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婉和邹艳的关系越来越近,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由于入戏太深,潘小婉内心竟然生出一些愧疚来。本来,在我们设置的圈套里,邹艳只是一枚接近刘大拿的棋子儿,和刘大拿扯上关系后,这枚棋子儿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完全可以抛弃她。
我对潘小婉说:“J市的事情,我们由外围潜进了府内,听说你最近和邹艳黏糊得很紧,我还是劝你以后少跟她来往了。时间长了,难免会吐露心声,容易泄密误事。”
“你说的很对呀,最近我真的很纠结。她下班就往我这里跑,我们一起上街、一起购物、一起吃饭、有时候还在一个房间睡觉,这日久生情啊,我觉得我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狡诈的商人,无恶不作的坏人。”潘小婉说这话的时候,用牙咬住下嘴皮,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谁说最毒妇人心啊,谁再这么说,我就跟他急。我说:“你千万别把邹艳当成了草儿和三妹。你不要陷入感情的漩涡中了,否则一败涂地。感情空虚的话,就到我这儿来,说真的,草儿和你,我一个都不能少。”
潘小婉靠在我的肩头,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至于名份,我不在乎。”
“别说远了,想想还是怎样和邹艳打打太极吧。只有减少往来,才能从感情的泥沼中抽出身来。”我说这话的时候,看见潘小婉粉嫩的脸蛋上挂着泪珠。她想和邹艳拉开距离,实际已经不太可能了。她在矛盾中挣扎,在狠心的抉择中挣扎,在无声的迷茫中挣扎。
我抹掉小婉的泪珠,把这颗美丽的人头揽在怀里,捧在心间。心里想着:我们本不是歹人,但又在为非作歹,我们的行为是在证明什么,我们的欲望和追求又在证明什么。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我抽出来,蓝色的屏幕上出现几个醒目的大字:刘市长。这是刘大拿第一次主动来电,陷入矛盾的思绪瞬间化为乌有,像是一个惊喜的闪电划过脑际。
“刘市长,您好!我正有事请示您,没想到劳烦您打电话给我。”我说。
“我就怎么不能先打电话给你呢?你这是官本位思想。要不得要不得呀。”刘大拿说。
“刘市长日理万机,我一个小老百姓……”我话还没说完,刘大拿似乎不高兴了,说:“既然知道我日理万机,还扯这些废话干嘛?我跟你说啊,我把你们玉都文化研究中心的事情在市府工作会议上做了专题汇报,主管文化产业的郑市长郑新都很感兴趣,他说要来看看,研究如何扶持你们成为本市文化产业。这是个机会呀,别错过啊。”
提起郑新都,我在开业前就找过他,他板着一幅面孔,冷冷地说:“玉文化,听起来很新鲜很光亮。我们J市与玉扯得上关系吗?即使鼓皮上捏揪揪,捏在一起了,合适吗?还玉文化,这不是乱弹琴吗?”一听这话,我扭头就走,头也没回。
当刘大拿提起郑新都的名字后,我心生厌恶,如果不是市长,我会骂一句:“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刻骨话。未料到刘大拿亲自推荐,哪敢怠慢啊,忙说:“欢迎欢迎,感谢感谢”之类的话。
第二天上午,郑新都带着文化局、旅游局等十多位领导来玉都文化研究中心考察,他站在大厅里主动与我交谈起来,说:“过去,我在这方面犯了官僚主义错误,今天到现场一看,还真是鼓舞人心啊。我要求文化局和旅游局的领导们都来看看,要他们协助你们把玉都文化的主体精神挖掘出来,向全国推广,向世界推广。”
郑新都随即在大厅里现场办公,要求随行两局领导们表态,就帮助企业拓宽视野,面向未来做承诺发言。
文化局局长邹艳说:“不瞒你们说,我已经提前介入了。和潘总水总都是很熟的好朋友了。大鹏东盛物业地产集团在J市发展目前形势正旺,我代表文化局表态,只要是潘总和水总有事相求,我们绝不推诿不办,即使二位老总不求我们办事,我们也要派出专家,主动与市场衔接,为光耀玉都文化出力。”
旅游局局长蔡永正我见过一次面,也曾经邀请他来我们玉都文化中心看看,开业都没有请来,今天来了。邹艳表态之后,蔡永正说:“没说的,市领导如此重视,我没有理由不办事。我代表旅游局表态,玉都文化将和“江南新城”和“金城商业文化步行街”形成三颗明珠,我们旅游局统一向外推介,义不容辞。”
围观的群众和玉都员工听后倍受鼓舞,话音刚落,掌声响起。潘小婉代表公司感谢各级领导的支持,希望各级领导以后常来,把这里作为示范基地和改革开放的试验田,加大扶持力度。
临走时,郑新都一行主动邀请全体员工合影留念。
郑新都走后,潘小婉说:“这样一来,你把邹艳还能撇得开吗?”各方势力围绕玉都文化的推介粉墨登场,展示自己在J市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我们在这些势力的操纵下,必须作出选择,一旦站错队,十几亿的产业就鸡飞蛋打了。
第二天上午,郑新都办公室打电话来,约我和小婉晚上一起到“花玫瑰”酒店用餐,说有要事相商。
晚上,我和小婉如约而至。我们去后,郑办主任已经到了。坐下来大约聊了十多分钟,郑新都就来了。
