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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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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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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南粤》连载

第二十九章 铁饭碗变成纸糊的碗

在我们心里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料到,一年前三妹的一句玩笑话,一语成谶:电视台突然宣布改制了。

一个星期的周五,我们照样例行开节目报告会。就在会议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总台台长、书记在老二和邱台长等一干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厅。到台里两年了,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预感有大事发生。

我和草儿、大鹏议论着,其他人也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领导们倾巢出动,会有什么动作。领导们往主席台上一坐,全场鸦雀无声,寂静得只能听见人们的呼吸声,大家全神贯注地恭听领导的讲话。

老二习惯性地望望天花板,又望望下面坐着的每一个熟悉的面孔。然后打开面前的矿泉水,嘟嘟两口,放下矿泉水,再挪了挪麦克风,对领导们挨个儿从职位的大到小做了介绍之后,说:“今天的会议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会议,事关整个广电事业的发展,下面就由总台台长李某某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李台长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他喝了一口自身带着的热水,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近年来啊,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渐明朗化和规范化,已经酝酿已久的改制问题今天落地生根了。

国家广电总局明确要求,各经营性文化产业实施公司制改造,完善法人治理机构,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要求培育文化市场主体,对于广播电视业而言,就是要对可经营性资产、资源、业务进行企业化改制、公司化运营,培育全面参与市场竞争的广播影视企业。为此,总台研究决定,成立南方影业文化集团,这一转型,标志着体制的改变全面启动。”

台下一阵骚动,议论声、讨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老二敲了敲桌子,嚷道:“大家安静,你们这是开会吗?等李台长把话讲完。”

李台长还是慢悠悠的语气,说:“除新闻宣传以外的社会服务类、大众娱乐类节目,从现有体制中分离出来组建公司,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依法纳税。体育、交通、影视、综艺、音乐、生活、财经、科教等频道频率经报批可以组建公司,转为频道频率化企业经营。”

这一决定,说得很明白了,电视台除新闻台以外,不再是事业单位,而是自负盈亏的企业单位了。

老二补充说:“这一决定,是国家层面的决策,是优化资源配置,培育市场文化经济的重要举措……”他说了一大堆无用的废话,不管怎么解释,也无法平复每一个人失落的心。

随之,电视、电视台和广电集团内部重组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各台栏目可以自行成立公司,买断节目时段,自负盈亏。至于台里的财产、包括办公室、录音室、演播厅、制作室等设施设备,在过渡阶段可以采取租赁的方式。一句话,把我们完全推向了市场。

那天开会回来,我和大鹏、草儿和杏儿坐在大鹏的车里,一言不发,好像失去了爹娘的孩子,六神无主,情绪有些失控。

杏儿说:“我从编外人员到编内人员,好不容易刚刚进编。没日没夜,加班加点,一心扑在工作上。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一个编制吗?这下可好,一个决定,我又成了局外人。”

我们从不同地方,来到有梦的花城,希望工作稳定,收入有保障,没想到,我们端在手里的铁饭碗马上就变成纸饭碗了。

市场经济的商业潮水把我们冲进了大海。我们这几个人,除大鹏外,都是清一色的无用书生。在商海里,我们会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晚上,我们又去大鹏那里喝酒去了,我对三妹说:“我们这帮人以后如果没地方去了,就到你这里打工。”三妹说:“我知道大哥说的是丧气话,也许我们在一起还能琢磨出新的名堂来。你们有文化,只要能琢磨出新的出路,你们还愁没饭吃?”

我知道,三妹是在宽慰我们。一年前,她就说过电视公司化的设想,我当时只是笑笑,笑啥呢,笑三妹一天到晚都钻进了钱眼儿里,上厕所放屁都在思考怎么赚钱。没想到,她的话这么快就成现实了。我问三妹:“一年前,你说买下电视频道和时段,拉广告、求赞助,是怎么想起来的,没想到你是经济圈里的刘伯温啊。”

“这个很简单,凡是能赚钱的事情都可以公司化操作运营。事实上,你们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就是公司化行为,只是你们头上的名头是电视台记者、编导之类的,其实,你们在我眼里,就是一帮经营广告的文化商人,我说得不对吗?”三妹反问我们。

“你说得很对,企业家就是企业家,企业家眼里的人,都可以变成唯利是图的商人。”大鹏说。

“唉唉唉,你这话说得难听啊,你在我眼里,就不是商人,因为你没有商人的习惯和思维。”三妹说。

“要怎样才能养成商人的思维,培养成商人的习惯?”我问三妹。

“你们这几个人,我看好大哥,大哥就是商人,将来必成大器。”

我内心一热,激动地抱着三妹,说:“谢谢三妹激励,我一定努力成为未来的商人。”草儿冲我一努嘴,笑而不语,大鹏还是憨憨地傻笑不止。

三妹说:“大哥别小看自己了,你不仅可以成为商人,而且还可以成为屈指可数的企业家。”

我说:“三妹把我吹到天上去了,是吧?”

