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雨程在马闻仪内心种上了一颗不安的种子,但是在她心里,尪罚还是要照常进行。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雨程要这样积极地援助贺家,大家产生了各种版本的猜测:汪炜认为是祁家的兔死狐悲,现在陕西几个氏族联合起来对抗尪罚,也是一种“示威”的表现——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贺家;娄永则认为是贺家私藏了这么多神器,必然可以和白雨程达成某种“交易”;只有欧名琛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他知道按照那位神秘的潘先生的计划,白雨程很快就要脱离陕西巫族集团了。
王金安和彭家的合作,推进的比较顺利,一时间关于贺家的负面消息又被其他新闻所淹没,所以没过多久就恢复了风平浪静。
大家都知道这次正因为贺鹏出的这个昏招,差点把贺家粉水的事暴露出去,所以暗地里又偷偷听从贺淮的指挥。这当然也引起了贺鹏的不满,不过现在无论他怎么不满,也没有人会再听他指挥调动了,他这个贺家族长的身份,实际上已经架空。
贺学兵和彭淑敏夫妇一直认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是被别人设计了,并不是他自身能力的问题,所以把贺淮脑补成了一个“谋朝篡位”的假想敌,而白雨程就是贺淮背后那个撑腰的。
彭淑兰始终不相信白雨程是因为对贺淮的一个承诺,就这样赴汤蹈火。
所以她一直在犹豫,这个时候,到底是为了保全自己在贺家的投资,站在贺家阵营,还是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毕竟现在来看,祁家和潘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肯定是和白雨程保持一个立场。而白雨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自己家族的接班人——他的几个侄子已经明确表态,更希望做具体事务性工作,不希望掌权。
那么到底该不该支持白雨程对抗尪罚呢?彭淑兰始终拿不定主意。
只有一个人好像置身事外,那就是李玲玲,她现在完全沉浸在恋爱带来的愉悦中,根本不想去考虑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情。她就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只要白雨程说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祁楚云这几天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急匆匆地离开了西安。祁翀看见自己的几个子女自从遇到白雨程和杨亮之后的变化,决定找白雨程单独谈一谈。
两个人并没有在祁楚云的别墅见面,而是约在了未央区的温斯顿咖啡的一间私密包间里。
“白先生,其实这次把你请出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对目前事态的看法,另外又是如何看待我们祁家的。”祁翀开门见山。
“祁总,其实我同意帮助贺家来对抗尪罚的动机,完全源自于我对贺淮医生的承诺。”白雨程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当然更重要的是尪罚可能导致未来的权力滥用。我觉得这一点很危险,远远超过抵制尪罚造成的危害。所以我追求的最终结果,就是取消这次尪罚,但同时贺家的如魂术也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祁翀点点头:“其实这一点,是对的。巫觋界最担心的事情,无非就是打破与普通人之间的平衡,从而暴露自己。就好像席卷欧洲300年的‘女巫审判’。其实从14至17世纪,并没有太多的欧洲巫师参与到政治、战争等活动中,但只不过在那个黑暗的时期,为了自保,很多人暴露了自己。所以导致了长达数百年排除异己的运动。”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普通人知道我们就生活在他们当中。”白雨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自己放在巫觋的立场中:“贺家的如魂术虽然在几百年里都没有出过什么太大的纰漏,但那是由于特殊的人文历史环境造成的。而今天,信息传输的便捷程度以及更加复杂的经济环境,已经很难让一个如此庞大的人群保守住秘密。所以不仅仅是如魂术,包括尪罚在内,都是暴露巫觋集团的巨大隐患了。”
“尪罚怎么会是隐患呢?”祁翀觉得白雨程的见解可能关系到重大的变革。
“悬圃庭也好,尪罚也罢。从前是作为阻隔在巫觋与普通人之间的一道防护闸。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信息不畅、延迟性、不对等的基础之上的。而且悬圃庭能够得到的信息,只可能来源于不同巫觋集团在利益冲突时,自发的举报。而不是一个被动触发的机制。所以只有惩罚功能,不具备预警功能。”