郑新都一来,就要求上菜上酒,说两个小时候后,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到场。
在席间,我们话虽不多,主要是听郑新都一个人侃。他说:“我分管科教文卫,这一条线,财政投入有限,各个环节都需要钱,我今天找你们来,是希望两位老总能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这顿饭是放血饭,这顿酒是放血酒。既然来了,只有硬着头皮吃饭喝酒。反正是放在砧板上的王八,你缩头也要宰。
郑新都顿了顿,给每一个人满上一杯酒,说:“第一次请你们喝酒,我的酒不好喝啊,苦着呢,二位要有思想准备哟。”说完,在我们每个人的杯子上轻轻靠了一下,一饮而尽。
郑新都不停给我和小婉夹菜,我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吃别人的嘴短,只等郑新都开口说话了。
“我是揭东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现在当市长了,很想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出点力,但是本市财政捉衿见肘啊,光靠财政帮扶解决不了问题。今天找二位来,是希望你们为我家乡的教育捐一笔钱。我老家正在筹资建一所中学,县长和书记三番五次到市里找我化缘求助,我无能为力呀。不过,这个钱不会让你们白捐,揭东有很多自然和地理资源,我会在中间协调,出让一部分资源给你们公司开发经营。”
潘小婉用脚碰了碰我,意思是要我试探性的问问,要我们捐多少钱,捐钱具体用到什么项目上。
我问郑新都:“郑市长要我们捐钱,具体是一个什么项目?”
“不瞒你们说,要建一所比较像样的中学,县里自己筹措了一部分钱,在遇到财政困难时,这笔钱又挪出去了。现在征了五百亩地,荒着呢。我这个副市长任期还有两年时间,这个事儿办不好,我没脸回家呀。”
一听这话,我觉得这个郑新都还有股子热血劲儿,用公权力为家乡办事,这也算是为家乡人民谋福利。只是这狮子大开口,没有个准头。
我试探性问道:“你们想我们公司捐多少钱啊?”
“不多,两个亿,我们把基础立起来,只要基础一立起来,市里头自然会想办法。”郑新都说。
我一听,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数目,我和小婉都做不了主。这么大一笔钱捐出去,必须经过董事会集体讨论啊。
我用脚碰了碰潘小婉,告诉潘小婉先敷衍敷衍,然后再说这个捐钱的事情必须开董事会议商量。
潘小婉说:“郑市长,我们虽是民营企业,但不是一个人的企业,是集体所有制,这么大一笔钱,我和水总都不能擅自做主。不过,我们企业在J市发展,J市的事情和J市的求助,我们不能无动于衷。我和水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召开董事会集体商议。放心,估计一周之内,我们捐资多少,会向郑市长报告。”
郑新都一听这话,蹦着的脸笑成一朵花,说:“来,再满上,我们一起走一个。”这酒苦中带涩,一口一口送进胃里,很不好受。
回来的时候,小婉哭丧着脸说:“狗日的,一顿饭,两个亿。这不是敲诈吗?”我说:“这够不上敲诈,这顶多算权力压榨。”潘小婉说:“两个亿,你拿吗?”
我反问潘小婉说:“你愿意拿吗?”
“不拿怎么办?你躲得过吗?”潘小婉说。
“你傻呀,你手中有两张大牌,大王和小王都在我们手里,你怕什么呀?现在要打出去了。”我说。
“对呀,不是有李茂才和猴山里吗,你看看,一受惊吓就把这两张牌给忘了。”潘小婉说。
两天后,我们约李茂才和猴山里吃饭,把郑新都找我们捐两个亿的事情抖出来了。李茂才说:“纪检部门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关于揭东修建中学的事情,我们还没来J市之前,就已经立项批建了,据说市里拨出两个亿的专款,帮助启动,三年过去了,钱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一块荒地搁在那儿。我想这事儿,郑新都比谁都着急。”
猴山里说:“就从郑新都身上开刀,要把本地帮的锐气打一打。”
李茂才说:“我已经指使老谢他们启动调查程序了,明天再催一催,看看进度到哪儿了。”李茂才说的这个老谢,我认识,是省里下派的纪检干部。
我问:“郑新都给我们只有一周时间,我们怎么回答呀。”
“一个字,拖。他追问的话,你就说钱的数目太大,董事会有人出差去了,必须都表态同意才能形成文字方案。形成方案后还要都签字才能照章办理。”李茂才告诉我们说。
这个李茂才,到底是在官场上久经考验的官油子,扯起谎来还真一套一套的。
我们就按照李茂才的吩咐,一周后,郑办打电话来,问我们办得怎么样,我们把李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晚上郑新都亲自打我电话说:“顶多再给你一周时间,如果一周之内,两个亿不到账,我们就没有合作了机会了。”我正要解释,电话拍地一声挂了。
又过了一周,郑新都没来电话再催,晚上李茂才告诉我:省里已经批准,将对郑新都立案调查,郑新都目前属于双规阶段。
我们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这正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