程事先的安排,杨亮的任务就是尽量的多让潘瀚文聊一些有关潘家家庭方面的事情。而现在看来,杨亮显然“超额”完成了任务。
“当年还发给我母亲一份‘完全守法户’通知书呢。那时候我母亲刚和我父亲成亲。家里竟然让我母亲做户主。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我爷爷有先见之明,我家的产业在我母亲手里增长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八零后”和一个“六零后”居然聊起了20世纪50年代的事情:“我还特意把当年的这些文件都扫描成图片保存了下来。来,杨总,你看。”
潘瀚文边说边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放大:“这上面写着‘袁展霞’,这就是我母亲的名字。”
“这么巧!我爷爷名字里也带一个‘展’字,叫孔展臣。”杨亮看了看潘瀚文的母亲:“老太太,您说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
自从父亲袁绍忠去为妻儿报仇,袁展霞就由潘抚康夫妇抚养长大。潘抚康夫妇将袁展霞视为己出,并且提供了最好的教育。而袁展霞也十分争气,从小就显露出超出男子的才干与韧性。到了婚配的年纪,潘抚康夫妇并未忘记当初的约定,为袁展霞和自己大儿子操办了婚事。结婚当天,又把袁展霞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从那以后,袁展霞心里就留着这样一个巨大的遗憾。本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的袁展霞,时常感慨自己“便把他乡做故乡”的境遇,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年纪,慢慢有些释怀了。万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杨亮,而他的爷爷和自己亲哥哥一样叫做“展臣”。
袁展霞眼眶一阵湿润:“小杨啊,不瞒你说,我哥哥也叫‘展臣’。”说着轻轻拭了一把眼泪,从怀里掏出半张老照片:“这据说是我生父留下来的。当年在北平北新桥德容照相馆照的。”
杨亮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突然瞪的老大:“您等会儿啊,我去打个电话。”
不多时,杨亮回到座位上,打开手机,家人也给他发过来半张老照片。杨亮拿着半张老照片和图片上的老照片仔细对照了一下,惊呼一声:“老太太!您看!严丝合缝儿!”
潘瀚文也凑过来看了看,一把搂住杨亮的肩膀:“妈!莫非......这是您侄孙?!”
杨亮感情是何等的充沛,立刻动情地说了一句:“您是......姑奶奶?!”
这句声情并茂的“姑奶奶”终于把袁展霞的眼泪勾了出来。
白雨程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个魔鬼——聪明、狡黠、冷酷,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地利用着别人。但想到李玲玲的眼睛,想到何欣的绝症,白雨程给了自己一个更加“充分”的理由——我在挽救生命,这是大义所在!
这种突然建立的居高临下的道德感,让白雨程好受了些,“况且亲人重逢,怎么说都是一段人间佳话。”白雨程这样想着。
潘瀚文对杨亮的身份没有半分猜疑,又使劲搂了搂杨亮的肩膀:“原来是自家人!我说怎么越聊越亲近!”
袁展霞一边哭一边拉住杨亮的手:“侄孙啊,就坐姑奶旁边吧。跟姑奶好好说说你爷爷的事。”
王秘书在一旁也有些感动,嗓子一起一伏的似乎是在哽咽。平复了一下情绪,王秘书端起酒杯:“潘总,还不好好感谢一下白总。”
“哎呀!真是怠慢了!要说今天这次亲人重逢,还要拜白总所赐。来来来,我先代我母亲敬白总一杯。”潘瀚文边说边举起了酒杯:“白总,我先干为敬!”