三妹说:“你们想想,这两年来,你们之所以把广告能顺顺利利地拉上来,有工资有奖金,靠的是谁呀。不是草儿会拉广告,而是有一个广告策划师、一个好笔头,一个用心的策划者,这个很关键。”

三妹忽然话锋一转,夸其草儿来,她说:“两年来草儿在商海里与各色人等周旋,在交际、在活动能力方面已经是一名非常成熟的社会活动家了。只要学习学习管理和经营方面的知识,再造一个企业起来,那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你们两个人合在一起,天仙配!”

本来有些消沉,被三妹一忽悠,陡感浑身是劲儿,拉着草儿在屋中又唱又跳——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耕田来我织布,

我挑水来你浇园,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

夫妻恩爱苦也甜。

……

闹过之后,杏儿说:“最不好想的就是我,想当初要挤进编制里来,用了多少心思,卖了多少力气,现在一句话,就把我打回原形,我这心里,有苦难言啊。”

杏儿一提醒,都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好像爹妈突然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一样,我们成了没爹没娘的弃儿。

越想越不是滋味,大鹏提议去他酒楼喝酒,大鹏说:“我们弄点白酒麻醉麻醉,不然都感觉上当受骗,心里难受。”

不知是借酒消愁,还是自暴自弃,没人劝我喝酒,我们自顾自喝闷酒喝高了,草儿提议还是到三妹的别墅里过夜,三妹说:“那你把大哥照顾好,大哥最需要安慰了,我和大鹏就不回来了。”大鹏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对草儿说:“别把我的别墅轰塌了。”

草儿说:“你看大哥喝成这样子,还有这本事吗?”大鹏一笑:“开玩笑的,回去了,给大哥弄点红糖水,红糖在冰箱里。”

“这还差不多,还算一句人话。”草儿对大鹏说。

司机不耐烦地问:“你们聊好没,聊好了我就开车了。”

大鹏别墅的大门,是指纹和人脸识别。我和草儿、杏儿和老二都是录了指纹和人脸的,一靠近大门,自动门就开了。别墅里头有三妹的老爹和阿姨、小叔,还有三个小孩儿。三个老人一见我走路在打晃,还被草儿搀扶着,小叔问:“这孩子怎么了?”草儿还没回答,他就嗅到了一股子酒味儿,数落道:“又喝酒了,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瞎折腾。”一边数落着一边就替草儿把我往楼上推。

在大鹏家,我们有固定的房间固定的床位,我推门进去,倒床便睡。不一会儿,小叔端了一碗泡萝卜,硬要我吃两口,说是解酒的。老人家的话,出于礼节,我不得不听,拿了两块,吃了。草儿又要我喝红糖水,弄了一大杯,我也喝了。

两小时后,开始拉肚子了。还别说,上了几趟厕所,清醒多了,忽然觉得睡意全无。推门进去,草儿已经疲倦地和衣而卧,我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心无芥蒂,如胶似漆。

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有争论,但从来没有红过脸。这样的女人,被我遇上了,我猜想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每当我感到落寞的时候,她来了,端茶递水,有时候像小鸟一样,伏在肩头啁啾不停。每当我感到无助的时候,她来了,拯救我颓废的灵魂,把滚烫的脸贴在我的腮帮子上,用女性特有的温存化解我心中的愁云。草儿已经在我心里了,我已经离不开她了,她不是容易飘散的云彩,而是我在情感上的支柱,支撑着我的精神大宇。

我不忍心打扰她惊醒她,这两年来,她为了我付出了很多。每次我表达感激的时候,她总是说:“你又说见外的话了,是不是?我遭遇车祸时,你也不是一样服侍我的呀。如果真心感激的话,我找你要个孩子。”

草儿这个要求过分吗?我在问自己,有时候骂自己不是个东西,其实,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她的追求她的理想开花结果,就这么简单。我的自私和我的无情,一直在伤害她在折磨她,我也一直在思考结束这种婚外之恋的游戏,可是每次都下不了决心,在自责中和担心中糊里糊涂地经营我们的爱情。

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草儿的一双温情之手把我揽住了,那一夜我们没说一句话,实实在在地经营着甜蜜的事业。我仿佛看到天空中的月芽儿从一层层乌云中露出来了,她冷面的月光在腾飞的梦想中泻下来,两颗星星仿佛就要坠落,我用手托住,担心掉在地上,摔成泥巴。脚下,海浪拍打着礁石,身心仿佛感受到有月光曲的阴柔,也有战马嘶叫的激越。我们穿行在海浪中,又仿佛穿行于云里和雾里。

第二天,我们照样到台里开会。这次会议决定我们的节目去留问题,决定我们五个人的命运走向。

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两点,有些人已经饿得不行了,提议休会。休会一小时后,接着开会。就在这次改制重组会议上,我们节目组被肢解成两套节目,一套文艺专题,另一套是舞台文艺。我们以大鹏的名字命名,决定成立“广东影视大鹏文化发展公司。”公司的经理为草儿,大鹏为副经理。我为两台节目的编导,杏儿担任文艺专题的策划,还有一套舞台文艺的节目差一名策划,于是我们要物色一名有前瞻视野、有创新思维的策划,成为当下最棘手也是最紧迫的事情。这正是——

一群幼稚的寻路人,

在彷徨的山路上爬行,

想以雄鹰的姿势,

傲立山巅俯瞰大地的风景。

面对大海的无垠,

想以海燕的造型,

傲对大海深不可测的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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