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赐霸伯贝十朋,霸伯用作宝釴,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白雨程确实知识密度很高,这么冷门的知识他也涉猎过:“我猜这十朋贝不可能子子孙孙来用,所以周穆王赐给霸伯的,肯定是能世代永享的东西。比如一些巫觋术式。”
“白总,所以说你就算不是巫觋,凭你的知识储备,聪明才智,也能做个人上人。”马闻仪语气里是充满欣赏的:“不错。霸伯方簋是现存唯一只和穆王相关的神器。据记载,只需要在簋中放入无根水,然后穆王本人将双手浸泡在里面,就能将体内所有的术式、异能全部留在簋中。”
“这个会有什么副作用吗?”蒋雨彤好奇地问道。
马闻仪呵呵一乐:“蒋总还是年轻啊,没听家里人讲过这件事吗?记载里说的非常清楚,当时的穆王不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还“了却了诸般烦恼”。”
蒋雨彤似懂非懂:“那就是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呗。”
“也不尽然,忘记的只是烦恼的事儿。”马闻仪说到这,从新打量了一下蒋雨彤:“蒋总想必不是蒋茹那一支的吧。”
蒋雨彤脸一红:“蒋茹是我二姨。”
马闻仪点点头:“我说看着不像。既然这样,恐怕我得和你一起去上海了。你二姨未必信你说的。”
“两位女士,等一下。”汪炜打断了马闻仪:“我们还要问问白总同不同意这个办法。”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白雨程。
白雨程刚刚并没有在听众人的谈话,而是独自思量着什么。汪炜连问了两声,白雨程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诸位的意思就是让我彻底退出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代价吗,就是忘记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人和事,对吧。”
汪炜认为白雨程是想给自己多争取些利益,于是把身子坐正了些,非常正式地说道:“如果白总觉得有什么遗憾,没关系,我擅自做主,给你个补偿——北京的一套别墅或者现金3000万都可以。这个钱,我们三大家出。”
白雨程点点头:“听着还不错,但是这点小恩小惠,对你们三家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马闻仪接过话来:“白总,这样。事情结束后,你回北京来找我吧。别墅不少你的,马家这张桌儿上,保证有你一把椅子。”马闻仪说这话是认真的。
“既有安抚也有真心还有掩饰。”白雨程把玩起自己身上的那块玉:“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就是当年有个‘东王帮’,也就是瀚斌总或者说袁绍忠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看来和你们三家都脱不了关系了。”
白雨程这句话一出口,马闻仪和汪炜立刻脸色一沉:“白总,虽然巫术上我们不能把你怎样,但现实生活中的巨大差距,也足够我们把你碾成齑粉。何必自讨没趣呢!”
白雨程呵呵一笑:“蒋总年纪小,恐怕是不太清楚当年的事。而两位基本上都是副族长的角色,当然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既然这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就算当年三大家都有过失,现在被揭露了,顶多让别人背后议论两天也就完事了。可为什么两位对这件事还是这么紧张呢?”
马、汪二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力过猛。
“祖宗规矩是不让巫觋干涉普通人。我估计很久以前大家就偷偷摸摸地破坏着规矩。可能朱元璋入的明教就是巫觋集团吧。”白雨程开始推理起来:“《大清律例》里特别提到的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白莲社是净土宗的异化,白云宗是华严宗的异化,明尊教是波斯摩尼教的异化。看来为了能干涉普通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还要别的宗教来背锅。但是,悬圃庭在那个时候却做了《大清律例》这样的尪罚。和今天这个尪罚比较起来,哪个是儿戏一目了然。这就不免让人产生一种怀疑——是不是悬圃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悬圃庭了。或者说,从清代以后,就根本没有正式的启动过任何一次悬圃庭!”