白雨程轻轻和潘瀚文碰了下杯,一口把酒吐到肚子里,看了看一旁的杨亮。
杨亮正在和袁展霞讲述着自己记忆中的爷爷,其中不乏美化和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这也正好迎合了袁展霞想象中袁家人应有的风貌。而且袁展霞是丹道之后,在巫术方面并没有任何禀赋,一辈子虽然在商业上为潘家开疆扩土,但自己却始终是一介“平头”。在她心里也希望有一种“归属感”,而杨亮的出现,和自己的身份“特质”又是如此的吻合,这让袁展霞在某个层面,感觉杨亮比自己会巫术的儿子更加亲切。
而潘瀚文,之所以对杨亮充满了好感,除了气场对路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自己母亲和杨亮相谈甚欢,而且似乎精神上也变得愉悦了。因为常年操劳族里的事务和生意,让潘瀚文始终没有好好的陪伴母亲,这使他心里上总有一种“负罪感”,而今天杨亮所做的一切,恰巧弥补了潘瀚文内心的这一处缺失,他的“负罪感”在这份融洽的氛围中,前所未有的减轻了。
不忍心打断杨亮和自己母亲的谈话,潘瀚文只好硬着头皮和白雨程一杯一杯的喝起来。
白雨程这次拉着杨亮过来,只是凭着直觉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想到杨亮和潘家人确实有着亲缘关系。这种微妙的关系,让潘瀚文在面对白雨程的时候,更加有压力,毕竟他非常清楚白雨程接下来还是要回到“庚申帖”的话题上。
果不其然,白雨程是沉不住气的:“潘总,还记得您办公室里那两首诗吧。”
“白总怎么对那两首诗很感兴趣吗?”潘瀚文当然不知道“反切码”的奥秘。
“潘总,我这里班门弄斧了。我个人倒是对这两首诗有些见解,还想和您交流交流。”白雨程饶有介是的说道。
“是吗。那我真要好好和白总请教了。”潘瀚文不知道白雨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白雨程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始给潘瀚文讲起了反切码。当得出“又名庚申帖”这五个字的结论的时候,潘瀚文已然脸颊微微带汗。
若论才能和机智,白雨程远远甩潘瀚文十几条街。但若论老练和装疯卖傻,白雨程在潘瀚文面前就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哎呦呦,白总真是博学多才,我这虽然没听的太明白,但经白总这么一说,居然能出现这五个字,真是有意思!白总,是不是还能组合出其他的句子啊?”
潘瀚文的潜台词,分明就是“那就算戳穿了,只要老子不承认,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白雨程知道往下不管怎么聊,都是扯皮了,于是看了看正聊的热火朝天的杨亮,心里一横。
“亮子,这么个大喜的事儿,我都忘了敬你一杯了。”白雨程说着端着酒杯来到杨亮身边,一边和他碰杯,一边使了个眼色。
杨亮刚才其实也听到了白雨程和潘瀚文的对话,看到白雨程的眼色,就知道该自己出马了。虽然是半路认亲,但杨亮还是更愿意为白雨程出力。他把酒一饮而尽,转过头来拉着袁展霞的手:“姑奶奶!我这当侄孙的,虽说没给您尽过孝道,但今天还是有个事儿得求求您老。”
“孩子,有什么只管说,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袁展霞慈祥地看着杨亮。
“得嘞!姑奶奶,有您这句话我就踏实了。”杨亮说完了,转身看了看白雨程和潘瀚文,又继续说道:“姑奶奶,您知道‘庚申帖’这个法器吗?”
袁展霞一惊,她并不知道白雨程和杨亮的来历。听杨亮这么一说,袁展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杨亮是丹道家。
“孩子,你修丹道的?是你爷爷传承给你的?”
杨亮嘿嘿一乐:“姑奶奶,我哪有那福气啊。我这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们姓孔的起根上姓袁。别说丹道了,就是经书我们三辈人都没看过一本儿。”
“那这‘庚申帖’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亮指了指白雨程:“您说巧不巧,我这发小是穆王。”
袁展霞毕竟年纪大了,又听到“庚申帖”和“穆王”,心里自然以为白雨程是来潘家兴师问罪的。还没等潘瀚文开口,袁展霞先叹了口气:“瀚文啊,我早跟你说过,有什么事不能回避。不管他是不是咱家的人。纸永远包不住火!”
袁展霞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知道“庚申帖”的事。潘瀚文脸上有点变颜变色:“妈,你今天是不是喝的有点多了,咱们潘家和‘庚申帖’能有什么瓜葛。”
“一笔写不出两个‘潘’字,就算是分了家,他也算是咱们潘家的人,他如果出了问题,咱们也要负责!你懂不懂!”
袁展霞嘴里的“他”立刻引起了白雨程的注意。
“潘总!清者自清。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已然事关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是生死,就算是和您有瓜葛,我们也是有判断力的。您何必这么固执呢。”
潘瀚文见白雨程已然带着情绪,就知道这次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况且就算自己再怎么遮掩,自己母亲恐怕也会说出实情。于是长叹了一声,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们潘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