白雨程说到这里,看了看祁翀。祁翀一脸严肃地端着咖啡,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白雨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显而易见的是,尪罚这样规模的活动,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秘密的进行。贵州白氏的失败,包括贺家对甘肃王氏出的昏招。其实已经揭示了这一点。更准确的说,从互联和各种智能终端普及的那一刻开始,巫觋的神秘面纱就已经随时存在着被扯掉的风险。”
祁翀下意识地点点头。
“而且巫觋和普通人之间的壁垒,也不是那么分明了。就比如北京马家。”白雨程通过观察上次吃饭的一些细节,猜测出马家应该是使用类似读心术的巫术:“他们的读心术,完全不会被别人察觉到。即便肆意使用,也很难界定他们是不是干扰了普通人。之所以有今天这么大的成就,很难说不是靠这个巫术得来的。”
祁翀当然知道各家族所用的小伎俩,哪个家族不是如此,除非那种不易掩饰的术式,否则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使用着。
“至于祁家。”白雨程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世间有什么事是偶然的,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所以楚云找到我,我成为穆王,而亮子是个丹道后裔,这发生的种种,我都认为是有更大的推手在背后推动着。”
“你指的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祁翀此刻觉得白雨程不仅学识一流,而且思维缜密且独立。
“就拿楚云之前说过的那个寻找穆王的残页,包括给他答案的那个神秘IP来说。这一切您不觉得充满着违和感,甚至包括楚云给我们设置的打开旅行箱的谜题,应该都是有指向性的。”说到这,白雨程又想起了钟新强为贾旭凯设置的打开银行app账号的谜题:“它甚至已经渗透到了非巫觋的商业集团之中了。”
“白先生,打断你一下。”祁翀面色更加凝重了些:“依你的直觉或者是判断,难道说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可能正在发生着,只是我们都未察觉吧。”
祁翀没有说什么,仰起头看了看四周金碧辉煌的装修,若有所思地凝视着。
沉寂了一会儿,祁翀看了看手表:“刚刚10点。白先生,有个不情之请,陪我去西仓逛逛吧。好久没逛档子了。”
白雨程不明所以,但听起来又觉得挺有吸引力,于是答应了下来。
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还没到西仓,祁翀就让司机找了地方把车停了:“我和白总溜达溜达”。
“白先生看过贾平凹先生的《废都》吧。”祁翀一边走着,一边要介绍西仓。
“那里是一个偌大的民间交易场所,主要营生是家养动物珍禽花鸟鱼虫,还包括器皿盛具,饲养辅品之类。”没想到白雨程不但看过,还能背出两句。
祁翀哈哈一笑:“看来我是在白先生面前卖弄了。喏,前面就是了。”
白雨程顺着祁翀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洒金桥美食街的字样。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到了巷子里,才看到两边各种撂地摊的。
“楚云、楚柔刚懂事那会儿,我每周四周日都带他们来这儿逛逛。久而久之,他们也喜欢上了这种氛围。所以到现在,楚云身上还总带着点烟火气。”祁翀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笑容说着:“后来有了楚然,我还带她来这儿,她就不愿意。每回来,基本上就是为了洒金桥那几家的吃食。吃饱了喝足了,硬着头皮陪我逛上二十分钟,就撒泼耍赖要回去......”
听着祁翀娓娓道来,白雨程觉得他们这一辈人,就好像西安城墙下的这些“档子”,就是挣扎在城市化进程中的老西安的烟火人情味。
“白总应该对文玩有研究吧?”看见白雨程出了神,祁翀换了话题。说着蹲下身子用手巴拉着身边一个摊位上的一堆大金刚菩提:“这个怎么看好坏?”
白雨程回过神来,凑到祁翀身边,帮他挑起来。说来也巧,兴许是好货通货搀着卖的,白雨程居然挑出一串四瓣的,而且瓣线凸起,桩矮肉满。白雨程用手掂了下,还挺压手,于是问了摊主价钱——几十块而已。白雨程顺便买了把刷子,一块付了钱,这才递给祁翀:“祁总,这个可以,刷一礼拜,保准变红。”
祁翀双手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觉得特别有眼缘:“还是白总有眼力啊。”
白雨程笑了笑:“祁总,这里真是和外面不太一样啊。感觉真好。”
“是啊,白总你看看,市井的喧闹和水泥的冰冷也没那么不可调和。所以有时候我们想象不到的包容,就这么发生着。”
白雨程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