马闻仪和汪炜的表情顷刻间凝固住了,而蒋雨彤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巫觋界的最大秘密,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白雨程并没有理睬三个人,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东王帮的出现,其实只是失去悬圃庭之后,巫觋们要真正放飞自我的一次尝试。当然下手的对象,就是和自己互为表里的丹道们。而袁绍忠,只不过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唯一不同的,是他掌握了一个复仇的手段、一个终极平等的复仇手段——死亡。在三尸簿面前,一切的财富、地位、巫术、丹道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早已回过神来的潘瀚斌在一旁突然大笑起来:“我就是说吗!就算是袁绍忠灰飞烟灭,一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现!”
“白总果然聪明绝顶。但是就如同我们刚刚说到的美猴王一样,你刚刚那一番话,恐怕已经制造了三位受害者。”马闻仪说完话,看了看潘瀚文、老汤和许久连个声响都不敢出的黄志良:“白总,不要被文学艺术作品里的情节误导了,能坐到我们这个层级,哪有什么和善之辈!”说完把小谢和其他马家人都叫了进来;汪炜紧随其后把汪家人也都叫了进来。
“除了我们和白总,其他人全部带走,找个地方暂时看管起来。”马闻仪布置着:“小谢,你去亲自处理一下,保证今晚我们至少能包下这里的一层,不被别人打扰。让另外一位蒋总配合你一下,尽快把这件事落实了!”
当所有人都被带了出去,马闻仪破天荒地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白总,话就不多说了。你也没得选,把该忘的都忘了,该拿的都拿走,就算做了笔生意。至于往后你愿不愿意来我马家,是你的自由,我们随时为你敞开大门。价格我做主,6000万。诚意足够。”
说完,马闻仪狠狠吸了几口烟,然后直接碾灭在了面前的骨碟里:“蒋总,事情紧急,你也不要见怪,我直接和你二姨联系吧。事不宜迟,咱们恐怕明天就都要去上海。”
马闻仪到一旁去给蒋家族长蒋茹打电话,汪炜偷偷往白雨程身边凑近了点:“马家藏龙卧虎,白总去了,恐怕才能都用在内耗上了。白总将来可以考虑来我们汪家,我直接给你个一把手干。”
此时的白雨程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当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自己有没有实力收尾——这才是最残酷的部分。而现在的白雨程,显然没有。
过了没多久,马闻仪转身回到了座位上:“蒋总答应明天亲自过来,白总,我们用不用拟个合同给你做保障?”
白雨程什么也没说,伸手拿起那瓶五粮液,一扬脖,把剩下的部分统统喝进肚里,只可惜,无论白雨程如何做,他都是喝不醉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在非常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一个撕裂自己的决定。
这个决定,要把他和祁家人、和彭家人、和一切曾经与他有过交集的巫觋、丹道统统从他的记忆中抹除掉。而这个决定还粗暴地甚至自以为是地为这段记忆定了个价格——6000万。
一切都仿佛在肆意地嘲弄着白雨程,这让白雨程想起鲍德里亚的一句话“真相总是在事发后才能知晓,它本身几乎就是阴谋的一个部分”。白雨程自嘲地笑了笑,也掏出了香烟,独自点燃。抽完一支烟,白雨程起身走到包间的窗前,茫然地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一切真相:“那么一切善后就拜托马总了。至于马家,我就不去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有一件在北京的事还没来得及处理,麻烦马总帮忙彻底处理掉吧,我希望回到北京的时候,就好像一切都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白总尽管放心吧。剩下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安排吧。”马闻仪长长出了口气。
夕阳落寞地掩住曾经高傲地脸颊,顺手拉下夜幕。夜色登场,光影成为了主角,交相辉映的光与影之间,把汉中带进了另一个时空。汉中的夜色渐浓,斑驳的光影,交织在汉中这座城。在白雨程的想象中,汉中的夜应当是安然的,有小径、有老街,就像是一个美妙的睡前故事。而且眼前的夜,依然好看,好看到多了太多的想象,多了太多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